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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大抓住。”
季华鸢微微一笑,而后敛出一副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地答道:“没关系,我和老大熟,他爱着我呢。”
北堂朝的心蓦然一跳,惊讶地回过头,却只看见季华鸢的侧脸,和那微微勾起的写着得意的嘴角。
翟墨在北堂朝背后无声地偷笑,而后,他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道:“王爷,四位武师已经在里面等了。”
北堂朝收起心中的甜蜜和面上的欣喜,对季华鸢颔首:“我要去风营,翟墨带你进去正式拜见四位老师。”
季华鸢微笑:“好。”
暗影云天的铁门依旧冰冷而厚重,武器架上整齐罗列的刀枪棍棒层层交叠,远远看去,触眼就是一片金属寒光。记忆里的这个地方,冷血而残酷,一砖一木,都让人浑身战栗。然而今天,季华鸢站在暗影云天的场地上,心中却多了一分踏实。
这是北堂朝的地界,北堂朝会护着他。尽管,他在心里始终不愿承认,自己也是需要北堂朝回护的。
翟墨从跨进铁门后就走到了季华鸢身前,手一抬,指着一字排开的四位武师道:“十四号,从今日起,这四位就是你真真正正的老师了。你日后在东门学到的所有本事,都是他们传授。”
季华鸢抬头看去,花豹和长蛇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朱雀也敛起了往日的混闹神色,只有饮笙,眉目间还是淡淡的,一眼望过来,刚好与季华鸢带着探询的目光相撞。饮笙轻轻勾起嘴角,对他点了点头。
虽然说不上亲疏有别,但是饮笙,总也算是亲老师了。这个笑,让季华鸢心安。季华鸢依矩跪地,端端正正诚心诚意地向每个武师磕三个头,每一个都无比庄重。这一连十二个头磕下来,尽管没有刻意用力,额头上却还是红了一片。季华鸢面色虔诚,轻启朱唇,那声音像是飘出来的一样,让人想起清晨回荡在山寺间的钟声。
“十四号,季华鸢,拜见四位老师。”
意料之外的,场上没人理会。冷脸的人依旧冷脸,没有人叫起,也没有人露出一丝笑模样。连饮笙,都是淡漠地看着他,好像刚才根本未曾笑过一样。季华鸢面色有些尴尬,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翟墨,却见翟墨竟也是绷着一张铁面,丝毫不似往日里的亲切熟稔。
一场无声的对峙,终于还是饮笙率先打破,轻声提点道:“十四号,这段日子的无故失踪,你还欠东门上上下下的人,一个解释。”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季华鸢会意,自知欺瞒不过,更是没什么可欺瞒的,便又叩一个头,一五一十道:“当日学生意气之下出走,被暴雨困在母渡江边,偶遇西亭王褚晏存继。学生受晏存继要挟,与他周旋三日。三日后,学生跟在王爷车辇后随行护驾,适逢王爷遇刺,学生为王爷挡下一刀。王爷仁慈,带学生回府治伤。伤好后,学生便留在王府……听王爷吩咐行事,直至今日。”
尽管季华鸢与北堂朝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却也尽量不提。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尽不实的地方固然有,却也是处处小心措辞、尽力周全了。季华鸢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磕一个头,心想无碍,便坦坦地抬起头,却不料不仅没有获得通过,反而看见花豹和长蛇紧皱的眉。
季华鸢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面前五人个个气势强盛,季华鸢心中虽不能说有怯,却也知,自己那百转千回的故事,在这纪律森严说一不二的地方,当真是处处牵强、漏洞百出了。
当先开口发难的,是朱雀:“晏存继凭何要挟你?”
