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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秦公子，在下今日就要返乡，盘缠于我都是身外之物，倒是公子的病不能耽搁，还是早点医治为好。”
“不行，要走一起走！”秦岚说着就要过来扯我的胳膊，却因为身上包的东西太多，反而被小倩一把推了个跟头，他哀嚎一声便躺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公子，他，他不会是死了吧。”小倩本来还要补上几脚的，但秦岚双目禁闭，身子还有些痉挛，着实把这丫头吓了一跳。
“没事儿，应该是骨折没好，被你一推疼昏过去了。”我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来，咱们先把他抬到床上去再说。”
“还好，还好，要是他不小心死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小倩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道，“还是什么英武大将军呢，我看就是个狗屁，公子我一会儿去找个郎中，把钱给他，咱们就回去吧。”
“小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帮秦岚掖了掖被角，说道，“你怎知道他是当朝的将军？”
“那，那个，外面有告示，我早上出去的时候看见的。”小倩支支吾吾地道。
“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我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小倩，你跟了我多久了？”我叹了口气道。
“差十天八百年。”
“那你有什么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吗？别揪头发了，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八百年前，我在鬼门关前遇见了一个山猫精，小倩就是那个时候她托付给我的。
“公子！”小倩突然跪在我的面前，低着头竟是哭了起来，“崔先生说这是公子命里的劫，躲不过去的话，就会千年道行毁于一旦，永堕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看把你吓得，崔十也就编编故事唬你，快别哭了。”八百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倩这丫头哭，崔十也真是的，闲着没事儿就喜欢吓唬人。秦岚说到底就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将军，那点法力根本不够看，还永堕十八层地狱，我要是道行一毁，就会立马魂飞魄散，又怎么会去受那份罪。
“不，这是真的，您上次吩咐我去给崔先生送文书的时候，我在外面偷听到的，阎王老爷和崔先生说你这劫躲不过去，不然就得马上投入轮回。”小倩哭着道。
“你怎么不早说？”我递给小倩一张帕子，转头看了躺在床上的秦岚一眼，我已经帮他把断骨处接上，剩下的皮外伤再调养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公子你的脾气出了名的倔，你要是知道了崔先生瞒着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说什么也一定是要出来走一遭了。”
“原来是这样。”小倩虽然也有几百年的道行，但还不至于能偷听到崔十和阎王谈话，如此看来，倒更像是那家伙有意为之。可是我修炼千年，本就应该有一劫才对，就算这次我避过去了，那下次怎么办？
“小倩，你可知晓我在地府待了多少年？”
“一千年。”
“一千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总以为这日子弹弹琴，喝喝茶也就过去了，但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会感到腻烦，鬼也是一样。”我扶起小倩，带她到了外厅，“你是妖，修行久了便可以得道成仙，可我呢，在阴间呆的时间再久，最后不过是慢慢成为一缕琴魂罢了。”
“公子不要折煞自己，小倩愿终生陪伴公子左右，静待公子功德圆满，修成正果。”小倩抹了抹眼泪，很认真地看着我道。
“阴间无常客，俱是往来人。”我笑了笑道，“傻丫头，你看崔十那样的人，到头来也难逃轮回的命运，我的正果也无非如此罢了。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三）
“玉公子？玉公子你在吗？”小倩走后不多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道。
“我在。”
“那我进去了？”
“随便。”小倩这会儿不在，否则这青凤楼的妈妈绝对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但她来了也好，我无聊了半天，总算来了个解闷的。
“玉公子啊，那天我真不知道秦将军也会去的，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你一定得收下。”她说着掏出了一个细长的锦盒，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手里拿着扇子轻轻一拨，盒盖就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玉簪，看成色也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凤鸣斋的凤凰簪，就算是在京城也是千金难求的宝贝。”这妈妈一边说着，脸上的光彩竟是比介绍姑娘的时候还要照人。
“的确不错。”我在地府里面见过的鬼魂数之不尽，他们身上虽然也都有各种各样的配饰，但确实没有几样能和这簪子相媲美，只是我拿了这簪子又有什么用呢：“秦将军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李妈妈还是把这东西拿回去罢。”
