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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瑞听到他的回答后楞了一下，随后露出个不怎么放松的微笑。
“这样吗？”他看起来还是紧绷着，顾霖均能看出他在理智的表象下潜藏的恐惧和不安。“抱歉，我不该提起他。”
“没什么。”
“你以前和他是朋友，不是吗？”
“以前是。”
从最初的焦虑里找回了自我以后，顾霖均第一次主动说到过去的许多东西。
“我最开始是在D3的二队，打中单，战绩奇烂无比，这个你肯定知道……当时的PND还是冰封王座和黑皇的时代。听说过吗？中单的IceThrone和打野DarkEmperor，两个已经退役了很多年的老人，现在一个从这圈子里彻底消失了，一个在做直播卖肉松饼，偶尔还来看看我们的比赛。”
顾霖均现在说的都是被粉丝们说烂了，随便在互联网上搜索一下就能有无数结果的东西。他继续说到被PND看上，搬进当时那个比现在这个小了一圈不止的训练基地，开始转ADC。
“……总有人把我吹得神乎其神，其实只是在S3最后几个月开窍了，该怎么打输出，怎么打出压制力，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突然有了答案。S3预选赛决赛失利以后，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走了，冰哥和大黑是退役，另外两个去了其他战队。我当时特别害怕，因为轮到我挑大梁了，而我不能把这种恐惧表现出来，所以打得就特别拼命。”
“我第一次见到梁昕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
两个赛季之间的转会期，忙得焦头烂额的何鹄总算是拼凑起了一支全新的PND。梁昕来到PND基地时，顾霖均正和他的新辅助在联络感情，比现在还要嘴贱欠揍不懂察言观色的杨卓希三言两语就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里面的，你们在干嘛？”
梁昕先探了个脑袋进来，毛茸茸的，染着浅浅的棕色，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上好几岁，笑起来还有尖尖的虎牙。正在扭打的顾霖均和杨卓希知道丢人，立刻分开，努力装出副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和新来的中单打招呼。
老的训练基地在顾霖均嘴里简直是一无是处：小，周边环境不怎么样，三天两头有隔壁的来蹭饭，最重要的是网差，打个韩服都要时不时面临VPN爆炸的危险。
“我和梁昕睡一间房，阿阳和黎城睡一间，阿希一个人睡一间，原因你懂。我们谁也不了解谁，住宿完全是随机安排的。有的时候练得太累了，Rank又不那么顺利，我就会和梁昕聊天，聊很多东西。不可否认的是，梁昕真的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不需要我去多说什么就知道如何应对。”
时间来到S4，透过顾霖均的讲述，祁瑞一点都没有听出当时的PND有多么风头正盛，举世无双，相反充满了彷徨。一个被迫扛起大梁的孤胆英雄被整个队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虽然锋利到极致，却也脆弱到极致。
他要赢，必须要赢，只有赢了才会不辜负他人的期望。
被这样的力量驱使着去拼搏，只需要谁的手轻轻拨一下，他就会彻底断掉……
“至于当时我为什么会和梁昕成为朋友，可能是因为，他是当时所有人中唯一看出来我在恐惧什么的人。”顾霖均闭上眼睛。“很可惜我看错了人，对梁昕这样的人投入感情是注定不会得到回报。我曾把他当作唯一的挚友，他……我不知道他把我当做什么。”
面对顾霖均的困惑和迷茫，他并没选择去分担，反而引诱他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利用了我的恐惧，差一点点就毁掉了我。”
包括祁瑞在内的很多人都知道PND的决裂发生在S5总决赛那段时间，但是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从S4末期开始，我就渐渐察觉到了他的本质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我开始疏远他，他也意识到了，表面上不再做那些多余的事。”
经历了总决赛失利，回国后他们搬进了新的基地，五个人都有了各自的房间。顾霖均不再需要整日面对梁昕日益可憎的脸，也是同一年，总是来PND蹭饭的那支战队因为经营不慎加成绩太差而倒闭。
