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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左冷禅对衡山多加扶持,衡山派武林地位大大提高,只是衡山事务多由莫大管理,刘正风又素来淡泊名利,对此也不怎么上心。左冷禅多次邀刘正风往嵩山一叙,大多都被婉拒,他便来衡山看刘正风,只是每次想要把盏对饮,都被对方以“不善饮酒”为由推却。他素知刘正风木讷守礼,也不多加逼迫,刘正风是世家公子,自然容不下这样禁忌的爱恋,他不想为了一时之欲,毁了二人所有的情谊。
再者,刘正风早已成年,却还未娶亲,对找上门来的婚事也都敬谢不敏,左冷禅知此情况,心里隐隐还是有一线希望。他身为武林盟主,翻手为云覆手雨,又何惧世俗流言?只要正风明确了他的心意,他便与他携手在武林之巅,俯瞰芸芸众生,有何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三年后,中秋佳节,刘正风草草用过了膳,借口身体不适,不参与师兄弟们中秋赏月,而是来到了后山。
他寻了块平整的石头,抱膝坐于其上,仰头望着天上皓月。不知过了多久,一袭红衣乘月而来,刘正风仰望着那渐行而至的身影,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曲大哥一定会来的。今天是团圆佳节,曲大哥不来,算得上什么团圆?
曲洋落下地,向刘正风跑来。他左手抱着琴,右手还提着一坛酒,还未到刘正风身前,便朗声道:“早听向问天那小子说他藏的酒好,今天总算让我偷来了。刘贤弟你快尝尝,向问天别的本事没有,识酒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刘正风早站起了身,接过酒坛,朗笑道:“好,今日就与曲大哥共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二人相对而坐,把盏对月,刘正风饮了一口酒,赞道:“果真醇烈!只是曲大哥你一向不贪杯,今日竟盗来好酒,又穿了这大红的衣裳,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曲洋促狭一笑,“喜事当然是有的。”随即正色道:“我已准备辞去神教长老一职,处理完手边事务,便在这衡山脚下置办一处房产,再也不管江湖闲事,只一心陪着我的刘贤弟。”
刘正风初时还不信,见曲洋说的认真,直到听到“陪着我的刘贤弟”,一颗心突然像被抛向云端,欢喜得不能自胜,只得颤声道:“曲大哥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是千真万确。这其中详细缘由,我日后再与你细说,我今日所说的喜事,可不是这个。”
“哦?还有别的喜事?”几杯酒下肚,刘正风已是面带酡色,眸中波光潋滟,直看得曲洋心神皆荡,情难自抑,俯身吻上那半启的红唇,两人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一番缠绵过后,曲洋微微放开兀自喘息的刘正风,仍是将他揽在怀里,注视着他犹带水光的双眸,轻声道:“今日中秋佳节,不如我们就拿这美酒做我们的合卺酒,从此团团圆圆,偕老白头,可好?”
刘正风听见“团团圆圆,偕老白头”这八个字,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把头侧向一边,不欲曲洋看见自己这副情态。
曲洋一见可着了慌,忙安慰道:“贤弟莫哭,贤弟莫哭,可是愚兄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贤弟不快?愚兄该罚,愚兄该罚!”
刘正风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并不是的。我只是……太高兴了!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了……”
曲洋听了,心里也是一酸。二人相识五载,大多时间天各一方,短暂的相见,便如匆匆一梦,每想起离别时刘正风怅然寂寥的眼神,他的心便酸楚地难以言喻。念及此,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回去之后即刻向教主请辞,哪怕教主不同意,自己也绝不再辜负刘贤弟了!
“曲大哥,其实我也早有归隐之意,待你处理完教中事务,也不必非在衡山,我们浪迹天涯,笑傲江湖去。”
说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棕色布衣,皱眉道:“只是我这衣服太不喜庆了。再是你这酒还是偷来的,我们家也藏着不少好酒,想来也不会比你那向兄弟的差。”
曲洋想了想,道:“既然我们都已决定退隐,不如等我们真正得了自由身,再选个黄道吉日,共饮这合卺酒,相依相守,再不分开。”
刘正风依偎在曲洋怀中,点头道:“好!我到时八抬大轿娶你进门,然后你就是我们刘家的……三少奶奶!”
曲洋宠溺一笑。“是,我的三少爷。既然我们今日不饮这合卺酒,不如先回房去,圆房了可好?”
