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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杭州牙城下,大队湖州兵列成军阵,将牙城围的水泄不通。经过一夜的苦战,杭州城内除了这牙城之外已经都被湖州兵控制了,只有苏州刺史成及还领着三城都的残兵还在坚守,拖延时间好让钱缪逃走。
成及站在城头,看到外面湖州军阵丝毫不乱,暗中符合法度,果然是天下少有的精兵,最难得的是大胜之后,将吏却无骄慢之气,不由得暗自担心在这等强兵攻击下,这牙城又能坚持几日,转而又暗自嘲笑自己,越王已经脱逃,自己在这城中不过是当个弃子罢了,多几日少几日又有什么关系。
成及正伤神间,猛然听到湖州军突然齐声大呼“威武!”近万人的齐呼声汇成一片,便仿佛雷鸣一般,城中守军本就士气低落,被这般一吓,军心顿时摇动起来,成及刚要吩咐手下将吏四处弹压,却看到军阵中冲出一队人马来,为首的一人看服饰已经是敌军统帅湖州刺史吕方,人马到了离牙城一箭远近处便停住了脚步,大声向城头喊道:“某家便是湖州团练使吕方,苏州成刺史可在。”
此时的成及猜想也不过是劝降的话语,他此刻已经打定主意,多拖延些时日便是,自从他在苏州为杨行密生俘后,便不打算受再受此辱,存了必死之心,也不惧吕方再玩什么花样,朗声道:“在下便是。”
“汝此刻困守孤城,便有天大本事,又怎么施展的开,不如弃甲归降,免得徒伤士卒性命。”
“成某当年为吴王所持,亦不归降,何况今日,汝只管领兵来攻,某头可断,膝不可屈。”
“汝不过为钱缪守城罢了,此人现在已经在我手中,你也何必如此,你若不信,大可亲眼看看便是。”吕方也不着恼,言罢便击了击掌,身后人便退出一人来,只见其身形高大,浑身被捆的结实,正是越王钱缪。
城头守兵顿时哗然,钱缪为防止守军崩溃,他出城逃跑的消息还是保密中,吕方吩咐推出钱缪后,身后士卒又取出数十枚首级还有衣衫用品来,尽数扔到城下,皆是昨夜里随钱缪突围的亲信将吏,了凡、罗隐以及钱缪诸子皆在其中,这么多东西便在眼前,决计作伪不得,何况若是钱缪未死,此时早已出来反驳,可上面的成刺史却毫无举动,好似被突然的打击惊呆了一般,哑口无言。
成及眼力甚好,已经看清了那些物品首级,还有钱缪身形,知道无伪,身旁被他瞒在鼓里的手下们望过来的目光全是惊讶和愤怒,有的人眼光闪动,说不定便是要拿自己向吕方投降做投名状的,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城边大声对吕方喊道:“成某受越王大恩,只能以死相报,吕使君雅量高致,想必不会祸及家人。”说到这里,成及拔出佩刀,反手自刎,尸体从城头上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昨天从老家回厦门,飞机晚点,到11点才到家,所以没更新,不好意思,明天争取两更。
119丧子
看到忠心部下死在自己面前,钱缪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看到这等景象,吕方也不禁有几分恻然,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钱缪却转身过来拜了一拜,道:“吕使君,乱世间成王败寇,钱某既然已为王者,自然不求能够苟活,死前却有两事相求。”
吕方叹了口气,心中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肃容答道:“大王请说,某家若是力所能及,自然勉力而为。”
“我钱氏一族,在我称王之后,受恩颇多,本来一姓兴,一姓亡,也是天命,只是钱某出身地位,族中也不过多是些田舍汉,并无什么人才,将军可否只诛近支,那些远房姻亲可否高抬贵手放过了?”钱缪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残唐五代之时,中国人的宗族观念之强,远非现代人能够想象,像这样互相攻取的战事,胜利一方不但要将失败一方的首脑诛杀,甚至连亲族姻亲也要斩尽杀绝,免得给对方复仇再起的机会。尤其是吕方此时在杭州势力还不稳固,钱缪第五子和顾全武随时可能借杨行密大军南下,踏平莫邪都,钱缪亲族大半都在临安县中,吕方很有可能会提前将其斩杀干净。所以钱缪说自己出身低微,亲族无甚人才,就是向吕方表示自己族中并无能够威胁到他的人才,阻止这场杀戮。
陈允侍立在吕方身后,代行护卫之职,以防城头流矢伤人,刚听完钱缪的恳求,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军切不可有妇人之仁,遗留祸患?”
