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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若涵手中的结穗上,眼眸中露出一丝惊诧,他从没有看过那么精巧别致的穗子,想来她是为皇阿玛所编,心里隐隐地有些东西开始坠落崩塌。
“知道了,你先回吧,我等乐蓉回来就去。”若涵不想与他多说,怕好心情会因为刚才的事消失殆尽。
“儿臣……”
弘历吞吞吐吐,瞧着她阴沉的脸色,越发觉得难堪,心里感到苦涩不已。
他忽然一下子跪了下来,让若涵措手不及。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若涵自然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
“儿臣刚才唐突了娘娘,望娘娘恕罪。儿臣……不是,不是有意轻薄娘娘,只是……”弘历原本白净的脸颊通红一片,不知该如何解释刚才的失态。
“只是什么?”若涵瞧着他额头一块淤青,暗道自己刚才出手重了。
弘历抬头望着她的脸,鼓足勇气才道:“娘娘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位姨娘,真得很像。所以弘历才会……姨娘小时候还跟我们玩儿来着,可是后来……”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他们说她死了,为此他还偷偷哭了一宿。不知道是何原因,就是不想她离开。虽然她只疼弘昼和三哥,一次也没对自己笑过。
若涵触景生情,满含疑虑地瞧着弘历。原来他还记得,她没有想到那个被她最为忽略的孩子却记得她最深。
“你下去吧,别让你皇阿玛等急了。”
“娘娘,刚才……”
“刚才?刚才有什么事吗?”
“是,儿臣告退。”弘历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她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退了出去。
⒈⒈弘昼
‘醉雨秋香’――一听就是个充满书香雅趣的名。不过,对于那些达官显宦,或是名流雅客来说这四个字又有着另一层的意思。
醉听夜雨、秋光艳香。
光看这名取得就知道了,上这儿的,非富即贵,都是些自诩风流的名士们,一般的人,就算捧着大把的银子想进去,对不住了,两字:不行!
先别说,这里的姑娘个个是环肥燕瘦娥眉横翠知书晓琴,也不说,这背后撑着腰的老板是当今的五皇子,单只说,这醉雨秋香的活招牌千柳姑娘,那可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哪!
通晓琴棋书画是不用说了,光是那一身婀娜体态,肤若美瓷,唇若樱花,仿若出尘白莲,媚而不妖,就惹得多少风流为其折腰,散尽千金只求一亲芳泽。
只可惜,这千柳姑娘美人名盛,独宠在身,除了五阿哥外轻易不见他客,别说抚琴陪宴了,笑脸也不会多给半个。
而眼下,千柳姑娘却盛装打扮,云堆翠髻,半含春笑,一双春葱玉指在琴弦上抚拨挑抹极尽能事。
内室雅间中,有一俊美的年轻男子正半倚在贵妃椅上,把转着扇坠。正是千柳姑娘唯一的入幕之宾,五阿哥弘昼,此刻他双眼半眯,像是十分陶醉地沉浸在这软玉温乡中。其实,他早已神游不知何处去了。
千柳的琴技越来越纯熟,技艺之高超恐怕能和皇宫大内的琴师一较高下,只不过,比起……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
琴由心生。这他当然知道,就像柳永不会铁板琵琶式的昂扬,而苏东坡同样也弹不出杨柳岸的风花雪月一样。千柳的琴音华丽精致,就像她每回精雕细琢的妆颜一般,纤手撩拨间流转出的却是如午后暧日般的和煦安宁,一种他久违的放松。
“爷,好听吗?”
“嗯?……”回神,一曲已终,美人起身靠坐过来,双目含情,娇媚楚楚。“……嗯,不错!琴艺大长呀~”弘昼含糊其辞,心中却是暗惊,自己居然如此失神。有些气恼般地抑头饮下一杯。
身边美人早已提壶斟上,身子就势靠近,贴着耳脖,轻吐兰香:“爷,怎么这么许久都不来看千柳呢?”
