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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谢昀的《长安赋》,才能与京陵公子薛原的《京都赋》被世人赞为当世绝篇,传抄至今。
而今在这样的场合,眼前的少女就这般毫不遮掩地写下这篇《长安赋》,明明是少女的小心思,可这样的小心思却是被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众人眼前,如此更显得坦率可爱。
“好篇,更是好字。”
短短的一句话,便道出了众人的想法,眼见着顾砚龄如此率先开口,胜负似乎变得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亭下的少女微微侧首,行下礼去,看着少女唇角抿着的笑意,杨氏的眸中渐渐泛起随和的光芒。
“臣女献丑了。”
听得少女的谦逊之语,杨氏唇角一勾,温和启唇道:“崔大人清正忠勇之名早已传遍陈郡,如今看了崔姑娘,让人不得不叹一句,虎父无犬女。”
崔知晚闻言微微抬头,看到杨氏随和的笑眸,脸上不由一红,随即颔首道:“夫人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
听得此话,顾砚龄含笑间微微扬颌,醅碧当即捧着一方锦盒走出亭外,送到少女跟前,少女微微抬头,便看到亭中的顾砚龄唇畔浮笑道:“今日看到崔姑娘这一篇《长安赋》,犹见故人,表兄若是知道他当年之作以姑娘之笔展现众人眼前,只怕也会称姑娘为一声知己。”
说到此,顾砚龄微微抬手道:“这一套头面是我出嫁那年母亲送与我的,如今看来,它与你倒更为合适。”
话音一落,众人渐渐从中听出了话外之音,而先前的企盼与期冀也一点一点的落空,这一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长案后的少女身上,一时之间,羡慕,嫉妒,似乎都交织在了一起。
“臣女谢长孙妃恩典。”
当崔知晚抬起头来,看到亭中女子笑然点颌的样子,心下微微一暖,不由强自抑制住欣喜,伸手将那一方锦盒接了过来。
而眼前的众人也都极为明白,这位年轻长孙妃的意思便是杨氏的意思,更是代表了整个谢家的意思。
而这一方小小的锦盒里面,装着的便是让她们艳羡不已的未来。
……
花宴结束之时,夜幕已经浅浅落下,晚霞伏在天边,氤氲着几分残存的光芒,一行大雁排着队低声长吟,缓缓朝远方飞去,威严而肃穆的皇城,也渐渐沉寂下去。
此刻在东六宫的一处宫苑内,渐渐响起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淡淡的夜幕下,一个身姿娇俏的少女几乎是小跑着赶了进来,不顾左右宫人诧异的目光,提着裙子便朝正院跑。
下一刻,只见少女疾步走上石阶,随即软帘“呼哧——”一声响,再落下时,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
“姐姐,姐姐——”
当外屋传来杏春紧张的喘息声时,徐成君正左手捏着一卷茶经,右手正照着茶经之上的描述,以茶水浇洗着碧绿的茶叶,手中微微停顿间,杏春已然喘着气跑了进来,只听得软帘因着方才过急的力道而微微摇晃,发出沉闷的声音。
徐成君微微打量间,只见杏春额角尽是汗,鬓边的发丝黏在腮旁,娇喘吁吁几乎话都快说不出来,一张小脸更是因为跑的太急,涨得通红。
“跑这么快做什么。”
徐成君笑着摇了摇头,低头间,手执紫砂壶的手柄,正不紧不慢地将热水淋在倒扣的茶具之上。
“姐姐,方才我听说,听说——”
杏春喘着粗气,努力抑制着胸前的起伏道:“听说今日云昆池的花宴上,长孙妃与杨夫人皆属意兵部尚书崔大人的小女,长孙妃还将自己出嫁时的陪嫁头面送与了那位崔家姑娘。”
“哐当——”
紫砂壶应声而落,随即便听得少女冷的吸了一口气,杏春随声看去,便见着紫砂壶碎在了徐成君的脚下,而滚烫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淋了满裙,而徐成君就愣愣地站在那儿,左手被茶水烫的起了红,却是没有丝毫反应,连眉头也不曾蹙一下。
“姐姐——”
杏春见此当即上前去,小心拉过徐成君的手焦急道:“姐姐疼吗?我去给你拿药。”
话音一落,杏春转身便朝外去。
“你下去罢。”
身后陡然传来的声音让杏春身子一顿,转身间,便瞧着徐成君平静地看着自己,以再淡然不过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
“下去罢。”
