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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青竹青峰跟自家公子感情不错,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下人而言。哪怕是青竹那般喜欢唠叨的人,也十分恪尽职守,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去对公子的行为做出质疑。
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心中的最基本的观念。
等到青竹提醒时间不早,离开茶楼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对于晚上六七点就上床休息的人们来说,已经是十分晚的了。
不过这边街坊一条街外就是有名的美人湖,湖上画舫飘荡,岸边还有一溜烟下午才开门的歌舞坊,楼上楼下红袖招摇,看起来没有宵禁的京城一片繁华。
临窗而站,宁仲钰最后一叹,“也不知这繁华里有多少是虚假的蜃景。”
说完本是跟着苏宁瑜起身准备离开的动作一顿,自知失言,见门口扶着门框候着的青竹二人垂首而立一派没听见的模样,再看看行走间毫无停顿的苏宁瑜,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难以忽视的失落。
且不料这失落之感还没有从肺腑中化作叹息吐出来,那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淡然转身,面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坦白得可以称得上冒天下之大不韪。
“胜者为寇败者为王,以此换来眼前繁华的人,不过醉生梦死,禄蠹尔。”
明明是讽刺意味十足的,偏偏苏宁瑜说起来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丝毫没有怒其不争或是讽刺鄙夷的感情。色彩,甚至连一点指责不满的表情都没有,似乎对方说出来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这般的表情言语偏偏叫宁仲钰瞧得噗嗤忍不住笑出声来,刚升腾起的忧思被一冲而散,笑得爽快的上前一揽对方比起自己略显单薄的肩膀,眼眸里都是亮光:“苏弟说得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宁仲钰被人第一次这般贴近揽着“动手动脚”,却奇怪的丝毫没有反感,听着对方震得他耳朵都要震痛的大笑声,嘴角微翘,眼神柔和的随了对方又拍又揉的动作,就这般举止亲昵的下了楼,倒是叫准备着打烊的小二哥瞧得瞪了瞪眼珠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般的玉树兰芝居然被头牛给拱了。
两人一路上又是慢步而行,一路上就跟多年故交一般,似有说不完的话,青竹都纳闷儿了,怎的自己主子一会儿的功夫就这般随意平和了?
须知自己这位主子打小就是个目下无尘高风亮节的人物,平日间就跟那站在月宫中的仙人一般,对着家里亲眷尚且不及如今一半的亲昵!
“好罢,那咱们后日再聚了!”
纵使走得再慢,这条路还是有尽头,宁仲钰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到了苏宅大门外,遗憾的叹了一声。
因着苏宁瑜想着明日要前往凌王府赴宴的事,两人下次一块儿喝酒的时间只能推到后日。不过宁仲钰也知道哪怕是这样,已经是苏弟推脱了许多事务才腾出来的时间了。
苏弟三元及第,一朝进了翰林院,虽是小小编修,有点政治觉悟的人却都能看出来今上对他的重视。
转而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宁仲钰反而可耻的觉得似乎还不错,每日就去朝上点个卯,回头成天都有空闲时间盯着苏弟,对方一有空闲就能凑上去亲近亲近。。。。。。
咳,好吧,宁将军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忒小人了些,心虚的眼神飘了飘,暗暗压在心底不敢让人晓得。
两人初次相识,就这般分开了,晚上两人各自在梦中徘徊在陌生记忆中暂且不提,第二天一大早,宁将军赤…裸着上身在练武场例行习惯的练了一早上的武,最后去用早膳的时候他娘亲又领着一排托着托盘的丫鬟来了他的院子。
“儿啊,如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现如今你恐是回不了西北了,不若快快寻个合意人儿,早早的结婚生子!”
虽然心疼儿子被今上架空了兵权,宁夫人还是觉得人需得往前看,不管自己私底下哭了多少回,总归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丧气模样。
宁老夫人一挽宽袖,招了招手让丫鬟将托着的各色衣衫一一摆放在宁仲钰面前,一面柔声道:“昨儿凌王府递了帖子来,说是今儿个办个百花宴,请了许多京城小姐公子哥们,我儿不若趁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不定能一眼就瞧个媳妇儿回来!”
