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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德的话语几乎卑微乞求到尘埃里,严氏明白息德话中的惶恐,也知道萧衍的脾性,只静静朝着那透出烛火的书房看了一眼,随即覆下眼眸,语中多了几分嘱咐。
“夜里冷,莫要殿下久坐,你也劝劝殿下,早些歇息——”
察觉到严氏松了口,息德不由轻舒一口气,随即连忙点头应声道:“王妃放心,小的记住了。”
严氏见此,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而对身后裹着斗篷的一众后宅姐妹道:“好了,你们都身子单薄,莫要在此站着了,也都回去歇息吧,感染了风寒,反倒不好了。”
听了严氏的话,众人皆敛衽应声,严氏起步间,侧首朝身后紧闭不开的房门再看了一眼,这才默然收回目光,缓缓拾阶而下,身后的一众人自是跟了上去,独独留下了一个单薄倔强的身影。
息德一见,更是恼火,只能上前轻声劝慰道:“穆侧妃,您也回去罢,若是您伤着了,会让殿下心疼的。”
听到息德的话,郑瑶看了眼眼前的息德,随即转而看向息德身后的书房,似是期盼,又似是乞求道:“息公公,劳你去向殿下通报,就说,阿瑶来看他了,我就想进去看看他,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做,好吗?”
息德闻言脸色一苦,脱口想劝慰,可看着眼前女子坚定的目光,还有那倔强的俏脸,却是又将话都咽了下去。
相处下来他便清楚,眼前这位穆侧妃,看似人小俏皮,可性子却是极为倔,凡是她认准了的理,便是撞了南墙才肯回头,偏生殿下一直宠爱惯着,便越发与方才诸位受规矩束缚的主子们不一样了。
“好,小的去通报,可殿下如何,小的却是——”
听到息德松口,眼前的女子眸中顿时浮过欣然,亮晶晶如天上的星星,下一刻,便感激地看向息德道:“谢谢息公公,若是殿下不答应,我不会怪罪你的。”
息德见此,应声而去,一进屋,便登时身子一凛,几乎紧绷着,像一张被拉紧的弓,小心翼翼走进去,一察觉到书案后那阴翳而冷然的压力,便越发胆寒。
“殿下,郑侧妃求见——”
话音落下许久,久到额角的冷汗都浸出来了,却也没有丝毫的回音,息德紧张害怕到手都抖了,一颗心越发悬起,只为自己一时的松口而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怪自己多嘴。
就在他正要鼓足勇气抬头打量自家殿下的神色时,便听到一个冷然而隐忍未发的声音传下来。
“让她走。”
一听到此话,息德几乎是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了下去,到了门口看到那抹俏丽的身影,为难出声道:“侧妃,还是请您先回去罢。”
听得此话,女子满怀期冀的眸中顿时黯然,沉默了许久,才满怀失落道:“劝殿下保重身子。”
说话间,女子眸中浸出委屈的泪水,转而便小跑着走了。
息德叹息一声,看了眼身后的书房,又收起了一切心绪,打起十二分精神走了进去,一入里,萧衍仍旧默然坐于书案后,即便未发一语,周身依然笼罩着凛冽与冷沉,让人胆寒。
息德小心上前,站定在旁,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听到身旁的动静,萧衍丝毫不为所动,此刻眼前的书案上虽摊开一卷书,却是丝毫没入得他的眼。
只见他双手撑在案沿,紧紧捏拳,眸中冷的近乎狰狞。
如今他越发不知,王氏为何还不死。
他一切的失败,都是拜她所赐,她竟还安然坐在宫中?
儿时给他下药,如今又一次又一次的连累他,这样碍眼的人,他恨不得亲自动手了解了。
越想到此,萧衍的眸中便迸发着几乎如火焰般跃起的怒意,还有那凛冽彻骨的杀意。
无论是谁,只要阻挡了他的路,就必须死!
王氏当真是可笑,竟还指望日后依靠他而风光无限,他如今只恨,当初他让徐太医给王氏下了药,为何王氏还这般好好的,竟没有丝毫疯症?