杏春原本还想说什么,可当看到徐成君眸中沉沉的颜色,便忍不住将话都吞了回去,踌躇间,杏春低了低头,再抬眸时,虽是含着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为一句小心翼翼。
“我在外面等着,姐姐若是有事,便叫我。”
屋内一片寂静,眼见着少女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温柔回应,杏春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难过又担心的退了出去。
软帘再一次悄然落下,而这一刻,窗外的天色似乎瞬间沉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光芒。
第三百五十二章 选择()
屋内的烛火似乎暗下了许多,微风将夜色吹入,只见烛火开始忽明忽暗地摇晃,这一刻,沉沉的雾霭仿佛就那般笼罩了下来,少女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一般,侧颜被没入阴影之中,脸色似乎更白如雪瓷,虽美却是让人渐渐感觉到冰冷之意。
寂静间,少女的双手渐渐向拢攥起,唇角一点一点勾起的笑意,虚而缥缈。
为什么。
为什么连她人生中最后一点期盼也要夺走?
少女的笑声渐渐清晰,却是空洞而苍凉,而下一刻,少女原本紧攥的左手陡然拂向案上的茶具,眸中寒然间正要掀起,却在杯盏碰撞的瞬然,少女的手就那样停在空中,触碰到指尖莹润光滑的茶杯外壁,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静静地阖上眼角,而那高挑的身子随之下落,无力地坐了回去。
终究她只是个奴婢。
谢氏那样的人家,又怎会让她嫁进去。
少女轻哧一声,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真的好笑。
笑着笑着,一滴温热渐渐从眸中落出,沿着脸颊一点一点滑下,渐渐变得冰冷。
这一刻,当真是夜凉如水。
徐成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除了慢慢干涸的泪痕,她仿佛也忘了该用什么表情。
就在冷风一点一点吹入屋内时,随着窗纱轻响出声,一直默然不动的软帘陡然起了一丝动静,随即便能听到软帘被轻轻掀开的声音,打破了这屋内的沉寂。
徐成君眉间一皱,睁开眼的那一刻,眸中满是烦闷,而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到帘后那人时,却是眸中一顿,愣了片刻。
可也不过一瞬,徐成君便淡然起身,收起了眸中的寒冷,低眉垂下眼眸,恭敬却不卑微地行下礼去。
“洛王爷。”
萧衍轻披月色鹤氅,神情一如既往的亲近随和,没有丝毫架子的抬手含笑道:“徐姑娘请起。”
眼看着身前那个看似文静实则满是防备的身影缓缓起身,萧衍眸中浮起更为闲适的笑意,脚下随意地朝少女方才坐着的地方走去,仿佛没看见地上的狼藉一般,悠然落座。
“徐姑娘也坐罢。”
听到此话,原本背身的少女淡然转过身来,看着坐在那儿的萧衍,微微上前几步,恭谨地垂下眼眸,睫毛落下的阴影遮挡住了少女此时的目光,可即便如此,也能从少女看似恭谨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冷淡与提醒来
“夜色渐深,不知洛王爷是要吩咐何事,竟劳您亲自光临奴婢这鄙小的地方。”
萧衍闻言付之一笑,却是只字不回,只是闲儿看到了手边放着的一本茶经,便不紧不慢地拾起,翻了翻道:“难怪每每去乾和宫,饮了徐姑娘的茶,便觉得我府中的茶难以入口了,姑娘果然如父皇所言,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听得此话,座下的少女纹丝不动,便是连话也不再回,若是放在旁人眼中,只怕早已生怒,可萧衍偏生不甚在意,反倒是笑着看向那个带着几分孤傲的身影,语中反问道:“看来,你很不喜欢本王的不请自来。”
说到这里,徐成君总算是微微一动,虽未抬头,却是更为恭谨地垂眉道:“奴婢惶——”
“那便请坐罢。”
徐成君的话未说完,便被男子随和的声音打断,抬眸之间,正对上萧衍温和的眸子,可徐成君却从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一刻屋内仿佛凝滞一般,二人静静相望,看似平静,却是如同冰下的急流。
过了许久,徐成君的唇角勾起道不明的弧度,骤然从容起身,全然没了方才小心谨慎的模样,转而走至萧衍一案相隔的位置坐下,淡然地理了理裙边。
“今日云昆池的花宴,徐姑娘可去了?”