宁老夫人一说完,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宁将军心头一跳,不知怎的就想起来昨儿个傍晚出门一眼就瞧上眼的苏弟,又联系母亲说的瞧个媳妇儿回来这句话,反复咀嚼琢磨,最后一笑,调侃着自我想到:一眼就瞧回来的媳妇儿,苏弟倒是十分符合母亲所言!
不过此事宁仲钰也就是自我调侃一番,倒是没真那么想,只是一听见人说媳妇儿就莫名其妙把苏宁瑜给代入了进去,且丝毫没有觉得把个男人代入进去想有什么违和感,反而心里乐呵得不行。
宁老夫人一边拎起各色衣衫在儿子身上比比划划一边絮絮叨叨,末了见自己儿子傻笑,还以为自己儿子这是想要媳妇儿了,失笑的一拍儿子宽厚肩背,道:“得,我儿想媳妇儿了?成,今儿啊,就让我来好好给我儿打扮一番,保管让咱们京城闺秀们一见我儿就魂不守舍!”
宁仲钰这才回过神来,扯开在自己胸前比划的紫色衣袍扔到桌上,又大马金刀的坐下,“母亲,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这种你吹我捧每一句真话的场合我才懒得去!”
自从挂了个护国大将军的头衔被收回了兵符,宁仲钰一点也没心思去跟那些个说句话都绵里藏针的人周旋。
当初为了边关粮饷他还能周旋其间游刃有余,如今却是没那份儿心力了。
再说,他也对那些瞪一眼就吓得嘤嘤哭泣的闺阁轿花们没兴趣。
以后要是娶不到像苏弟那样的媳妇儿,他宁愿一辈子不娶!
丝毫没觉得自己择偶标准诡异的宁仲钰岿然不动,就是不答应去那劳什子的百花宴。
宁老夫人见儿子坚持,只能叹息一声,抱怨道:“怎么就不能去了?这百花宴虽是凌王世子摆下的,可宴请的人物却十分不凡,单单是那位谪仙般的苏状元,就让老妇人我都想要去瞧瞧。。。。。。”
宁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宁仲钰唰的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宁老夫人,脸带急切的追问:“什么?苏弟也要去?”
不待宁老夫人接话,就自顾自的飞快分析道:“是了,依照苏弟的性子,既然不愿意接触太过政治性的圈子,想必在推了许多帖子之后,定然会选择凌王府这份名义上只是年轻人聚聚的单纯聚会,加之凌王府的地位,便是去了也能堵住被推拒了的那些人!”
说完,宁仲钰右手握拳一敲左手手心,唰的站起身疾步转了个圈,最后急切的回身在搁置衣衫的案桌上挑挑拣拣。
一边还在身上比划,末了还询问自个儿母亲的意见,一副急切装扮自己的模样,看得宁老夫人一愣一愣的,都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己这个一向不喜文人的儿子怎的跟苏状元有了交情?
直到目送穿着一身紫金黑劲装格外骚包貌美的儿子出门,宁老夫人都还未醒过神来。
这真的还是我家儿子?
宁老夫人询问脸转头盯自己身边的老妈妈,老妈妈抹着眼泪欣慰的笑着搀扶着主子:“老夫人,公子真是长大了,晓得装扮自己博美人青睐了,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府啊,就能多口人了!”
一边同样跟随了宁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仆妇打趣道:“哪里是多一口人啊?老奴看啊,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瞧见小小主子咯!”
