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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这不就等你回来么。”李威远放下茶盏,由下人引着去换朝服,准备入宫。
牧倾喝着茶闲闲道:“年节留在京城吧。”
南法笑道:“是,要在王爷府上叨扰了,如若不然,好好的年节可要在路上过了。”
牧倾点点头不再说话,李威远换了朝服出来,随南法一道出去入宫谢恩。
第 31 章
锁章。
第 32 章
牧倾回房时楼澜早就睡着了,阁中红萝炭偶尔发出哔剥的轻响,香炉中燃着香料,弥漫得整个温暖的内阁都是淡淡的香气。
阁中静悄悄的,靠近了床榻才能听到楼澜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牧倾撩开他睡得凌乱的青丝,冰凉的手指触了触楼澜有些潮红的脸,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翌日李威远双膝红肿,翘着腿坐在桌边用早膳,牧倾随口和他闲聊几句,马上入宫去见太子。亦或,是接太子。
楼澜向来起得晚,起来后牧倾不在,千鹤与千寻也不在,这才知道牧倾又进宫了。
东宫太子殿,牧倾闲适地摇着折扇,陪在赤玟太子身边,看着他批阅奏折。殿中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在殿内伺候着的掌事宫女奉了茶进来。太子低头批阅奏折,侧面清秀俊逸,容王着一身淡色袍子,牵着广袖给太子研磨。
两人一言不发,面上表情却是从容不迫,每一个对视的眼神中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默契。
良久后,赤玟放下朱笔,累着了,殿中甚暖,鼻尖都沁出了微微细汗。牧倾牵过他的手给他揉手腕,声音轻柔道:“听威远说了,你想到我府上来?”
赤玟点点头,手势缓缓,“宫中冷清,有温候在你府上,今年年节你必要不陪着我了,我不想离开你。”
他这么一说,牧倾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他在赤玟期待的眼神中沉默良久,最终松了口,赤玟开心地笑起来,拍了拍手,去搂住牧倾的脖颈像只小狗般撒娇。
牧倾有些失笑地抚了一下赤玟的背,忽然觉得,这半年多来,他的确冷落赤玟许久了。
然而要带赤玟回府,楼澜那边,必是要受些委屈了,尚且赤玟太子是什么路数,也未可知。
舍不得吗?牧倾抱着赤玟,少年温热的身体缩在他怀中,欢欣的喜悦之情显而易见,他此时忽然觉得,比起楼澜,还是在乎赤玟多一些吧。如果不是为了赤玟,他怎么甘心把至尊之位拱手让人……
未时,午膳后赤玟习惯性地要小睡一会,牧倾心有所思,竟是有些纷乱。待赤玟睡着后他拿了折扇,只身行至上林苑。冬日不见花团锦簇,加之天气严寒,上林苑一时也无人前来。牧倾满目风雪苍白,随手折了一只碧色的梅花,忽然瞧见不远处的秋千架上多了道影子。
羸弱却带着一丝风情傲骨,是位长相极美的女子。宫中鲜少有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牧倾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
牧倾走过去把玩着手里的梅花,声音极尽漠然,“听闻你素来身子弱,这样冷的天,出来怎么身边也不带个人时时照应着?”
女子吃惊的神色稍纵即逝,虽不知牧倾身份,却是极有礼数,忙下了秋千架后退了两步对牧倾道:“妾身东宫太子妃白氏,不知尊驾是?”她漆黑的双眸微微一抬,窥着牧倾的服色,牧倾今日穿了一件没有暗纹的袍子,没有任何身份的象征,一时间白妤京实在难以分辨,行着礼也忘记要起身。
牧倾淡淡哦了一声,“我是容王。”
白妤京心里震惊,却是极有闺阁女儿的修养,没有表现出一丝失态,她声音低低道:“妾身失仪,东宫白氏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请起,不必如此规矩。”牧倾说。
白妤京心中惴惴,只含了一缕得体的微笑静立在一旁,鸦翅般的长睫微垂,并不与牧倾对视。她身量纤纤,目光幽静而落寞,犹如天边一抹孤寂的云霞。
牧倾淡然道:“瞧着太子妃面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让太医瞧过了吗?”