季华鸢抿抿唇,不敢瞒,只好道:“晏存继把控着一人,是我养父母家里的哥哥,叫谢司浥。”季华鸢说到这,看朱雀表情无一分松动,只好又继续说道:“两年前,北——王爷,王爷在江南遇刺,谋划者不明。在母渡江上时,晏存继向我露了一个底,暗示我谢司浥并不似我想的那般干净,我便——”
朱雀没有听他说完:“你便为了探听真相答应留在他身边了。”
季华鸢点头:“是。”
向来少话的花豹突然冷声开口:“谢司浥的分量究竟有几斤几两,你心中应该是有数的。他清白与否,可与当下大局有关?”
一滴冷汗在季华鸢发间划过,季华鸢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鼻尖,干干脆脆地回道:“没有。”
长蛇向前一步,声音冷厉,问题更是毫不留情:“既然与大局无关,当时身为东门影卫的你,应该处处以大局为重才是,为何还要留在晏存继身边!”
季华鸢指尖一颤,不知怎么回答,刚一低头,却突然听一直淡然沉默的饮笙一声断喝:“抬起头来!”
季华鸢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直淡漠如竹的饮笙,也可以这么的,咄咄逼人。
这一声出来,季华鸢脸都白了,却还是倔强地将头扬起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位武师严峻的面庞,张口,却是一字一字道:“我留下,是因为我需要这个答案!我想知道自己当年也是受人算计,如此便可——为自己当年的过失寻一个——借口。”季华鸢还是用了这两个字。这一番自抽耳光的话坦坦荡荡地说下来,场上都静了。四位武师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都有些软了。
这本是他们商量过后一致同意要逼问出的答案,可是当季华鸢真的将自己的自私和任性明明白白揭开在众人眼前时,他们的心,却都为那个面色惨白却一脸倔强的人颤了。
可是,这还没完。翟墨上前两步,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第一次在季华鸢面前显露出它的锐利。翟墨的声音很沉,却是像一把剑一样,直直地插进季华鸢的心里:“那么,当年,你做了什么,害得自己要活在自责和愧疚中,急不可耐地为自己找寻托辞的借口!。”
这个问题,当真太残忍了。季华鸢挺直的肩膀都抖了一下,他僵硬地仰起头,缓缓道:“两年前王爷江南遇刺,是我,无意中——步步诱使。”他说这几个字,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嗓子眼里都发出坷坷的声音。饮笙在翟墨背后看着,心中叹息,声音却依旧冷厉:“王爷精明睿智,为何会受你无意中的步步诱使!”
季华鸢不知道自己膝盖用了多大的力,才让自己跪稳了。可是那眉眼间一瞬间闪过的茫然,却让人觉得,这一个人,在那一瞬间,像是死了一样。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缓慢地凝固。季华鸢苍苍一笑,几番尝试,那句话,却依然没能出口。
没想到,这拜师,竟然会是这样一场惨无人道的审讯。旁人或许难以理解,这简单的几个问题何至于让季华鸢心痛至此。而只有季华鸢自己知道,要自己亲口承认,是自己过去的自私自大、满腹算计、蝇营狗苟,才导致了二人当年的局面,这会是,多么的痛!
最难的,不是对别人交代。而是他要将这样一个一直回避的答案,大声说出来给自己听。此时此刻,他当真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花豹和长蛇与季华鸢不算熟,尚且皱起眉,似乎觉得这样的咄咄逼人有些过了。然而,这终归是饮笙的决定。饮笙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放过季华鸢,他上前一步,直视着季华鸢的眼睛,高声斥问道:“你为什么就不敢说,是你利用了王爷对你全部的信任,和——爱!”
季华鸢目如死灰,声音像是被石块一下一下砸着的泥泞的河岸:“我没有,蓄意利用!”
饮笙轻笑一声:“你没有蓄意利用,王爷依旧为了你心神俱碎!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蓄意利用,又有什么不同!”饮笙诘问过这一句,依旧不肯罢休,又向前逼近一步,冷声高喝道:“当年当日,你但凡肯解释一句,也不会受那两年孤苦折磨!十四号,你若决心留在东门,自今日起,就收起你那毫无用处的清高!你的骄傲看在别人眼里,只是故作姿态的笑话!”
