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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栖月在旁冷冷听着,余光瞅见乌行云俏脸儿羞红,脑子里转了转,才意识到她在羞什么,霎时也有点儿心神放空,脑子里尽是真正的越栖月给连亦初施针,连亦初那羞怯的模样。
子折夏…她们,怎么样了呢?
“什么东西?”朱老八怀抱夹得紧紧的,两眼翻白,显然要耍赖。
“少给我耍赖!”
乌行云缓过脸色,揪着朱老八的耳朵,“方才我以平衡悬棺着力来试探拐角的转向变化,但是它没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居首或居尾动不了,一是它被动过了!但你既然敢配合我去看转向变化,想来早就发觉它动不了,所以,唯一的一点可能,就是居首居尾之地。想来棺里不仅藏着宝贝,还是你早就断定的居首之物,你怕取了其首,取不得其尾,才想找了我来,对不对?”
朱老八捂着被乌行云揪着的耳朵,哎呀哎呀地叫唤,“小祖宗,您真是聪明,居然能从锁链环扣处断定这墓室就是方静楼的源头,你厉害,厉害!我跟着他们几家的人混下来,差点儿被那鸯鸟怪物撕了吃了,好在遇到这些个傀巫才保了性命。他们的人胆大,直接开了棺,抬头就撞上了里面的千年老尸王,我一看不得了,只好拔腿就跑啊,遇到你,运气,运气!”
“运气你个鬼!”乌行云放了手,摊开掌心道,“开棺?定你是偷了他们开棺的家伙,才敢跑了出来吧!”
朱老八揉揉耳朵,从怀里掏出个圆形铜盘,嘿然笑道,“你也知道,我们老朱家厉害就厉害在鼻子灵,知道哪儿有好东西,可论实打实的功夫,还是安家厉害,什么机关啊,锁件儿什么的,都是他们三家打头阵。既然他们敢扮成你的行伍模样下来,这事儿八九不离十的想栽在你头上,所以,定然都算计好了的,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却没想到这里面太玄乎,东西也厉害,算着你该下来了,还是找了你的好。”
“果然是他们!”乌行云咬咬牙,接过朱老八手里的铜盘,“早知道他们窜成了伙,当初就该一并收拾了他们!”
“现在也不晚。”
朱老八压低声,“来的都是几个来日要掌家的,管你怎么收拾,弄死弄残,还是收了人心,在这险地儿里,有的是机会。”
乌行云蹬了朱老八一眼,仔细打量起手里的物件儿来。
“别看这玩意儿巴掌大,可精巧着呢,也不知道安家九姑娘打哪儿弄来的,找不见的时候,脸都青了。”
朱老八似因安九姑娘被气到而兴奋,眼睛贼亮贼亮地解释道,“青铜器件做到面面相切,且灵动机巧自如,已相当难得。其纹其理上以龙马,下以龟寿,很明显的河图洛书之理,上十九下,合而为分,分而为何,故而这东西才能依此变化多端,无论到了什么棺啊锁面前,都能打得开。”
“你的意思是……”乌行云不相信地瞅了瞅朱老八,“当真什么都能打开?”
“我还能骗了你?”朱老八一瞪眼珠子,对乌行云的不信任冷叱万分,哼哼道,“吴老七和张小六都是谋算的好手,他们有时候也算不出这玩意儿怎么启动相应的钥匙,这不,我就巴巴的来找你了么?你脑子里什么都装得,定然能使得惯这玩意儿。”
乌行云瞅着朱老八一脸的谄媚,心底捣鼓捣鼓,“你们四家门也真奇怪,好好的名字不取,非要掷骰子来算,这倒好,最老的是九,结果就挨个儿排下去了,是不是再有生的,也就叫老大了?”
“你扯这茬儿做甚?”
朱老八知晓乌行云开口,绝无无用之言,一时见她往这名字上绕,心下突地一跳,问道,“你该不是想到了什么?”