白妤京微微局促,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谢王爷关怀,妾身只是思念家中年幼的小妹。”
“年节将至,若把白二小姐接到宫中与太子妃相聚也无不可,只消回了太子,太子妃大可不必为此伤神。”牧倾说着,注意到白妤京脸上并没有喜色,不由得心中冷笑,“只奉劝一句,自古宫中妃妾自戕是大罪,必然牵连全族。”
白妤京微微一震,不由得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抖,“是。”
忽然间一把清凌凌的女声响起,“这大冷天的,原不止我一个人会到上林苑来。”
牧倾转过视线,瞧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女人携着侍女款步踏在雪中,身旁侍女竟对着他们厉声呵斥道:“什么人在那?怎见了娘娘还不过来行礼?!”
白妤京初初入宫,自然是不懂的应付这些繁复礼数,这便要屈膝行礼,却被牧倾金扇拦下,牧倾只冷眼看着那位娘娘,神色懒怠。对方瞧见他的金扇,登时明白过来,匆匆走至两人身前,行礼道:“王爷万安。”
“你是谁?”牧倾冷冷道。
妃妾一愣已是面有惧色,堪堪道:“妾身纯熙宫丽妃。”
“丽妃。”牧倾长眉微扬,心中早就不悦到了极点,口气森冷道:“本王是御尊监国摄政王,眼前这位是太子亲封皇太子妃,本王与太子妃说话,容得你插嘴?”
丽妃自知冲撞了煞神,早已满头冷汗,虽是皇帝妃嫔然而硬要论起尊卑,这天下谁还能及得容王与赤玟太子?
“妾身失仪。”丽妃声音颤抖不止,身旁的侍女早就吓得双膝发软,跪地告饶。
“近日天寒地冻,雪地滑腻难行,丽妃娘娘还是不要出宫的好,免得再冲撞了他人害人害己。”牧倾下了幽禁令,言下之意自然是将丽妃禁在纯熙宫了。
丽妃连忙由侍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
“多谢王爷。”白妤京道。
牧倾胸口起伏不定,猜也猜到后宫女人不是善类,白妤京自是受了不少打压。白妤京是他亲自提拔,不由有些恼怒,“你记住!你是皇太子妃,没有中宫皇后,后宫便是唯你最尊!岂容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随意欺凌!”
“是,王爷教诲,白妤京谨记在心。”
“最好如此。”牧倾冷声道:“本王让你入宫,不是准你来丢人的。”
白妤京闻言已是面色发红,怯怯道:“是。”
千鹤寻到了上林苑,在牧倾身边道:“主子,太子醒了,正找您呢。”
牧倾冷冷看了一眼白妤京,拂袖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白妤京缓缓跌在秋千架上,失落地喃喃着:“这样的一个人,难怪太子殿下也喜欢。”
申时容王回府,骑马进宫,坐着马车回去,排场极大。李威远自然知道太子殿下就在马车里,然而也未有口谕从宫内传来,他也懒得去门口接了,佯装不知道,翘着腿抱着自己的膝盖揉跌打酒。
南法站在他身边不悦道:“将军,如今与太子同一屋檐下居住,你必要收敛些,别让王爷难做。”
“顶多我不去见他呗。”李威远大刺刺道,“楼澜呢?这对双生子可算见着面了,你猜太子会杀了他吗?”
“王爷都不急,你急什么。”南法口气轻松,指尖却是有些发颤,人都有护短之心,他和楼澜相处久,自然会替楼澜打算,加之李威远先前被冤枉一事,他对太子也是全无好感。
这边赤玟穿了一身便服从马车上下来,容王府上下都当是楼澜。
赤玟比着手势道:“那个人呢?我想见见他。”
牧倾笑道:“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
“不是。”赤玟道:“好奇而已。”
牧倾转头问旁边的小厮:“楼澜呢?”
小厮一愣,看看赤玟,心说这不就在这么,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回话。
“哑巴了?”千鹤蹙眉道:“主子问你话,楼澜去哪了?”
