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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上只有青歌一个人了,然而眼下的局势完全不容许她伤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灵,天地无主,烈火耀耀!”青歌单手稳稳地接住了瓶子弹开瓶盖,叼着瓶口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这瓶药剂对于普通的法师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恢复品了,然而对于青歌来说只能算的上杯水车薪,毕竟他们的自身的资质就不一样,一条河的水流可以补充一个小湖泊,却无法让濒临干枯的大湖恢复生机,不过聊胜于无!
她现在面对的,不是所谓的“黑暗”,更不是一切不洁的东西中的任何一种,所以连带着咒术都要加以变化了:
“应我之召前来的火之神灵啊,现身,聆听!”她在雅克边境就使用过这个法术的简化版,只不过当时手头没有法杖,连带着这个五阶雷电天火法术的效力都大打了折扣,眼下虽然她法杖在手,然而力量却濒临枯竭,与当时的窘境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芙亚娜还在空中大笑道:“好姑娘,在一个上位神祗的面前召唤低等的火之神灵,你是怎么想的呀?”
“通明,受命!”青歌对女神的讥笑充耳不闻,正在死命地压榨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法力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微微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细流,带着熨帖的温度和源源不断的力量,缓缓地注入了她的身体!
那种桎梏感,那种卡在五阶法师门口多年而不得其门的憋屈感在这一瞬间竟奇迹般地褪去大半,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她一挥法杖,周围的空气都被带的卷起一阵灼热的气流:
“咒术之火,天降雷霆——”
“呔!退去!”阿芙亚娜一声高喝,震得青歌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命运’在此,谁敢造次?”
天生异象!团团的翻涌的乌云平白而生,在这座高耸的占星塔的上空凝聚出一个漩涡的形状,然而在赤红的、猛烈地燃烧着的陨石和闪耀的雷电即将落下的时候,突然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拦住了它们一样,所有应召前来的元素们都乱流了一瞬,然后溃散了!
青歌收回了法杖,直直地看着阿芙亚娜那双悬浮在空中的眼睛,而阿芙亚娜正要得意地发动下一波机关进攻的时候,青歌轻声开口了:
“当年华莱·奥罗,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完成‘弑神’?”
阿芙亚娜停止了一切动作,眼白上瞬间爆出根根血丝,狰狞又可怖:“你说什么?”
看着她的反应,青歌对自己的推断更自信了,同时内心也就更悲愤了,她上前一步,迎着阿芙亚娜怨毒的注视,高声逼问道:
“华莱·奥罗,是不是在即将杀掉你的时候,转身回了人间?而你,命运女神阿芙亚娜,也不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已经元气大伤了吧?否则你完全可以在这里动用‘根源’的力量抹杀我,而不是借助占星塔中的机关!”
手持黄金天平的命运女神,锋芒正盛之时连造物神都要退让其几分。女神手中的黄金天平不仅能够裁决世间一切争执,判断此事究竟可不可为,是光明还是阴暗,更重要的是,“神之纪”中,每一个人在出生之前,都已经在黄金天平上走过一遭,并决定了各自以后的命运了!
那么,拥有如此之大的力量的女神,为什么不在此动用黄金天平,甚至连“根源”的力量都不调动,只想借助占星塔中的机关杀掉青歌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无法与全盛时期相比,甚至连“根源”的力量都没法动用了!
阿芙亚娜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好聪明的人啊,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青歌在心里腹诽着这位命运女神真像个精神分裂患者,因为当年华莱·奥罗从神域折返,正是因为发现青族先祖、被囚禁的青书大公即将被他的皇后绿野兰颜救走一事,才匆匆归来的——
托青书大公薄面,命运女神阿芙亚娜啊,你又得以在欧诺塔大陆上苟延残喘三百年!青歌手执法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刚刚在心底终于重新改写完毕的咒语嘶声吟诵了出来:
“诸神未死,人世当盛!”
“根源,根源!听我之心,遵我号令!”
顿时,天空中那道阻碍的力量消散了一瞬——然而也只是一瞬,却也足够那些威势赫赫的雷电与炽热的天火落下来了,古旧的占星塔顶立时就被绯红的落石与火焰撞出了大洞,攀援的青藤在熊熊燃烧着的天火里化成的焦炭和飞灰,满天轰然落下的天火与陨石里,满天金黄的光芒与刺眼的雷电里,年轻的四阶法师倒转法杖,从高台之上一跃而起,将尖利的法杖尾部重重地、重重地刺向了天空中那双镶嵌着黄金色日轮的黑色双眼!
