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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节
伴着浴盆中朱乐的声声叹息，房上的那对眼睛也轻轻地眨着。但只是一会，瓦片便被轻轻移上，刹那间房上的人却纵身一闪来到了院中。
此时，已夜了。厨娘们在收拾完被朱乐“祸害”过的厨房后，已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在好一阵忙乎之后，阵阵的菜香便洒在了院子中。房上那人闪到角落仔细地看着，那不时忙碌的下人，那端水洗衣的丫鬟，眼眸中竟闪烁着些许的眷恋。
已不能再拖了，再过一会便是晚膳的时间，那时府里的人定要来找朱乐，那今日之行便全部白费了。想着，便也行动着。此人四下望了望，越过她所站的隐蔽角落，再一闪身便来到朱乐所在的房门前。
——轻轻推门。
朱乐做梦也想不到她在洗澡时竟会有人不吱声地便推门而入，而她更加想不到的是推门而入的不是丁宣。一阵凉风，心中一阵阵寒，朱乐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前那人。白衣，面纱，似曾相识般的衣着，此人……
『朱乐。』随着那人轻轻一唤，接着那半透明的薄纱便滑落至耳际。
眼前这人朱乐并不陌生，甚至一度还很熟悉，只是似乎有些东西变样了，再一次见到她，怎会有些陌生？此时，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来懊恼之前她并未将门闩栓好，看着对面那人姣好的容颜，不禁脱口而出，『善……儿？』
见朱乐有些傻的模样，还有那半露在水面的肩膀，善儿突然掩嘴一笑，『朱乐，你还未变。不过，怎么患了口疾？』
『啊。哦。』面对善儿的调笑，朱乐这才意识到她此刻的处境，忙一缩身子将自己埋进了水中，『善……善儿，你……你……怎么会……来……来？』
『当真患了口疾？』善儿又笑了笑，只是这回的笑容却与之前有些不同，她看着朱乐，似是在欣赏一件一直尘封在箱底久未曝光的古董一般，那眼神颇有些异样的神彩，上下的端量着。
只是做为当事人的朱乐倒是感觉有些别扭，晃然间这才忆起她的处境，有羞有窘。于是，她敢忙再一次缩了缩身子，这回将下巴也埋进了水中。
『出来吧，我有事与你说。』善儿是敏感的，或许在之进门之前她便已料到朱乐此时的反应，脸上一度挂着玩味的笑容。
朱乐没有动作，只是定睛地望着善儿。她的大脑还来不及回应善儿的“不请自来”。
『像呆子一般瞧着我做什么？』善儿又笑了笑，『出来吧。驸马爷。』
这一句，朱乐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真的是善儿，怎么会是善儿？『善儿？』
『时间是久了，驸马爷倒有些认不得善儿了？』善儿笑着，语气却有些不是滋味的意思。
『善儿，你当是误会了。』朱乐忙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面对伶牙俐齿人善儿她依旧有些拙嘴笨腮的感觉。『我是……』
『得了。出来吧，驸马爷。你当真不好意思，善儿背过身就是。』善儿把头别了过去，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声响，似乎在确定没人的情况下，她把头又转了回来，这回音量变得有些小，语气也有些急促，『不过，驸马爷，你若不想害善儿便快些。』
朱乐这回动作快了，在善儿转身时便跳出了浴盆，同时快速地套上了衣衫。当善儿再度转过头时，看到的朱乐便是衣衫有些歪斜的挂在了身上，脸上挂着窘态，感觉甚是拘谨。
『真不知道你哪里好。』善儿像是自嘲一般地摇了摇头，『朱乐，信得过善儿的话便跟上，善儿有话要和你说。』
『去哪里？』
『出府左转，西街豆腐铺后面，善儿在那里等你。』说完，善儿便退到门边，只是在开门那一刹那，她又停了下来，『会去吗？』
朱乐想了想，点了点头。但却发现善儿背对着她，忙开口，『会去。』
『那善儿便先行一步，记得你欠善儿一件东西。』说完，善儿便推门迅速地闪身而去，房中只留下还有些呆愣的朱乐。
在缓过神后，朱乐像是忆起什么，赶忙整好衣衫，推开房门，只是当她冲了出去的同时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小淼。
『主子，为何这么急。』小淼稳住手中的餐盘，『快用膳了，主子这是要去哪？』
小淼如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让朱乐皱了皱眉，『小淼。』
『主子？』小淼疑惑地问。
『我是主子，为何做事需要向你汇报？』
见朱乐语气严肃，小淼一时愣住了。这与平日的驸马爷不同，难道是今日驸马爷在厨房受挫，故心情不好？『驸马爷请便。』迟疑之下，小淼决定还是不惹这位心情不好的主儿。
待小淼走后，朱乐抬头看了看丁宣书房中的光亮，懊恼地揉了揉脑袋，先不知会丁宣了，善儿这么急地来找她，她应当赴约的。想到这，便跑回房中摸出一个箱子抱在怀中，跑出了府邸。
照着善儿指的路，朱乐踩着月光的影子一路奔跑。自从上回善儿消失在宫中，朱乐便觉得心中有愧。她不敢问丁宣善儿去哪里了，也不敢向丁宣说出善儿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不要责罚她。面对爱情，她习惯屈服，她习惯把姿态放得低些，把所求奢望的小此，但这并不等于她果真漠视周围的一切，善儿，那个拥有着一双灵动大眼的小姑娘，这么久的日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这里。』