吕方摆了摆手,制止住陈允的劝谏,低头沉吟了片刻,抬头答道:“大王,此事干系重大,吕某只能答应你不做无意义的杀戮,你看可好。”
钱缪听到吕方的回答,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拜了一拜:“既然如此钱某在这里先多谢吕使君了,第二桩事便是我手下将吏亲族也大半都在杭州,与贵军多年苦战,杀伤颇多,如今他们都是阁下子民,可否以仁厚相待。”
“这个自然,吕某并非好杀之人,只要他们尽了为臣的本分,某自当以仁厚相待。”
钱缪听到吕方肯定的回答,惨笑道:“吕使君果然大度,连钱某这阶下囚都如此相待。也好,某家这将死之人也做点事情报答阁下。汝是北方人,不知这两浙之地首要之事便是修筑海塘江堤,否则一旦潮水破堤,百姓便是生灵涂炭,无以聊生。钱某本待修筑完杭州城后,一旦与杨王讲和,兵事安息下来,便修筑海堤,也算造福乡里了。自古占据两浙者,无有不留心水利而能兴盛者,使君占据杭州后也请留心此事。”
吕方听到钱缪这番话,心中不由的暗自感叹,如果说别人还对其这番话的诚意将信将疑的话,自己却是能够确定他绝对是一番善意,并没有在里面掺毒药的做法,原因无他,来自后世的他可是深深了解钱塘潮的威力,更有听闻过五代十国时候钱缪修筑水利,泽被后世的传说,可是这史书上的英雄人物却站在自己面前,即将死于自己之手,让人心中不由得产生出兴亡之叹。
“来人!”吕方突然大喝道:“送越王上路。”闻声身后两名士卒手持白绫来到钱缪身后,将白绫系在他的颈上。吕方高声道:“越王且放心,你的话吕某会谨记在心,一旦兵事稍息,这水利之事便会放上日程。”
广陵,吴王府,自从李彦徽从杭州传令归来后,从宣州田覠勒索到了两万贯贿赂的他,便将吕方桀骜不驯的行为在杨行密面前狠狠的打了一番小报告,加上顾全武在杨行密面前讲明利害,于是杨行密便遣秦斐为将,领五千兵借与顾全武,准备先渡江,沿江南运河而下,先到苏州,然后与钱缪内外夹击,击破吕方、许再思,解除杭州之围,双方商定,结尾之后,钱缪便将苏州割让给淮南,以为补偿,这样一来,杨行密在长江南岸便又打入了一颗钉子,势力大大扩张。
可正当顾全武、秦斐他们正紧张的准备出兵事宜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湖州兵与武勇都叛军联合,竟然不过三日内便将杭州城攻下,钱缪、成及、罗隐以及留在杭州的钱缪诸子皆死,听到这个消息的顾全武和钱缪第五子钱传褄二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相信,他们最明白这杭州城城墙的坚固,加上武勇都叛变后,诸路援兵也进入了杭州城,城中守兵在数量上只怕与武勇都叛军和湖州兵还要多一点,虽然野战可能不如,可有坚固的城墙以为倚仗,莫说三日,便是半年也未必攻得下,这一定是敌军释放出的假消息,好让援兵以为做出错误判断,争取时间。可是随着时间的拖延,杭州城破的消息越来越多,有的客商干脆说武勇都叛军根本就是在一边看着,并没主动攻城,拿下杭州城的只是湖州军一家的功劳。三人成虎,这么多人都这般说,也由不得顾、钱二人不信了,两人正在府中枯坐忧心忡忡的时候,帐外突然有人通报,说有一个自称是顾君恩的人求见。
顾、钱二人闻言大惊,赶紧吩咐让那人进来,不过片刻功夫,便看到一条汉子走了进来,也未扎发髻,一头乱发披在肩上,身上披了一件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葛袍,顾全武不由得站起身来,仔细辨认,好不容易才认出此人确是自己孩儿,只见他形容憔悴,往日魁梧的身形只剩下了一个架子,双目中满是疲倦和绝望,自己出使广陵,算来与其分别也不过一个多月,可却顾君恩却好似老了十年一般。
顾君恩进得屋来,正要跪拜行礼,一旁的钱传褄赶紧一把扶住,正要让他快些说出杭州那边的情况,莫要拘礼,却只觉得双手接触的地方热的发烫,再一看顾君恩葛袍里胸口处满满的都是裹紧的布条,布条上满是已经变黑的血迹,显然是伤口的血迹渗出来的,显然顾君恩是重创之后,强忍着剧痛从杭州赶到广陵来的,如厮重伤,也真不知道他如何挺下来的。