乌行云一掂量手中的玩意儿,眸底暗了暗,抿着唇角,往那悬棺上细描起来。
“吴张朱安四家原起御匠之士,不过是因不甘心最后陪葬,才在墓下做了手脚活命,但这活着出来,于世间已除名,隐姓埋名的活着,自是艰难,后来贪图墓中财物,才做起了墓下的勾当。”
乌行云仔细看着悬棺的花纹,指尖又套上了那副鳞白的手套,“朝政更替,王室宗亲墓下的宝藏就成了争夺王权者的一笔横财,你们这些人,也就渐渐上了台面,只不过,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给你们取名字的那个人心思很巧,要知道,世所有名,名而人言,惶惶一世,一代号称谓而已。世间流传者,唯欺世之名甚久,就像这河图洛书,没那么复杂,单以最简单的十数九方代表了整个世间,传承下来,十数九方,也成了万言之理,而非当时之意。所以欺世者,先以自欺,你们的名字简单,却也有最简单的愿望,无非是想让你们沾点儿十数九方的福气,多活几年罢了。”
“可惜你们不大明白,还是要往地下纠缠,往后儿孙福薄,渐为消弭,那个取名的人,恐怕也伤心的紧。”乌行云敛了敛眸,拍了拍朱老八的脚。
朱老八对乌行云一阵莫名其妙的话心生茫然,可给他们取名的老太爷早已经死了,就算伤心,也轮不上了,一时寥寥,让开了脚,望着乌行云道,“丫头,你胡诌鬼说的咒我呢?”
“我不仅咒你,还要咒门外的人。”
乌行云冷了冷,指尖按在悬棺的某一处,翻开了掌心的方盘,提高了音气儿道,“朱老八,我不知道你是被怎么威胁的,但是若我乌行云能从此处活着出去,你们四家,都别想活了安生!”
☆、方镜楼(三)
“乌行云,你的口气还是这么大。”
冷肃的不屑从门后传来,一行穿着白衣红襟头戴面具的人涌了进来。
这些人手中牵着火绳,那火幽蓝窜冥,如同暗夜的幽光,一线拉开,不仅让仍在争斗蚕食的鸯鸟碰之既沸,连那几只饿鬼也都远远跳开,窜到七面墙上挂着身子不敢动弹。
场面清扫下来,地上的磷火线绳燃烧着鸯鸟的残肢,墓室胧在幽蓝的晕光中,门口缓缓走来一个三十些许的妇人。
她高髻盘发,露出好一截修长的玉颈,眼眉细长,颧骨高挺,一张脸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薄唇未挑唇线,像是抿着一把刀,冷冷地望着悬棺上的乌行云。
乌行云看了一眼地上的幽蓝火线,挑了挑眉,“九娘嫌我口气大,那你们有本事别来找我啊?磷火的作用若非我提来用之,你们怎会想到以化虫精油融合其中,来震慑地底的不堪之物?”
“看你这模样,是终于给嫁出去了?”乌行云撇撇嘴,“可别告诉我是张吴两家的小老头儿。纵使我觉得你不怎么样,但他们两个…也配不上你。”
“不劳费心!”安九娘面色一寒,“带进来!”
阿晴被推进来的时候,乌行云脸都白了,她攥紧了手心,唇角发着抖,面上冷道,“我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想拿她威胁我,做梦!”
“没关系?”安九娘讽嗤冷笑,“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心肝儿宝贝?这世上就算降红阁没了,也没有人会信你不管她!”
说话间,安九娘反手一折,手中暗藏的锋锐哧地一声扎进了阿晴的左手。
短匕的寒光穿透了阿晴的手心,鲜血淋淋地淌在了地上,乌行云眼前一黑,人从悬棺上跌了下去。这一下摔得实打实,她猛然抬头,狠狠盯着安九娘,“安九娘,我定会剐了你!”
“不着急,我敢下狠手,也没想留了后路,只消你帮我一个忙,出了青陵台,我们之间,是生是死,各凭本事!”
安九娘俯下身,捏着乌行云的下颚,平静道。
“好,你既然敢应,我也不怕你,说吧,什么事!”乌行云甩开安九娘,盯着阿晴鲜血淋淋的手,抖着音气儿冷道,“给她包扎!”