S5是PND最黑暗的一年，春季赛首轮全败的战绩让他们无缘季后赛还要准备升降级，夏季赛状态起伏巨大，最终堪堪杀进预选赛拿下了最后的名额。祁瑞知道，顾霖均绷得紧紧的那根弦断在了败给KBT的那一刻，又因为梁昕的雪上加霜，导致他从未走出这片阴影。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是啊，为什么。”透过虚掩的门，顾霖均听见何鹄站在楼梯口喊他们下去吃饭的声音。“如果我告诉你为什么，那么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为什么？”祁瑞依旧不为所动。
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不太好的时候对他讲起梁昕，和PND的过去，明明以前都绝口不提的。
“因为恐惧。”顾霖均回忆起那个打得暴躁又冲动的自己。“虽然不能说恢复得很好，但是我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不再恐惧过去差一点毁了我的东西。”
他会更加信任他的队友，融入他的团队。他有着世界上最好的队友们，他也不必再把所有的压力扛在自己身上，因为祁瑞会做到以前的梁昕永远也做不到的那些事。
即使无法永远将他留在身边，他也一样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顾霖均从床上站起来。“现在轮到我提问了，今天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
祁瑞很想回答，他没有在害怕什么，但是这样的说辞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么逃得过对方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最后实话实说了。“我好像在害怕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不怕，老实说，我有点混乱。”
他的左手好得就像从没受过伤，赛场上也依旧有他的位置，他是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牵扯住了他，让他变得迟疑，变得不再锐利。
顾霖均叹了口气，祁瑞今天的状态有多差他看在眼里。
他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全部都和他有关，也不会以为和他毫无关联。
“等你想出来了，愿意说的时候，我会听。”
祁瑞点点头，即使他看上去并没有放在心里。
“谢谢你，Lin。”
PND本周的第二场比赛被安排在周六，对手是来自A组的SG战队。
赛前阿七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有关他们之前失利的原因和下一场对手可能会使用的阵容与体系。
训练赛是和LCK的某支中游水平队伍打的，BO3赛制，双方都没动什么真格，但是足够把PND目前的问题暴露得非常充分了：不止是中单SarieL的状态低迷，上单的Devin也经常出现小操作和细节上的纰漏，并几次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带线过深被单抓。
简单来说就是整支队伍都在梦游，包括一贯打得强势的Lin，也只能说是无功无过的平庸。
“我知道你们都很累，msi完了这么快就是夏季赛，季后赛，预选赛，世界总决赛，当中还要准备今年的德玛西亚杯……”
不同于有两次休赛期的春季赛，夏季赛的赛程安排要紧凑得多，十周常规赛程马不停蹄，八月底季后赛选出两支队伍参加S6，九月初预选赛决定S6最后一个名额花落谁家。
然后就是为期一个月的世界总决赛。
说是一个月，其实大多数队伍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一个月。
“但是你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阿七其实并不愿意把事实这么□□地摊开，可他必须说下去，队伍整体状况不行，他这个教练必须起到激励的作用。“夏季赛决定的是S系总决赛的资格，春季赛的荣誉和它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们都不愿意停在这里，不管你们今后还能在这个赛场上走多远，全力以赴，打完今年，好不好？”
