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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动弹不得,额头上渗出汗来:“不管我是哪一边的,总归不可能跟戚大侠一边了。”他这么说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话语里的失落吓了一跳,眼神一虚也不再去看戚少商,只盯着门廊上的柱子发呆。
戚少商却松了松手里力气:“你不是讲,习惯喊我大当家?”
这句话里透出的温情比起方才顾惜朝无意间流露的失落更加惊人,顾惜朝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一时间奔腾起来,好像胸膛被点起了一点火光,驱散了他这几日对新政前景的忧思与黯然。
戚少商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放开他:“你怎么学不乖呢,这里的事情跟朝廷有关,你卷进来跟这些人谋利益,讨不了好的。”
顾惜朝眼神落在戚少商抓着自己的手上:“你怎么就肯定我是来谋利益的?”
“那你是为什么?”戚少商急急追问。
顾惜朝诧异地抬起头;他听到了戚少商的心跳,急促而紧张。
这一瞬间他就如同在旗亭酒肆一样,几乎要张口把自己的一切都说给戚少商听,即使因此提前了他们的决裂也心甘情愿;然而他只说了一个“我”字,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
紧接着这声尖叫的是一片喧哗,从错杂的人声里很清晰地传出了一句话:“少庄主被刺客杀了!”
戚少商脸色一变,忧虑地看了一眼还被他抓在手上的顾惜朝。
这个变故,居然不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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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戚少商,戚少商,你怎么之前靠那么近都没认出我,今天人群里瞄一瞄就发现了?
戚:之前以为你还在牢里,虽然觉得不对劲,也不敢猜会是你;今天知道你会扮成侍从,一留意就找到了。
顾: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扮侍从???
戚:喊我一声“大当家”我就告诉你。
顾:…………………………
白璐:啊,戚少商问我知不知道惜朝今晚干什么去了,我想着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就照实讲了呀。
☆、05
近水山庄的总管脸色发白:“筵席到一半时冯墨来说戏班子出了点事,问具体的又语焉不详,我本来想去看看的,少庄主不放心,让我暂时招呼客人自己去了,没想到……”
江点红死在小花园里,连同他身边两个小厮一道。伤口在喉咙上,很小很深;这样的伤令死者即使不能被一招毙命,也无法出声惊动他人。而事实上现场反抗的痕迹也很少,江点红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剑客,他的剑只从剑鞘里抽出了一半。
这个凶手的手法很熟悉,之前横死的兵丁身上也是一样的痕迹;但不同的是,这次凶案现场附近比以往要热闹得多。
“去戏班子要从这里过?”白璐已经拿出了官威转了一圈。
“不,戏班子安置在左偏院里,这个小花园是往内宅去的。”总管解释说,“我也不清楚少庄主怎么会来这里,可是冯墨也已经……”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一个小厮。
独子被害,江桥强撑着主持大局:“白大人跟戚捕头都在这里,你们莫要慌张,发现什么全都说出来。”他转向白璐道:“我近水山庄虽说一向立身江湖,但很少与人结怨,没想到这几日风波不断,连点红也……”
话里话外这事都被推到官府这边了。白璐看了一眼江点红的没能□□的剑,心道:“如果还是那个人,那他的武功恐怕比之前推测的还要高得多,至少江点红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赴宴之前白璐与戚少商和顾惜朝都分别就这场鸿门宴作过假设,都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想设计白璐捉住他什么把柄来要挟他就范,或者用药物来控制他;如今白璐身边一切如常,近水山庄却折了一个少庄主,这个牺牲就有点大了。
戚少商跟顾惜朝也已到现场;他们两人一个怀疑着之前见到的那个武功了得的“侍从”,一个担忧着这事情不合逻辑会不会与顾惜朝有关,脸色都不好看。
顾惜朝混入人群里,悄悄接近江桥,暗中审视陪在他身边的几个近侍。戚少商想拉他回来,又苦于身份限制不好大动,只能一面查看尸身上的伤口,一面注意着顾惜朝。
但他对仵作方面一窍不通,仅仅是凭着杀人的经验能判定伤口与此前军中凶案一致,多的事情也讲不出来,拖着时间罢了。
果然,不消片刻就有人按捺不住,一个护卫忽然指认顾惜朝:“这人不是我们近水山庄的!”
