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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阿史那瑟罗自称末将而不是原先的“某”,李贞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厉色,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虚虚地一抬手,淡淡地说了一句:“免了。”
“谢殿下。”阿史那瑟罗很是恭敬地应了一声,垂手而立,并不出言询问李贞深夜请自己来的用意何在。
“怎么?瑟罗老哥不怕本王下黑手么,嗯?”李贞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阿史那瑟罗一番,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那话里的阴森之意浓得很。
阿史那瑟罗躬了下身,面色平静地回道:“末将以为殿下断不会行此事。”
“哦?是么,瑟罗老哥对本王这么有信心?”李贞并没有就此放过阿史那瑟罗,而是紧赶着追问了一句。
“以殿下之能,真要杀末将,何时不可为?又何须在此时。”阿史那瑟罗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虽没明说,却隐隐指出了问题的根本所在——李贞要想收拢民心士气,就不能不考虑民众的情绪,绝无可能在民心尚未稳之前,便除掉各部族之头人,即使真有必要这么做,至少也得等到事态平稳之后。
“哦,哈哈哈……”李贞放声大笑了起来,好一通子笑之后,突地面色一肃,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向阿史那瑟罗,沉着声道:“尔是个聪明人,本王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但愿瑟罗老哥足够聪明,不至于被聪明所误。”
感受到李贞身上陡然而起的庞大气势,饶是阿史那瑟罗久居上位,又是战场骁将,却也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头的冷汗,不敢抬头去看李贞的双眼,只是低着头道:“殿下教训得是,末将自当牢记在心,不敢或忘。”
“那就好。”李贞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没再就此事多说些什么,起身走下了大位,径自走到帐篷一角,在一幅新赶制出来的沙盘前的马扎上落了座,接着一指摆在沙盘对面的一张马扎道:“瑟罗老哥请坐罢。”
阿史那瑟罗大步走到近前,躬身道:“末将不敢,殿下自坐无妨,末将站着便可。”
“本王素来不好虚礼,相处久了,瑟罗老哥便能知晓,坐罢,看看这事物,瑟罗老哥,可能认得分明?”李贞摆了下手,示意阿史那瑟罗落座。
阿史那瑟罗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扫了眼那幅沙盘,顿时吃了一惊——他虽从未见识过沙盘这等玩意儿,然则,其毕竟是戎马一生的战阵高手,对于西域的地形地势自是了如指掌,只一看,便知晓这沙盘就是天山以北的地形地势,立马明白此物在军事上的作用非同小可,忙不迭地出言道:“殿下,此物出自何人之手?若有此物在手,行军作战当可便利万分,诚万金不易也。”
这玩意儿自然是李贞的“伟大剽窃”之一,军中虽已普及,然则一向对外保密,民间绝少有知者,阿史那瑟罗才一见此物便能看出其用场,实属难能可贵,对于此点,李贞也是颇为欣赏,然则李贞却没有解释阿史那瑟罗的疑问,只是平静地道:“此为沙盘,表明的就是天山以北之地势,唔,这里便是楚河了,尔先前与乙毗咄陆那厮便是在此地激战,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本王虽听索老转述过,然则索老并不曾亲历,所言多有疏漏之处,尔便为本王详述一番如何?”
阿史那瑟罗听完了李贞的话,已然从初见沙盘的兴奋中醒过了神来,细细地看了看沙盘上的地形地势,点了点头,在沙盘上边指指点点,边开口解说道:“末将率部在楚河与乙毗咄陆隔河相争,后因敌军势大,且末将军中辎重不济之故,不得不退守六道沟,就是此山峦起伏处,末将设互为犄角之两营把守两峰,乙毗咄陆连攻数日不下,反被末将趁势突击,将其逐退回楚河边,然则就在末将追击乙毗咄陆的当口,薛延陀之黑狼军突然出现在末将背后,焚毁末将之后营,导致军心溃散,大败已成,末将不得不弃营而走,凭借沙湾河、清水河逐次抵抗,最终退至百叶河方得以稳住阵脚,全军折损过半,如今只剩五万余残兵,辎重已将耗尽,若非殿下来援,末将最多再坚守三日便已力不能支。”
来援?嘿,这小子还真是能扯。李贞对于阿史那瑟罗所说的“唐军来援”自是嗤之以鼻,不过也没在此事上多说些什么,只是皱了下眉头,貌似随意地问道:“这股黑狼军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如今又在何处?”