“实不相瞒，这凤凰簪本是一对儿，我这根是凤簪，另外的凰簪在我相公身上，可是二十年前战乱，他不幸死在了战场上。我现在年老力衰，估计一辈子也走不出这宁城了，之所以将这簪子赠与公子，私心也是盼着有朝一日能把它们凑成一对儿，也算是告慰我那短命夫君的在天之灵。”她叹了口气，有些哽咽道。
“你凭什么相信我？”这妈妈看起来也就是个半老徐娘，我倒是没想到她居然守寡守了二十年。
“就凭公子的琴声。”李妈妈咳嗽了两声道，“我早年对音律也是略有了解，公子手里的琴是古物，一般人是弹不出曲调的，而公子既然有如此天赋，必是不会欺瞒我一个可怜的寡妇了。”
“说的好。”秦岚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身上的白布已经都被我扯掉，这会儿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恹恹的。
☆、 惊变
（一）
“秦将军？”李妈妈对秦岚的出现颇为惊讶，她眼睛在我们之间晃了晃道，“虽然我不知道秦将军和玉公子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老妇还是劝大人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以秦将军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呢？”
“你信不信我让人平了你的青凤楼？”秦岚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道。
“您要是喜欢大可来拆楼，只是我要告诉将军，我们青凤楼只是个吹拉弹唱的小地方，不做皮肉生意，那一日玉公子不过是现场即兴演奏了一曲，你可莫要折煞了人家。”李妈妈眉毛一竖，却是半点也不服软。
“好了好了，李妈妈这东西我收下了，你安心回去便好，若是有朝一日我找到了那根凰簪，定会给你带回来，而且我保证，秦岚绝对不会拆了你的青凤楼。”我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结果李妈妈没怎么样，倒是秦岚一脸便秘的表情，闷头钻进了被子里。
“公子啊，你若是真的找到了那凰簪，自己留着便好，我这老太太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将东西交给你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你还把它们送回来，我怎还会心安？”送李妈妈出去的时候，她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小心秦将军，说他是什么流云宗的邪教，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儿，我满口答应一定会注意，她这才放心地从客栈离去。
“那老妖婆都跟你说了什么？”我刚关上门，秦岚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说你是个混蛋，欺男霸女，逼良为娼，无恶不作。”我故意掐着嗓子，模仿李妈妈的腔调说道。
“胡说八道，老子带兵十几年，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秦岚气得一擂床板，结果因为太用力扯到了伤口，闷哼一声又歪倒在了床上。
“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休养几天比较好，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子，以后被个小姑娘就一把推倒站不起来，说出去肯定是贻笑大方。”秦岚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脑子有点直，一旦卸下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将军样，心思差不多完全都写在了脸上。
“你不走了？”秦岚哼了一声道。
“走是一定要走的，只不过会在这里再耽搁几天。”
“你要亲自照顾我吗？”秦岚有些娇羞的看了我一眼，虽然这副样子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说确实还挺可爱的。
“不。”先不说我会不会同意，就连我都需要别人照顾，还怎么来照顾他。
“你嫌弃我？”
“不嫌弃。”好歹也是我命里的劫呢，如果可以，应该不至于把我们的关系弄得太僵。
“公子我回来啦！哟，秦将军怎么醒了呢？”我话音刚落，小倩便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胖胖的青年，样子和春箫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嘴角还挂着点饭粒的话，脸上的神色其实还是很担心的。
“将军，你没事儿吧？”他见到秦岚这副样子，赶紧跑到了床边跪了下来，“小的伺候不当，有所失职，还请将军责罚。”
“好了好了，这不干你的事儿，别给我丢人现眼了。”秦岚偷偷瞄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既然秦将军你的人来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我冲秦岚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我和小倩本来也不需要什么行李，倒省得还要收拾。
“等等，你又要去哪里？”秦岚道。
“去李妈妈那里叨扰一阵子，这客栈的房间就先让给你们主仆二人好了。”
“春箫，送客！”秦岚这次出奇地没有阻拦，他冲青年侍卫摆了摆手，便裹着被子躺了回去。
“玉先生，其实我家将军的性格不坏的，他就是带兵带久了，脾气有点硬，要是有什么冒犯到您的地方，还望您多担待。”春箫送我们出去的时候一直在给秦岚说好话，如果不是小倩及时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我耳膜估计都得被磨破了。
“怪不得你大半夜的买了一屉包子。”我看着小倩，恍然道。
“大半夜的从哪儿买包子啊，这是我从那胖子桌上拿的。”小倩做了个鬼脸道，“这家伙是个话痨，不拿点东西塞住他的嘴巴，简直要烦死人了。”
（二）
日子又过去了两天，我和小倩在青凤楼呆着太无聊，这一日刚上街逛了一会儿，谁曾想竟然遇上了秦岚，他身上的伤应该是完全好了，隐隐然带着点将军的气势，端得是比往日那无赖的样子要强了很多。
