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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想到,亲眼看到了明月二人的惩罚能对他造成那样的影响,他本以为上次承受的酷刑除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之外,没有其他的后遗症,直到昨日,他才惶恐的发现,他竟然不敢对秦管事升起任何反抗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不安。他这便明白了,欢乐谷不仅是要人从思想上就刻上炉鼎的烙印,更是要从肉/体也不敢反抗,就像训练奴隶一样,“炉鼎”这两个字就是他们活着的凭证和身份——
到最后,他们都认定了自己是炉鼎,并且理所应当。
花颂心有余悸,并且开始不由自主恐惧起来,他用尽力气才将那种战栗感控制住,并且更加强烈的意识到——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经过昨日的事情,欢乐谷好像突然之间就寂静起来,轻笑软语声不再,一个个的小心翼翼,好像害怕触碰到什么一样。
去天香殿静室的路上,好些炉鼎就像是惨遭□□的花朵一般,眼神涣散。花颂看似漫不经心的转移视线,却认真的将这些表情收入眼底。
他想,看来都被震慑到了。
走到静室门口,他伸手刚要推开木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他的身后传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噼里啪啦就开口道: “花颂,你可知道一个大消息?”
花颂缓慢的偏过头,也不说话,眉毛一抬,只盯着抓住他衣袖的那只手。
山灵被他一盯,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人的怪癖,她一下子抽过手背在背后,吐了吐舌道: “哦,不好意思啊。”
花颂站定,不与她视线相接,“什么消息?”
山灵凑过去看他的眼睛,说: “就是我们提前‘入楼’的消息啊……”
提前入楼?乌黑的瞳孔一颤,花颂直直的看进山灵的眼睛里,声音冷凝,“你是说我们将要入楼?怎么会,我们都还没有筑基…你消息哪来的?”
突然间被这双眼睛看进眼底,山灵有些怔愣的看着他,突然间就离了话题十万八千里,“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啊,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般漂亮啊,啊,不是,你以前虽然很讨厌,但还是有讨人喜欢之处的,哪像现在,自从咱们开始发育了之后,你便不拿眼睛看人了,脸上的表情也没了,怪不得我没有发现你的美好,诶,你说,你以后会不会变冰人啊?”说着,她还要来摸他的眼睛。
花颂木着脸躲开,听着她一连串的话,心里有些崩溃的想,如果不是他说了那一句“不经过我的允许,不准任何肮脏之人触碰我”的话,他恨不得一手捂了她的嘴。
他吸了一口气缓和语气,“你说的消息……”
悦耳的轻吟声响起,钻入他的耳朵,花颂一下子闭了嘴。
山灵无辜的看他一眼,然后快速的朝自己的静室跑去,边跑边回头说: “好了该进静室了,等课后你来冬雪居我再与你说罢!”
花颂想要说什么,可山灵已经进入静室啪的关上了门,他沉默了一会儿,机械的转身跨入静室。
他坐在蒲团上,由不得脑海中一些纷繁的思绪滚动,聚灵阵已经开启,灵气缓缓的朝着他的中央汇集,花颂只好运转功法修炼。
时间迅速的流走,就算他再怎样的克制,灵力还是稳稳的上升,花颂离开静室的时候,忍不住有些自嘲的想,“有时候天赋异禀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他一到铃声响起就首先出了静室,瞧见通道之内还没有人出来,他便倚在墙壁上,双手环胸,垂下眼睛想事情。
昨夜他回房间之后,就曾经呼唤过器灵小一,只可惜就算他再怎么叫也没人回应。在上次他莽撞的停留在虚空中的时间超过之后,小一就没有出现过,而那个神奇的虚空他也不敢在没有小一的掩护下进去。花颂心中的眉头紧皱,他有些自责,更多的是担忧。
他忍着疲累尝试了好久,才在最后一丝曙光之下发现,他在常时间凝聚自己的精神力之下,识海居然慢慢的开拓出了一个雏形,凝成了一丝微弱的神识。
在疲累之下他极为的兴奋,要知道神识是筑基之后拓开识海才产生的,而他也在这时发现了他的灵宝正是藏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甚熟练的指挥着刚生出的神识,碰了几次壁,才利用神识看到了那茫茫的虚空,他进入,没有“感”到小一的存在,却发现他可以用神识附着在储物袋之上,将之送到虚空去。
——再之后,他便昏睡了过去。
花颂揉了揉眉心,不仅是小一这里出了岔子,现在又收到了这个疑似就要“入楼”的消息,层层的压力堆在他的肩膀上,他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他放空了思想,一瞬间那脸庞竟然冰冷得毫无生气。
一双眼睛倏地凑近他,花颂睫毛一颤,随之面无表情的直起身,轻声道: “走吧。”
山灵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白衣飘飘的身影,一摸下巴,“果然是怪人。”
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将秋水居和几处居所相隔开来,一座精致古雅的木桥架在溪水之上,两旁奇石铺地,奇花异草兀自鲜妍。
想到山灵说过要去冬雪居告知于他的话,花颂停在在一棵花满枝桠的紫萝花树下,侧过脸询问山灵,“去秋水居罢?”