阿史那瑟罗苦笑了一下道:“回殿下的话,末将曾生擒了数名黑狼军,确曾详加拷问过,得知了些消息,然则,被俘之人全都是些小卒子,其言未必可信。”
李贞点了点头道:“但说无妨,真假本王自会判断。”
“遵命。”阿史那瑟罗躬了下身子道:“据审问结果可知,此部黑狼军确是大度设小儿所派,乃是从乌拉斯台山口偷越入境,又沿着乌拉古河穿过了大漠,据闻是元月初便动的身,彼时正是大雪连天之际,乌拉古河水几近枯竭,并无部落居于河边,是故无人发现黑狼军之行踪,然则,此番黑狼军虽得以悄然穿过大漠,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五千人马最后能抵达楚河的也就只有三千出头,其领兵大将乃是个名叫伏葵的年轻人,其之来历极为神秘,黑狼军中无人能知,自楚河一战之后,此部黑狼军便又再次失踪,末将曾派出不少探马去侦查,却始终一无所得。”
失踪了?妈的,大度设这小子搞什么名堂,竟然派出了五千黑狼军冒着全军尽墨的危险穿越乌拉斯台山口,怪不得所有的监视人手都不曾有所发现,嘿,还真是舍得花血本,其用意绝不会仅仅只是用来偷袭阿史那瑟罗所部这么简单,十有**是冲着老子与拔灼来的,可就这么点人手能派甚大用场?偷袭之举能玩一回,难不成还想玩上第二回?他娘的,大度设此举的真实用心到底何在?听着阿史那瑟罗的解说,数日来始终萦绕在李贞脑海里的疑问立时又冒了出来,真叫李贞头疼万分的,默默地想了好一阵,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无奈之下,只好摇了摇头,将这个疑问暂时抛到了脑后,细细地看着阿史那瑟罗如今与乙毗咄陆所部对峙的战场所在地,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等已经复杂起来的局面。
“殿下,某有一计可大破乙毗咄陆所部,若能抢在大度设与拔灼大举出兵之前彻底歼灭此獠,当可简化局势,不虞有顾此失彼之忧虑。”见李贞沉默了良久也不曾开口,阿史那瑟罗不得不毛遂自荐般地说道。
“哦?尔且说来与本王听听。”李贞倒是考虑过先行全歼乙毗咄陆所部的,只不过手头的兵力实是有限,加之战场周围的地势并无良好的伏击场所,最多只能做到击溃,却很难做到全歼,一旦让乙毗咄陆所部主力溜了,那问题可就复杂了——追击还是不追击?追击的话,就得深入乙毗咄陆的地盘,一旦战事拖延下去,后勤供应立马就会吃紧,若是拔灼趁势大举进兵,李贞殊无把握独自面对两方的联手合击,若是大度设再参上一腿,整个局势势必糜烂不堪,闹不好就是走华容道的下场,而这是刚有点起色的安西所无法承受之重,李贞很难下这么个鱼死网破的决心,此时听阿史那瑟罗自言有计能歼灭乙毗咄陆所部,李贞自是来了兴致,忙出言追问了一句。
“殿下,而今某之所部在明,殿下所部在暗,某若是未得索叔通报,尚不知殿下大军已至,更遑论乙毗咄陆老贼了,若是某以佯败诱之追击,其一准上钩,若某率部退入老营,其势必全军来攻,殿下趁势断其后路,当可破此獠矣!”
