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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少帅真情流露,抱着人不放。这话恰恰也是杨满要说的,他拍拍对方的后背,非常激动的说,“太好了,你没有死。”
乔正僧忍不住问,“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逃出来了?”
黄鹤相当警觉,不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质问起乔正僧来,“我看乔先生应该先解释一下,他……少帅的客人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乔正僧少不得要仔细打量廖枯人身边的这位新人了。他们在日本公使馆的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黄鹤对乔正僧印象深刻,乔正僧却没太注意对方。当时他心思都在杨满与廖枯人身上。
看得出来,黄鹤绝不是个兵老粗,他精明的很。从乔正僧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卸下过戒备。
乔正僧很无辜的表示,“放心吧,我还没有无耻到帮日本人做事。我上山是来找他的。”说到这里,他看了下杨满。“这件事情是你们先不义,我才不仁的。具体怎么讲,我想你也不用装傻。”
杨满的事黄鹤不想纠缠,他只想确认来者是不是敌人。听对方说的诚恳,他又瞥了一眼廖枯人身边的人,接着便告诉乔正僧,“其他的人,我让他们下山求援去了。不过看这天色……”
过了晌午本该是艳阳高照的时候,现在的天却暗的近似黄昏了,没有妖娆的晚霞,只有望不到边际的黑压压的云。
风并不大,却异常的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子划。如果雪下起来,走在山路上,又没找到个歇脚的地方,那就凶多吉少了。黄鹤与廖枯人面面相窥,彼此都心情沉重,一点也不像是劫后余生的样子。
此时此地,是没法不伸出援手的,但看到杨满投来殷切的目光,乔正僧就非常的来气。“碰巧了,我在这边买了栋破房子,不远,就在对面山上,一起过去避避风吧。”
三个人都在等他这句话。廖枯人免不了要说句客套话,“那真是麻烦乔兄了。”黄鹤则敬了个礼,然后伸手过去示好,“方才得罪了,不好意思,形势所迫,还请谅解。”
乔正僧勉强跟他握了握,但没有动身的意思。他面向廖枯人说,“哪里的话,现在是共御外敌的时候了。只是我那个宅子有风水,忌火,如果要过去的话,还请两位把身上的枪摘了。”
这个理由找的够随便,两人顿有虎落平阳之感,面色都非常的难看了。
杨满在一边干着急,但这确实是他熟悉的乔正僧的作风。排除威胁,在自己的地盘里,要享有绝对的控制力。
乔正僧看到黄鹤的眼神闪烁,马上又说,“这位长官在想什么,我应该不会猜错,但我劝你别这么干。没有我,你们找不到车子,就算找到了,钥匙也不在车上。”
听他这么说,黄鹤无奈地笑了。接下来他帮廖枯人取下随身携带的枪,连同自己的,一并交到乔正僧手上。同时他说,“能找着这个地方,还能把人偷出来,乔先生不简单。眼下民族危亡啊,不知道有没有从军,保家卫国的打算?”
乔正僧接过来,一边卸掉枪里的子弹,一边很认真的敷衍,“如果有机会,自然是义不容辞。”
山路崎岖,廖枯人的伤势还未痊愈,所以走不快。杨满在旁边,时不时的想要扶他一把,都被他坚决拒绝了。乔正僧看他这样硬撑,也只好将脚步放慢。趁这个机会,黄鹤就跟他搭话。
“这是世事难料,乔先生别有用心买的宅邸,现在倒成了我们的避难所。”
乔正僧则回答,“这是个好地方,山水秀丽。我打算修个小屋,以后来这里度假。”
两个人都在打太极,黄鹤自然明白他为什么跑来这里,而乔正僧也答非所问,假装自己目的单纯。
“可是如果战事起来了,这地方也不会安宁的。”
“长官是说,中国马上要打仗了?”
从上个世纪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争,国内就没断过。但黄鹤明白乔正僧所指,“可不止中国,整个东亚,包括欧洲现在都很紧张。日本人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撑不到明年年底。”
听到这里,杨满忍不住插嘴,问身旁的廖枯人,“跟日本人打,我们打得赢么?”
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廖枯人没回答。黄鹤也不吭声,与乔正僧对视一眼,彼此会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一阵沉默中,乔正僧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说不上是被自己影响,但眼下处境微妙的一个人。
其实如果中日开战,处境微妙的何止他一人。历史的大浪潮里,总有这样随波逐流的糊涂蛋。乔正僧懊恼自己的前缘,就是这芸芸众生的不知所谓的一名。这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倒不像是个分了手的旧情人,简直是个望他成才的家长了。
但如果岚熙没有去满洲国的话,两个人能不能断的这么干净,乔正僧不确定。他一度怀疑杨满的失踪,与贝子爷有关,所以起了进日租界找人的念头。结果事实证明这是自作多情,他反倒松一口气。
四个人赶在雪落下来前,上了车。但是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就抛锚了,陷在雪窝子里动不了。风也大起来,天气太糟,他们围着车子折腾了半天没用,只好放弃了。好在路也不算太远,坚持一下,也可以走过去。
黄鹤要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廖枯人挡风,对方坚持不受,他也只好作罢。乔正僧不避嫌的搂着杨满走,又抓他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引得旁边人侧目。
黄鹤架着廖枯人走,怕他沉不住气。他顶着风雪问乔正僧,“你那里有没有电话?”