究竟是徐太医欺瞒了他,还是被王氏察觉了?
若是王氏就此疯了,一个疯子做的事,便不会算数了。
究竟是谁,将他的一盘棋全然打乱。
他若知道,绝不会放过他!
第四百一十九章 终结()
除夕夜将至,于多少人而言,这一个年关只怕是最为难熬,也最为让人胆颤的了。那一夜随着建恒帝的旨意一下,曾经侍奉在长春宫身边的旧人皆被连夜逮入北镇抚司的大牢,即便经历了长春宫的败落,这些宫人们终究也曾过着风光无限的日子,哪里经受的住北镇抚司的刑具?
不过第二日,当年成贵妃的亲信,如今与随月一样身在浣衣局的随珠便再也招架不住皮肉之苦,将成贵妃的一切事都抖落的干干净净。
一条口子一旦剥开,便再也收不住了。
杀害朝廷命官,戕害皇子皇孙,身为后宫命妇,暗中与朝堂大员勾结,意图动摇国本。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要一个人的命。
这一切都仿佛是抽丝剥茧,锦衣卫沿着每一条脉络,一点一点抽下去,包裹在真相外的一切伪装都被剥的干干净净,当陈年往事浮出水面之时,当年的成贵妃,如今的庶人王氏便再也不复从前那温柔端庄的模样,成为了世人眼中的蛇蝎之人。
廊外的雪仍旧未曾停下,轻轻然然如同薄而软的鹅毛,悠悠转转的在空中打着旋儿,一点一点的落在地上,今夜的残月在层层浮云的遮掩下,印照出淡而黯然的光芒。
六宫的大红绸灯仍旧处处悬挂,那如红云烟霞般的光芒一簇一簇仿佛连成了一片灯海,微微一阵风过,廊下一盏一盏的绸灯摇漾,那一片银红的灯海便如同翻起波浪般,起起伏伏,恍然间,让人以为置身仙境。
相比于东西六宫的华贵与热闹,远在角落的北宫相比之下,却是冷清的让人有些害怕,虽为废宫,北宫却也是占地极大,一眼看去,破败的宫殿,年久失修而已然剥落的红漆,还有那片片碎了一半的琉璃金瓦,更显得满目疮痍。
随着一阵风过,冷冷地拂过庭院里树叶早已落光的枯藤老树,只听得落在地上,沾满灰尘的枯叶被风猛地卷起,打了个旋儿,顿时灰尘弥漫,“哗啦啦——”间,那些枯叶便被漠然地抛向远处阴冷而湿的角落里,沦为烂泥。
“呜呜——”的风声仿佛冤鬼哭嚎一般,在空旷幽深的北宫中穿透到每一个黑暗的地方,惨然的月光从枯朽的枝桠中穿透而过,落在地上,洒在宫殿紧闭的门窗上,仿佛一个又一个伸手索命的鬼魂。
就在此时,随着黑暗中两个小小的光亮渐渐扩大,越来越近,便能看到两行人正缓缓朝这里走来,恍然中,一眼看去,仿佛是从地狱而来,前来拿命的鬼差。
提灯的光亮一点一点涌入北宫,下一刻,便能看到身披墨色水貂大氅的冯唯携着两行内侍官走至这西殿前,目光随意地落在那暗沉沉的殿门上,冯唯未作丝毫表情,抬脚拾阶而上。
随着“吱呀——”一声,两个内侍官轻轻推开殿门,一股沾满灰尘,潮湿发霉的味道顿时袭面而来,那两个内侍官不由嫌恶地想要拿手去扇,转而一看到冯唯平淡无波的表情,僵滞地将手放了下去,小心退至身后。
“督主,还是让奴婢们先进去罢——”
冯唯方跨过门槛,便听得身后人小心的声音,冯唯微微侧首,唇角勾起几分玩味。
“难不成,这北宫里还当真闹了鬼?”