嗯哼,这倒是有几分可行性,只是瑟罗这厮能靠得住么?再者,乙毗咄陆所部围攻老营的话,要想不露破绽,这十余万民众势必不能迁走,战事一起,损伤必大,于下一步收拾民心恐有不利,万一乙毗咄陆不上钩,白费劲不说,还会将我军已经出击的消息泄露出去,如此一来局面就复杂化了,况且瑟罗这个小子能不能靠得住还得两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李贞脑筋动得飞快,将各种可能性都思索了一番,却始终无法真儿个地下定决心,看了眼满脸子真诚与期望之色的阿史那瑟罗,面色沉稳地道:“尔之计本王已知晓,今日已晚,明日再行定夺罢,天色不早了,尔且先去歇息好了。”
见李贞没有表态,阿史那瑟罗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失望之色,却也没多说些什么,起了身,对着李贞行了个礼,恭敬地道:“末将告退。”话音一落,径自退出了大帐,由着数名军士护送着自去营房中安歇不提。
李贞并没有抬头去看阿史那瑟罗离去的背影,一双眼死盯着沙盘,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百叶河会战(一)
百叶河,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的一条季节性河流,其河水来自天山化雪,蜿蜒穿过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最终汇入乌伦古河中,大体上每年二月底至六月初为旺水期,因着今春干旱之故,百叶河之水浑然没了往年奔腾汹涌之气势,严格来说,此时的百叶河只能算是条小溪流,也就是二十余丈来宽,最深的河心处也不过是四尺来深罢了,水流平缓,如同一条玉带般穿行于浩瀚的大漠间,沿岸绿草如茵,不知名的野花点缀于其中,更有彩蝶无数,翩翩起舞,好一派生机无限的盎然,说是沙漠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也绝不为过,然则此际河之两岸的连绵军营却有如两大块难看到极点的狗皮膏药般打破了这等美丽,肃杀的征伐之气更是彻底葬送了百叶河的宁静与祥和,不消说,位于河北的是乙毗咄陆所部十一万大军,而位于河东的是阿史那瑟罗所部之五万三千余部卒,双方在百叶河边已然对峙了整整七日,其间曾狠狠地打过一次大仗,乙毗咄陆所部虽稍占上风,却未能取得臆想中的胜利,两支都已是疲惫之师的大军不得不隔河形成了僵持之势。
贞观十八年三月初五,辰时正牌,晴,初升的太阳刚从东边的地平线上跃起,将柔和的光芒慷慨地照向大地,驱散了百叶河边的那淡如轻纱般的雾气,草叶尖点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出一片七彩的璀璨,胡杨林里早起的鸟儿们愉悦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奏鸣出一曲曲婉转的合唱,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谐,直到一阵凄厉至极的号角声响起,所有和谐的幻象立时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般破碎得了无踪影,但见河东军营原本紧闭的大门轰然洞开,马蹄声响中,一队队骑兵纵马而出,急速地冲过军营前的开阔地,向着百叶河边冲了过去,烟尘飞扬中,呐喊声响成了一片,杀气冲天而起,很快,河西连营中也闹腾了起来,人吼马嘶地乱成了一片。
乙毗咄陆,西突厥可汗,原是东突厥王室成员,自东突厥灭亡后,奔逃到西突厥,击败了咥利失可汗阿史那同俄,自立为汗,其人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颇通武略,善用马槊,号称西突厥第一勇士,为人残暴而又贪财,性好渔色,每每行军中亦不忘取绝色女奴以御,常自夸一夜能御七女,此番战事连战连捷之下,心情自是大好,昨夜酒后以三女助兴,时当乱起,尤酣睡不起,因其生性好杀之故,左右无敢惊扰者,及至阿史那瑟罗部大举出动,其嫡子、左军狼帅颉苾达度设久候不见中军大帐传来出战命令,怒而闯营,直抵后帐。
“父汗,瑟罗老贼已全军出动,正在邀战,望父汗早做决断!”颉苾达度设虽是乙毗咄陆最宠爱之嫡长子,又是于激愤之下闯入了后帐,却也没敢真儿个地冲入后账里低垂着的一层薄纱布幔中,只敢站在布幔前,扯着嗓子禀报了一声。
