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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忡忡地等了阵子,紫鹃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黛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别去……何苦去讨人嫌……”
紫鹃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辰了,姑娘先躺着,我这就去请王爷来。”
黛玉病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抓着她袖子说:“不准去求他!”紫鹃一时愣住,来不及顾虑太多,哄得她沉沉入睡,匆忙提着灯笼出来。
夜雨敲窗,一阵阵风急云重,映着陡然窜升的红焰。案头那对描金花烛,眼看即将燃尽,烛前的人百无聊赖地坐着,拔下发间的金簪,拨了拨灯芯。
“不等了,把这些菜撤下去吧。”罗氏摇头,看着桌上原封凉透的菜肴,微叹了口气。听说今□□事少,她特意命人备下筷箸,多添了几样菜色。左等右盼从黄昏到中宵,也不见水溶的踪影。
“娘娘再等一等,回头王爷来了……”
“他不会来了。”罗氏放下一副金镶牙箸,语气极为淡静。
畹芸见她郁郁寡欢的神情,只在边上小心伺候着,招呼人来收拾碗碟。过了半晌,罗氏突然问:“王爷这几天宿在哪儿?”
随侍的人忙低下头,回道:“王爷说书房里清静,让小的收拾了床铺,晚上在那过夜。”
罗氏满意地“嗯”了声,又问:“西跨院那边,王爷没有去?”
“没有,奴才按主子的吩咐,一早派人跟着,自从上次回来,王爷再没见过林家那丫头。”他耷拉着眼皮,连头也不敢抬,“奴才说句暨越的话,她那病怏怏的身子,再怎么折腾也成不了气候。万事有娘娘在,何必较这个劲。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拢住王爷……”
罗氏忍不住大动肝火,手一挥,桌上的茶器全被扫到地上:“我有什么法子?他为了那个妖孽,连命都不顾了,我如今说的话,他还肯信吗!?”
随侍惶恐地低下头,紧紧闭着嘴。晚风扑开窗子,藕荷色的帐帘起起伏伏,仿佛衣袖在不住颤抖。畹芸上前抚着她的胸口,一面给她顺气:“主子想到哪去了,许是王爷案牍劳累,抽不出空闲。您没听福牙说,他连西跨院也没去么?”
罗氏吐出一口气,慢慢压下火头:“嗬,这也奇了,那地方又不是长门永巷,怎么还没得宠,倒先失宠了?”但见她牵起唇角,透出一丝难得的笑影。
那笑似水无波,畹芸在旁偷眼窥见,忍不住一哆嗦。
这时门上的珠帘,窸窸窣窣晃起来,外头有人嚷道:“不成,你不能进去。”
“我不管……我要见王爷……”
屋里的人俱是纳闷,罗氏朝婢女努嘴,示意她出去看看。不消片刻,婢女挽了帘子回来,面上略有些怯:“回娘娘,是紫鹃来了。”
“半夜三更的,她来折腾什么?”畹芸抢白道。
“她说,”婢女舌头打结,磕磕巴巴:“说……说她家主子病得厉害,这会子要见王爷……”
罗氏沉默了一刻,气定神闲地淡淡开口:“打发她走,就说都歇了。”
那小婢还在踌躇不定,畹芸狠狠训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滚下去!吩咐掌房,一记药也不许给,纵使有药也不能给她们糟蹋。”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婢苦着脸出来,见紫鹃还守在门口张望。雨势越发大了,满耳尽是“哗哗”水声,紫鹃索性丢开灯笼,也不管磅礴的大雨,急急忙忙迎上去:“怎么,见着王爷了么?”