阿七说完后会议室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好几秒，那群他口中的“小麻烦精们”才一个个应了声。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FROG对DX的第二场，机缘巧合，两支从LSPL中升上来的队伍在赛季第一场就对了个正着。
比赛最终以DX2：1战胜FROG拿下一分告终，尽管还有各种不如人意不成熟的地方，但这两支队伍展现出的朝气蓬勃和奋力拼搏精神都足够让其他的老牌队伍感到某种压迫力。
值得一提的是DX的那个年轻ADC，因为出众的个人实力、凶悍霸道的线上风格和同样出身于D3二队被称为Lin的接班人。
看完比赛又各自去训练了一段时间，十二点不到整栋楼的灯火就尽数熄灭，早早陷入沉睡的几个人还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
在本周的第二场BO3中，SG2：0大比分战胜PND。
PND的铁杆粉丝和专业人士们无一不哗然：连败两场，全是惨败。
而这又只是PND夏季噩梦的开端。
第58章 58
58
——PND电子竞技俱乐部：很抱歉在周六的常规赛中我们不敌对手SG，0：2输掉了比赛
底下的留言有鼓励的，有破口大骂威胁要粉转黑的，还有喋喋不休分析他们在战术决策上失误的。顾霖均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关掉了界面把手机扔到一旁，没想到这样的动作让睡在床另一边的人困惑地抬起头。
“你怎么还没睡？”
说着顾霖均拧开床头柜的台灯，昏黄的灯光在他的面孔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祁瑞翻了个身，支起身体靠着床头看他，声音清醒得不像一个已经闭眼三十分钟左右的人。
“睡不着。”
“因为比赛输了吗？”
“是。”他这段时间的睡眠一直成问题，白天的化妆师都跟他提过，黑眼圈太重，一般遮瑕很难遮住，让他在训练的同时也要注意休息。祁瑞有点困惑地按住太阳穴。“……也不是。”
顾霖均看了他很久，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缺乏血色的嘴唇上，他记得这里亲吻起来是怎么样柔软的触感，最终他转移视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现在在讨论的话题上。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还有其他人，我们都犯了很多错，不要有太多的负担，好好准备下一场。”
祁瑞没有回答，缩进毯子里，像是努力去抓住睡意的尾巴。不忍心再打扰他的顾霖均随手关掉灯，卧室里又陷入一片安谧的黑暗。
他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从一开始的粗糙慢慢变得规律绵长，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但是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以前，床铺的摩擦与震动和让他再度清醒过来。即使睡在另一头的他都能感受到床垫陷下去的重量。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助透过窗帘的黯淡月光看到祁瑞站着的身影。
“吵醒你了吗？”
迅速发现对方动静的祁瑞听起来充满了歉意。
“不，我也没睡着。”
灯光今夜第二次眷顾了这里，顾霖均承认的非常坦率。在他问起祁瑞是去干嘛时，对方很难得的看上去有点局促。像是个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小孩子似的。
“我饿了。”
因为比赛输得太难看心里憋着气，晚饭时确实没好好吃什么东西，他们又处在一生中对食物消耗量最巨大的年纪，这个点应该早就熬不住了。
群体效应一般，祁瑞说完顾霖均自己也饿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摸着黑下楼，来到厨房。像以前直播累了后做过的无数次一样，顾霖均在冰箱和柜子里翻找食材，祁瑞随时过来帮忙。看桌子上还扔着的碗筷就知道饿了的肯定不止他们两个，只是他们两个来得不太凑巧，所有稍稍加工一下就好的半成品都被吃个精光。
面对着被前面几个人席卷一空的冰箱，顾霖均深深吸了一口气，选择了从最开始的步骤来过。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期间因为太热了，祁瑞过去打开了餐厅里的空调。