凌王是今上十分亲近的同胞弟弟,数年前今上登基,就封了同胞兄弟凌王,分了封地之后也允许其定居京城,属于皇室里混得不错的人了。
作为已经请封为世子的赵典殷,自然是宴贴一出八方来应的。
苏宁瑜一夜荒唐梦境,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分不清梦里门外,灌了两盏浓茶汤,这才醒了神,一番打理,踩着不早不晚的时间点来了凌王府。
作为文采斐然声动八方的苏宁瑜,本身就爱好附庸风雅自诩文人雅士的凌王世子自然推崇备至,竟是亲自跑迎到了大门口。
不过世子丝毫不觉得丢份儿,反而为着自己的聚会能请来这位玉树兰芝的人物而沾沾自喜,一面安排了仆从伺候着,一面亲自陪同苏宁瑜去了庭院里暂做歇息小聚的湖心小亭内。
此番科考盛举正是春闺,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正是春日里来百花开的时节,凌王府的能工巧匠将各色鲜花盆景栽种得十分好,摆出来之前世子还专门请了京城北山道观里摆弄花草十分有名的居士来摆弄修剪了一番。
一盆盆鲜花一簇簇草木不单长得好,还被摆弄修剪得十分有意境,早来的才子们对着这花花草草,当场就诗兴大发赋诗一首的不在少数,看得世子十分自得。
倒是一早就巴巴跑来蹲守在一个角落的宁仲钰看得十分无趣。
在他看来,除了苏弟以外的人文绉绉的都是酸腐臭书生,万万及不上他苏弟的一根脚趾头。
之前一群书生在花园亭台间走动,宁仲钰露了个面就直接三两步蹿到了一座位置隐蔽靠墙的假山上,直愣愣的盯着院子入口的雕花拱门。
直到快成为望夫石,宁仲钰总算看见了心心念念的苏弟穿花拂柳沿着清水小渠从外院跨进了院门,宁仲钰眼睛一亮,继而却又看见了像只蜜蜂一样嗡嗡围着苏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凌王世子,眼神一黯,心里吃醋了。
不过随后瞪着眼虎视眈眈的看了片刻,发现自己苏弟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回应,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没改变过,于是宁仲钰又高兴了。
看来果然苏弟待我是十分特别的!
自个儿把自个儿哄高兴了的宁将军高高兴兴的撑掌一跃直接从两三人高的假山上一跃而下,本来急促的抬步要跑,不知下一瞬间想起了什么,握拳抵着唇边咳了咳,垂头又是捋衣摆又是抚衣襟的。
末了还垫着脚尖暗搓搓的对着假山下的湖水照了照,发觉自己果然英俊挺拔赛过在场一干人等,昂首挺胸的往湖心亭去了。
——在之前选蹲守的假山时,护国大将军早就未雨绸缪的琢磨好了,从这里往湖心亭去,刚好跟进来的那条道有个汇合点。
到时候自己就能刚好做出偶遇的场景,十分自然的跟苏弟攀谈起来了!
#排兵布阵领兵打仗果然不是白学的!#
第54章 百花宴
按照宁大将军的设想,风度翩翩高大英俊的自己从绿荫小道中双手负背从容而来,却在岔路口仿佛感应到一道视线,随后恍若心有灵犀蓦然回首,正好对上那俊逸若谪仙般的人儿含着温柔浅笑的目光,最后一眼万年。。。。。。
然而宁大将军猜中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尾。
目光确实是对上了,正当宁大将军双手在背后捏成了拳头紧张得心儿砰砰刚要故作镇定的露出一抹从容笑容时,对方却表情冷淡视线一扫而过,恍若他宁大将军只是路边一株花花草草一般,还是那种十分廉价普通的花草,连让对方多分一点关注都不能。
倒是紧随苏宁瑜而行的凌王世子为人圆滑,哪怕是有些意外这莽夫怎的会应了邀请而来,也不过是刚开始愣了半息,随后抬手一拱,朗声笑道:“护国将军这是打哪个僻静清幽之地而来呀?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陪同将军同行?”
