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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的沉沉雾霭里,凌霄宝殿经年不变的巍峨端庄,拒人千里的冰冷。一旁御池边趴着一个着霓虹撒花烟罗衫的男人,正对池塘里一株灰不拉几的莲花喋喋不休。
“青青~~哎呀小青你莫要生气,你跟我说句话嘛,荆墨那个家伙今天是不是又告我的状了?我没偷偷收百灵仙子的百花糕,也没有让荆墨暖床!!绝对没有!我以我的尾羽起誓!好不好?还不信嘛?那换做尾羽最中间那根羽毛,这回总行了吧?不要不理我嘛嘤嘤嘤~~~”池塘里那株青莲花其实长得并不起眼,淹没在一池子风情万种的红莲绿鄂里,几乎瞧不见,但池塘边的男人好像眼里只有那株灰扑扑的青莲花,只顾着跟她说话,连衡文仙君走过去都没抬头。
“小仙见过凤阙帝座。”衡文和蒲昌恭恭敬敬行礼,那飞挑凤眼的男子才懒懒转身看过来,
“哟,这么多人,是要去找玉帝老儿打架么?哎呀,魔尊大人也来了,嗯,今日听闻魔尊心上人出塔,难不成你是来……”凤阙没正经的倚在池塘边,瞥过陆臻和白衣的鸿钧,看了看吾辈,眼波一转,“送喜帖的?”
陆臻现下心情比较沉郁,也没心思跟他打趣,倒是一旁的鸿钧端起袖子笑了笑,“万把年不见,帝座还是这么风趣,吾辈还好奇,怎么你忽然想开,要成仙了,原来是诅咒已解,恭喜恭喜,帝座和青莲仙子终于修成正果。”
凤阙曾是九重天唯一一只妖精,一只寂寞了三千年的凤凰妖。
“帝座这是又惹青莲仙子怄气了么?哎,天天看着你们小两口吵架,本仙君也是很心累。”瑶华脚下环绕着雪白的仙鹤,转头看向嘉禾甚是寂寞的叹了口气,“不过本仙君心累之余也很是羡慕,哎,宠物固然可爱,却到底不如仙侣常伴左右来得亲切。”
那株青莲花这才袅袅婷婷化出人形,是眉清目秀的女子模样,五官没有什么惊艳,看着却颇为顺眼,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凤阙立马双眼放光,冲上前抓着青莲的手笑,“算一算今年凡间江南的莲花也快开了,我们也该下去看一看了罢?”
那女子低头朝众仙君甚是知礼数的一一拜别,才携同凤阙离开,瑶华和浮黎也趁此找借口说有事回府,吾辈与凤阙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又状似无意的转头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来不及细想,吾辈便已经随衡文踏进了凌霄宝殿。
蒲昌和衡文只引荐了吾辈三人,便回去了。等候仙使传报的时候,吾辈忽然记起蒲昌曾给吾辈讲过凡间的一段传奇,说得是一只石头里蹦出的猴子,太过猖狂肆意,又神通广大,众仙甚惧,故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后来被一个去西天取经的和尚所救,便一路跟随,降妖除魔,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其中,有一章是半路杀出一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难辨真假,两个一路打到玉帝面前,要个说法。吾辈忘记了结局,只记得最后很是圆满。
想来吾辈现下这个状况,和那只猴子,很是相像。
“鸿钧啊,难为你不计前嫌,还愿意来见一见我这个糟老头子。”鎏金云鹤的屏风后转出面孔红润神采奕奕的中年长者,声音宽厚,很是和蔼。
“经年不见,帝君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陆臻先跨出一步见礼,不等一旁的鸿钧回话,吾辈却已经上前朗声,“不知帝君的这句问话,是给谁说的?”