山灵轻哼着歌,拿着摘下来的花摆手。
花颂眉心微拢,“不若就在这里说?”
山灵停止哼歌,看傻瓜一样看他,压低声音道: “在这里嚼欢乐楼的舌根,被秦管事的人发现了,岂不是悲惨。”
她有些不耐烦的道: “还有,干嘛每次都是我去你那啊,干脆点行不,这么啰嗦。”
——欢乐楼的事可从来都瞒不过秦管事,该知道的他从来没有漏过。
花颂暗中想到,他斜睨了山灵一眼,嘲讽道: “难道你每次去不是为了要东西吃?”
这句话也不知道触犯到了她哪一条神经,山灵瞪了他一眼,生气道: “不去便算了,谁稀罕和你说啊!”
说罢就恨恨的走了,恨不得将地下踩出几个窟窿来。
花颂被扔在原地,有些莫名的看着甩手而去的山灵。
“噗嗤”,“哈哈”。
花颂抿着唇回头,幼白笑倒在幼青身上,指着花颂的手还有些颤抖,“秦管事刚斥责山灵妹妹吃得太多,禁了她的食,现在花颂哥哥便嘲讽她吃得太多,想必山灵妹妹现在该是万分伤心罢。”
花颂一顿,幼白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撒下一地笑声走了。
花颂没有去理她的幸灾乐祸,他偏过头,视线朝着冬雪居的方向看去。
就算没有身临其境,凭着他良好的耳力和目力,他还是能隐隐的听到一些轻声笑语,看见少女妙曼的身姿从花丛中透露出来。
他想要走过去,却偏偏脚好似有千金重,将他定在原地,花颂头痛的扶额,冬雪居之于他就如雷池,他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去撞上——
上次他经不住山灵的纠缠去了冬雪居,却没想到,冬雪居开放的作风一下子将他震慑在原地,他不顾山灵的拉扯执意要走,走错了道竟意外的碰见了偷偷练功的幻丝,更没想到的是,幻丝练功出了岔子,凶狠的将他扑倒在地,两人纠缠成一团。
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又想到冬雪居炉鼎讨论的问题,穿衣仅是用薄纱覆体,他更是什么心思的没有了。
他抬了抬脚,心想,等下午再找山灵来好好说清楚罢。
寻白从假山的一面走来,他远远的便看见花颂一身雪白衣袍,长身玉立在紫色花树之下,眯着眼睛看着冬雪居的方向,无视旁边陆陆续续走过的人,兀自沉思。
他想要走过去告知饭菜已经备好,再不回去怕是凉了,可脚却无知觉的顿在原地,借着假山的掩护,他可以肆无忌惮放任自己的视线。
直到花颂动了,看着他是回房间的路线,寻白这才运功,脚速极快的从另一条路线回去。
花颂跨进门槛的时候,寻白正收回预热盘子的手。
桌上的食物一如既往地色香味俱全,花颂却心不在焉的挑着,颇有些食之无味。
站在花颂右后方的寻白几次想要张开嘴,可喉咙就像卡着了吐不出一个字,他使劲的掐了掐手心。
“少爷可是要打听“入楼”的消息?”
听见后面突兀传来的声音,花颂略带诧异的回头,寻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睛。
花颂放下碗,直接对着他的方向,问道: “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寻白的目光不与花颂对视,定格在他衣领精致的刺绣上,缓缓道: “因为少爷一向很少与人相交,这两个月又一心放在柔身术的突破上,所以也就不知道这个消息其实已经传遍了欢乐谷,是众所周知的。”
花颂捏了捏拳,“你可能确定此事是真是假?”
寻白言简意赅: “是真。”
花颂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
他仿佛能感觉到自身血液在冰冷凝结,忙绷紧面皮,不让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显露在别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叹气,都没有人评论。
没人喜欢吗?
☆、第 9 章
花颂和寻白虽然已经是好几年的主仆关系,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的交流却是异常的少,除了平常必要的应答,从来没有多余的话。
不说花颂避免与人交流,将自己塑造成一朵千年寒冰之上的高岭之花,常常以一种“世人独浊,我自清”的表情睥睨众人,摆出一副不屑与人交流的神色;
寻白更是小心翼翼,谨慎细心,除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几乎是关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去多惹是非。
所以,当寻白扔出这样一个无异于炸弹的消息来,花颂惊慌过后,却有些半惊半疑,他看了一眼显得有些拘束的寻白,一指对面的矮凳,“坐着说。”
寻白没有动,他垂了垂目光,“我就这样站着回答您就好。”
花颂心中无奈,他目光如冰的扫过他,冷声道:“莫非你这是要我仰视你?”
寻白被他这句话说得心一跳,抬头浅色的眼睛撞进花颂的视线里,他忙低头解释: “没有,寻白怎敢对少爷您不敬。”
花颂放缓了神色。
寻白见状,不想他再露出不愉的神色,忙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
花颂把玩着其中一只手,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到: “你可知此消息的来龙去脉?”