季华鸢一瞬间,整个人像是散了一样,再也撑不住,瘫坐在自己早已麻木的双腿上。
你的清高,毫无用处!你的故作姿态,只是一个笑话!季华鸢!你以为,你是谁!
耳边的世界仿佛突然间变得那么嘈杂,吵得季华鸢脑仁疼。他怔怔地发着呆,等耳边噼里啪啦的耳鸣声消去,世界却又是那片让人窒息的静谧。然而,突然之间,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他的清高,是清者自高。他的骄傲,是骄竹骨傲。本王尚且不觉他当日的倔强是故作姿态,你们责他毫无用处,你们如此刁难,又有何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重回东门(二)
你的清高,毫无用处!你的故作姿态,只是一个笑话!季华鸢!你以为,你是谁!
耳边的世界仿佛突然间变得那么嘈杂,吵得季华鸢脑仁疼。他怔怔地发着呆,等耳边噼里啪啦的耳鸣声消去,世界却又是那片让人窒息的静谧。然而,突然之间,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他的清高,是清者自高。他的骄傲,是骄竹骨傲。本王尚且不觉他当日的倔强是故作姿态,你们责他毫无用处,你们如此刁难一个学生,又有何用处!”
人之于世,千万人潮中擦身过,会有谁,在你受别人欺逼之时,能够心甘情愿地忘记一切仇怨。哪怕强词夺理,也要为你拼来一个理直气壮。
季华鸢的泪,瞬间便再难忍住,打在身前的青砖上。啪嗒一声,明明是极细微,却又似直接炸响在某个人的耳边。季华鸢感受到,身后那人本沉着的脚步,突然错了一步。
北堂朝的脚步停在季华鸢的身后,他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人,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不顾在场全都是自己的部下、是季华鸢日后的老师,蹲下去扶他起来,却是对着饮笙道:“即便初衷是好,你们也,太过分了。”
饮笙淡然地拂了拂衣袖,行了礼,只道:“王爷,作为十四号的主训师。要如何训教十四号,属下似乎没有向您报备的职责。您似乎也,不便直接干涉。”
北堂朝第一次对饮笙摆出如此森冷的面色:“你忘了,他不仅是十四号,更是季华鸢。”
饮笙看着北堂朝身边的季华鸢,轻轻一笑,只道:“是王爷忘了,踏入这个门,他只是十四号,不再是季华鸢。若王爷一定坚持,您不妨自己问。他若是也愿意端着一个——北堂王妃——的架子参训,自此以后,我们都不再有任何冒犯。”
北堂朝被饮笙噎得一愣,正欲辩回去,却突然被季华鸢伸手拉住了衣角。
饮笙看着季华鸢,神情严肃,声音冷厉:“十四号,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王爷的心上人。作为王爷的心上人,你有太多的特权,你的所作所为,有太多的情理之中。可是,当你踏进这道铁门,你就只是一个东门人。作为一个东门人,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便都逃不过这八个字——不忠不贞,不悔不改!”
太狠的话,让北堂朝的心都一颤。他怔忡间,竟然忘记了反驳,只是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看季华鸢的反应。季华鸢抬起头,面上一派平静,早已看不出半分落过泪的样子。他定定地看着饮笙,看着翟墨,看着花豹长蛇和朱雀,缓缓转过身,单膝跪在北堂朝脚边,“王爷,老师说得——没错。这道铁门之后,我便不是季华鸢。在这里,我是十四号。十四号理应誓死效忠王爷。自今日起,踏进这道铁门,季华鸢再无清高孤傲之态,再不做自私任性之举。如有再犯,十四号听凭王爷处置!”
