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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顾砚龄朝落葵看了一眼,落葵忙上前将平安符接了过来。
“嗬,大伯母和三姐真是体贴入微,倒显得我们三房,四房冷落血缘亲情了?”
一旁的顾砚朝早已坐不住,嘴角嘲讽的上扬,还未等顾砚锦说话,便哧然起身,嘴角不屑的轻撇道:“一个虚情,一个假意,果真是一路人。”
说完又挑衅地看向顾砚龄:“还以为病的连床都下不得呢,若不是三姐在老祖宗面前上赶子提着要来看你,我才不来这带着病气儿的地。”
说罢顾砚朝扭头就走,碰的圆凳险些倒地,顾砚龄早已习惯了顾砚朝趾高气扬的模样,反倒是顾砚锦被噎的有些尴尬,眉头不豫地皱了一下。
顾砚龄看了顾砚锦一眼,眉眼浮起一丝笑意,她却是觉得顾砚朝歪打正着,说对了,如今她与顾砚锦可不是一个虚情一个假意么?
顾砚锦再瞥向顾砚龄,眉目复又舒展开来,笑着道:“说了这会子话,姐姐想必也累了,我便不打扰了。”
顾砚龄也未作留的意思,让绛朱将顾砚锦和顾砚澜送了出去。
落葵这才不快的撇了撇嘴,忿忿道:“四姑娘总是这般与姑娘作对,人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在咱们琉璃院,她还对丫头喊打喊骂的,如何把姑娘看在眼里过?”
顾砚龄抿了一口茶,唇瓣轻启:“她若和气待我,那才怪了。”
“再者,你也说了,她打她的人,骂她的狗,与我又有何关系?左右是人是狗,又没咬到我身上,我去吃个什么劲儿。”
说罢顾砚龄将茶盏缓缓落回案上,顾砚朝不过是让老太太这么多年宠的不知道分寸了,事事喜欢与人攀比争高下,说话行事浅薄了些,与顾砚锦这般绵里藏针的相比,反倒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第五章 弄鬼()
次日一早,天方微亮,顾砚龄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蒙,怔了半晌,便撑着手慢悠悠坐起来,外间伺候守夜的醅碧听到了里屋的声音,忙起身来,披了件衣裳轻声问道:“姑娘起了?”
“嗯。”
少女的声音犹带着几分清晨的慵懒,醅碧利落的穿戴好衣裳,便去外面唤绛珠她们来伺候梳洗。
听着醅碧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砚龄环视了眼前的一切,复又将双手置于眼前,细嫩无暇,肤如白玉,一如从前,一夜过去,她仍旧在这里,顾砚龄无声的舒了口气。
怔忪间,醅碧同落葵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绛朱和伺候梳洗的丫头,待用青盐擦了牙,净过面,绛朱替顾砚龄绾了个少女分肖髻,便由落葵与醅碧伺候着换了件杏粉窄袖齐胸十二幅襦裙,胸前,袖口以苏绣的针法淡淡压了一圈忍冬,衬得人更是恬静温婉。
出门时,醅碧取了件斗青云锦披风替顾砚龄仔细系上,温声缓缓道:“春寒料峭,姑娘还是多穿些的好。”
顾砚龄看着醅碧,唇边浮着暖人的笑意,落葵瞧着这一幕,面色便不大好了,拿眼棱了下一旁的醅碧,嘴角微微一沉,似是颇不以为然。
“你就留在院子里守着丫头们,让落葵随我去宁德院一趟。”
听了顾砚龄的话,醅碧顺从的垂首,一旁的落葵顿时眼眉一挑,嘴角是掩不住的得意,扫了眼低首的醅碧,一直身子,忙上前扶着顾砚龄。
顾砚龄瞥了眼落葵,沉默不语,而落葵扶着顾砚龄经过醅碧身边,却是暗暗将醅碧撞的险些一个趔趄,骄傲的一扬头,头也不回地随顾砚龄转身走出了琉璃院。
如今安国府还是顾正德当家,作为安国公,自当与妻傅氏居于安国府中轴的宁德院中,而未来将要继爵的顾敬羲便与谢氏选了东院静华院居住。
顾砚龄因是顾敬羲与谢氏的长女,深得顾敬羲喜爱,因此顾敬羲便特意挑了离静华院最近的琉璃院给了自己的长女,而这琉璃院离宁德院也并不算远,因而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顾砚龄便走到了宁德院门口。