乔正僧回答,“有,刚架的线。”
一听这个,黄鹤很松了口气。只要雪停下来,哪怕封了山,也可以叫一架飞机过来。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可惜被日本人抢了个先。
所以等他们到达后,黄鹤顾不上烤烤火歇一歇,第一时间要乔正僧带他去拨电话。电话机就装在小屋子里,那里本来就是门房住的。
黄鹤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听了一下,马上递给乔正僧。乔正僧拿过来一听,叹口气,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没办法,线路问题,可能是被积雪压的。”
空高兴一场,黄鹤阴着脸回到大屋。乔正僧张罗他们吃了点东西,又找出铺盖来帮忙铺床。“这宅子太破了,还没修起来,条件简陋不要见怪。今天晚上就睡这里吧,明天雪停了,我会出去查看下。”
第40章
黄鹤不愧是军校毕业,很能适应环境。他把炕烧热了,这边的烟道通到隔壁,两个屋子都暖和起来。大家都脱了半湿的外套和鞋子,坐到炉子边烤火。
一路上,廖枯人的话都很少。杨满想挨到他身边,跟他解释几句,但是被乔正僧不由分说的推开了,于是只好坐到对面,望着他问,“你的身体……还好吧?”
廖枯人苦笑了一下,“撑得住。”
黄鹤问乔正僧,“项宝通泄密给你,这个我知道。但你是怎么摸到密道的?”
乔正僧答,“我花了这么多钱买房子,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黄鹤承认,“说的也是,这世道,钱能通神。”
“只要不打仗,钱就是好东西。”
“如果打仗呢?”
“那就是你们的天下了。”乔正僧看了看廖枯人,“说句实在话,这次你们能逃出来,就是赢了。政府再不作为,民众也不会答应。”
杨满去看黄鹤,黄鹤冲他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但是廖枯人没有一点庆幸的样子。他的表情冷冷的,调子哀沉的说,“说什么赢,国难当头,如果国家输了,我们怎么能算赢?”
杨满听了马上问,“你说我们会输?”
廖枯人看向杨满的眼神却很温柔,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小满……”
黑夜来临,天色真正的暗下去。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乔正僧感叹,还是古人有情调。今天要是有酒,那自己就是在白居易的诗里了,但他一点也不能享受。他还是想要暖气,想要在白瓷浴缸里泡热水澡,想要睡软和的大床。
同样是出国呆了几年,黄鹤和乔正僧都很务实,但显然后者自由化的更严重一点。很难想象乔正僧的出身,是苏州当地的名门大户。
听他这么说了。杨满心里就有几分内疚。因为如果不是自己,乔正僧也不会跟过来,然后被大雪困在这座山上。但他没想到乔正僧话锋一转,接着又说,不过这个宅子的风水实在好,是他的福地。他一点也不后悔来这里。
乔正僧的意有所指,杨满听出来了。他觉得脸上发烫,赶忙低下头。好在周围都是黑的,火光只照了一面,半明半昧的倒也不大看得出。但他还是岔开话题说,“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是不是要在山上过年了?”
到底还是留在了这里。廖枯人心想。虽然留下来过年,一直就是他的愿望,但是以这种方式却出于意料之外。
今晨在地道里,他不肯相信黄鹤的说辞,一来他想不通杨满为什么要逃;二来他也觉得困难重重。周围荒山野岭的,下了雪就更难走了。所以在炸弹落下来之前,廖枯人的内心已经崩塌,只是废墟上尚有谜团未解。
虽然前一晚黄鹤的提议,被他一一否决了,又是下药又是杀人的,廖枯人觉得何其荒唐。但是看到乔正僧带着杨满出现这一刻,他确实有一种拔枪的冲动。
因为黄鹤推论,昨晚上他们被下了轻量的安眠药,所以才睡着那么死。这件事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想来乔正僧也不会承认。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片荒芜的山上,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杀人借口了。
人是多么脆弱,一旦没有法制的约束,便只剩下利益的牵制了。最后那把从不离身的枪,只能由黄鹤掏了出来。交给了乔正僧。
但不管怎样,至少杨满还活着,这让廖枯人无比欣慰。硬逼着自己往好处想的话,劫后余生,亲友尚在。而且下山后,这番经历会让他得到更多的支持,政治上会有更好的局面。用黄鹤的话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所以祸祸福福,谁能分得清?而得到与失去,又到底是谁在主宰?恐怕这一刻,没有人能体会廖枯人的落落寡欢。
或许黄鹤明白,但他不想理会。在他看来,廖枯人几乎像是个青春期的少年了,所以才有这种不能明说,因为自己也想不清楚的烦恼。现在这种东西扰乱了他,但总能过去。因为人必须成长,而环境也在改变。
另外的两个人,则有着属于他们的话题。乔正僧接杨满的话说,“照往年的规矩,我早该给你发一份年终的红利了。”
杨满开玩笑说,“今年的生意不错,那你年后补给我。”
乔正僧却摇头,“不不,今年不发了,明年的……以后都不用发了。”
杨满的心马上跳起来,他怕乔正僧继续说下去,不得不站起来,爬上炕上去看窗户。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听到了雪落下来,像是风吹过竹林,叶子抖动的声音。
这种微小的动静,非常能安抚人心。他听到身后两人的谈话,知道硝烟将起,全面的战争将波及到全国,没有一处可以幸免。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乔正僧说过,要在门外的空地上种竹子,那么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都会是很好的景致。
不知道什么时候,廖枯人过来了,他靠着墙坐着,于是杨满也转过身来陪他。他忍不住问廖枯人,“如果仗打起来了,日本人还会不会继续暗杀你?”
