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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来叨扰。”
听得上座传来的声音,如意抿嘴一笑,下一刻,便见上座的顾砚龄眼尾勾起看似无奈的笑意道:“自打阿诺去了皇极门那边读书,每日里回来与我们说的,除了老师们所教的诗文,便是他的元章表叔了,可见这叔侄的关系好。”
一旁的绮阳听了,也似是想起什么来,不由也笑着插了一嘴道:“对了,今日元章表弟怎么没来?”
如意闻言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道:“如今大了是越发管不住了,昨日他祖父新得了一匹西域来的好马,今日便央求着他父亲带他去西山骑马了,只怕非得到了日落才回得来。”
说到这儿,如意偏头朝上座的顾砚龄道:“明明元章比阿诺还虚长几岁,怎么性子是一点也不如阿诺沉稳,若他能有阿诺一半的心性,我倒不急了。”
看到如意如此,顾砚龄含笑轻而饮了一口茶道:“元章的性子更自在洒脱些,男儿家本该志在四方,元章又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这样的性子倒没什么不好。”
正说到这儿,便见一小宫娥喜盈盈走进来屈身行礼道:“长孙妃,小王爷来了。”
话音方落,顾砚龄的眸中便浮过一丝欣然,随即出声道:“快让他进来罢。”
“刚说着,这孩子便来了。”
如意含笑而语,下一刻,便见方才那短墙外的小男儿携着内侍走了进来,进殿一看到眼前的众人倒并不意外,从容而有礼地上前,恭敬地朝顾砚龄拱手行礼。
“儿子给母亲请安。”
待到顾砚龄含笑叫起,晏清王萧纬便又转而朝如意,绮阳和崔氏分别拱手下去。
“姑祖母,姑姑,舅母。”
萧纬虚岁才八岁,可眉目间却全然承了萧译与顾砚龄的好容貌,又生得一个待人谦恭有礼的好性子,因此自小便得尽六宫上下的喜爱,偏生这孩子天生聪慧,勤奋刻苦,又从师于自己的舅舅,从前的“陈郡公子”谢昀,连骑射也是由其姑父韩振亲自教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下来,人人皆知,当今的晏清王,年岁虽小,骑射、言词、文学却样样都优于同龄人,便是去了这晏清王的身份,也堪为坊间所谓的神童。
“快,快来叫姑姑看看。”
绮阳看着眼前的孩子便极为喜欢,当即招手过去,萧纬抬眸看向上座,见母亲含笑点头,当即从善如流的上前,眉目温和而带着亲近的笑意,绮阳扶住萧纬的肩膀,眼中也不由升起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来。
恰在此时,两个小女儿的“咯咯——”笑声透过槅门从内殿传来,绮阳当即想起来,含笑偏头对身旁的侍女道:“阿诺来了,还不叫阿宁她们出来。”
身后的侍女闻声,当即抿笑退去内殿,一旁的萧纬抬眸看了眼槅门,随即回头道:“阿宁妹妹也来了?”