北堂朝震惊,正错愕间,却听饮笙轻笑一声:“人,王爷可以带走了。要训练,只怕还要熬过这阵子。这学生,我们,认下了。”
王府,才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家。桌上的茶水永远是温的,坐着的床永远是软得,北堂朝的面庞,永远是那样柔和的。不需要做戏,不需要受到逼问,不需要说谎,不需要处处周全。
浸过冰的帕子,轻轻敷在胀痛的额头上,伴随着沁入的丝丝凉意,季华鸢的心也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没有了起初的羞愧愤恨,没有了之后的血气冲荡,有的,只是释然。
季华鸢抬眼,刚好与北堂朝自责的眼神相撞。北堂朝的另一只手拉着他,低声问道:“疼吗?”
季华鸢轻轻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你若不去碰它,我都快忘了。”
北堂朝低着头,看着季华鸢白皙的手,纤细的指节,低声道:“我没想到,他们说要磨磨你的性子,竟然是这样的法子。”
季华鸢只是笑,他无声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北堂朝,其实,很轻松。”
“什么?”北堂朝抬起头,目光中似有困惑。
季华鸢轻轻伸展了一下双臂,看着窗外空旷幽静的庭院,轻声道:“从前,我一直是自欺欺人的,一心觉得自己同你一样无辜,只是受害者。如果今天不被逼着说出来,我大概永远都不愿承认,自己固执的骄傲,同样是让我们相背而驰的祸根。现在说出来,对自己承认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反而,轻松了不少。”
北堂朝闻言沉默,这些,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不忍心指出来,即便现在季华鸢自己说出来,他却都不舍得认同似的。北堂朝低头替季华鸢揉着微肿的膝盖,想了想,终于低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当真的。饮笙和翟墨是东门人,以我的绝对下属的角度看你,自然,很多事都不理解,也不必理解。但他们都是公私分明的,自己心里,不见得会那样想你。”
季华鸢点头笑,笑中带着丝轻松的狡黠:“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太当真。你别以为我对你十分愧疚似的,以后就放心大胆欺负我了。你要是敢——”
北堂朝笑着接话:“排在我身后的人那么多,我哪敢。”
季华鸢满意:“谅你也不敢。”
屋里微妙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下来。北堂朝嘴角衔着笑,专心致志地低着头帮季华鸢活动酸麻的膝盖。季华鸢低下头,看着北堂朝头顶的发旋,从这个角度看,还能看见他盖下来的眼睫,不是那种很惊艳的长,但是很密,让人看了就很想吻上去。
季华鸢看着他,看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轻声开口:“北堂朝,晏存继喜欢我。”
北堂朝手上一顿,却并没有抬起头来,甚至没有停下,继续动作,只随口淡淡回道:“我知道啊。他不是一直还夸口说,要带你回西亭的吗。”
季华鸢咬了咬唇:“我是说真的。他好像,真的喜欢我。”
北堂朝抬眼看了季华鸢一眼,却也只有一眼,便又低下去,语气依旧是那般:“我知道。”
季华鸢咬了咬唇,似是有些不甘心,又说:“他喜欢我。”
北堂朝这回终于放开他的双腿,季华鸢却不知道是因为北堂朝终于重视了自己的话,还是他刚好替他揉散了淤血。北堂朝正视着季华鸢的眼睛,只淡淡问道:“有多喜欢?”
季华鸢垂眸,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心里恍惚有答案,却又总是感到不太对。”
“那就是,很喜欢了。你总觉得不大对,是他,不想让你看穿。”北堂朝低声轻叹一口气,却是牵起嘴角拉住季华鸢的手:“华鸢,你不必和我报备。我既信你,便不会多心。”
季华鸢轻声笑,笑容清淡得像是散开的白色花瓣,“我也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不然,若是让别人去说,或者你自己看出来,以你的性子,嘴上说相信,心里只怕又要拧出一个疙瘩。”
北堂朝难得的老脸一红,有些讪讪的:“我什么时候那么小心眼过。”
季华鸢只是笑,不说话。他看着北堂朝利利索索地收拾好了用过的手帕和药膏,在心里思量酝酿了许久的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