听得此话徐成君笑意一僵,整理裙子的手顿了顿,复又随意地拨弄道:“奴婢身为御前女官,如何能出宫赴宴。”
萧衍闻言仿佛陡然想起什么般,随即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抱歉道:“我竟忘了,恍然还以为是从前——”
听到从前二字,徐成君的唇瓣微微一冷,只觉得此话犹如一把匕首插入她的心上,满是讽刺。
“今日兵部崔尚书的千金夺得头筹,以一手好字博得杨夫人青睐。”
说到这儿萧衍还不忘出声赞叹道:“听闻,那崔姑娘写的,正是当年谢昀的那篇长安赋,如此心思,不愧为崔尚书之女,颇有果敢之风。”
听得萧衍的每一句话,徐成君的脑海中都不由浮起了那一幕画面,双手再一次地攥起,一点一点的开始颤抖,只能努力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洛王爷来此,便是要为奴婢解说今日云昆池的盛况?”
听到女子清泠的声音,萧衍看过去,只见少女唇角渐渐冷凝,脸色已是不复方才那般克制。
萧衍却是仿佛没看见一般,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边的茶杯,抬眸之间,说出了让徐成君脸色僵滞的话语。
“我来,不过是替你可惜,原本今日该出彩的,是你,可不是一个横插出来的崔家小姑娘。”
话音落下那一刻,徐成君的眸中一震,却是强自攥住手,努力平静道:“奴婢不知洛王爷这是何意。”
“看来,当年艳惊四座的大兴第一才女也跟着从前的徐家死了。”
徐成君的脸色一僵,渐渐变得难看,萧衍却是唇间勾起几分嘲讽继续道:“从前你满门被斩时,本王见你如此求生,以为徐家有了你这般性情坚韧的后人,也该放心了,可如今,活着活着,反倒是成了个苟且偷生的废人,既是如此——”
“当初还不如死了。”
原本恶毒的一句话,萧衍却是说的那般云淡风轻,仿如一句暖心之语般,可这落在徐成君的耳中,却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一刻,她的眼前仿佛骤然变成了一片血红,而在那血红之中,是满脸鲜血淋漓,怒骂她无用的父亲,家人
“洛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女子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萧衍也觉得极美,若是不用在一个该用的地方,实在是可惜了。
“相比于那个崔家小姑娘,本王更欣赏你。”
萧衍唇角淡淡勾起,说的话轻缓近乎缥缈,却是犹如鲛人的歌声,能够蛊惑人心。
“你想要嫁给谢昀,本王便送你一份厚礼。”
听得此话徐成君先是一震,随即脱口道:“什么意思?”
萧衍闻言唇角勾起,语气温和道:“只要他日你能助我,谢家属意那崔家姑娘又如何,即便是交换了庚帖,立下了婚书,本王也自能让它成为一纸空文,而你,离谢昀不正是更近了。”
说到最后,萧衍眸中浮起漫不经心的笑意道:“如何?你可敢与我赌?”