“对——”
绮阳刚含笑回了,便听得衣裙窸窣的声音自槅门后传来,下一刻,两个娇小稚嫩的小女儿便走了出来,为左的女儿约莫七岁的模样,生的夺目,穿着石榴红的裙子,倒如那枝头的含苞待放的蔷薇,让人观之便喜欢。此刻一见母亲身旁的萧纬,当即梨涡深印,亲近的唤了一声“诺哥哥”。
萧纬闻声一笑,方唤了一声“阿宁妹妹”,便见阿宁身旁的小女儿正巧穿着梨花色的十六幅小襦裙,此刻也探起头来,看起来比他们年纪小些,却是生的极为好看,既不羞怯也不越矩,对上他的目光,便礼貌地上前,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礼,自然而大方,而那张小脸白皙的跟那山尖的雪一般,眉眼间似乎有几分熟悉。
“这是你舅母的女儿,谢疏南,你唤阿南便是。”
萧纬闻声顿时大悟般,难怪眼前的小人儿那般眼熟,原来竟是昀舅舅与舅母的女儿,想到此,唇角不由地浮起亲近之意。
“阿南妹妹。”
眼看着下面的小辈凑在一起,顾砚龄温柔启唇道:“阿诺,既然你来了,便替母亲带你两个姊妹在毓庆宫走走,尤其是阿南,今日还是第一次出府。”
原来,当年崔知晚方生下女儿,到了满月酒那日,悟真观的南宫真人便自府外而过,闻得有喜事,便入府一贺,却是从小丫头的面相中看出什么,也不说缘故,只叫此女五年之内不得出府见外客。
也正是因此,阿南长至今年已是五岁,才第一次出得府来。
萧纬闻言当即顺从地拱手,有礼地引着两个小丫头去了,顾砚龄看着三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在眼前隐去,这才转而看向绮阳身旁的崔氏道:“阿南虽小,又是第一次入宫,礼仪却是丝毫不落,可见嫂嫂教的好。”
崔氏温柔的抿嘴一笑,眼眸中含着几分欣慰道:“在您的面前,我倒不瞒,阿南从小的礼仪,谢昀比我教的更细发些,说起来,也只有女红阿南才真是承了我的。”
“这便难怪了。”
如意闻声当即出声笑道:“我一眼看着阿南,便觉得像极了从前的长孙妃,不过年岁小些罢了,可见,这谢家的礼仪一代代传下来,从未断过。”
说到此,似乎是玩笑般,如意眼眸飞扬起几分光芒道:“若是日后能有阿南这样的女儿家入我们镇国公府,元章这性子铁定能收得几分。”
话音方落,还未等崔氏回应,上座便传来了顾砚龄的笑语来。
“你莫打我们阿南的主意。”
只见顾砚龄顺而看向下面的崔氏,唇角虽是勾着笑意,却也含着几分认真。
“阿南方出生时我便与殿下说了,要给阿诺定下这门亲上亲,只是阿南一直长在府中未出,才到至今。”
崔氏闻声眸中微微浮过一丝惊异,看到顾砚龄眸中的认真,也渐渐明白过来,不由含笑未语,反倒是如意笑指道:“没想到这比我惦记的更早了。”
顾砚龄抿嘴笑而未言,可这句话却已在此生了根,悄然地飞出毓庆宫,传遍了六宫。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新潮起()
这厢,西苑的道观内檀香缭绕,恍然间仿佛置身云雾之间,穿一袭祥云仙鹤道袍的建恒帝自道观内走出,守在门外的冯唯连忙走上前来,极为恭敬地行下一礼。
“陛下。”
建恒帝“嗯”了一声,下一刻,便见一仙风道骨的道人自观内随即走出,手执浮尘的手轻轻一动,身后的小道连忙躬身奉上一个小而精致的锦盒。
冯唯的眸中微微一顿,但在建恒帝的示意下,还是双手接过,只得那道人的声音随即响起。
“陛下,这是贫道前些日子新研制出的延年丹,每七日服用一颗,便能通筋活血,长久服用,便有延年益寿之用。”
年近六十的建恒帝已然有了迟暮颓然之象,背脊微微弯曲,两鬓已然斑白,眼角的皱纹堆积之下,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眸似乎也小了几分,相比于从前跨马拉弓的他,如今当真是半身入土的人了。
在建恒帝的眸光下,冯唯领悟地将盛放丹药的锦盒打开,只见朱红的药丸安静躺在丝绒之上,仿佛氤氲着神秘的意味。
这一刻,建恒帝只看这一眼,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仿佛连胸口气滞的毛病都陡然好了几分,当即龙颜大悦道:“好,好。”
那道人见此眉目携着舒适的笑意,随即手执浮尘行礼道:“那,贫道明日再恭迎陛下圣驾。”
建恒帝满意地点颌,在道人躬身之时,才走下台矶,渐渐远去。
待回到乾和宫,建恒帝方落座,便有些亟不可待道:“将丹药呈上来。”
冯唯闻言,不易察觉地轻皱眉,随即舒缓开来,颇为谦卑地上前低头劝慰道:“陛下,上一次的丹药,您才服了三日,如今只怕——”
听到冯唯的话,建恒帝当即眉目含着几分不愠,转而侧首道:“难道朕还需要你等来教?”