“这不就来了嘛~”受用地接过美人剥好的水果,随口应着。神情间却少了些住日那份缠绵热乎劲,原因无他,脑子里正琢磨着皇阿玛刚册封的皇贵妃。那女人……总觉的似曾相识。只是,两者相比较,光年龄上就说不过去,除非她就是个精怪,要不然怎么一出现就迷得素来清心寡欲的皇阿玛如此痴狂。
千柳在心里暗暗思忖,这位以往十天半月就来一趟的,现在不但隔了月余才来,而且似乎心事重重,提不起兴趣似的,难道他另有看中的了?不可能!在这醉雨秋香里谁敢和她争,就是放在外头,她自信也没几人能及得了!何况,若对她无情无意,又怎么会大费周张地让她落在这醉雨秋香,还标示独宠。
心里虽想着,面上却不留一丝痕迹,亦如即往,温柔相待:“知道爷忙,千柳是怕您忙坏了身子嘛~”边说边体贴地捶捏起来。
最难消是美人恩,她知道,只要是男人佳人在侧温香暧玉的,没几个会不动心,然后就会醉倒在芙蓉帐里。
“爷,今夜……”话虽只说了一半意却分明,弘昼抬眼看去,一双含情目怯羞浓情正期盼着。一晃神,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双总是似笑非笑的明眸,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今儿不行,一会儿还得进宫。今日里元旦,你又不是不知晓,我能抽出点时间就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了。”好在他不过是个闲散阿哥,比不得四哥操持国事、兢兢业业的。思及此,他轻挽美人肩,半哄半移,坐直身来,“你也早点歇着吧!”
“可是……”千柳还欲开口却见弘昼已经站起身,只得跟着起身,替他捋顺衣襟,半是体谅半是委屈地幽幽言道,“那您多小心。更深露重,可别冻着了。”
“知道了,就你心细。”弘昼就势抓住千柳的手,在那柔荑上亲啄了几口,惹来美人娇笑连连。
“爷……”
这一声叫媚若秋月酥甜得让人心神荡漾,而弘昼却只一顿,放开千柳,轻拍了下她肩,“好了,走了。”说着转身潇洒而去。
“……爷慢走。”
对着离去的人影盈盈一拜,再起身,一双媚眼中却尽显哀怨。
千柳银牙暗咬,眼看自己《1/6K http://w/a/p。1@6@k。c@n》年华老去,她一定要抱住这棵大树。就算以自己的身份当不了名正玉牒的福晋,但凭自己的容貌手段,她不信不能独享专宠,更不信他会弃她另找!
弘昼从醉雨秋霜出来后跨上了等候许久的马匹,一路朝宫门而去。下了马,早有小太监在宫门内的廊房内等候着替他换上皇子服。暗红色缂着蓝色缎丝的袍子,金色的四爪龙在身上腾云驾雾,头上一顶嵌着东珠的紫貂冠子,华贵尽显。
他一路朝九州清晏走去,就想赶在皇阿玛想起他这个“败家子”儿子前赶去家宴,否则少不了就要挨上一顿训斥。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他就不是皇阿玛心目中那种满腹经纶、雄才大略之人,只是每次看到额娘失落惶恐的表情时内心还是有些发怵。
刚穿过后湖的花园子,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前头,那不正是四哥弘历嘛,他怎么从茹古涵今过来了?
“四哥。”他快步赶了上去。
弘历正狼狈地疾步逃离,忽闻熟悉的喊声,于是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是弘昼。
“四哥怎么没去前头陪皇阿玛客宴群臣?”