“放心,流那么一点儿血,死不了人。”
“那你给我流那么一点儿试试!”乌行云坐在地上,眼眶布满了血丝,一双凤眼死死盯着阿晴的手,狠狠道,“你敢下这样的狠手,定然所求非常,大不了都是死,你狠得来,我也狠得来!”
安九娘脸上暗青沉沉,“给她包扎!你给我起来,走!”
有人上前,给阿晴裹伤,乌行云脸色不见好,僵着身子不动。
安九娘眉头一拧,叱道,“给我架起来!”
“想动她,有没有问过我?”越栖月冷眼看了许久,人侧步一横,揽着乌行云落在悬棺脚底正对的墙面。
“你放开我!”乌行云挣着越栖月的手。
越栖月冷眼一瞥她,“你这样,无疑去送死。”
“用不着你管!”乌行云一撒手,正要走,脖子忽地被一双血红的手给掐住了!
“磷火!”
安九娘低叱一声,接过一人递来的磷火串绳,人似一抹幽光窜到了乌行云身侧,绕手一勾,串绳就烧到了她身后扑来的赤红傀巫上。
那赤红傀巫比之前的垩绿傀巫还要大上一倍,一副牛鬼垩神之面,獠牙突出唇齿,脖子很细,缠绕了一圈圈的锁链,绕着它的四肢以八字结环绕而下。
锁链上缠着一些腐烂的草,散发着腐草特有的味道,熏人而刺鼻。
乌行云被安九娘拉开,那傀巫却不受磷火影响,从墙上的龛台跳在了悬棺上,獠牙嘶鸣一吼,才得以安静窜回墙上的垩绿傀巫便躁动起来。
“走!”
安九娘拽着乌行云往门外走,方走到门口,悬棺忽地震响了锁链,门跟着砰地一声撞合,阴风一阵涌动,一切像是被什么突然掐断,诡异地安静起来。
“砰,砰,砰……”
忽然,悬棺中一声接一声地撞响了,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爬出来。
平缓而有力的节奏中,跟着安九娘来的几个人霎时白了脸色,就连攥住乌行云手的安九娘也压住了呼吸,整个人僵冷起来。
乌行云情知有变,急快地思忖着对策,眸底转来,扫了扫不大的墓室,见朱老八藏在悬棺底下,虚胖的脸色惨白惨白,幽蓝的磷光虚晃,他的轮廓忽地闪了一下。
乌行云背脊一炸,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朱老八的后面,嘴角压得紧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紧张悬棺的响动,一见乌行云的反应,都往朱老八后面看去,一看,霎时绷紧了身,背脊的冷汗唰地沁了出来。
原来朱老八后面正对着一个拐角,拐角两面的墙上原就挂着两面不规则的铜镜,此时铜镜照着朱老八的背影,镜中的画面却不是他的背影,而是他的正脸。
他一张惨白盈幽的正在两面铜镜的折射中无限循环,一直一直循环下去……
所有人齐齐望着朱老八,朱老八显然知道出了变故,嘴角一抖,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都…看着我作甚?”
他一说话,悬棺上的赤红傀巫就折了身子,倒着一张獠牙利齿的脸,挂着悬棺边缘看着他。
朱老八心头一哽,忽地来了脾气,大叫着踹了一脚过去,“你八爷我也是见过场面的人,还怕了你不成!”
他一叫,镜中的人也叫起来,呼喇响成一串,一声环一声地荡开来,霎时整个墓室都充斥了尖细的叫声,几欲撕裂人的耳际。
乌行云正要捂耳朵,却先有一只手探来,她侧眼一望,迎上的是阿晴担心的眼。
耳际温凉而柔软,心也像是被那双眼给轻轻捂住了……
鼻头一阵酸楚,乌行云压着眉心握住了那只手,正想将阿晴拉进怀里抱住,尖细的叫声却忽地停了,一人颤抖的惊怕也就跟着突兀地清晰起来。
“是我……怎么会是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怪物缠绕,那个人捂着自己的脸,人跪在地上,他面前铜镜里的影像,不同于朱老八的正面,却是他的背影在铜镜里折射。
这人背影呈现出的绝望,让身处在他身后的另一人,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啊!”