戚少商先是松一口气:果然是打算栽赃;再就是奇怪得紧:不往白璐头上栽,却栽给顾惜朝,是个什么道理?
夜色渐深,按说应到了酒筵正酣的时候,近水山庄里却主人客人混作一团,围着少庄主的尸身作着口舌之争。
顾惜朝本就是趁着来客多生人多才混了进来,被叫破也不算惊讶,自辩道:“我的确不算近水山庄的人,此次应江大侠之邀前来暗中助拳罢了——如果是我动的手,什么缘故成事了不走还留在此间?”
江桥盯着他:“犬子从未提起此事,他人已不在,我也不认得你,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顾惜朝毫不露怯:“庄主有自信认得江大侠在江湖上的每一个朋友?”他眼见江桥眼神一闪,心知他们父子关系的确平平:“那就请庄主拿个主意,江大侠叫我来助拳的那件事,方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说清楚。”
既然要栽赃,几位来赴宴的商贾自然是不相干的见证人了;近水山庄涉足的事情不小,如果江桥不能确定顾惜朝究竟是不是江点红寻来相助的,定不肯逼他在人前落实了一切。
然而异变突生,一个侍卫突然出手,不管不顾直接攻向顾惜朝:“就是你杀了少庄主,我要给少庄主报仇!”
戚少商立时去拦,却不想这个侍卫身手诡异,一个没捉住他竟然掀了顾惜朝的头巾;众目睽睽,就看着顾惜朝那头独特的卷发飘飘扬扬,落了他一肩膀。
那侍卫被戚少商抓着也不挣扎,反而回头冲戚少商说:“戚捕头,你大可以去抹了这人的易容看看他究竟是谁——正是那个害了你半生基业的恶人顾惜朝!我们少庄主如何会与这种人结交!”
众人畏惧顾惜朝凶名,不由退开,只留顾惜朝站在原地,顺一把自己的头发,直直看向戚少商。
戚少商果然依那侍卫所言,走过去捏着袖子蹭顾惜朝脸上的易容;不一会儿就搞得手上黑黑黄黄,倒露出顾惜朝白生生一张俊颜来。
江桥急问道:“戚大侠,这可是那恶徒顾惜朝?”
戚少商拍拍顾惜朝的脸,被他嫌手脏避开了:“如假包换,顾惜朝。”
方才那侍卫立刻道:“我就说,是这恶人杀了少庄主,还来信口雌黄,颠倒是非!”
戚少商挡在顾惜朝前面:“他把脸涂成那个样子,你怎么知道他是顾惜朝的?”
那侍卫一时被问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江桥却已支使山庄守卫团团围住顾惜朝:“我不管他是怎么认出来了,既然这就是那个顾惜朝,那他方才的说辞定然是一派胡言,杀我儿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顾惜朝闲闲地问:“怎么我是顾惜朝,方才说的就变成假的了呢?偏偏正是因为我是那个顾惜朝,江大侠这桩不太方便公开说的事情才要暗地里请我来助拳。”
他话音一落,几个商贾都有些变色,看江桥的眼神也有些恐惧。
江桥试图控制局面:“顾惜朝,你杀我儿在先,又诋毁他的名声,居心何在!”
戚少商诚恳道:“庄主,我倒觉得顾惜朝所言非虚,毕竟少庄主这一案恐怕与近来军中凶案有牵连,不是顾惜朝能做成的;况且少庄主出事的时候,顾惜朝正与我在一起,恐怕□□乏术了。”
江桥大怒:“戚少商,你难道忘了与顾惜朝的血海深仇,竟然跟他在一起!”