说话间,冯唯悠然回头,看着眼前幽暗的只有点点月光的大殿,哧然一笑道:“即便闹了鬼,那鬼也该是寻王氏的命。”
黯然的阴影中,冯唯的唇角勾起冷笑,一双眸子微凉,含着从未有过的森冷。
眼看着冯唯先一步而入,身后的人也连忙小心跟了上去,穿过层层被撕毁的纱幔,光亮便越来越少,众人渐渐没入黑暗之中,若非手中提着的盏盏灯火,当真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感受到周身渐渐升起的寒意,内侍们不由有些胆寒地朝四周看了看,一看到月光透过树枝落下的怪影,便越发缩起了身子。
直到了最深入的那一间屋子,方穿过镂空的槅门,便听得一个内侍陡然惊叫出声,竟是吓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身子一个劲儿朝后缩,一边颤抖地指着一处,一边带着哭腔道:“鬼,鬼——”
这一幕顿时惊得众人也慌了起来,就在此时,冯唯却是眸中一凛,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静看过去,却见一个白色的背影坐在破旧的妆镜前,头发披散至腰间,一下又一下,无止境般一直梳着。
“点灯。”
冯唯淡然的声音让众人一顿,有几个大胆的连忙点起了殿内的灯火,原本陷入黑暗的屋内顿时被昏黄的光芒笼罩。
“庶人王氏,接旨吧。”
冯唯的声音平淡而缓,听不出丝毫的语气,冷冷的空气中,妆镜前的人缓缓梳头的手似乎渐渐停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那把断了一半的木梳被压在案上,下一刻,随着木凳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眼前的王氏消瘦而高挑,即便一头云发早已如枯草般,肌肤也已不如从前那般保养的极好,一阵风下,那广袖的素色衣裙更衬得她如一树枯木般,隐隐的,都能看到薄薄一层皮下那瘦削的骨头,惨白的月光下,她的脸因着过于瘦弱而凹陷进去,颧骨似乎也高了许多,即便是出身王家的美人,终究也熬不过岁月和风霜。
可见,再好的皮囊又有何用?
死后,不过是一具枯骨罢了。
可即便如此,王氏却仍旧冷傲地扬起下颌,仿佛仍旧是当年那个圣宠不衰,俯瞰众人的贵妃。
“冯公公,别来无恙。”
王氏漫不经心的话语落入空气中,当即引得一内侍呵斥道:“放肆!”
冯唯毫不在意地抬了抬手,看着王氏唇角勾起的弧度,眸中却是更温和了。
“圣命在身,便不多言了,还是——”
冯唯眸中笑意微凝,不紧不慢道:“接旨罢。”
眼看着眼前的王氏无动于衷,身后的内侍便欲上前将其架着跪下,冯唯却是也不多言,随即抽出那卷圣意,展开间,一个字一个字,念得极为清楚,以至于念完之时,还能听到阵阵的余音。
收起圣旨,冯唯见王氏仍旧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儿,默然间,那唇角的笑意让人觉得寒冷。
“王氏,陛下圣恩浩荡,看在你生育了洛王殿下的份上,准你留一个全尸,已是极大的恩典了。”
说完话,冯唯将卷起的圣旨放入袖中,轻一扬食指,便有内侍捧着托盘上前,月光之下,便能看到那盘中正安静的放着白绫,鸩酒,还有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
“王氏,选吧。”
第四百二十章 彻底的败了()
寂静中,王氏默然侧眸,扫了一眼托盘中的东西,没有生出丝毫的惊惶,只是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眼角微挑时,眸光仿佛一如从前那般潋滟。
“我若不选呢?”