小婢女摇头:“都歇下了,姑娘明儿再来吧。”说罢拎起裙子,回身便走。
紫鹃拉住她的胳膊:“这位姐姐,人命关天的,你好歹再去通报一声。”
小婢听到这话,满脸尽是无奈,以忍无可忍的口气道:“求我管什么用,你就是哭出两缸泪来,那头也没有法子。实和你说罢,王爷为你那主子,这两天跟王妃呕着呢,趁着天没黑透,你赶紧去书房找,保不准人还没睡下。”
紫鹃在心里打定主意,当下辞了谢,一气冲进瓢泼的雨地中。
夜深,残灯落碎花。
内堂光线昏暗,一盏银釭默默燃着,随着煎熬,无语摇曳。书房里寂冷冷的,只听得廊下落雨的声音。男子歪头握着花剪,正在摆弄一盆兰草。经心修葺了杂叶,再培上新土,原本病弱的花苞精神不少,渐渐有了生气。
“‘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杜牧之这句诗,倒是配得起王爷。”
“周大人深夜造访,不会只是来赏花儿的吧?”
水溶撂下剪子,从盘里取过一方素巾,将双手抹净。周纶借着灯光看去,他十根指头瘦长白皙,保养的玉琢一般,如同初融的冰雪。可叹这样的人,竟也是貌柔心狠,万万亲近不得。
“王爷既知下官来意,就不必绕弯子了。自从贾府事发,刑部协同大理寺详查此案,原本是怕冤枉了好人。这一来二去,真给查出祸来了。”周纶咽下茶,润润嗓子说,“原江南甄家被抄了底,将所有的家私罪产,全都运到了京城。员外郎贾政趁机私吞,窝藏在荣国府,这可非同儿戏啊。”
水溶半晌无话,不自觉的皱眉:“圣上,打算如何处治?”
周纶一笑:“犯下这等大案,除了死,还有路可选吗。”
“下官知道,王爷与贾府二公子交情颇深,可上头也发话了,不但贾政父子要死,只怕王爷誓死要保的人,也得乖乖交出来……”
“喔,不知大人所指何人?”水溶说话间笑起,慢慢啜茶。
周纶抬眼看向他的侧脸,屈指敲了敲桌案:“自然是贾政的内家甥女,林黛玉。”
水溶落了笑,低头看手中的杯子在颤,但他很快平复情绪,只向周纶道:“本王自知多方开罪朝廷,大人既然一口咬定,我也无话可说。”
“王爷不要为难下官,您是个明白人,得失厉害,应该拿捏的准。以王爷今时地位,什么女人弄不到手。只要天下有,只要王爷想要,便是金枝玉叶也不在话下。”
“周大人,”水溶揭开盖碗,指尖娓娓叩着瓷沿,一面开声说,“你为官几十年,该清楚有些话听不得、问不得、心知肚明就好。我不是忠臣,也非良臣,但说到能呼风唤雨的,这朝中——只有我一个。”
周纶愣了半天,胡须气得抖个不停:“兹事体大!王爷,你……何苦来?”
水溶自舒了口气,望着檐下落雨:“大人活了这把年纪,可知情为何物?”
“……”
“我幼时,曾听乳嬷说,有个举子赴并州赶考途中,见一对大雁殉情而死,便买雁葬于汾水旁,名曰雁丘。后来略长大些,偷看《牡丹》《西厢》这类杂书,上头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复生’,才知戏文里也有好文章。人都道本王爱听戏,你现在明白了?”
身后的周纶一脸懵懂,被问得张口结舌,全然接不上话。
隔帘站了一会,雨幕映着他清瘦的背影,整间屋子静下来。模糊听见有人叩门,水溶觉有所察,返身走到门前,那人向他附耳咕哝了几句。
“什么?”水溶微微拧起眉,脸色愕然一变,对周纶拱手道:“天色已晚,不敢留大人在府上屈就,多有慢待不周,失陪了。”
披衣从书房出来,是时夜黑风急。小厮在前头提着明瓦灯,引着水溶一径过来,遥遥见紫鹃靠在曲廊底下,一袭浅薄的裙儿招展不定。乍看到水溶,紫鹃如得了救星般,焦急万分地扑上去:“王爷救命,我家姑娘快不行了。”
“不行了?”水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脱口问到,“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的说。”紫鹃便把黛玉的症状,大致详述了一遍。水溶听完,蹙紧眉头:“都给她吃了什么?”