朱乐停下了步子，顺着声音向后望去，那不是一袭白衣的善儿，又会是谁？
『善儿。』
『驸马爷，这么久了没见，你当真不认得善了？』善儿慢慢走近朱乐，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光辉是朱乐从未在善儿身上见过的。
『不是，只是，有些感觉不同了。』朱乐也笑了笑，默默地低了低头，善儿身上的影子似乎她曾经见过，在别人身上。『对了，善儿，冷寒松病了。』
『善儿找你之前有去看过大人。』善儿脸上的笑容随着这句话隐了下去。
『他说什么？』
『你为何不亲自去问？』善儿颇有含义地看了看朱乐，『莫不是你对大人心中有埋怨？』
『哪里有埋怨？』朱乐似乎很不想谈这个话题，于是将头别向一旁。
『大人想要与你解释。是你不听罢了。』
『善儿，我们不说这个不好吗？』
『你没变，朱乐。你活得太自私了。』
『善儿，你是不是太过份了？』朱乐有些恼羞成怒，她来见善儿并不是要来接受羞辱的。
善儿对于朱乐的话并不在意，她笑了笑。『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的一切都是自私的。包括你的心。善儿知道你离开宫后发生了许多事，你现在不管不问周围的一切，你以为这样你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你尽量的让自己生活的自然，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的事，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自欺欺人便是可以这样理解的。』
『人没有不自私的。自欺欺人活得至少让自己满意。』朱乐的话有些负气。
『你说的对，人没有不自私的。』善儿点了点头，『那么，如今善儿也想做一件善儿认为是自私的事情，你可以答应善儿吗？』
『我？』
『是，你。』
『我能做什么？』
『你且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善儿笑着，意味颇深。
『你且说问题，要我做什么。』朱乐想了想，慎重地回答。
『离开公主，离开浊国。』善儿看了一眼朱乐，说道。
又一个让她离开的人！朱乐这一下企在了原地，这些日子以来，她耳边听到的许多话都是这同一句，离开！卓巧风说过，丁宣说过，冷寒松也说过，如今，连久未露面的善儿也这样说。为什么？
『为什么善儿？你想要我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善儿抿了抿嘴，『至于为什么……』
『对，我想知道为什么。』朱乐斩钉截铁地问道。
『若善儿说了，你会照着善儿说的做吗？』
朱乐疑惑了，她想知道为什么。却又可以肯定，她不会离开丁宣。
『不会，是吗？』善儿无奈地笑了笑，拂了拂袖子，抬手将朱乐怀中的盒子拿了过来，轻轻打了开来，『善儿不贪心，只取一支。』
朱乐眼见着善儿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瓶装着淡紫色液体的琉璃瓶，那不是她做的，是另一个自己。她想开口说，却见到善儿含笑地眉眼，不得不将话头吞了下去。
『莫要舍不得，你答应过善儿的，不是忘了吧？』见朱乐脸色有些难看，善儿故意地刁难。
『没有，我记得。』朱乐扯着僵硬的嘴角，硬是扯出一丝笑容。
『驸马爷，莫要在意善儿方才的言语。善儿只是不想驸马爷扯进危险中，也不想有一日善儿要与驸马爷站在对立面。』善儿看着手中的琉璃瓶轻轻说道。
『善儿……』朱乐感到有些鼻酸，她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我知道自己幼稚肤浅，天赋努力都不可强求，于是，尽在其我，便是安心。只是，朱乐眼不盲，心亦不盲。许多事情嘴上不说，却不等开心中不想。善儿，我连自欺欺人都做得不够格呢。』
听着朱乐这一番话，善儿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却皱上了眉头，『不怪你，许多事不是你能料到的。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善儿，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朱乐猛然抬头问道。
『保重，朱乐。善儿今日见你，只是当做见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善儿需走了。若是可以，还是希望你可以答应善儿那个自私的要求。还有，希望你能替善儿多看看大人。』
还未等朱乐应下，善儿已然旋身而去。纤瘦的影子被月光打在地上，淡淡地，有些朦胧。朱乐立在原地，望着善儿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想着善儿之前同她说过的话，或许，她是活得太自私了。
善儿捏着手中的琉璃瓶，嘴角淡淡的笑容。她知道朱乐还在原地看着她，她知道朱乐还是原先的那个朱乐，可是，她却不是以前的那个善儿了。今日一见，何日还会再见？一抹淡淡的失落浮上心头，善儿，拓跋依倩，她没有选择。但是朱乐的命运却是她此刻唯一牵挂的。
她怎样才能开口跟朱乐说，离开丁宣，因为丁伯晔是你亲手杀的！