“奴婢不敢。”
冯唯见此连忙卑微跪地,却还是小心翼翼道:“只是——”
“陛下,归元真人的丹药——”
就在建恒帝的怒火已然憋至胸口,即将迸发出来时,一旁的灵宝连忙将丹药恭敬献上,似乎是为冯唯解围。
建恒帝的目光触及到丹药的那一刻,怒火稍稍压制了几分,抬手从盒中捻出一颗,从小心翼翼的灵宝手中接过茶盏,随即将那颗丹药送了下去。
随着建恒帝舒服地溢叹一声,便觉得周身顿时轻盈了许多,仿佛连精神都为之一振,抬眸看到眼前的灵宝,便觉得更喜欢了许多。
“你看看,朕服了真人这丹药,如何?”
听得皇帝问话,灵宝当即认真看了一眼,随即恭敬而诚恳道:“回陛下,奴婢斗胆觉得,陛下原本正值盛年,服了真人的神药,更是精神奕奕,让奴婢望而生敬。”
皇帝闻言当即龙颜大悦,低头间看到跪在脚边的冯唯,便难掩不喜地皱了皱眉,随即出声道:“司礼监日日里都没有事?”
听得皇帝的话,冯唯自是明白,皇帝这是在怒责于他,虽是不甘,却还是低头恭敬道:“奴婢这就去司礼监。”
话音一落,皇帝便抬起头,看也不看冯唯一眼,顾自拿起案上的票拟翻看起来,冯唯见此颤颤巍巍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下,灵宝见此,连忙悄悄跟上,待到跟至殿前台矶,这才劝慰道:“师父,您今日怎么就惹怒陛下了——”
话还未说完,冯唯便冷眼看过来,语中虽低却带着几分愠怒与斥责。
“那丹药是什么东西?分明会损及陛下圣体,你却还这般殷勤献上,从前我教于你的忠心为主,都是喂了狗了?”
听得冯唯的话,灵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局促而又慌张,丝毫不敢辩白,虽然身旁侍立在外的内侍不一定能听到,却还是叫他觉得丢了面子。
眼见着灵宝默不出声,冯唯也不想再看他,当即拂袖而去,眼看着几个随行内侍跟着冯唯而去,灵宝卑微躬下的身子渐渐直起来,看着那清正而难掩威严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待到再入殿内,批阅票拟的建恒帝淡然抬了抬头,当看到冯唯颓丧的表情,似是明白了什么,低头圈点间,话语平淡的响起。
“怎么?被冯唯骂了。”
骤然听得建恒帝的声音,灵宝身子一颤,连忙扬起笑脸道:“师父一向心疼奴婢,怎会——”
话还未说完,灵宝便被建恒帝抬头那抹幽深而暗的目光给震住了,一时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口中干涸。
“朕一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从前的魏安是一个。”
听到“魏安”这个久违的名字,灵宝心里一个“咯噔”,而下一刻,他便察觉到建恒帝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你师父如今是第二个,你是要步他们的后尘,做这第三个?”
话音一落,灵宝当即吓得腿上打颤,“扑腾”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道:“奴婢不敢,便是给奴婢十个胆子,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求陛下息怒。”
眼看着灵宝“砰砰——”要磕头了,建恒帝这才又低下头批阅着手中的票拟道:“那你便把方才在殿外的事,给朕实话实话。”
灵宝闻声身子一僵,踌躇间,眸中满是犹豫和挣扎,当感觉到建恒帝的不耐与愠怒时,终于颤颤巍巍出声道:“奴婢,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师父方才斥责奴婢——”
“说什么。”
听到皇帝的追问,灵宝咽了咽唾沫,终于将头深深埋地道:“说真人的这些丹药不是好东西,是妖物,说奴婢糊涂,竟敢用它们向陛下献殷勤——”
“嘭”的一声闷响,皇帝的眸中幽暗而沉默,显得压抑极了。
糊涂?