话音落下,只余短暂的平静,冯唯眼角微扬笑意,不徐不疾道:“那便由我来替你选。”
说着话,冯唯缓缓走向那捧着托盘的内侍,抬手间,指尖轻轻划过托盘上的三样东西,丝绒温软的触感在指尖萦绕,月光落在冯唯的侧颜上,更添了几分淡漠。冯唯的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弧度,似笑非笑,仿佛诉说闲话般,缓缓出声。
“当年送昭懋长公主时,她也如你这般,最后——”
冯唯的声音渐渐凑近,也越压越低,落在王氏耳中反而更为清晰,只见他随意般摊手挑起那根三尺白绫,轻轻的以左手小心摩挲,语气轻而缓慢。
“内侍们便用这根白绫,亲自送她上路,想必,这个中滋味旁人是不知晓的。”
察觉到王氏眸中微微的颤动,冯唯缓缓上前,将白绫递到王氏眼前道:“当时这白绫系上她的脖子,她便死命的挣扎,却是被越拉越紧,越拉越紧,人在临死时,总是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力气,可即便这般,她也只能勉强构到脖颈的白绫,最后愣生生被拉断了脖子,断了最后一口气。”
听到冯唯细致而微妙的描述,王氏的眸子颤动的越发厉害,隐隐中泛着惶然的光芒。
看到王氏强撑着最后一丝傲气,却又难掩恐惧的模样,冯唯似乎满意的低眸一笑,而就在那一刻,那不达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如冰般凝结在眼角,下一刻,便见冯唯再抬起头来,眸中冷冽而漠然,随着他微微扬颌,当即便有两名内侍官顺从地走上前来。
冯唯将手中那白绫随意丢回托盘中,眸光淡淡落在那壶鸩酒之上,唇角缓缓勾起道:“听闻当年长春宫的成贵妃最喜欢杏花村的汾酒,因而冯唯亲自着人取了宫里留存最好的杏花汾酒,也算是冯唯的一份薄礼。”
话音一落,当即便有内侍斟了一杯酒,托盘送至成贵妃面前,只见她本能地后退,死死地看向冯唯,几乎是咬着牙道:“冯唯,你敢!当今洛王是本宫的儿子,今日你敢如此对我,就不怕他日被挫骨扬灰?”
看到王氏怒指向自己,盛气凌人的叱骂声让他唇角勾起了几分玩味。
“本宫?”
冯唯似乎是听到极为有趣的事情般,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抬眸直直盯向王氏道:“这里只有庶人王氏,怎敢以本宫自称?至于洛王殿下——”
冯唯眸中浮过一丝戏谑,不紧不慢道:“当初你以药损伤洛王殿下的身子,如今你竟还指望着母慈子孝的一幕?”
话音一落,便见一人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正是太医院的徐太医,只见他头也不敢抬地上前,恭恭敬敬朝冯唯行了一个礼,冯唯并未应声,只是安然地看向王氏道:“当初洛王殿下如何吩咐你的,你如今便一字一句的告诉庶人王氏,即便死,也要死的明白不是。”
王氏紧紧盯着徐太医,如今虽已落魄,可眸中逼人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减,只见那徐太医始终压着头,颤抖着答话道:“回冯督主,当年洛王殿下不满王氏的行为,曾让微臣悄悄换下了几味药,身子早已调养好,后来王氏被贬入北宫,洛王殿下也曾逼迫微臣向王氏投下可致人疯症的药——”
话音一落,王氏几乎是止不住地一个颤动,一双眸子死死定在徐太医的身上,双手不由紧攥起来。
“王氏,当年你害人之时,可想过也有反噬这一日?”
而这反噬的,还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亲生儿子。
冯唯唇角勾起,似是感慨般悠悠出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你为了给洛王殿下留下个可用的人,为了日后能东山再起,处心积虑的将下药一事嫁祸他人,将徐太医从犯的罪名也择了出去,保了他一条命,却未想到,竟是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若非皇后娘娘,如今你只怕早成了个疯妇,再也碍不得洛王殿下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做母亲的狠,做儿子的却是比母亲更胜一筹。
冯唯说到此,再凑近了几分,仿佛猫玩弄鼠一般,不紧不慢道:“不得不说,当年的你,相比洛王殿下,手段略逊色了几分,若论狠绝,洛王殿下只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若不是下手快,如今这徐太医也早下了黄泉,提前为你探路了。”
“可如今——”
冯唯轻轻一摆手,徐太医颤颤巍巍退了下去,下一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