再接下来便有了我梦里的那一幕，我们在谪仙居喝掉了二十坛酒，然后秦岚便彻底不省人事，只知道哼哼了。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的酒品不错，虽然我一个孤魂野鬼也品不出这酒有何味道，但看秦岚的样子，应该差不了太多。
就这样他在望江亭里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下午，而趁他睡觉的功夫，我和小倩也在亭子旁边布置好了一个阵法。
“公子，你觉得这样值吗？”小倩道。
“无非值与不值，只是随缘而已。你此行回去，一切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惊动了崔十。”小倩跟了我这么久，要说还能有什么变数，也就在崔十身上了。
“我自会小心。”小倩跪在地上冲我拜了三拜，说道，“公子，咱们来生有缘再见！”
“委屈你了。”这法子是借着小倩的生死劫布下的，她这劫虽然一定要过，但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完全不急在这一时，只是以后她要是想再来人间，可就没机会了。
（三）
剩下的几日，秦岚每天基本都和我混在一起，春箫是个百事通，有了他做导游，我们将宁城也是从里到外玩了个遍。大概过了六七天的光景，这日上午，秦岚突然将我叫到了屋子里，手里拿着根簪子道，“你看！”
“咦？”这簪子看样式的确和那李妈妈交与我的凤簪有几分相像，但其实又不尽相同，“这是凰簪？你从哪儿得到的？”
“街头小摊上买的，虽然是个赝品，但做工还是很细致的。”秦岚握着我的手道，“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戴上？”
“可以。”要说秦岚平日里都是披头散发能怎么方便怎么来，连梳头都懒得自己梳，如今突然别上根簪子，竟是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难不成他还真像李妈妈说的那样是个邪教？
“你看，这样和你是不是很搭？”秦岚突然从身后把我抱了起来，在镜子前面晃了晃道。
“还行吧。”我歪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两个人，一个白袍坠地，一个紫衣束身，配在一块倒也相得益彰。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秦岚将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呼吸近在咫尺，刺得我有些发痒。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我刚来阳间的时候便被崔十送到了这里，要不是遇上秦岚，我这会儿早该回到地府，估计已经坐在忘川旁边弹琴了，要说接下来的打算，也就是看看能不能靠我自己把这劫过了。
“去辽城吧，那里是我的故乡。”秦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战场上的烟火味儿，每次凡间征战之后，我在奈何桥边都会闻到这股子味道，小倩说这是杀伐之气，闻多了对身子不好，每次都会拖着我回去。
“也好。”秦岚身上的味道并不刺鼻，恰恰相反，和他待得久了，我反而对这种气息产生了一些莫名的依赖。
“那一会儿便出发吧，我让春箫去送你。”秦岚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紧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了，“你到时候可不要把我忘了。”
“你不一起上路？”
“我在宁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我可以留下来——”
“不，你在的话我比较容易分心。”秦岚突然将我松开，大手一挥道，“春箫，牵马！”
（四）
“春箫啊，你家主子今天怎么怪怪的？”我回望了一下宁城的城门，明明是快正午的时辰了，空气里却偏偏刮起了一阵凉风，阴郁的云翳渐渐将整个城池都笼罩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春箫手里捏着个锦囊，脸色也是一反常态，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我拉住缰绳，突然停了下来。
“哪儿有，这不是我早上没吃饱，这会儿有点饿得头疼。”春箫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样，话音一转，脸色也跟着不那么难看了，冲我笑道，“咱们赶紧赶到长亭那里，兴许还能找人讨上一碗热茶。”
“现在到哪儿了？”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公子，咱们之前过的是五里短亭，现在应该又走出去了二里，马上就要到了，麻烦您再坚持一会儿。”春箫兴许以为我走烦了，也是，这一路上大都是些坐在马车上慢慢赶路的，像我们这样纵马疾驰的，也就只有穿着官服的差役了。
我打了个哈切，忽然身后一阵破空声传来。“小心！”我手里的马鞭往后一甩，却还是没赶上那流箭的速度，春箫呆呆地坐在马上，他的额头还有未淌下的汗水，表情也还带着些笑意，可是他的胸口已经被箭镞贯穿了，暗红色的血液正一股一股从里面涌出来。
“公，公子，你快到长亭那儿去，到时候拿出锦囊里的信物，自会有人来接应你。”春箫颤巍巍地将锦囊塞进我的手里，说道，“这是追风弩，他们人还在三里之外，你只要避着天上那只鹰便好。”
“要走一起走。”我封住了春箫的魂魄，可惜箭入心窝，血水早就把他胸口浸透，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公子又说笑了，我已，已经不行了，您要是真为我着想，就，快点上路，我也算是不，不负将军所托。”春箫吐了口血沫，头一歪，彻底没有了气息。
“再见！”我将锦囊塞进春箫的胸口，帮他合上了眼睛，我在地府见过的鬼魂千奇百怪，但亲眼看见人死还是第一次，春箫的魂魄此时就站在他的身边，灰蒙蒙的，双目无神，估计过不了一时半刻，黑白无常那两个家伙就要过来收魂了。
但有些人显然比那两位催命官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