她高声喝道——
“命运之神阿芙亚娜!”
“此乃‘人之纪’,是我们人类的纪元,就算诸神里还有一个你没有死去,就算你手持黄金天平想要回归欧诺塔,也要先问过我们人类的意见!”
“没有人想永远地做神祗手下的傀儡与玩具,与其在既定的命运里活成一枚棋子,倒不如让我们清醒着就此死去!”
第47章
命运女神其实之前都是在虚张声势,然而换做正常人,早就被悬浮在空中的这双眼睛和她的赫赫大名吓破胆儿了,根本无法发现她已经虚弱得连人形都无法维持、连黄金天平都无法动用,只剩下一双眼能幻化成实体的大软肋,然而她可能向来运气都太好了,终于在三百年后迎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坏运气,且几乎让她丧命当场:
进入占星塔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觊觎华莱·奥罗遗物的盗墓者,而是为了给自己先祖讨个公道前来拿一根华莱遗骨的少君侯青歌!
可是那毕竟是曾经威震一方的神祗,就算落魄了也有保命招数的——
“幻见!”阿芙亚娜尖叫道,然后对着向自己眼球刺来的长杖睁大了双眼,顿时,漆黑的瞳孔外那一圈金黄色的日轮开始放射出金光,缓缓地转动了起来,速度由慢到快,在飞速地形成一道灿金的光圈的时候,猛然迸射出澄澈的金色与沉沉的黑色相交织的光芒: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无坚可摧,小姑娘!”
然而这曾经让多少神祗闻风丧胆的幻象法术竟然没能让青歌动摇半分!这个已经在之前的幻象里认清了自己内心真正的追求与恐惧的少女,连去势都不带缓上一缓的,生生将枫木法杖捅进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啊——”阿芙亚娜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独属于神祗的银蓝色血液被泼洒得到处都是,而正在此时,一颗滚烫的、烧得通红的陨石直直砸进了她尚未合起的巨大的眼睛里!
“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竟然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青歌狞笑着,手下动作丝毫不停,将那支已经没入得只剩一个杖头的法杖转了转、捅了捅,整个人都踩在了平台的边缘,摇摇欲坠,全身的重量都维系在手中的枫木法杖上,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银蓝的血液泼了她一身,灼烫的感觉从每一寸碰到神之血的皮肤传递开来,然而她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又是一簇滚烫的血液从阿芙亚娜那双紧紧闭起的双眼中喷溅而出:
“我素来行公正事,走光明路,胸怀磊落,有何亏心事能让我走火入魔?”
“人若敬我,我必敬人,犯我一尺,便回一尺,伤我一分,便回一分!”
阿芙亚娜还在继续惨叫,占星塔中所有的护墓机关全都失控了,当年绿野兰颜为了保存皇家脸面而设下的机关,在命运女神阿芙亚娜潜入了占星塔休养生息之后,威力便陡然提高了无数倍却一直派不上用场,而在多年后派上用场的第一次就全线暴走,整座塔里都是各种颜色的烟雾和流矢,法术的光芒飞来飞去,青歌险险避开一支擦着她胸口过去的水箭,高声嘲笑道:
“来来回回都对等,有什么不公平的?倒是你,命运女神,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半分黄金天平之主的样子么?”
“吼——”在尖叫声、崩塌声和各种杂乱的声音里,突然就出现了一声低沉的兽吼。
青歌刚略一分神,想着怎么会有野兽出现在封尘许久的占星塔里的时候,手下动作不由得轻了一轻,转眼就被阿芙亚娜发动的石墙机关给撞了个正着,平台上猛地耸立起一堵坚实的青石墙,不偏不倚,当场撞在青歌胸口!
她之前翻涌的血气只是被强行压下,毕竟龙骨法杖金气烈烈,尤难消除,这一撞正好撞得她头晕眼花,胸口气闷,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单膝跪地呛出一口血!
那口血喷溅在地面上,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陈年的铁锈色,就好像带走了青歌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似的,而漫天的火雨与陨石,还有那隆隆的雷电,也在那一瞬间开始势头变小并停止了!