戚少商依旧站在顾惜朝身前寸步不移:“正是因为我与顾惜朝有血海深仇,今日晚宴,我一早就认出了他。事发时,我正抓了顾惜朝,问他为何在近水山庄。庄主要是不信,大可以向杨老爷求证,我跟顾惜朝一起来到此处时晚了众人一步,是杨老爷的亲随给我们两个让了路走过来的。”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顾惜朝笑道:“方才戚捕头百般逼问,我因着与江大侠交情咬着牙没说,看来是白熬了。不知如今我老实交代,戚捕头可能从庄主手里保我一命?”
江桥见鼓动戚少商不成,转向白璐:“白大人,我近水山庄在江宁多年,相较其他江湖门派甚少惹事,如今我独子被害,你也坐视此人兴风作浪?”
白璐原先一直兴致勃勃看着戚少商跟顾惜朝两个人,不想话扯到了自己身上,只能开口:“既然凶案时候戚捕头跟顾惜朝在一起,那少庄主的死就与他无关了,至于顾惜朝说的隐情,我们自会好好查证。”
江桥年纪大,脑子转得却不慢:“查证过程中,可会收押顾惜朝?此人恶恶名昭彰,诡计多端,就算我儿不是他亲自下的手,难保他有帮凶,此事不水落石出,我等难以安心。”
戚少商说:“庄主放心,我会亲自盯着他。”
江桥看了他一会儿:“我敬重戚大侠在江湖上的侠名,不过,还请戚大侠给我一个安心。”
他低语了几句,不多时一个近侍就呈上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了一条精细的锁链:“只要抓到杀害我儿的真凶,我即解开此锁,并亲自向顾惜朝躬身赔罪。”
顾惜朝看着扣在他手腕上那截冷冰冰的锁链,冷笑一声。
戚少商正七绕八绕地把锁链另一头锁在自己左臂,听见他这个不满的动静,只能摇摇链子,悄悄安抚他。
带得顾惜朝的胳膊也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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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璐一行人离开近水山庄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因为戚少商跟顾惜朝难以就骑马的姿势达成一致。
顾惜朝表示戚少商太壮,坐在前面害他拉不到缰绳;戚少商表示顾惜朝头发太长,风一吹糊脸上看不清路。
白璐:你们为什么不坐前面的赶马,坐后面的只管抱腰?
……………………
最后好心的杨老爷用马车送了他们一程。
戚少商:其实这个链子还挺好看的,亮闪闪,还有花纹……好像是鸭子?做得真精致。
白璐:那是鸳鸯,江桥跟我讲,这个叫鸳鸯扣。
顾惜朝:我们还是来分析分析这个案子。
☆、06
回到府邸,白璐原本打算跟戚少商和顾惜朝一道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江桥这一步走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心中尽管有了猜测,但还是要听别人说说才觉得有底。然而戚少商却一点都不理会他的暗示,拿锁链拽着顾惜朝就拖去了自己房间,好像放在外面再叫人多看一会儿顾惜朝就会被偷走一样。
白璐不死心,缀在后面想一道进屋;这次是顾惜朝不愿意了,回身把他挡在门外:“白大人好好休息。”
眼睁睁看着门板在鼻子前面合上,白璐心中暗道,恐怕戚少商跟顾惜朝为了之前逆水寒的事情仍有芥蒂,即使都投了老师这边还是面和心不和,说不好两个人又拿他江宁府的事情约好了争什么胜负,这可是要影响大局的。
这点事情他也不想闹到王安石那里去,看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心里就转出几个念头,离开去连夜布置,打算尽快解决戚顾二人之间这些个龃龉。
戚少商跟顾惜朝自然不知道白璐正一门心思要说和他们两个,此时闭紧了房门,都有个好好就此局面谈一谈的心思。可惜江桥给他们两个绑的链子拉直了也就勉勉强强到一尺,两人要隔着桌子摆出两军对阵旗整马肃杀气凛然的架势实在不容易,最后只能并排坐在床沿,一人拉着锁链的一端,各自打着腹稿待会儿要如何交锋。
戚少商心里憋了千百个问题要去问顾惜朝,率先摇了摇链子:“近水山庄的事你涉足了多少,不是江点红找你去的,对不对?”