究竟是说灵宝糊涂,还是说他这个皇帝老糊涂了?
“好。”
灵宝见此方开口欲替冯唯辩解,便听得建恒帝语气不善道:“退下。”
凛冽的气势将灵宝一震,不敢再言,连忙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临将出门时,看到建恒帝周身的冷意,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来。
“慢着。”
就在此时,建恒帝不知是突然想到什么还是如何,陡然出声,灵宝连忙又麻利走回去,方行礼,却是听到皇帝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毫无来由的话。
“谢昀如何?”
灵宝闻言微微一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道:“奴婢身份卑微,与朝中诸位大人不熟,不敢妄加评论,不过师父曾多次说谢大人是人中龙凤,乃是池中金鲤。”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在灵宝胆寒之时,便听到建恒帝的声音,却是没有半点语气。
“下去吧。”
待到灵宝退下,建恒帝看着眼前的这封奏疏,不由紧紧压在掌下。
好一个人中龙凤,好一个非池中之物。
看来如今的冯唯,还是忘了他当年的敲打,与那狂妄不可一世的魏安是越来越像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尘封的记忆()
因着元皇后听闻绮阳的娇女,自己的重孙女入宫了,当即便着身边的大宫女瑞春将三个孩子召去坤宁宫说话,一看到三个小人儿在怀珠与绿鬟的陪同下走进殿,元皇后眉眼中的笑意便未消散过。
而当第一眼看到谢昀与崔氏的孩子阿南时,元皇后也是极为喜欢,眼前的小女儿粉雕玉琢,一身梨花粉的齐胸十二幅襦裙更衬的小丫头肤色如玉。
再观之礼仪举止,虽是第一次入宫,却与阿诺和阿宁不相上下,可见,到底是陈郡谢家长房嫡出的重孙女。
三个孩子绕膝在旁说话,元皇后也是难得清闲的靠在软枕上听,倒是享受了这含饴弄孙的短暂时光。
待留了三个孩子用了午膳,眼看着后宫还有些许宫务需要曾祖母处理,阿诺倒是极为聪颖的向元皇后告退,在元皇后含笑应允下携着两个妹妹一同沿路返回毓庆宫。
行到御花园时,只见各色珍贵的花品都竞相绽放,引得蝶舞环绕,一阵阵微风下,在桃花纷飞中,花圃中的花轻轻摇漾,携着淡淡的馨香入鼻而来。
阿宁当即欣然提裙跑过去,蹲身偏头朝朝着不远处朝过走的阿诺和阿南道:“诺哥哥,时辰还早,咱们便在这里歇一歇罢。”
从小阿宁便常常随母亲绮阳入宫,因着绮阳与长孙萧译兄妹情深,阿宁与萧纬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萧纬便一直宠阿宁如自己的同胞妹妹安乐郡主一般。
见阿宁如此,萧纬便含笑答应了,一旁的怀珠知晓小孩子家喜闹,便也吩咐身后的宫娥们小心伺候着,与崔氏的丫头绿鬟守在一旁。
和煦的春光下,两个小女儿家携手蹲在百花中一边小心择花,一边笑说着悄悄话,小男孩儿则独自站在一旁静静含笑看着。
这一幕温暖而恬静,只让人感受到了孩子之间那般的纯真。
看着阿宁身旁的小女孩,萧纬便不由想到,自他六岁入皇极门时,便由父亲亲自向曾祖父请求,任当朝兵部侍郎,他的舅舅谢昀做他的讲师。
一直以来,大兴便一直传着关于舅舅谢昀的佳话,无论是“陈郡公子”的才华美名,还是与舅母崔氏那段不离不弃的感情,都让他对舅舅不由心生敬佩。
虽然是舅甥,但在讲学之时,他更多的是将舅舅视为他的老师,每一段言词文字,每一段典故,舅舅总是比旁的老师更有见地,讲述的更为透彻。
而如今,舅舅与舅母已然成婚五年,却从未纳妾,听人们说,舅舅与舅母五年来如夫妻,也如知己,抚琴走笔,泼茶作画,如同新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