顾砚龄上了石阶,踏过门槛,沿着抄手游廊直走到傅氏平日所居的屋前,只瞧着门口的婆子媳妇儿站了两排,眼尖的瞧到了顾砚龄,眉眼间顿生笑意,热络的上前道:“大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顾砚龄抿唇轻笑,温和的回了几句,正招呼间,老太太傅氏身边的周嬷嬷早已听着声儿,打了帘子出来,瞧着裹了披风站在廊下的顾砚龄,忙上前几步道:“姑娘怎么来了,方才老太太还说您正病着,要好好将养着,莫要逃神来应这请安礼,瞧瞧,我不过晚了一步,老太太可要怪我了。”
顾砚龄唇瓣微扬:“昨儿因着尚未好全,已经耽搁了请安礼,今日已经好些了,若再不来,便是我的不是了。”
“再没比姑娘更懂礼的了。”周嬷嬷眯着眼睛一笑,自然的挽住顾砚龄的手臂朝里屋去。
软帘一打,便是淡淡的檀香和着新鲜的果香氤氲开来,丝丝扣扣萦绕鼻尖。
明亮的灯火透过琉璃的镂空灯格,影影绰绰的落在屋内,转过八扇泥金“百寿图”屏风,傅老太太坐在中间的降香黄檀罗汉床上,正与右首坐着的二太太俞氏说着话,顾砚锦静静坐在俞氏身边,微微颌首似是在听,瞧见了顾砚龄的身影,脸上顿时漾起笑容,搭在腿上的手悄悄与顾砚龄打着招呼。
顾砚龄微微一笑,让她奇怪的是,一向伏在傅老太太身边讨巧的顾砚朝此刻却是冷冷清清的坐在三太太秦氏手边,耷着头,看不到表情。
“长姐。”
听到清亮的声音,顾砚龄看到六妹顾砚澜坐在四太太袁氏一旁,正咕噜噜瞪着玻璃珠子般的大眼睛,兴奋的与她笑着打招呼,好似若不是长辈们在这儿,小丫头下一刻就要扑了过来般。
傅老太太转眼瞧到了顾砚龄,笑意更深了几分,招着手道:“还正要让人与你去说,今儿的请安礼免了的,你怎么就来了,可冷着没?”
顾砚龄笑着摇了摇头,规矩极整的行了礼,傅老太太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到底,这才是陈郡谢氏才能教出来的礼仪。
“老祖宗免了阿九的请安礼,是长辈对晚辈的体贴,阿九来给老祖宗请安,是对长辈的孝道,当今圣上都以孝道治天下,阿九又怎能怠慢,更何况今日阿九已是好了许多。”
傅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笑着招顾砚龄过去坐着,顾砚龄缓步往过去,经过三房身边时,便瞧着顾砚朝狠狠地瞪着自己,却是习以为常,眼也懒得多停留。
“瞧瞧咱们大姑娘多会说话,这么比下来,咱们其他三房都跟不会说话的哑巴似地。”
三太太秦氏似笑非笑的瞧着顾砚龄,怪声怪调的继续道:“以后咱们几妯娌可得多跟咱们大嫂好好学习这教养之道。”
听到秦氏话里有话,众人都没应声,傅老太太更是不豫地微微皱眉,到底是做长辈的,当着她的面这般语气不善,实在是不上台面。
“咱们阿九确实是随了大嫂,举止在京城姑娘们间都是拔了尖儿的,不过咱们朝姐儿,澜姐儿的模样品性拉出去哪个又不是让人夸的?说到底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二太太俞氏的话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把马屁拍对了地方,傅老太太眉眼间瞬间漾起了笑意。一旁的三太太秦氏堵不过心里的气,正要再说,一对上傅老太太警示的眼神,登时收敛了些,恹恹地不再说话。
说话间,瞧着傅老太太睡意来了,俞氏便极懂眼色地起身,众人也跟着起来,傅老太太点了点头,临进屋前又特意嘱托顾砚龄道:“既是身子好些了,便去瞧瞧你母亲。”
待顾砚龄退出来,俞氏已带着顾砚锦先走了一步,顾砚龄也正欲朝右手游廊走时,前面的三太太倏然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道:“龄姐儿,原是隔着房,我不该说太多,可到底大嫂身子不好,我这做三婶的教导几分也不是不可,你说是不是?”