尖叫乍起,一只垩绿的傀巫猛地扑在了躲避之人的颈上,一张口,尖细的牙齿就咬了进去。
突变惊来,安九娘扑了过去,一掌抵起那傀巫的下颚,另一手顶着它的胸腹,把它给掀了出去!
这一掀,獠牙拔出了血管,鲜血喷溅出来,霎时溅了安九娘半拉身子。
她回转身来,一脚踩在垩绿的傀巫心口,力道之猛,竟踩穿了进去,黑红的液体漫出来,瞬间淹没了她的脚背。
乌行云只在降红阁的藏书中见闻过傀巫的制法,此刻见了那黑红的血液,当真信了傀巫原以活物心脏为主,木器铁制为辅。
安九娘靴子上的干涸血迹再度被浸透,此刻熟稔地抓住傀巫踩碎了心脏,显然经历过此等境况才会处变不惊。
这一脚踩碎,她人踏在傀巫身上,脸上犹有殷红喷溅的血迹,恍若煞神一般,临天而下地低叱,“都给我争点气!尸变的玩意儿都见过,这些鬼东西算什么!”
☆、方镜楼(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我自己有点儿发怵,不过食·所·性·欲,皆是如此,残不残忍,是诛心,非诛人。
安九娘拿出了安家门主的威严,一声低叱下来,跪着的人转眸望了她一眼。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充满了恐惧,充血暴涨的眸珠几乎要挤出了眼眶。
安九娘一行人瞬间退开距离,全都挤到了乌行云这一边的墙面处。
那人喉咙开始咯咯作响,节奏起来,竟和棺中的怦怦声互为相应,一时间,像是一个内部有召唤,外面为之相应的诡异局面。
那人开始挪动膝盖往悬棺爬去。
朱老八见势头不妙,身子一路滚过来,挨着墙面不敢动。他一动,对面的铜镜也就变了模样,不再是他惨白的脸,而是转呈了他的背影!
他惨惨一笑,“鬼丫头,这就是我的报应!”
乌行云攥着阿晴靠向自己,瞥了朱老八一眼,冷道,“没什么报应不报应,事事环扣,相应而生。你做了什么事,就该为什么事承受结果。你朱老八自来胆子小,既然敢做出选择,就没必要为我感到抱歉,因为,你们对我做的,我会自己…亲手讨回来!”
她言语沉而肯定,让在场的人都悬了心,不过比起迫在眉睫的事,乌行云的这话就算不了什么。
那人已经扑到了悬棺上,掐着脖子,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喉咙里钻出来。
棺中猛地重击了一声,赤红的傀巫一跳,小心地避开着那人扑匐的边缘,五只垩绿的傀巫跟着缩在赤红傀巫的角落,摆出防备的架势。
“鬼丫头,待会小心,那鬼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会把你整个骨头给……”
朱老八话还未完,扑在棺上的人忽地转回头,血红的眼珠儿竟然掉了出来,堪堪连着皮肉挂在脸上,他掐在颈项的手,正在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肌肤。
没有尖锐指甲的手,就那样充血泛红地插·进了肌理,如同撕扯蒸熟的鸡鹅,肌肉的纹理被撕开,鲜血一阵不能抑制地翻涌着。
沾了血水的骨头有意识一般地扭动着挤出来,沿着颈项撕开的缝隙,一路崩裂地往下剔着血肉。
眼前的画面,是一只无形的手,不,是这个人自己的手,它掌控了屠夫的能力,进行着一场自我剥离的盛宴。
乌行云眼睛睁得大大的,颤着手把头上的面具放下来。
面具的眼眶和鼻孔她做过特殊处理,一个于黑夜中能见度高一些,一个是过滤了人的浊气呼吸,避免在呼吸碰到地下的宝器时,会让其因不适应外部的浊气而产生瞬间的变化,失去原有的价值。
她戴上面具,是为了避开眼前的血腥画面。
她下过不少墓,最常见的是机关墓,那些墓,多多少少被盗过,地下的空间早被黄土掩埋,很多宝贝其实在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