小厮忙如实说:“回王爷,公子午膳后就出府了,至于去了哪里,小的也没资格过问……”
千寻道:“南法应当是知道的。”
牧倾点点头,也不甚在意,楼澜不在王府就在辰轩那里。千鹤也是知道这一点,道:“主子,属下去将楼澜找回来?”
“不必了,他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牧倾说着牵起赤玟的手,步入王府。
楼澜今天回来得晚,天已经有些黑了,要是不是辰轩提醒,还不知要逗留到多久。待他回府后,看到在牧倾身边的赤玟太子,登时晴天霹雳,两眼一抹黑。
千鹤和楼澜相处久了,心里也是有些偏袒楼澜,站在旁边面色尴尬。
楼澜往前奔了两步,急得脸上有些泛红,焦灼道:“我才是真的!”
第 33 章
牧倾抚着焦尾琴,正在弹一首《高山流水》,这首磅礴大气的曲子最适合由古筝来奏,然而容王向来爱温柔似水、肃杀如刃的琴,像他本人一样,阴阳两面。琴音中也隐隐听得出兵刃的铮铮之声。赤玟挨在他身边偶尔拨弦调音,楼澜来了后便放下手,望着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何止是像,简直是水中一模一样的倒影!
赤玟虽早有准备,却仍是被惊得面色苍白,心里有什么急坠而下!他唯有攥紧了牧倾的袖摆,抓住这个属于他的男人,强力压下心里呼之欲出的恐惧。原本是不信的,世间怎么可能有人长得一模一样!然而看到楼澜后,他的那丝侥幸彻底崩溃!
这边楼澜也吓得不轻,一下午没回来,回来时牧倾身边就已经有了一个自己……怎么回事!自己才是真的楼澜!
楼澜战战兢兢地看着赤玟太子,小跑着绕到牧倾身边,轻轻扯他一边的袖子,声音抖得像遇到危险的幼兽:“牧倾……”
牵袖相告,这样亲密无间的动作落在赤玟眼中,犹如撒了一把针。
“我自然知道你是真的。”牧倾勾唇一笑。
千鹤尴尬得咳嗽了一声,道:“楼澜,这是太子殿下。”
楼澜一怔,呆呆地看着赤玟。赤玟恍惚许久也回过神来,端坐在牧倾身边,歪着头看了看楼澜,勾唇一笑。
“你向来不懂礼数,见过就行了。”牧倾拨弄琴弦,勾出一道高挑的清越之音。
闻言赤玟微微皱眉,却也没发作,他伏在牧倾的肩上只对楼澜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直刺楼澜眼底。像是嘲笑,又似轻蔑。
楼澜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几欲耳鸣。他沉默良久,看了牧倾从容不迫的侧脸一眼,随后站起来低垂着眼睫走了出去。牧倾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微有歉意,想追出去,然而这一举动无疑是打了太子的脸,无可奈何之余只能挥手让千鹤跟上去。
从北平回来后牧倾就在后花园的梅林间给楼澜扎了秋千,只是回来时早已天寒地冻,楼澜一直没怎么玩。他从正堂出来后就默默地坐在秋千上晃荡,少年满腹心事,孤单的身影在秋千上晃来晃去,像个无人问津的小孩。
千鹤紧了紧袍襟,在抄手游廊下呆了许久,看着楼澜的样子也不忍心上前去打扰他。南法从他身后走上来,瞧见了秋千上的楼澜,低声道:“太子让他受委屈了?”
“这倒没有。”千鹤忧心忡忡,“没跟太子说一句话呢,就这么出来了。”
南法摇头不语,也不知该怎么做,只拍了拍千鹤的肩道:“将军情绪不定,我得去看着他,你看着办吧。”
千鹤只哎了一声,随后拎着长刀挪到楼澜身边,抓着绳索道:“我推你?秋千要两个人才好玩哎。”
楼澜抬头看了他一眼,千鹤怔在原地,这才发现楼澜明亮漆黑的眼睛里早就蓄满了泪水,强咬着牙没落下来。
千鹤忙道:“哎……你别哭啊,好好的怎么了?”