顾砚龄听了此话,停下了脚步,端庄的立在那儿,微微颌首道:“三婶有话请说,阿九听着。”
秦氏一听,嘴角微一凝:“说到底,你与朝姐儿都是亲姐妹,女儿家之间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又何须事事都拿着往外扬?”
说话间,秦氏警告般扫了眼顾砚龄身后的丫头冷冷道:“昨儿不过一点口舌之争,难不成非得要闹到老太太耳中,让咱们朝姐儿挨了训,让我这作婶子的为难?”
顾砚龄听完,嘴角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再抬头间已是端庄一笑:“三婶说的是,姊妹多年,阿九如何不知道四妹妹坦率的性子?昨儿是阿九不对,身子虽未好全,却也该起身迎接几位妹妹才是做长姐的道理。”
秦氏一听顾砚龄这么说,却是有些尴尬,正要再言,却见顾砚龄继续缓缓道:“只不过三婶后面的话让阿九有些不明白,昨日送走了几位妹妹,阿九又发了低烧,莫说是落葵她们几个贴身的,就是整个琉璃院的丫头婆子都忙前忙后的请大夫,拿方子煎药的,药房倒是去了,这宁德院着实未踏过,不知婶子方才所言,是从哪听得的?”
秦氏眸中更是一怔,今儿带着朝姐儿一大早来宁德院请安,向来是老太太心头宝的朝姐儿却被老太太严厉地说了几句,还晾了一早上,暗里打听老太太房里的人,才知道不过是因为朝姐儿昨儿去琉璃院时行为无状,她原本以为是顾砚龄让房里的人去老太太耳边多了嘴,如今瞧着,难道竟不是?
“你少装,若不是你,难不成是我自己?昨儿当着我的面没胆子说,背地里却尽是坏话,人都说陈郡谢氏是百年望族,上下重极了礼仪,如今瞧着,原来教的都是口蜜腹剑的礼仪。”
听着女儿言语过了分,竟然将谢氏一族拉进来,秦氏忙斥道:“闭嘴。”
顾砚朝不服气地还要说,却被秦氏警告的眼神给压住了,顾砚龄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低头拈了拈手中的帕子道:“四妹妹若不信,可将徐大夫请来,昨儿是他替我瞧的病,问一问便清楚了。”
“若还是不信,我可以陪你去老太太那把事情问问清楚,免得惹得你我姊妹之间起了间隙,至于说我外祖母家的礼仪教养……”
顾砚龄眼眸微抬,静静看着顾砚朝:“四妹妹去问母亲也好,去陈郡问老祖宗也好,我若是妄言,只怕失了作晚辈的规矩。”
顾砚朝如何听不出顾砚龄话中隐射自己没规矩?可人顾砚龄偏偏一副瞧不见她吃人般的模样,只款款给秦氏行了礼:“阿九还要去瞧母亲,便先行了。”
看着顾砚龄远去的身影,顾砚朝狠狠地跺脚道:“母亲……”
三太太秦氏此刻也有些怔然,方才说话间,她瞧着顾砚龄虽如常,可语气中到底有些无力,确实不像是说假话,难道说果真是旁的人在弄鬼,想要挑的她三房与大房相闹?
昨儿去了琉璃院的统不过二房和四房,四房袁氏原就是妯娌间最小的,又向来是个软和的菩萨,没个大用,想来也不敢。
想到这儿,秦氏眸中一狠,那就只有二房了,好啊,平日里一副热情贤良的样,倒是把她三房当刀使,只怕心也太大了些!
第六章 静华院()
“姑娘,方才三太太与四姑娘说话也太过分了些,说到底,您也是咱们府里嫡长的姑娘,做长辈的尚且不该这般,更何况四姑娘还算是个小辈,您就该告诉太太和老太太,好好评评这理,免得日后谁都敢在您面前拿大。”
评理?顾砚龄停下了脚步,站在回廊下,淡淡地瞟眼看向落葵,此刻正义愤填膺的说着,当真为她着想一般,可她若真是这般将方才的场面传到老太太那去,岂不是坐实了背后嚼舌根,告暗状的名?