“Lin”祁瑞突然叫住了他。顾霖均回过头，看到他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还拿着刚从冰箱里取出的盒装牛奶和自己的橙子味芬达，铝罐外面凝结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平底锅里的培根和煎蛋发出诱人的香气，另一边的炒饭也差不多可以起锅。
抽油烟机的噪音有点吵，说话必须比平时高出几个分贝。
“有事吗？”
“回答我，你想去S6吗？”
“我想。”顾霖均以为这在他们之间，在这个队伍里，都是一件不需要多说的事。不会有人比一起走过了这么多的他们更清楚彼此在为什么而拼搏。
“我当然想。”
他想去S6，没有哪一天不想。
只有去了S6，他才能证明自己在这个赛场上的价值。
“怎么了？”
他们一起把几道简单的菜和炒饭端上桌子时，顾霖均忍不住戳了下站在椅子旁发呆的祁瑞。
“没什么。”听到易拉罐被拉开时的那一声响，祁瑞回过神似的坐下来。“我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对话终结在这里，饿坏了的男孩子们埋头于吃。祁瑞不喜欢吃用蒜泥和醋凉拌的西兰花，正准备偷偷扔到垃圾桶里就被眼尖的顾霖均发现，半强制地看着他吃掉。
他们吃掉了一大盆炒饭，一盘凉拌西兰花，一盘煎蛋培根，一盘凉拌牛肉才算是饱了。
回到房间里，一夜无梦。
直到未来的某一日，他们才知道今日，以及往后的一段时间里，笼罩着他们的阴霾究竟是什么。
第二天的训练是从午饭后开始的。为了按时完成俱乐部规定的训练量，每个人都不敢有所松懈。今天没有什么额外的东西需要他们一对一练习，就剩下无止境的rank要打。
先前掉分掉得厉害的祁瑞这段时间已经勉强打回了王者组，维持着胜败场数基本不变的比例晃荡在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名之间。
目前他们几个人中，小火的韩服名次是最高的——第四十一名。
前段时间D3的中单Drawn韩服登顶还被媒体好好渲染了一通，惹得何鹄长吁短叹自己家的几个都不争气，还要他操心掉分到大师这种事。
祁瑞这把排到了KBT五黑，一进去整齐的一排KBT。XXX看得人有点晕。旁边在等人开的杨卓希听到他骂了句粗口，伸过脑袋来看他到底排到了谁，看清楚就乐了。
“加油，”他半真半假地拍拍祁瑞的肩膀。“赢了晚上让何鸟给你加鸡腿。”
就算祁瑞再想赢也抗不过下路实在是菜得抠脚，十分钟被对面打出了0…4…0的战绩，自己过去支援还差点送了三杀。一旁围观的杨卓希无比惋惜又无比幸灾乐祸地摇头，指着右上角的时间一分钟一报地提醒他还有多久可以结束这种折磨。
“啧啧啧，你们这打野，脑子是在养鱼吗，1…5…2落后对面两级的千珏敢跳下去抢酒桶的蓝？”
二十分钟到的时候，祁瑞这边都快被推两路了。解脱似的点完投降，他扯下耳际，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似的瘫倒在椅子上。
拿起小火给他的饮料喝了一口，奇怪的味道让他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什么？”
顾不得洁癖，他接过一旁顾霖均递给他的葡萄味芬达连喝了好几大口才冲散嘴里的怪味。盯着那罐浅蓝色的东西，他想他活了一辈子从没想过碳酸饮料能难喝成这样。
被抢了饮料的顾霖均光是看了一眼那罐东西就懂了。
“小火。”他拿起那罐东西，生怕不够引起对方的注意力还晃了晃。“这个白花蛇草水是你给他的？”
东窗事发的小火试图装可爱蒙混过关，却忘了顾霖均从来不吃这套。夜白和Lunaism悄悄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被这头喷火龙的怒火波及。
“HellFire，地狱火，苏宪，我在跟你说话。”
“我我我我错了，是我给Rex前辈的，我也是看了微博上那个最难喝饮料排名跑去淘宝下单了一套，然后自己不敢喝想随便找人试试……”他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难喝……”
不能真的把这倒霉孩子暴打一顿的顾霖均逼迫他把剩下的一罐草水都喝了进去这事才算完。围观了整场的夜白和Lunaism对视一眼，对着放下罐子就冲去卫生间呕吐的小火充满了同情。二队队霸挑战一队队霸的权威，结局就是这么凄惨。
但是想到如果不是祁瑞帮他们挡下一劫，喝这可怕玩意的可能就是他们，他们又瞬间觉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