寻白: “回少爷,此消息最初的来源是厨房的方向,两个月之前,便隐隐听见一点风声传来,不过那时大家都没人在意,认为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他说着,目光就停留在了花颂的手上,“我们每一个月都能出欢乐谷一次,出去之后,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欢乐楼出大事了!”
听到这里,花颂也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寻白道: “听见的谈论说,欢乐楼一下子就消失了十多个炉鼎,外面什么五花八门的猜测都有。而外人的猜测虽然说言不属实,但实际上,从楼中传出来的一些消息来看,炉鼎消失的真实度却是能够肯定的。”
花颂拢了拢眉,沉吟道: “也就是说,我们要提前入楼,其实就是为了补缺流失的那一部分缺口?”
他虽说了是疑问句,却语带肯定,寻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附和着点头。
花颂抿着唇站起来,他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入楼”的消息刚听之时对他的冲击的确有些大,不过他本来就做好了有这一天的心里准备,又经过了两次缓冲,心情波动也没有那么大了。
突然间想到什么,他走进内室,打开柜子中的一个箱笼,从一个盒子中取出一块玉饰来。
他返回去几步走到寻白面前,把东西递给他,寻白有些惊诧的瞪大眼睛,迟疑着不敢接。
以为他看不起这个小物件。
花颂心中有些尴尬,可是他已经拿出来了,又不好再放回去,他眉骨一压就露出不耐的神情,矜傲的抬高下巴,“赏给你的。”
说罢,就直接把东西放进寻白的怀里,也不去看他的表情,独自抽身回了内室。
寻白呆呆的捧着东西,看着花颂拂袖而去,这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刚才的不领情使得他不悦,他有心想要解释,可花颂已经极快的进入了内室。
他站在外面踌躇了一会儿,玉饰被他紧紧的捏在手心,最终眼睛黯淡下来。
明明是感谢,却被他弄得像是施舍,花颂有些不自在的躲进房间来——
再这样下去,正常交流是怎样的,他可能都忘了。
花颂靠在床边,侧耳听见寻白收拾好碗碟出去的声音,他才放下一颗纠结的心。
他现在拥有的财产几乎相当于没有,所有得到的灵石奖励全部都给了小一,所以他才把自己雕刻得最为完美的一块玉送给寻白,当做换了消息的报答。
但他却在一时间忘了一个问题,如果是在现代,以他现在出神入化的雕工,那东西必然是珍贵得很。可如果把玉饰放在这个世界,就算雕刻得再栩栩如生,精致美丽,也取不了多大的作用,顶多做为配饰好看而已。
好像显得没有多大诚意。
花颂纠结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处在这个位置本来就不尴不尬,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和人相处过密,否则必然露出马脚,他索性把这件事丢在一旁不再去想。
他沉下心来,缓缓的在心头呼唤不知藏身何处的小一。
“小一。”
“一一。”
“小一,出来!”
还是如同以往的没有听见应答声,花颂担忧的皱眉。
他放缓了呼吸,头挨在床壁上,等自己的眼睛不再去注视其他,耳朵把一些细致入微的声音都听入耳里,这才慢慢的沉下心来。
当他专注于自己的思想专注到极致的时候,他便好像能沉浸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从最深处打开一条微弱的缝隙来,看见时而隐现的一片草地,和星星点点柔软的光,那是一种无比舒适又奇妙的感觉,让人愉悦得想要叹息。
——这便是花颂的识海深处。
他还算比较冷静的不再消耗更多心力,直接牵引出一丝孱弱的神识,向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一个白点靠近。
似真似幻的烟云在他的眼前闪过,恍然如梦间,他仿佛自己置身在灵宝内部的空间内,但花颂知道,这只是他自己觉得,实际上,这只是他的一缕神识罢了。这就是修真的奇妙之处,只是显示了一点点手段,他就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花颂顾不上多做研究。
昨晚他第一次进来,把储物袋移进虚空,凝成的一丝神识就散了,自己也忍不住疲累沉沉睡去。他不知道袋子里的灵石小一有没有取得,或是掉入了虚空。
眼前的虚空一如每次进来那般虚无寂静,目之所及只能看见倒三角陨石的范围。花颂通过和器灵的精神连接,去感受小一的存在,只可惜,就算他再怎样的深入也只能隐约探寻到一丝气息。
花颂紧锁眉头。
当他收回心神,这才发现一股不具名的力量悄无声息的将他拉扯着,他一抬头,就“看”见一根通天石柱轰然撞进他的眼底,“他”一下子就被嵌入石柱中,一道似眼睛的缝隙倏地合上。
“!!!”
花颂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禁锢,一时之间就算很快就冷静下来,可毕竟刚凝成的神识还不凝练,在撞进石柱的时候神识便消散了。
他回到身体的时候,身体都经不住摇晃一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有些缥缈,带着睥睨与不屑的声音传来:
“蝼蚁!”
花颂瞪大眼睛,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不然怎么会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出现?
他敲了敲头,眼睛左右顾看,忍不住在心中跟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