“快来人,唤大夫来,准备热水,绷带,上等的金创药。”钱传褄赶紧将顾君恩扶到一旁坐下,一面对堂下大声喊道,掉过头说:“君恩,你且先歇息一下,进水饮食,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大夫等会便到,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顾君恩斜靠在座椅上,急道:“湖州吕方使用了一种奇怪的器械,能够将石弹和短矛发射到很远的地方,还十分准确,还有能够在水上燃烧的奇怪东西,还有比城墙还高,如小山一般的攻城塔,他还挖了地道,三日便攻破了外城,我领兵逆袭,结果陈璋那厮临阵反戈,结果我军大败,死者不计其数,我也昏死在战场上,才逃得一条性命,听说牙城已破,越王、成刺史还有了凡叔父皆死,于是我便易装强撑着赶过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无力,说道最后终于再也挺不下去,昏死过去。
钱传褄见状大惊,知道此时千万睡不得,否则说不定便死过去了,正要摇动顾君恩将其弄醒,身旁却伸过一双有力的大手,将顾君恩的躯体抱了起来,转头一看,正是顾全武,只见他一双虎目含泪,斑白的双鬓显得格外苍老,钱传褄看到这般景象,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快步赶到屋子门口,大声喊道:“广陵的大夫都死光了吗,还不快给小爷滚过来。”
顾全武卧室中,顾君恩躺在床上,一旁的大夫正替他解开胸口绑紧的布条,准备替他清理伤口,那布条刚刚解开,一股腐臭的气味立刻冲了出来,让人闻之欲呕。只见顾君恩的胸口上纵横交错着六七条伤口,最深的已经深可见骨,附近的肌肉和皮肤已经变成灰黑色,显然已经腐坏了。那大夫看到这伤口,眉头不由得深皱起来,转身对钱传褄小心道:“公子,这伤势又重,拖延的时间也太长了,依在下看,只怕已然无救了。”
那大夫话音刚落,只听到钱传褄喝道:“你这庸医,若君恩不成了,某家便那你给他殉葬。”说到这里,仿佛为了印证自己威胁的真实性,反手拔出腰间佩刀,一刀便将一旁几案上的一角斩落。
那大夫看到雪亮般的刀锋,还有一旁几案光滑的切面,立刻感觉到口中发干,脖子后面也是一阵阵阴风吹过,只得低头求饶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人一定全力抢救便是。”
一旁的顾全武却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爱子的双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儿子的脸庞,目光中满是关切,平日里那个指挥若定的两浙第一名将仿佛不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寻常怜子的慈父罢了。听到钱传褄的威胁声,顾全武站起身来,叹道:“传褄公子,罢了吧,医术本就是逆天行事,岂有都能救得活的。‘三代为将,道家所忌。’顾某杀人之子又何止千万,今日得此报应也是理所应当的。”声音中满是绝望和凄凉。
钱传褄听到顾全武这般说,想要开口劝慰两句,偏生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那大夫正用银刀替顾君恩割去伤口上的腐肉,再敷上上等的金创药,顾君恩吃痛醒了过来,看到老父正满怀关切的看着自己,再想起先前在杭州城中的苦战,和逃生路上的艰辛,嘴巴张合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大夫低声道:“顾公子伤势极重,又没有及时医治,在路上赶路,感了风寒,风邪已经入了内腑,这病势可非同小可呀。”顾君恩的病势本就极重,这大夫害怕若是医治无效,归罪于自己,越发说重了几分,想要推卸责任。钱传褄耐住性子,问道:“那当如何办呢?”