那一日离别后,刘正风本以为过不了多久曲洋就会回来,带他归隐江湖,没想到一别数月,曲洋竟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消息。
刘正风想,曲大哥或许是碰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脚步。再说当初也未商定好归期,日月教中事务繁杂,少不得要花些功夫,现下处理的干净,以后二人也能过得安心些。这样想着,心中便不再焦急,只是终日守在衡山,江湖上的活动渐渐都不再参加。
转眼又是中秋,刘正风照例等在后山,想着终于能再见到曲大哥了。他们二人虽然远隔千里,每逢中秋节,曲洋不管多么事务缠身,都会放下一切赶来看他,从不曾任他孤身一人。
当日,他连晚饭都没吃,早早跑来后山,满怀希望地等着,从黄昏日落等到月上中天,又从月移星坠等到朝阳初升,一夜过去,曲洋都没有来。
最后,他终于承受不住倦意,沉沉睡去。在暗处陪他等了一夜的莫大第一次从巨石后走出来,将他抱了起来,准备送他回房。刘正风本就纤瘦,近日来茶饭不思,又清减不少,莫大抱在怀里,只觉轻若无物,又感到怀中之人身体被晨露打湿,冰凉沁骨,心中不禁恍惚:自己怀里抱着的,还是个活人吗?低头一看,刘正风鼻翼微翕,呼吸绵长,这才放下心来。
回房后,刘正风睡了半日,醒来竟发起高烧来。莫大心疼不已,想劝他不要为了一个魔教妖人将自己作践至此,转念一想,事到如今,他就是再劝,又有什么用呢?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下定决心,早早斩断师弟与那曲洋的关系,现在也不必看他受这等苦楚了。
刘正风本就是壮年男子,身体素质又好,病了没几日,便康复如初。病愈后的刘正风,神色与以往并无不同,只是更加沉默孤僻,每日除了练武用膳就寝,便一直守在后山,不再出来。莫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陪他一起沉默。
刘正风这样日日等着,没等到曲洋的消息,却等来了五岳剑派的巨震。左冷禅当上武林盟主四年多,自觉根基已稳,便想尽快攻上黑木崖,一举歼灭魔教。他已联合其他门派,若有不服从,便千方百计将其消灭。衡山掌门陈华以一人之力力抗嵩山派,最终被逼身死。
陈华与嵩山弟子决战的场景,刘正风没有看到。莫大点了他的睡穴,把他关在屋里锁了一天,第二天打开房门,两人对视片刻,刘正风就什么都知道了。
莫大端来饮食茶水,看刘正风吃下。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莫大清楚地看到,刘正风眼中一年多来的茫然无措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疯狂的坚定。
莫大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以后我就是衡山派掌门,门内事务,如无必要,你就不要插手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师父的事情,我自会让嵩山派给个交待,你就……”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里面盘根错节,他只知道皮毛已是惊惧交加,自己保护不了刘正风,只能尽力把他拉开,让他离这些事情远一点。哪怕是螳臂当车,只要自己还活着,便绝不会让师弟被奸人所害。
“你没有出手。”刘正风突然道。“你没有出手是不是?!所以你才没有受伤!你就眼睁睁看着师父……师父他……你都没有出手!”
莫大争辩道:“我也……”才说了两个字,却又闭了口,任由刘正风扑到他身上,怒吼着对他拳打脚踢。
“师父死了,掌门之位便是你的了!你其实巴不得师父死是不是!什么都瞒着我,谁知道你私下里和那左冷禅有什么勾当!师父是你害死的!都是你害死的!”
莫大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弹,等刘正风发泄够了,扑到床上大声哭出来,才缓缓走过去,说:“你既当我是害死师父的凶手,就不要去追究左盟主了,有什么火,尽管朝我发便是。”
刘正风也不理他,只趴在床上哀哀哭泣,一时想到师父,一时又想到曲大哥,想着若是知他懂他的知己在此,定不会任自己如此难过。可是,生命中的阳光,好像都一瞬间离自己远去了!
刘正风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这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伤人的话。莫大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留,一手养大,对师父的感情比对亲生父亲还要深厚,师父仙去,他肯定比自己还要难过,而自己还任性使气,说出这样过分的话来……又想到,师兄一向深谋远虑,他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苦衷,自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起身,一拱手,道:“师兄,刚才是师弟一时心急,失了分寸,请师兄责罚。”
莫大看着诚恳道歉的刘正风,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倒更加心疼不已,几次想要开口,只觉满嘴苦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正风思考片刻,道:“左冷禅野心之大,令人发指,若放任他下去,终会玩火自焚,到时不只衡山派,怕是整个正道武林都会被殃及。且这人阴险狡诈,黑木崖之役,怕是另有隐情。我们无力与之对抗,为今之计只有虚与委蛇,假意逢迎,否则只怕我们二人都无法自保。看来,黑木崖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刘正风自去年中秋以来,甚少言语,这次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而且句句在理,仿佛刚才还在哭闹的孩子,突然之间长大了,成长得可以顶天立地。
莫大本该欣慰,却突然感到一股深沉的绝望。他知师弟自幼聪慧,却从不懂得明哲保身,这次若他能放下仇恨,以左冷禅对他的心意,定然不会伤他,可师弟极为重情重义,要他放下,谈何容易?莫大想着,心乱如麻,心想还不如让那曲洋早早把师弟带走,也免得卷入这些纷争。
“唉,黑木崖之行在所难免,我一人前去便好,你留下守着衡山,不必一同前往。”
刘正风微微一笑。“我是一定要去的。不全是为了师父,就当是……为了一点私情吧。”
莫大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知道劝阻不得,只得点头默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五岳剑派聚集起来,共议讨伐魔教大事。左冷禅先是做了一番动员,无非是些邪不压正、人心所向之类的套话,最后却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魔教副教主东方不败篡位,教主之位易主,魔教元气大伤,教中大乱,此时正是攻上黑木崖,一举歼灭魔教的最好时机!