“自然是鸿钧老祖。”玉帝明黄的衣袍在雾霭里微微摆动,捻了捻发白的胡须。
很久之前吾辈第一次见到玉帝的时候,他的胡须还没有这般苍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那时吾辈刚刚开辟天地,万物生灵还未开化,成神者甚少,玉帝便是其中少有的得道修仙又修成正果之人。吾辈对他,一直都很敬重,不单单是因为后来他在九重天德高望重的地位,更因为吾辈觉得,他是如今唯一留下来的,与吾辈曾共历同一时代的伙伴。曾经那些豪情万丈的洪荒往事,除了这个老者,吾辈已经无人可闲话。
“那玉帝可曾熟识这张脸?”吾辈仰头,直直看向金玉宝座,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声,这是孤注一掷,吾辈再无他法。陆臻立在一旁偏头望着这边,眼神漠然得可怕,好像在看一个笑话,白衣的鸿钧安安静静立在他旁边,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等待回答的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高高的金玉宝座上,白须的老者终于抿嘴,微微摇了摇头,那瞬间,吾辈便明白了,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就像那只猴子逃出了五指山,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紧箍咒。你猜,如果故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如果那两只一模一样在玉帝面前缠斗的猴子,其实是假的杀死了真的,后来西天取经的是假的,封为斗神的也是假的,慢慢的,那只假的便成了真的。结局依然可以很完满。
其实你们不知道,那只真正的猴子,已经早早死在故事的中途了。
吾辈望着冰冷冷的宫殿,只觉得人心深的可怕,空旷的胸腔开始沸腾,劈手便挥向鸿钧,夹带凛冽的风声,“吾辈何德何能,让你们这般费尽心思设计!好,好,这个世道不需要吾辈了,那吾辈今日死了便是,要死,也要死得干净,绝不留后患!”
劈向鸿钧的力道吾辈用了十成十,被陆臻屈指一把挡回来,吾辈便生生受了十成十,一口血堵在喉咙,吾辈硬是咽了下去,厉声开口,“陆臻,你不信我?你宁愿信一张脸,也不愿信我?”
陆臻望着吾辈的眼睛,琉璃嫣红的眸子一如降魔塔初逢,他袖子抬了抬,似乎想帮吾辈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但终于还是无动于衷摇了摇头,护在鸿钧身前。
“住手!凌霄宝殿岂能容尔等这般不敬!”玉帝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仪的怒气,“你们也都算是仙魔界颇为杰出的一辈,如今为此等私情在此大打出手,成何体统!今日就到此为止,鸿钧啊,你初出塔,想来灵力损耗严重,也需要静养,还是莫要理闲杂旁人的这些胡闹。”话罢便甩袖步入屏风,顿时满室寂寂。
吾辈似乎又开始有了困意,陆臻转头看了吾辈半响,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转身与鸿钧慢慢并行至门口,身影顿了顿,只是冷声,
“冥府,你不用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凤阙的故事是《青莲纪》里滴~~
☆、磨盘
推开门找到凤阙的时候,吾辈已累极。铺天盖地的困意和方才吞的血在胃里翻涌,造成一种奇异的错觉,吾辈其实此刻已经逝去,死后的尸体化作绵延山脉,横亘万里,天地是一片寂寞的白色,陆臻没有为吾辈哭。
“你认识我,对不对?”吾辈弯腰喘着粗气扶门框,“方才在御池边,你就认出我了,是不是?我们见过。”最后那句,不是问句。
“晚辈以为上神你不记得我呢。”凤阙描画丹青的笔便搁下了,抬头看着吾辈凤眼弯弯的笑,“洪荒之初的春华宴上,我曾有幸一睹鸿钧老祖您的风姿,哦,那时我不过还是刚刚破壳的雏鸟,将将学会化成人形,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上前给您打声招呼。”
洪荒之初的春华宴是开天辟地后第一次正式的封神会,最原始的生灵和神佛便由此有了名号,那时的凤阙还是只虎头虎脑初生的凤凰,天生便是百鸟之王,身份尊贵,自然也受邀参宴。
“那么,上神您想如何呢?”凤阙掩上门,五指轻搭上吾辈的脉门,有些无奈得叹了口气,“告诉魔尊么?让魔尊相信你,真的是鸿钧,然后呢?”