宁仲钰将将露出一星半点笑意的眸光慢慢僵硬冷却,神色莫名的看了眼依旧神色淡淡看向别处的某人,心中强自压下被嫌弃的憋屈难受,继而思绪翻滚。
此时闻言,过了几息,宁将军暗暗调整好气息,眼神轻挑的上下睃了苏宁瑜一眼,薄唇一勾挂上了一抹痞气的怪笑,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气声,十分无礼的将两人丢在原地,自个儿没好气的一甩袖昂着下巴走了,却是在转弯即将要消失的拐角处,暗暗回头甩了个幽怨委屈的小眼神儿给苏宁瑜。
凌王世子瞪眼,显然是在此之前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不知礼数的莽夫,一旁从头到尾玉树兰芝气质出尘的状元郎苏宁瑜,却是眸光一动,神色淡淡的看着某人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即至收到那枚眼神,苏宁瑜胸前紧握着水墨纸扇的手这才一松,修长食指一动,轻轻扣着扇骨,心情似乎不错的将折扇一层一层的叩拢又缓慢的抵开。
宁府作为军人世家,很是出了些名将,便是大…宋建…国三百余年里,从头到尾都是有他宁氏将军…传奇存在的,如此,倒是不能怪龙…椅上的人对宁氏堤防了。
当然,更何况是当今这位打了胜仗都不敢宰割战…败国,反而还眼巴巴的又是纳…贡又是嫁闺女和亲的主儿。
宁仲钰作为宁府如今的嫡系独苗苗,从小就是在西北战场上长大的。此番被格外胆小的当今拘在皇…城里,却是因为先前这位将军率领的宁家军过于威武勇猛,打得辽…人丢盔弃甲险些失了早前割出去的幽州十八城。
因为这事儿,宁府反倒被当今畏惧提防得厉害,就此给收了兵…符让这位尚且年少的将军提前在家养老作罢。
凌王身为当今感情深厚的胞弟,对此格外忧虑,因此凌王世子受了父亲的影响,虽然偏好诗词歌赋,却也对宁府格外尊重。
如今被甩了面子,世子也只是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转而倒是拐弯抹角的替这莽夫在苏宁瑜面前遮掩解释一二。
或许是因为最后那个眼神,看着某人孤傲的背影,莫名就是觉得对方的背影都显得他有些个可怜巴巴的了,又想到对方高高壮壮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身形,心中不免有些笑意。
暗自压下心中的情绪,苏宁瑜这才手掌一抬,微微点头颔首表示自己不在意,倒是叫世子松了口气。
要说为何他一个王府世子要这般费心交好苏宁瑜?
对方才学非凡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自然是冲着江南苏氏的名头。
如今朝…廷看着繁荣昌盛,然而因为接连几代…皇…帝重文轻武,加之官…员职务繁杂,官吃不饱,如何?
自然是低头吃百姓的血肉,如此,苛捐杂税不提,单单是贪官污吏,就多得杀都杀不过来。
偏偏当今这位比起之前的几位更加胆小怕事不说,还十分沉迷于京城繁荣昌盛歌舞升平的虚假中,渐渐的中央对于各地方的掌控力度慢慢变小。
而江南,鱼米之乡,经济甚至比京城还要繁华,作为地头蛇的苏氏,经过几代人的蛰伏,如今的势力,实在是让凌王这般的明白人想一回就得流满头的冷汗。
你说你要抄了人家祖业以除后患?
那你还不如直接把天下的能人贤士猛将高人都给杀了,就留下一群愚民得了!
因此,这位苏家的状元郎,便是如今只是个小小编修,不到一年,就绝对能直接升到侍郎的位置去,不出十年,就能位居内…阁首辅,同宰相并肩。
另一边已经走到湖心亭的宁将军郁闷的板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一身煞气毫不收敛的外放,吓得一群好奇观望的才子书生们浑身一抖,匆忙的收回视线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宁将军武艺非凡,自然也是耳聪目明,听见这群男人跟一群女人般嘀嘀咕咕个没玩没了,翻了个白眼,就郁闷的寻了个挨着红漆圆柱的位置坐了下来。
虽然宁仲钰如今十分不乐意跟这么一群弱鸡崽共处,可看着远远走来的苏弟,他又实在是抓心挠肝的舍不得走,宁愿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