如此昨儿在琉璃院,原是顾砚朝行为无状,不过一句年纪尚小就能搪塞过去,可她作为长姐,却与幼妹争执,背地里嚼幼妹的是非,那便是德行有失,不是一句年纪尚幼便能说过去的。
顾砚龄眼神渐冷,落葵这不分场合,急于邀宠的性子越来越烈性了,看来,确实要挑个时机把人打发出去了。
“主子间的事,你也能置喙了?”
听到淡淡的话语,落葵身子一怔,抬头间正对上顾砚龄清冷的眼神,顿时脸色一白。
“姑娘,我……”
“日后说话若是再这般不知高低,就让你家里人领回去好好重学了规矩再回来,我是万万保不住你的。”
听到这话,落葵身子一抖,险些跪下去,急切的带着哭腔道:“姑娘,我再不敢了。”
顾砚龄不再多言,转头便先走了,独留落葵抖着身子,久久未回过神来。
到了静华院,顾砚龄来到谢氏所居的正院,只瞧着丫头们规规矩矩的站在廊下,旁的都各做各的活计,没个偷懒说话的。
这就是谢氏院里的规矩,也是从谢氏一族带过来的人,陈郡谢氏是经历了六朝的望族,虽说风风雨雨下,在本朝已经未有当年大周永嘉帝时期的鼎盛,但陈郡谢氏与许郡王氏百年望族的底蕴,仍旧是没有一个世家大族能堪比的。这三百多年来,王、谢两家族能人辈出,仕宦显达,子弟们不是文坛之首,便是官途通达。(注:此处参考东晋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
世人皆言,王谢二氏闺门雍睦,子弟循谨,家教门风极重,应是世家百姓之典范。因此不仅百姓多为敬重,世家大族更是以能与王谢结姻为荣,即便是当今执政的大兴朝,自开国以来,后宫历代为后为妃者,皆有出自于王谢二姓。而如今三皇女生母宁皇贵妃,便是顾砚龄母亲谢氏的堂姐。
顾砚龄敛着步子走过去,便有丫头低头规矩的打起了芙蓉软帘,待走进里间,一股淡淡的药草香萦绕而来,顾砚龄款款走了进去,只瞧着里屋通透,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身形有些懒懒的靠在贵妃榻上,半边身子搭着薄毯,身形清瘦了些,眸中蒙着淡淡的一层雾气,虽因常年卧病显得有些乏力,举手间仍是浑然天成的端庄气质,那容貌更是应了那句“病中西施”。
“来了。”
谢氏唇瓣漾着清冷的笑意,微微起身,原跪坐在脚踏上替谢氏捶腿的安姨娘忙住了手,微微低眉站起身来朝顾砚龄微微含笑欠身,侍立在侧的元姨娘也立即上前替谢氏在身后枕了靠枕,这才静静站立回去。
谢氏轻轻拿食指点了点塌前,谢氏的乳母,也是其心腹的许嬷嬷便眯眼笑着搬了锦杌在谢氏塌边,欢喜地去扶顾砚龄。
“太太原还念着姑娘,这不就来了。”
顾砚龄从善如流的走到塌前,拈了拈帕子,轻捏襦裙,端庄的坐在杌子上,款款放下裙子,再轻轻将襦裙的微褶抚平,一连串复杂而又极富规矩的动作,在顾砚龄做来却是一气呵成,毫不做作,让人观之便觉得如沐春风。
谢氏看着顾砚龄端庄的坐姿,笔直却又不显僵硬的身子,略显苍白的唇瓣浮现起满意的笑意。
“母亲可服了药了?”
顾砚龄轻问,许嬷嬷朝顾砚龄身后桌子方向努了努嘴:“太太嫌药烫,这不还晾着的。”
顾砚龄转头看过去,一旁的元姨娘便已是极有眼色的上前去,将药碗端了来欲服侍谢氏服药,谁料顾砚龄却已是起身接过了药碗,坐回谢氏身旁。
拿绢子的兰指轻翘,缓缓搅着浓黑的药汁,腾腾的热气轻轻打着旋儿升向半空,渐渐消散。
动作间,顾砚龄再自然不过的将一勺药汁递到唇边,微微一抿,许嬷嬷一惊,谢氏却并未说什么,只唇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