“你可以陪他一世,还是两世?再之后呢?”他已经撤回手指,看向吾辈。
“然后我会死,彻彻底底,融于天地,一如我的来处。”吾辈浅声,抬头便对上凤阙清明的眼睛。
“所以你知道了?”凤凰是很高洁的一种鸟禽,就连他讲话,都带着不紧不慢出尘的优雅,“就好比陆臻是驴,鸿钧是萝卜,这些年天界和冥界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制约平衡便是中间的磨盘,少了哪个,磨盘都是不转的。”
凤阙的话很清楚了,驴前面需要一直挂着萝卜,它才会为了眼前的萝卜,一圈一圈充满希望的转,磨盘也才会一圈一圈正常的运作,而玉帝不会管挂着前面的萝卜,是真的,还是假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吾辈是将死之人,肯定不如凌霄宝殿上蕴藏无穷神力的鸿钧来得硬朗。一个快要腐烂的萝卜和一个新鲜可口的萝卜,大概就连驴,都会选后者。
“你爱陆臻,是不是?”凤阙慢慢蹲在吾辈身前,很耐心似的望着吾辈的眼睛,语气毋庸置疑,“你爱他,就要让他一直走下去,哪怕他前面的萝卜是假的。”
吾辈只是低头坐着,从刚刚竭力都止不住的颤抖到慢慢静默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凤阙,近乎神经质的一遍遍问,为什么我会死呢?凤阙,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凤阙,为什么我会死?我现在不想死了,我想跟陆臻好好的在一起。
吾辈忽然想起初出塔跟陆臻去降服的画女,我想活着啊,我想好好活着,跟他去看一看凤凰花,这有错么!
那时吾辈还不知道,有一天,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死了多不甘心啊,说得轻巧的是放下,但那人的眼,那人的唇,那人的温柔执拗和脾气,还有漫长漫长的余生,都是别人的了,想想多让人不甘心。
“方才依你的脉象来看,近来嗜睡,是因你的灵力在不断外散,已经所剩无几。”
“还有多久?”
这回凤阙顿了顿,才说,“半年吧,那个时候,灵力散尽,你便消融天地了。”
好像松了口气,吾辈站起来整了整衣袖,往门外走,“尽管没有达成来意,但吾辈还是当对你说一声谢谢。”
“上神客气了。”凤阙立在身后,语气淡淡,方才搁笔的画上点染着万顷荷花,如火如荼开得正好,却忽然开口,“你身上有三道金色的绳索,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凤阙的声音有些诧异,吾辈转身却更为诧异,“绳索?是金锁契么?但在冥府的时候,陆臻告诉我,这个锁契已经作废了,因为有了解开的法子,你们也都不再用了。”
“他是在耍你么?为什么扯这种谎?”凤阙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契我们如今确实不用了,但不是什么有了解开的法子,相反,是因为这种上古法术太简单粗暴,一荣俱荣一枯俱枯,又无匙可解,许多修仙之人在这上面吃了大亏,也就慢慢被弃置不用了。”
凤凰有可以俯瞰三界最为纯净的眼睛,所以他可以看见吾辈身上金色光芒的锁契。但为何陆臻要骗吾辈呢?