弘历因他的靠近闻到了一股子香味,那馥郁的浓香一闻就知是某位女子所用之香料,不免埋怨道:“五弟,这会儿还有工夫寻花问柳的,要是让皇阿玛知晓了……”
弘昼刚想笑,却发现弘历说话时一直用手捂着额头,神色甚是奇怪。
“四哥,你……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不小心磕着了。”弘历含糊不清地道,尽量避开他探寻的目光。
弘昼才不信这个做事想来精细稳重的四哥会如此莽撞,他上前大手一挥将他的手拉拔下。
只见弘历的额头红肿了一块儿,虽然不严重,但却还是十分显眼。
“四哥,你说快要家宴了,你这副模样,到时候免不了要让熹妃娘娘一通询问。”
“我真的没事,天色暗,不小心撞上了假山,回去抹些红花油也就没事了,别大惊小怪的。”
弘昼朝茹古涵今看了看,促狭一笑道:“四哥,那位皇贵妃娘娘今儿去不去家宴?老头子可宝贝得很,轻易不让她见人,如今肚子里怀了龙种,还不宠上天了。”
弘历讨厌他用轻浮的口吻谈论宁妃,冷冷告诫道:“五弟你向来说话没有边际,这在我面前说说倒也罢了,要是让有心人甚至是皇阿玛听了去可怎么办!”
“怕什么,谁不知道四哥你最疼我了,我也就是和你说说,别无他意。”弘昼边说边想起那总是淡若春风的轻笑,那酥软却清澈如泉的声音,勾勒幻化出一个人影在脑海中浮涌飘现……
“还真奇怪,我说……四哥,你不觉得纳闷吗?宁妃很像小时候见过的沈姨娘,刚瞧见时我还吓了一大跳呢,你说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难不成是投胎转世?”
“妖言惑众!少说些没边的。”弘历不悦地沉着脸。
弘昼斜睨他。今晚的四哥有些古怪,谈不上是哪里古怪,往日里他可是最疼他的,无论他的话有多疯癫,他都只是淡笑而已,这回……
“走吧,别让皇阿玛等急了。”
当晚,那个令弘昼翘首以盼的皇贵妃还是未能出席家宴,据说是动了胎气,可忙坏了一干太医。也是第一次看见皇阿玛焦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难免在心里揣测,不知如今的宁妃和昔日的沈姨娘究竟在《1/6K http://w/a/p。1@6@k。c@n》他心里所占的地位孰轻孰重?
四月芳菲时,若涵在圆明园诞下了她的孩子,是雍正继位以来降临的第一位皇家格格,取名为爱新觉罗?宸茵,满月后即被赐封为和硕纯懿公主。
⒈⒈出谋划策
若涵依在塌边,瞧着一旁躺着的小东西目不转睛。那玫瑰般的小脸,粉嘟嘟的异常可爱,一睁一闭的黑色眼睛像两颗闪闪发光的黑曜石,有同她母亲一样妩媚好看的神采。一动一动像花瓣似的小鼻子加上一张一合吐着泡泡的小嘴儿,越看越是俊俏。只要她朝她一逗弄,那小家伙立刻就会扬起两个小笑窝来。
若涵忍不住去逗她,轻轻地捉住两只柔软无骨的小手,下巴亲昵地顶了顶她的胸口,惹来小婴儿咯咯直笑,那稚气的笑容更是爱煞了人。好在宸茵听话得很,比起睿睿来乖巧很多。只要吃饱了,一天中有好几个时辰都会在熟睡中度过,哪像那个皮小子整天都精力充沛的。
“怎么又自己抱孩子了?那些奶娘不满意?”胤禛风尘仆仆地赶来,刚撩开帘子就看见母女俩笑做一团地滚在塌上。
他不客气地也坐了上来,小宸茵似乎对那抹明黄色极为敏感,小手像模像样地去揪他老爹的袖子,眼睛还忽闪忽闪地瞧着他。
“孩子还是自个儿喂的好,一来增加婴儿的抵抗力,不容易生病,二来也和母亲比较亲近。”
若涵瞧着胤禛一脸倦色,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这两日总是整宿地在军机处议事,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好歹为十三想想啊,他自从被圈禁后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胤禛叹了口气,神色中露出忧色。“直隶水灾,我命允祥前往勘察,劳碌了几天,他上表建议兴修水利,设营田,都被我采纳了,于是让他遂负责总理京畿水利,哪知一回来却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是我愧对十三弟啊!”
“十三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了?”