话音落下,屋内再一次陷入沉静,萧衍并不急,只是默然等在那儿,看着眼前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攥着裙子,怔然间,已将那层层的轻纱锦缎捏的渐渐发皱,仿佛经历着一场从未有过的斗争。
直到最后一刻,那一双复杂的眸子陡然浮起笃定的光芒,渐渐变得清明,仿佛拨开云雾一般,却不知拨开之后,究竟是黎明,还是更为晦暗的深夜。
“好。”
女子的眼神冷静而坚毅,侧首间,冰冷的脸上起着微微的波澜。
“我凭什么信你。”
萧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恍若天人,说出的话,更是再温柔不过了。
“过不了太久,你便能看到我的诚意。”
话音落尽,男子淡然转身,随着软帘轻响,屋内陷入了平静。
徐成君坐在那儿,方才的神情似乎瞬间松懈下来,眼神怔怔地看软帘,心中却是知道,自己已经选择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之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定庚帖()
皎洁的月光懒懒地从新敷的窗纱上透进来,泻下一室的清辉,窗外墙角下隐隐约约起伏着清晰的虫吟声,伴着树叶摇晃的“沙沙——”声,更衬得夜色静谧而闲适。
顾砚龄慵懒地靠在软塌之上,发间的钗环早已取尽,一把顺而光泽的云发披散在身后,只有几缕发丝隐隐落在肩上,许是方沐浴过的缘故,远远看去,透在光下的女子如隔云端,微微蒙着一层雾气,肌肤之外的淡淡香露味萦绕在屋内,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因着如今怀着身子,萧译便对顾砚龄格外上心,不仅散步要亲自陪着,就连看书也不让顾砚龄自己动手,或是他读她听,若他不在,这读书的活儿便落在了醅碧身上。
顾砚龄微微阖着眼,屋内的地暖烧的正好,将一层温暖的气息裹挟在人的周身,隐隐的便将那一抹睡意勾了起来,朦胧间,耳畔少女柔缓的读书声似乎停了,靠在那儿的顾砚龄微微启唇,声音透着几分朦胧的睡意和慵懒。
“怎么不读了。”
话音方落,读书的声音再一起响起,可耳畔传来的却是熟悉而温和的男子之声,顾砚龄没有睁开眼,只是唇角勾起慵懒而了然的笑意,下一刻,熟悉的木樨香携着拥抱从后裹挟而来,顾砚龄也不挣,舒服地寻了胸膛最温热的位置躺了下去。
“怎么才回来——”
少女的语气中满是闲适,没有丝毫的愠怒与嗔意,转而再睁开那一双盈盈的笑眸,其中更是浮过一丝促狭。
“莫不是被小妖精勾去妖精洞了?”
身后传来宠溺而无奈的哧笑声,男子有力的双手习惯地避开顾砚龄微微突起的小腹,将她环的更紧了几分,下一刻,温热的气息伏在耳畔,萧译的笑声渐渐响起。
“家中被我藏着神女,俗世的妖精又怎能勾的走我,如今在宴席之上,可没有人比我还要急切的想离席回家的了,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艳羡的模样,我便更觉得当初死皮赖脸的求娶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顾砚龄闻声一笑,转而侧过头来,姣好的容颜泛着温暖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几分弧度,更是平添几分娇俏。
“如今是越会说话了,又是跟谁学的。”
萧译闻言唇边一扬,语气轻缓而正经的凑拢道:“无师自通。”
话音一落,萧译侧首间便将唇瓣覆在那个娇柔的唇瓣上,周身的气息渐渐升起热意,辗转间,唇瓣如飞鸿一般轻轻点点的移至耳畔,轻轻吻了吻那柔柔的耳珠,更是引得怀中的人娇嗔出声。
而此刻守在门外的醅碧,绛朱听到了,都不由脸上一红,将头低了下去,反倒是檀墨在一旁捂嘴轻笑,喜的不行。
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