“混帐东西,为何早不来报!”布幔后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之后,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光着身子从布幔后闪了出来,一双豹眼瞪得浑/圆,眼中的森森杀气之重,饶是颉苾达度设算是胆大妄为惯了的,却也有些子吃不消,不敢多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乙毗咄陆为人虽薄情寡义,然则对嫡子颉苾达度设的能干还是颇为看重的,往日里也很是宠着此子,此番正酣睡间被吵醒,虽是火冒三丈,可也没打算拿颉苾达度设发作,见其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下便是一软,冷哼了一声道:“传令:全军备战,尔还不去整军更待何时?”颉苾达度设见自家父汗没有发作,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躬身应答了一句,匆忙地冲出了后账,高声下令帐前亲卫吹响出击的号角,顷刻间原本乱哄哄的连营中附和的号角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各部统领各自整军率部冲出了营房,向着百叶河边汇集而去。
好梦被搅,又不好朝爱子发作,乙毗咄陆心情之恶劣便可想而知,光着身子在后账中暴喝了一句:“来人,更衣!”此话刚落,数名亲卫匆忙从前帐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服侍乙毗咄陆穿衣戴甲,好一阵子忙活之后,总算是将衣甲全都披挂整齐。乙毗咄陆黑着脸便准备出帐,打算将满腔的怒火好生向阿史那瑟罗发作一番,以解被扰了美梦之郁闷,可就在此时,布幔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大汗,您怎么走了?”
这声音自然是昨夜被乙毗咄陆宠幸了的三名女奴中的一员,大体上是自恃貌美,昨夜又侍奉得乙毗咄陆舒爽无比,估摸着该是乙毗咄陆迷乱中曾对此女有过甚承诺罢,此番出言不过是种撒娇,指望着能进一步得到恩宠,也就是个持宠而骄的意思罢了,其实也无甚大不了的,只可惜她撒娇的时辰不对,这会儿乙毗咄陆正在火头上呢,一听此女如此做派,心中的火气立马就压不住了,冷哼了一声,抽出了腰间悬挂着的弯刀,撩开布幔,手一挥,但见刀光一闪,一颗人头已然落到了榻上,血如喷泉般从没了头的脖颈间狂喷而出,瞬间将布幔、帐子染成了猩红的一片,两名躲在锦被下的美貌女奴先是一呆,而后全都吓得尖声狂叫了起来,正声嘶力竭间,满心不耐的乙毗咄陆手腕一抖,“刷刷”两刀便劈了过去,尖叫声嘎然而止,帐子里已然成了血的世界。
连杀三人,乙毗咄陆心中的火气消了不少,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嘴角上的一颗血珠,把咂了下嘴唇,似乎在体味血的鲜味,冷冷一笑,收刀入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中军大帐,后头那些个被乙毗咄陆吓得面如土色的亲卫们相互递了个会意的眼神,各自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只留下后账中渐渐漫延开来的鲜血在肆意地流淌着,似乎预示着今日一战将会是一场杀戮的盛会、血的盛宴……
辰时七刻,日头已上三竿,隔河相望的两军都已排成了整列,明晃晃的刀抢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碜人的光芒,杀气在两军间碰撞着,宛若有形之物一般,搅得百叶河面上蒸腾而起的水蒸气形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漩涡状,然则两军中除了战马的响鼻声之外,全无其他杂音,只是一味的寂静,似乎双方都在等待着什么似的,谁也没有抢先发动渡河攻击。
阿史那瑟罗面色肃然地端坐在马背上,凝望着河对岸不远处的乙毗咄陆大军,一张黝黑的脸上全无表情,一双豹眼眯缝成了一条线,从中隐隐透射出的寒光闪烁个不停,显示出主人复杂而又难明的思绪,只是无人能读得懂他那复杂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围绕在其身侧的一起子心腹将领们也不清楚阿史那瑟罗究竟在想些甚子。
“大汗,可以开始了罢。”紧挨着阿史那瑟罗身边的林承鹤虽能隐约猜到阿史那瑟罗心中的思绪,不过林承鹤显然不怎么放在心上,眼瞅着两军都已就位,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始终默默无语的阿史那瑟罗,低声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