他心里七上八下,去赴宴之前他曾试探白璐,确定了顾惜朝确确实实同白璐有往来,当时他还心存希望能把顾惜朝拉到一条船上。可是当夜混在人群中的可疑之人却不止顾惜朝一个,他实在不能对顾惜朝放心,时刻关注,一有异动就追了出去,谁知出手的却不是顾惜朝。但要说顾惜朝是特意来引开他的,事后近水山庄又撇开白璐使劲把此事往顾惜朝身上安,最后还祭出一个锁链来,这个事情就耐人寻味了。
戚少商能够往最好的地方想,也能够往最坏的地方想,但顾惜朝不给出一点表示,他什么都不敢想。他盯住了顾惜朝,心想这人此刻已被锁得牢牢的,再没地方逃跑,今夜必定要从他嘴里挖出几句实话来。
“……不是。”顾惜朝照实说了,心里有些郁闷。他原本想得挺好,戚少商去查杀人凶手,他去查幕后主使,虽然免不了有交集,但仔细一点还是能避开的。他并不愿意与戚少商对阵,虽然那种感觉让他心魂悸动血气翻涌,但也正是这种悸动与震颤让他心生怯意。
他恐惧于戚少商对自己的影响居然如此深重。
然而事与愿违,江桥显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顾惜朝前来相助白璐的消息,设计让戚少商牵绊他。这样一来,不仅顾惜朝原先的安排施展不开,他更是不得不选择跟戚少商交一部分底,共结此案了。
戚少商继续摇链子:“也不是江桥?军中的凶案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如何会在此处,到底想要些什么?”
“我说这些都与我无关,你信不信?”顾惜朝拉直了链子省得它被戚少商摇得作响,“如今我们既然绑在了一条绳子上,我跟你一起查这个杀人案子的凶手,但是相对的,你要帮我保住白璐,有人想动他。”
“白璐是江宁知府,世家子弟,动他有什么好处?”戚少商以为他的意思是白璐性命堪忧,自然不信,“我不信有人大费周章把你从牢里捞出来就是要你来做个暗卫,况且诸葛先生找过你,你都没有答应。”
顾惜朝心道你诸葛先生未必在这事情里参一脚,却不妨碍他有所保留不让你帮着白璐,也不肯仔细分说,只看着眼下形式讲:“谁叫你丢了逆水寒,如今连个小锁链都劈不开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帮你查,那我也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去问江桥讨钥匙吧;要不然来日息红泪来跟你重修旧好,你却还要带着我一起,那场面就不好看了。”
戚少商听他阴阳怪气提息红泪更是不快,压着怒气问他:“跟红泪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归小妖管。你不要东拉西扯,我就问你是哪怕又要赔命进去也不打算说实话了?”
顾惜朝道:“我就是又赔了命也不要你管,正好晚晴刚去,我办完这事如果能跟她重聚,也是美事一桩。”
他说到后来,脸上居然浮出惬意与舒心的神情,仿佛谈论的真真切切是与爱妻的聚首,而不是阴司地府。戚少商手上一使劲就把他拽得扑在床上,不等他直起身就抽出佩剑压在他颈间,咬牙道:“你真想死,我就给你个痛快,可惜你要下地狱,你夫人却不会在地狱等你!”
顾惜朝变色:“只管动手,可惜就是杀了我砍了我的手,这锁链依旧还有一头在你戚少商身上绑着!”
戚少商的身体跟他的剑锋一道颤抖:“我砍你的手做什么,锁着就锁着,我不怕带着你去给别人看,叫他们知道顾惜朝最终还是死在我手上;等你化成了白骨散开了,我正好拿来垫枕头!”
“戚少商,你说的什么疯话!”顾惜朝心中一片混乱,不由挣扎起来;他去推按着自己的戚少商,手上锁链一阵乱响,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