“并没有什么,早起炖了燕窝粥,哄着吃了两口,嫌甜腻又搁下了。”
雨势哗然,冷风从体内贯穿过去,大半幅衣衫都淋透了,水溶却是浑然不觉。小厮看见了要替他挡,水溶心下郁烦,劈手夺过十四骨的青油纸伞,亲自撑着往西苑去。
抄过两道冬青夹成的小路,院舍已经在望,拨开挡在眼前的竹梢,他这才发觉,大约有半月没来过了。方跨过门槛,一阵幽暗挟着阴气扑来,竟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
紫鹃掩上房门,将火盆拢着,掀开月白色的纱帐,床上人裹着被子缩在一角,不知是睡是醒。两颊的红潮已退,畏冷般紧紧团着身子,冻得不成人形。
水溶心中柔情顿起,探了探她的额头,没了火烧似的烫度,竟透出几分灰败来。她就那样沉沉躺着,枕上青丝散乱,仿佛掉进无涯无际的梦,一直陷下去,安静地就此不会醒来。
“病成这样子,怎么不去请大夫?”
紫鹃紧咬着唇,本想抱怨两句,念及黛玉的身份妻不妻、妾不妾的,话到嘴边终是忍住了。
“回王爷,雨下这么大,怕没有大夫肯来。药房掌管只说没有药,将我…给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憋啊憋啊~还是没憋出船……
前面挽卿问我是不是爱杯具,这个我又不是BT,为什么要往死里虐;
只是很烦N美大团圆的路线,这个故事首先是写水黛,其次才是鲍鱼、北静王妃一干路人筒子。
王妃那个头衔,说白了就是个摆设,有没有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在古代,妻妾有严格区别。娶妻须明媒正娶,纳妾则不拘形式与礼节。
正式拜堂可以省了,更简单的,一间房一张床就OK。
关于“夜吟应觉月光寒”,我只听人严重强调过,这句很H很H……
☆、拾伍
约莫片时之后,药房掌管被召过来,哆嗦着遍身肥肉,爬在地上。
“你好大胆子!”水溶眼波朝他一横,隔着帐子问,“原先让你配的几味药,藏到哪儿去了,难不成上百斤的好药,都填了你那狗肠子?”
掌管不知道内情,原本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轻易交出药,便随意编了个幌子,把人打发走,岂料到是这副光景。他在这府里当差几十年,平时见惯了王爷淡定通达,喜怒不形于色。难得这样放下身段来,还是头一次。
“王爷息怒,奴才着实冤枉,那几味药都配齐了,王妃说您身子骨弱,以后留着用,总比旁人糟蹋了强。”话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暗窥白纱障后的动静。灯光潋滟如水,映着半张冷薄的唇,水溶坐在纱幄之后,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阴沉的煞是吓人,看样子是真恼了。
掌管赶忙叩头,补上一句:“奴才该死,真不知少夫人病得这样厉害,奴才这就去取人参……”
“也罢。”水溶漠然开口,“人参养荣丸也不是什么好药,都是些损有余、补不足的法子,吃了有害无益。福牙,你去鲍太医府上一趟,就说本王的意思,让他天亮前务必过来。”
听到这话,掌管面露难色。一道惊雷好似落在耳畔,杂着汹涌如潮的滂雨。他立时苦下脸,不以为然地摇头:“王爷!这么大的雨,怕是马蹄子吃滑,走不得夜路……”
水溶没有理他,脸色却更是阴沉:“还啰嗦什么,误了时辰,本王只跟你算账!”
掌管不敢多言,应了声“是”,如蒙大赦般退出去。方走到门口,正撞上紫鹃打水回来。将水盆放在炕桌上,屋里火光融融,寒意已经驱了大半。紫鹃拧干手巾,原本想帮黛玉擦一擦身子,回头见水溶无动于衷的坐着,仍是没有回避的意思。
不等她开口,水溶已经接过手巾,淡淡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着,这里留我守着就行。”
紫鹃有些尴尬地一定,涩然说:“这……王爷千金贵体的,哪里吃得消,还是换我伏侍吧。”
“什么金贵不金贵,我也熬惯了,寻常到这个时辰,反而睡不着。”
水溶笑笑,随手从架上抽了本《乐府杂稿》,就着凉茶,如是翻了阵子,抬头见紫鹃站着不走,不由慢慢收敛了笑。
“怎么,不放心?”水溶施然站起身,在她肩头拍了拍,“依你看,本王虽不懂怜花惜玉,也不用急于一时,对不对?”