廖枯人回答,“说不好,要看局势怎么发展。”
杨满望着火光,有点发怔。廖枯人知道他关心自己,便又安慰他说,“我会加强防备的。再说,如果是上了战场,我也不介意为国捐躯。”
国家危亡匹夫有责,这是大时代的悲剧,个人的命运实在太渺小了。杨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不能对应乔正僧和黄鹤,甚至可能不适合廖枯人,但在他的身上,却是此起彼伏的从不断绝。
身边的廖枯人靠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他耳朵旧话重提,“我走不成了,但是你可以。小满,听我的吧,最不济也要去香港。不然仗打起来,我没法保护你的安全。”
“香港是英国人的地盘,如果欧洲也开战的话,那里能安全吗?”
廖枯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就直接去美国。美国很强大,又隔得远,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杨满还在苦思冥想如何推托,这边廖枯人又让了一步,“你那个干娘,也一道过去,我帮你们安排。到了那里,也不用担心生活,我会寄钱给你。你要上学也好,做事也好,都可以。等到国内太平,我再接你们回来,这样行不行?”
杨满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廖枯人看到他这样,便将身体收回来,坐直了叹口气。“你考虑吧,我不逼你。”
杨满忍不住侧目,偷偷打量廖枯人。眼前的这个人,线条刚毅的侧脸,眼神坚定,就算眉间没有皱纹,也还是觉出他的心思沉重。当初那个玩乐起来,就能忘掉所有忧愁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廖兵这个人,估计以后也只能活在彼此的回忆中了。
在山上住着的日子里,杨满经常会想,即便后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与廖兵也很难维持长久的友谊。因为人总会长大,慢慢的,去河里抓鱼或是偷吃点心,都不会再吸引他们。总有一天,对方会光顾小春楼这样的地方,而自己呢,是站在旁边斟茶倒酒的那一位。到时候他们两个人,是没法坐到一张桌子上去的。
廖藏林的出现,斩断了事情的发展,反倒让廖枯人有了一种凭空失落的感觉。而杨满则觉得,命运不可避免的要走到那一步;而对方,其实也并没有失去多少。
“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可以更轻松一些。”前面这句话杨满对廖枯人说了很多次,而后面那句话,他不忍心说出来,只能默默念给自己听。
烤火的两个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但杨满不经意的望过去,总是能对上乔正僧的眼睛。
因为炉火照不到床边,所以隐身在阴影中,会有一丝丝安全的错觉。但这种被窥探和纠缠的感觉,还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廖枯人在旁边一动不动,安静的好像是睡着了。但杨满心里清楚,他还在等自己的答复。于是这次换他侧过去,凑到对方肩膀上说,“小兵,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我想我跟着乔先生,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廖枯人猛地转头过来,两个人脸靠的很近,即便是在暗处,杨满也能看出对方眼中冷冷的质问。
“什么意思?”
“就是他到山上来找我,而我又决心跟他走的意思。”
这个回答很委婉,却没有一丝一毫掩饰的意味。聪明如廖枯人,杨满心想,是不会不明白的。
这时候乔正僧已经忍无可忍,起身走到床边,对他伸出一只手。
“起来吧,我们该走了,让他们休息。”
于是杨满老实将手交出去,由着乔正僧牵自己下炕。廖枯人在后面叫住他,“等一等,你们去哪里?”
乔正僧回答,“隔壁的屋子。”
正因为杨满刚刚坦白了两人的关系,所以这种安排似乎无可非议。廖枯人着急起来,只能说,“再坐一会儿,还早……”
见他们有点僵持,黄鹤过来半开玩笑的打圆场。“乔先生累了,不如先过去歇着,我们少帅跟杨经理再聊几句。待会儿我来护送,保证他的安全,决不食言。”
这样的状况让杨满有点窘困,这时候要是走了,就显得是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