刘正风听了,心下凉了大半。他知曲洋对魔教前教主任我行忠心耿耿,东方不败篡位,必会铲除前教主心腹,曲洋的处境恐怕是相当不妙。不过东方不败根基未稳,急需笼络人心,对魔教元老不至于赶尽杀绝,曲洋又素来淡泊,从不结党营私,却也不会树立仇敌,绝不至于做了出头之鸟,东方不败肯定会对他多加忌惮,却不会急于要他性命。刘正风想着,只要曲大哥还活着,便一切都好,大不了一起逃到海外去,魔教还不至于对一个毫无势力的逃兵穷追不舍。
然而,他突然想到,东方不败当上副教主的时间很短,得到任我行重用的时间都不长,完全不足以积聚下一举篡位的实力,而左冷禅一要进攻魔教,他就夺了位,时间契合得也太过巧合。左冷禅胁迫各门派围攻黑木崖早在数月之前,那时东方不败并无任何异动,而左冷禅出手之果决布置之周全,显然不是一时兴起一蹴而就,如此看来,他真正筹划这一役,怕是还在曲大哥离自己而去之前!念及此处,刘正风不禁脊背发寒,那左冷禅做的,竟是一场根本不指望骗过其他人的闹剧!
他想耍猴,可有人不想心甘情愿被当猴耍。只听人群中一人朗声道:“那东方老贼篡位不过是近几日之事,左盟主竟早谋划好近日围攻黑木崖,如此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当真是令人佩服。”
左冷禅定睛一看,那人是华山新任掌门岳不群。华山剑气二宗争斗,死伤无数,前辈高手多以殒命,掌门之位这才落到岳不群这个毛头小子身上。左冷禅以前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现在听他说此话,不禁微微皱眉,道:“岳掌门此言差矣。东方老贼叛变,魔教内乱,是上天匡扶我正道,非是我能预料,岳掌门这番夸赞,我可担当不起。”
岳不群还待开口,他身后一女子轻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多嘴,他这才噤声,但仍有些忿懑之色。在这种场合对左盟主提出质疑,虽说不够沉稳,或许也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同门被逼身死之故,但却能显示出一副傲骨,刘正风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岳不群只有二十出头,比刘正风还小了几岁,面容文秀若书生,然而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英气,显示出练武之人的凌厉。刘正风一边暗赞五岳剑派还有这样的后起之秀,一遍又暗暗为这孩子的命运担心。
左冷禅又安排布置下进攻事宜,人员任务都分配得极为妥当,有几个想讨左冷禅好的,不住夸左盟主有勇有谋,此役定能大胜而归。左冷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最后却加了一句:“岳不群,你去向那东方老贼下个战书吧。”
话一出口,众人立时噤若寒蝉。左冷禅此行目的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岳不群只不过稍稍提出质疑,就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置于死地。那些原本心有疑虑的,此时也再不敢做声了。
一时间底下鸦雀无声。莫大紧紧攥着刘正风手腕,示意他不要强出头。可同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任侠仗义的性子,岳不群是硬骨头,刘正风就不是?他缓缓挣开莫大束缚,上前一步,拱手道:“还望左盟主三思。”
左冷禅目光一沉,冷冷道:“刘师弟可是觉得我的安排有何不妥?”
他在心里恨恨的想,刘正风,别以为我平时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敢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左师兄先前安排,都是极好的,只是让岳掌门去送战术,却是极为不妥。左师兄光明正大,君子之风,深谙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可魔教小人阴险毒辣,岳掌门此去,怕是羊入虎口。正风敬佩师兄磊落胸怀,可也十分担忧师兄犯了以己度人之错,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乃至给了魔教小人可乘之机。”
自左冷禅当上武林盟主以来,刘正风一直尊称他“左盟主”,此时一口一个“师兄”,叫的情真意切,左冷禅骤然想起,很久以前,刘正风轻声说,“我心里一直觉得,左师兄是很好的人”,一颗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那……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是正风想的周全。”左冷禅温言道。刘正风心里微微一凛,却没有再说什么。
岳不群感激地看向刘正风,心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刘师兄行事风骨,当真担得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八个字,自己以后要多向刘师兄学习才是。
五岳剑派与魔教对战,左冷禅并未叫刘正风,刘正风一向贪睡,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匆匆忙忙赶到战场,果真如他所料,对战双方都是与左冷禅不和之人和魔教前教主心腹。不过这一切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因为冲锋在前,正接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