楼澜喉咙里有隐约吞咽的声音,过了许久,他眼底才慢慢干涸,两颗眼泪最终也没落下来。楼澜抓着绳索,目光空洞地望着盛开的梅花,声音有些漠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辰轩和大将军在见到我的时候要叫我太子了……”他缓缓看了千鹤一眼,又垂下视线,“牧倾也是这样,他待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和太子一样,对不对?”
千鹤觉得自己的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楼澜猜的都对,可是他无法回答。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楼澜喃喃着,千鹤无言以对。
这日楼澜没用晚膳就回房休息了,小二楞子头一次在吃饭这种时候缺席。牧倾隐隐猜到了什么,也没去管他,赤玟在身边,他必然是不能表现得太在乎楼澜。
千鹤端了饭菜到他房间,又原封不动地端回来,牧倾一恼,摔下筷子道:“怎么了?他还想闹绝食不成!”
自打下午楼澜走了牧倾就有些按捺不住,脾气上来了。旁边赤玟太子夹了一筷酒酿丸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牧倾。
千鹤忙解释道:“回主子,楼澜已经睡下了。睡得沉,属下就没叫醒他。”
闻言牧倾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千鹤也是冷汗涔涔,跟随牧倾十数年,他尚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样不问缘由便气急败坏的时候。
膳后牧倾心里始终放不下,和赤玟正下着棋,实在忍不住了,就把赤玟撇下摇着尾巴回房去看看楼澜。
阁内楼澜睡得深沉,微微蜷缩着身子,好似一只温软的幼兽。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睫毛纤长得像女孩般秀气。身上那种与太子绝然不同的单纯气质十分明显,就算样貌一样,若让太子和楼澜着相同衣衫站在一起,牧倾也能一眼分出谁是谁,断然是不会混淆的。
楼澜睡得早,半夜免不了醒来一次,他摸着旁边冰凉的缎面,身边无人,牧倾不在这里,阁内只有他一人。红萝炭依然烧得旺盛,暖莹莹的,桌上的水仙也开了。楼澜往被窝里缩了缩。牧倾不在,他竟然这样觉得理所当然。
翌日楼澜问千鹤,牧倾睡在哪里。千鹤回道,在东厢歇下了。那太子呢,也在东厢歇下了。
楼澜哦了一声,难掩失落,却是早已就猜到的结果,于是便到温候住下的厢房去跟李威远、南法蹭他们的早饭,故意和牧倾错开。饭后他就自行收拾,搬出了牧倾的王府之主的内阁,住在了极为偏僻的西偏院。千鹤被着实吓了一跳,忙去回禀了牧倾。
听完来龙去脉牧倾也没有千鹤期待中的反应,只顾着和赤玟太子对弈,漠然道:“他愿意住就让他住吧。只是西偏院有些阴冷,记得让人将室内烘得再暖些,别冻着他。”
千鹤目瞪口呆片刻,用手将险些脱臼的下巴按回去,悻悻退了出去。心道好歹也是整个容王府上上下下公认的王妃,就这么进冷宫了?千鹤顿时有点抓狂。
李威远对于楼澜的态度倒是很惊讶,没想到平时呆呆蠢蠢,竟是这么有心性的一个人,不由得对南法道:“你当初看差了吧。”
南法苦笑道:“差在哪里?这样执意而为恐怕只有触怒王爷,小二楞子,若是他懂得撒娇撒痴,凭着王爷对他的宠爱也能把太子弄回宫去。他这份心性,面对王爷实在是吃亏。”
李威远和牧倾二十多年的交情自然晓得,牧倾这种人从来只吃软不吃硬,太子就懂,凭着这丝了解就可以把牧倾握在掌心捏来捏。楼澜这样,必然还有苦头要吃。南法明知,却也无法阻止,楼澜有自己的尊严,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捍卫。
“他之前,一直同你住在一起?”赤玟落了一颗白子,状似漫不经心地比了一下手势。
牧倾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杀了赤玟一片客子,拔子时又瞧见赤玟猛地将手里的白子扔回棋盒,眉宇间有一丝撒娇般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