“他长时间未曾进食,脾胃虚弱,也不能随意用药物,先用些黄精、何首乌煮药粥,长些元气,看看再说。”这大夫也是广陵城内数得着的名医,飞快的下笔写下一张方子,注明要用的材料和熬制方法。钱传褄点了点头,接过方子竟亲自赶出屋外,准备替顾君恩熬制药粥,送到厨房后,刚回来进得院门,便听到屋内一阵哭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来,只见顾君恩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张惨白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一丝生气,顾全武正在伏在爱子身上哭泣,一旁的大夫脸色惨白,正在说些劝慰节哀的话语。
作者的话,今天有客人来家里来,实在没时间两更了,没办法呀
120摊牌
次日,广陵吴王府,自吴王杨行密正与钱传褄、顾全武二人说些什么,一旁的李神福、李彦徽等人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显然是被刚刚由钱、顾二人证实的杭州已经落入吕方手中的消息给惊呆了。
“贤婿暂且放心,杭州虽破,钱公性命想必还无碍,等会某家便修书与那吕方,令他将钱家一门老小悉数解来,让你们在广陵一家团聚,你看可好。”杨行密柔声安慰道,现在钱缪已被吕方所俘,如果能将其要来,对于将来攻略两浙,还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不如现在买个人情给钱传褄,毕竟现在他也是自己的女婿。
钱、顾二人赶紧拜了一拜,口中连连称谢,一旁的李彦徽此时才从惊讶中挣扎了出来,想起先前吕方在杭州城下的骄横模样,还有当年夺去自己湖州刺史之位的旧恨(他选择性遗忘了被湖州豪族赶走的真相了),不由得又是愤恨又是嫉妒,拱手对杨行密道:“大王,吕方这厮如此跋扈,竟然视军令如儿戏,肆意侵略友邻,其反叛之心,可谓路人皆知,全然忘了他本不过是一淮上布衣,仰仗大王恩德才能够执掌方面,不如趁其羽翼未丰,出兵将其讨灭。”
李彦徽话刚说完,一旁的李神福便暗自摇头,再怎么说镇海军也是淮南一方的多年死敌,不到两年前,自己还领兵打到临安县活捉了顾全武,总不能说现在吕方消灭掉钱缪这个和淮南军打死打活的大对头,还成了罪状?总不能把杨行密对宣、湖二州实力扩展太快,威胁到了本部势力,于是打算和外敌钱缪一同钳制他们的理由摆到台面上来。想到这里,李神福斟酌了一下,起身笑道:“李公所言差矣,吕使君领兵在外,军情千变万化,岂能拘泥军令,古时圣王拜将,常有云‘国门之内,寡人所属;国门之外,将军任之。’大王下令宣、湖二州撤兵并非不愿攻打杭州,不过是不愿意兵祸连绵,伤害百姓罢了。吕任之三日之内破坚城,擒强敌,乃是当赏的大功,又岂能责怪。”说道这里,李神福转身对杨行密拜了一拜,道:“末将以为,像任之这等大才,应当上表朝廷,晋升官爵,调回广陵中枢听用。”
钱传褄一开始听到李神福反对出兵征讨吕方,心头大怒,若非现在自己寄人篱下,有求于人,只怕早已开口大骂了,可听到最后他对杨行密提出的建议,却又暗自叹服,这李神福果然厉害,无怪乎连顾全武这等人物当年都着了他的道儿。若是按李彦徽的建议,出兵征讨,吕方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