只是，她自己却又不知，此刻手中的琉璃瓶却并非她想要的那一瓶。其实，她与邬尔曼一样，拿到的却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朱乐，抱歉。为你惹下些小麻烦。』善儿突然停下了步子，看着手中的琉璃瓶自言自大语道。她今日的出现已经破坏了她与丁宣的约定，而想必她从到了府邸那一刻，丁宣已然知道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善儿笑了笑。人，其实还是自私的。
第八十二节
与善儿的一番见面，给朱乐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善儿的话，不多。但似乎却狠狠地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可以装傻卖乖，可以努力地融入如今的生活中，面对丁宣，只有丁宣。然而，她却无法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问！
人可以虚拟出一个现实，可以掩上双眼，却难蒙蔽内心。
踏着月光走在与善儿离开相反的方向，朱乐的步子很缓，回想，再多一次回想。倒底是什么东西把她推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倒底又是什么东西让她在人生这条轨迹上越走越艰难？难道，仅仅是命运吗？
朱乐回到府邸，正巧与小淼再一次迎面相对。小淼这回学得比较聪明，仅仅是抬头看了眼朱乐，便转身向后走，她知道，这位心情不好的主子，今日还是少惹她为妙。
『小淼。』小淼有意避开她，是否之前她的话太重了？朱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主子。』
小淼停下步子，极有些不情愿地转过了身。朱乐看在眼里，虚在心里。『呃，公主还在书房吗？伺候用膳了吗？』
朱乐若说别的，小淼倒还忍得住，说到公主，她看了看眼前这位主子，语气颇为僵硬，『公主回宫了。』
这下，把朱乐搞懵了。怎么突然回宫了，连招乎也不打一下？『怎么突然回宫了？不是说明日吗？』
『还不是主子你？公主找你，你不在府里。那自然便回去了。』小淼说起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自小便跟在公主身边，见到的都是旁人候着，便于公主随叫随到。怎知这位主子，随性地为所欲为。
『找我？说了什么？』朱乐心中警笛大作，莫不是丁宣知道善儿来了吧？
小淼一脸黑地看着朱乐，『公主问主子出府了吗，我说主子出府了。公主再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马车，回宫。』
糟了，真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她出府前还看了书房一眼，丁宣没有出来，她怎么就会知道的？也不知道此时是做贼心虚还是真心懊恼，总之，朱乐心中突然憋起一鼓闷气！可是仔细一想，也不对啊，这是什么事儿跟什么事儿啊？她出府了，没跟丁宣说，出去见的是善儿，丁宣一言不发地回宫了。为什么？因为她出府没有吱会丁宣？还是善儿来了她却没有没有吱会丁宣？亦或是啥事也没有，丁宣突然有事回宫了？
朱乐正想得起劲，小淼在一旁倒是有些心软。见朱乐脸色不好看，于是软了软话头，轻声道，『主子，公主还吩咐小淼待你回来了，勿要忘记伺候你用膳。』
『小淼，你说公主出府时生气没有？你有看出点什么吗？』
半响，小淼摇了摇头。『小淼看不出。』
朱乐想了想也是，这丁宣的情绪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地，没人能真正猜透。再说，丁宣也和其它人不同，有什么话一句也不多说，小淼怎么可能清楚？
『主子，用膳吗？小淼去厨房为主子热下。』起风了，小淼站在院子里越发地觉得冷，为了早些结束与朱乐的对话，试探性地再度开口。
朱乐回过神，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禁转过头。这才发现冷寒松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打了开，而冷寒松本人正捻着茶杯望着夜空。他脸上的表情，朱乐看不清，却是冷寒松那孱弱的身子让朱乐的心莫名地揪了揪。『小淼，冷大人用过膳了吗？』
『冷大人说不饿，还没有。』
朱乐叹了口气，『那你把膳食热一下送到冷大人的房中，我与冷大人一同用。』
小淼应了一声，便扭头去了厨房。朱乐见她身形已远，这才转过身，踱着步慢慢地向冷寒松走去。
『冷大人好兴致，夜观星像？』
冷寒松抿了口茶，含笑却并未将头转向朱乐，依旧望着那墨黑一片的夜空。
『冷大人看出来些什么？还会有人穿越而来？』朱乐带着微笑却有些嘲讽的语气。
冷寒松这回将头低了低，端详了一番朱乐，突然笑道，『看到了，冷寒松看到了。』
朱乐的笑僵在了脸上，『冷大人真是好视力，天上一颗都没有，冷大人居然看到了。』
『正因什么也没有，我才会看到。』冷寒松笑得凄凉。
『我最讨厌你那副任何事情都知道的模样。』朱乐咬了咬牙。
『你知道冷寒松最不喜欢你什么吗？』冷寒松笑道。未等朱乐回答，他又说，『那一副看似与人无害的样子。』
『我与人无害，碍到你了？』
正当朱乐准备质问时，小淼已端着膳食走了过来。冷寒松也不再与朱乐拌嘴，两人随着小淼一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