“就是前几天的事。在他的督率下,直隶水利工程颇见成效,营田也取得很大成绩。底下人说,他亲自带领两岸百姓抗洪筑坝,还淋了一天的雨,回来就病倒了。”
“听说允祥还受命办理了西北两路军机是不是?你啊……把自个儿和兄弟都当成铁人了。”若涵难免要埋怨一番。胤祥于她是知己、是益友,她们共患难、共悲喜,这份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不想看着他英年早逝。
“别气了,我都气我自己。”胤禛轻轻搂住她,压抑地将头埋入她温暖的怀抱中。“今日琐事繁多,我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张廷玉和十三都是被政事拖累了。”
若涵淡笑,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劝慰道:“别跟我说那些,后宫不得干政你又不是不知晓。”
“我就想和你聊聊,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策零屡次骚扰喀尔喀,而且还藏匿青海叛军头子罗卜藏丹津,若是出兵讨伐,以安定北疆,你说……谁去合适?”
“我不懂军事上的事,不过……川陕不是有个总督名岳钟琪的,他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有功,对西部战事了如指掌,此人能担当重任。”
胤禛思索了片刻,点头赞许道:“不错,就封他为宁远大将军,屯巴里坤,出师西路,分进合击。”
“那乌蒙禄氏之叛你又有何见解?云南乌蒙土府禄万福纠集禄氏大小土目,并串通邻近土司举兵反叛,很快就会逼近东川府,不除不快!”
“云贵广西总督鄂尔泰不是你的心腹大将嘛,让他调兵一万数千名,分三路从东川、威宁、镇雄围剿。听说你让造办处仿制法国的大炮造了几门红衣大炮,不如用上试试,如不出意外,不肖两月,叛乱定能被平息。”
若涵滔滔不绝地说着,却突然发现胤禛一脸惊讶地盯着她。“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问完,她才发现似乎自己说得太多了,毕竟那些事历史上所发生的事,她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尽量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
“若涵,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胤禛大笑起来,捧起她的脸用力地亲吻上她的唇。“我这就召集张廷玉等人商量对策。”
“等等,你瞧这骄阳似火的,就让人消停些吧,等到了傍晚再议。”真是的,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呢,这样苦干早晚要体力透支。
“是,为夫遵循娘子教诲。”
胤禛笑着抱起宸茵,掂量着道:“咱们的小公主又长胖了呢。”
宸茵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一听自己的老爹说自己胖了,立刻嘴里吐出唾沫来,溅了他一脸,偏他还笑得格外欢畅。
瞧他心情好,若涵试探着说:“胤禛,我身子已经好很多了,既然十三身体不好,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放下宸茵,略微蹙眉,好久才道:“好吧,早去早回,我让高无庸亲自送你过去。”
“不敢当,他可是你眼前的红人。”
“什么红人,早年老八将他流放,要不是想起他的好处将他弄回京城来,他早已是黄土埋骨了。”
⒈⒈陨落
北方进入了雨季,黑沉沉的阴云下,雨点像发狂似般地打击着大地,地上溅起的雨就像鞭子似的抽打着世上的一切,像整块幕布沉重地降落。
小轿一颠一颠的朝紧邻圆明园的交晖园而去,早些年前胤禛就将这园子赏赐给了允祥为新府,为此允祥还诚惶诚恐了一段时日。由于雨势大,绕了大半个园子也费了不少时辰。身旁两队护卫虽然身着蓑衣,但也是湿了个透彻。
等到了交晖园门口,早已有一些人等候着,为首的正是兆佳氏,连惠珍也在其列。这是怡亲王府内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两名女眷。
“臣妾参见娘娘。”兆佳氏协同惠珍恭敬地向若涵行礼。许是生育过多的缘故,原本清秀纤瘦的人如今也微微发了福,加上日夜守候在病榻边,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人多说患难见真情,兆佳氏对允祥的情谊着实令她感到欣慰。
“娘娘。”惠珍瞧着她百感交集,泪珠早已在眼眶中打转。
“快请起,我不喜欢这些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