吾辈要死了啊,吾辈杀死过他一次,这一回,又要害死他么?这么想着便怔怔掉下泪来,天界因为吾辈的情绪也淅淅沥沥落了雨。“你让我先想想,想想该怎么做。”
吾辈在凤阙府上住了三日,直到青莲和凤阙一起下去凡间看莲花。回冥府的路上,吾辈一遍一遍在心里过着凤阙的话,“唯一的补救之法便是移锁,金锁契凭借灵气而落,无法可解,却可移,只要你把自己的灵魄转移到旁人身上,那锁循着灵气自然就离开你的身子,但修仙之人最忌没了灵魄,尤其是你,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过的。”
无垠地狱的入口有奈何桥,桥边的孟姑娘见着吾辈,难得好心情地打了个招呼,慢慢行过十里黄泉路,彼岸花的尽头是魔尊府邸,吾辈死皮赖脸扣了半响的门,才看见青楸慢吞吞爬过来化成人形,院子里有些冷清,青楸见到吾辈笑了一下,那笑却比哭还难看,毛团忽然从一旁冷不丁冲过来扎进吾辈怀里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袖子,“嘤嘤嘤,我以为……我以为魔尊大人不让你回来,你就真的不回来了……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石生哥哥你了……”
吾辈无奈边哄边给毛团像往常那般顺毛,这孩子一会喉咙里就发出舒服的咕噜呼噜声眯起眼睛浅睡,青楸引吾辈到院子里的桌子旁坐下,看了看内厅紧闭的门,沉沉叹气,“骨姬走啦,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大约是回雪山了,河晏去了寒潭夏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那日魔尊从玉帝那里回来似乎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方才还咳了血,已经在床上躺了许久,不知怎的,前几日魔尊竟让老身把内厅的那副画摘下了,说以后也用不到了,哎……其实老身甚是担心魔尊大人呐,按道理,鸿钧老祖回来了,魔尊理应高兴才对,但这些日子,魔尊确实没怎么笑过,身子也忽然这么莫名其妙虚弱下去……”
那是因为有锁契,吾辈在日渐弥散,陆臻自然会因此受重创。
吾辈推开门,白衣的鸿钧守在床边,陆臻躺在床上转头看过来,逆光的视线一时看不真切表情,吾辈倚在门框,死皮赖脸弯起眼睛讪讪地笑,“一时找不到去处,想在这里先待上一段时间,你别怕啊,我吃得很少的,特别好招待。”
吾辈忽然想通了,他们一个是驴,一个是萝卜,少了哪个,磨盘都不转,少了哪个,陆臻都不会开心。
吾辈的真假不重要了,陆臻相信吾辈活着,吾辈便永远活着。在他的记忆里,在供无数后辈瞻仰的传说里。
女娲曾说,鸿钧啊,你要记住,要想活得长久,切莫动情。
吾辈动了情,便不得长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好像都在虐/(ㄒoㄒ)/~~好怕被打啊啊啊
☆、移魄
吾辈做了一个梦,梦里,陆臻抱着一块石头在哭。那块石头很冷,陆臻的眼泪却滚烫。
醒来时嘉禾在院外一个人下棋,毛团缩在他脚边打盹。吾辈披了一件外衣转出门。
“魔尊大人可是有心事?”吾辈在屋后的彼岸花海里寻到他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壶煮好的泽兰茶。
“这里好像总有太多心事。”陆臻依旧着红衣,好似与花海融为一体。
“心事难道不好吗?有心事,说明还有所求,说明魔尊大人还有值得惦念的东西。”吾辈在他身旁坐下来,偏头看他。
“石生啊,你看这天,还好吗?”陆臻眯着眼睛仰头,泼墨的长发逶迤在地,像一副绝妙的画。他忽然这般的问,语气带了伤感,“若本座因为一己私欲,想要留住一个人,却要置万物苍生于不顾,你说,本座该怎么做?”
“大人虽修魔道,却一向慈悲为怀,肯定,是当以万物苍生的平安喜乐为重的。”吾辈替他斟了一杯泽兰,漫漫清苦蔓延,莫名心安。
“平安喜乐,呵,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这般答。”陆臻垂下眸子,慢慢抚过吾辈的长发,他饮下茶,眼神似乎也跟着有了些清苦的味道。“鸿钧回来了,本座其实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本座觉得,就算是此刻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你明白我说的吗?”
吾辈不明白。吾辈才是那个将要死的人,也是那个将要害死他的人,吾辈不明白。
彼岸花海终年没有风,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吾辈望着陆臻的侧脸,忽然记起来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他还叫做红莲的时候,彼时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吾辈只看见混混浊世立着一株盛开到极致的红莲花,吾辈只觉得万物皆不易,这株莲能在暴雨中不摇不败心性想必高洁,便好心替他遮了遮雨,直到天明几静,旭日东升的那瞬,一双不可一世的嫣红眸子直直看过来,嚣张跋扈化成挺拔的男子模样,勾起唇角带着些邪气的冲吾辈笑,“谁让你这么好心了?本座这是历天劫,你这人来捣什么乱?”
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跟吾辈慢慢熟识起来,他往后会提着泽兰茶过来坐坐,陪吾辈讲一会话,说冥府的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