紫鹃被噎的无话可说,低头红着脸,闷闷应了声“是”。
想他那般的性情,心气高傲的紧,断不会生什么邪念,可是留黛玉一个人,如何放心得下。正犹豫不决,却听水溶道:“其实你大可放心,你家姑娘是内症,用柴胡和陈皮煎八钱,先吃上两剂,等汗发了就好。”
听他这么说,紫鹃也没了主意,只得慌张点头:“那…有劳王爷了,奴婢这就去。”
夜风料峭,吹得窗扉开开合合,呜咽不绝,光是听着就叫人寒意入骨。水溶索性抛开书,望着那帐下寂静的床榻,自己也坐了下来。黛玉睡的并不踏实,蹙着眉心,仿佛做了什么惊厥不起的噩梦。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他轻轻吐了口气,任是铁石心肠也化了,许久之后伸出手,抚整她睡乱的头发。黛玉似有察觉,不自禁抱紧了身子,喃喃喊了声:“冷……”
水溶心头咯噔一下,才发觉不对劲,转而去摸那被子,又潮又冷,像是被汗打透了。见她冻得两颊发白,嘴唇都在不住哆嗦。水溶心上更急,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黛玉喘得难受,将脸向他颈窝里埋了埋,气息烫如火流,有些微汗意。
这样耗下去,总不是法子。水溶试着喂了两匙姜汤水,刚送到嘴边,就顺腮淌了出来。暖红的烛火下,她眉弯紧蹙,映着雪白的一张瓜子脸,直叫人又痛又怜。
外头夜空如洗,听那铁马铮铮乱响,恍惚有愈演愈烈之势。看着檐下如注的雨,水溶又是一阵出神,虽不清楚黛玉的症状,凭着多年经验,亦知道病得不轻。瞧这样子,怕是寒邪入体,再热的炭火也暖不回来。
他想了想,略一横心,伸手去解襟上的钮子,隔着两层薄薄的单衣,将她整个人捂在怀里。凉意浸进心肺,那样窒息似的冷,他微微叹了一声,下定决心揽紧了她。
无休无止的雨瀑,从屋脊冲刷下来。紫鹃抱着怀里的药罐,撞撞跌跌奔到院子里。熬了两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鲍太医那边还是音信全无,她放不下心,只好满腹失落地回来。
院里悄无人声,静的有些不寻常。紫鹃心里犯疑,便大着胆子拨开一线帘幄。
正看见屋内灯光柔暖,半明半晦之间,月白的罗帐已放下,暗绰绰瞧不真切,彷佛重叠着两厢人影。
紫鹃吓得退了一步,不由死死地握住了嘴。虽然她早有预料,到底是年轻事浅,禁不住方寸大乱。可是细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悄然背过身,竟不敢再往深处想,她呆愣地站了阵子,记起那年在桃花树下试探宝玉,心头顿时一酸。
炭火吡剥吡剥地烧着,红烛已燃过半,夜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慵懒起来。
黛玉浑浑噩噩睡了将近一夜,这才换过劲,不似先前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足也有了暖意。水溶俯下身去,在不知所措中伸出手,轻轻抚挲了一下她的面颊。生怕惊醒她似的,只是一碰,就收了回去。
“颦儿。”他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颦儿。这两个字,在心底默念过无数次,盘桓良久,却还是说不出口。忍耐,忍耐,直忍到心都朽烂,也换不来一缕云烟。他自胜筹谋过人,到头来才发现,这世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远比什么阴谋本事都厉害得多。似这般背着苦闷,作茧自缚,又怨得了谁?
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天还没有亮,已经是卯正时分。水溶困意惺忪,倚壁浅睡了一会儿,朦胧中觉得襟口发热。他低头看去,黛玉半歪着身子压在他胸前。原先盖着的那幅杏子红绫被,也不知给蹬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