然而青歌并没有像在雅克边境那样晕厥过去,那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暖流依然在细微却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着法力,而同时青歌也再一次地感受到了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气息一掠而过,甚至连阿芙亚娜的威慑力都不能及其半分!
而正在此时,一只巨大的黑色巨兽,从之前不断坠落的碎石与断壁堆成的小山堆上轻盈地跃了上来,稳稳地落在了青歌的面前,并对着她缓缓张开了嘴——
那是一只浑身都是伏贴而光滑的黑色长毛的猛兽,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都十分流利好看,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然而就连青歌自负记忆力惊人,也无法认出这只巨兽到底是什么品种、是什么东西!
前有猛兽,后有命运之神的双眼,进退不得的青歌当即舍弃了枫木法杖,“当啷”一声,被扔在地上了的法杖竟然与石台相撞时隐约有金石之声,然后她撸起袖子,将长长的法师长袍袖子缚在腕间,抽出秘银匕首,趁巨兽低头来咬她的时候矮身钻过去剖开它柔软的肚腹的时候——
巨兽却伸出了一只生着锋利的倒钩的爪子,将青歌的衣角钉住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青歌看着这只巨兽的脸,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就袭上了她的心头,那双温柔又朦胧的眼睛,永远看不见一丝说谎的痕迹,她从来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华色……?”
命运女神终于从眼睛被刺得半瞎的痛楚中略略缓过了神,张口便是一串咒骂,连带着这本就摇摇欲崩的平台干脆就四分五裂的,空中升起一架巨大的黄金天平,一边是盛放着华莱·奥罗的尸骨的水晶棺材,一边是阿芙亚娜重新凝聚出来的独眼:
“人类啊,你们的冒犯之罪,便在这里用鲜血和生命偿还罢!”
青歌当场就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还你妹!”只是说完便又是好一阵咳嗽,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喉咙中的血气愈发浓重了,都呛到了鼻子里。
黑色的巨兽低下头,以一种温柔的、绝对不会伤到青歌半分的力道,叼起了青歌的后领,同时松开了钉住青歌衣角的爪子,将她甩到了背上,低头衔住了枫木法杖然后开始发力狂奔,身后的黄金天平开始凝聚出了更加灿烂的、耀眼的光芒,一把黄金长剑正在缓缓成型!
青歌强撑着不失去意识,对巨兽道:“放我下来——我要一根华莱·奥罗的遗骨!”
巨兽奔走的脚步陡然就停了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向着黄金天平狂奔而去,而正在此时,那把巨大的长剑终于成形完毕,携着千钧之势向青歌迎头刺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青歌从身下巨兽的口里抽出法杖,直起身,对着那把迎头而来的长剑,心里无波无澜,只有微微的不舍,和满满的欣喜。
只有华色对她的话语从来不抱任何质疑,连无心之言都奉若圣旨纶音,要是她真的连一个衰微的神祗操控下的机关都无法对抗,真的就陨落在这极北之地的占星塔,那也算得上一个求仁得仁了。
那跨阶的五级火焰之剑的咒语还没有出口,黄金的长剑堪堪已经劈到了她的跟前,然而黑色的巨兽于奔走之时伸出一只前爪,生生地用血肉之躯替青歌挨了这一下子!
鲜血飞溅。
这些血是鲜艳的、充满着生机的红色,与冰冷的神祗之血完全不同,带着温热的气息一股脑儿地涌出,青歌的眼眶红了,那一瞬间所有的感情都排山倒海迎面而来,直直将她冰封了多年的心防给砸了个窟窿。
巨兽就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剧痛似的,最后一跃高高跳起,砸向了黄金天平的那个放着水晶棺材的托盘,棺材盖本来就已经被青歌和华色二人撬开了,这一下,华莱的骸骨四下飞散,青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长长的骨头,开始吟诵起风行术,而她身下的巨兽也心有灵犀地往下一跳,正好避开了袭来的黄金长剑,向着无边的黑暗落去!
“借您之翼翱翔于天空——风行!”多年不用吟唱低阶法术的青歌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句吟唱,和缓的气流凝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巨兽在上面略略做了缓冲便已然及地,一个深蹲卸去大部分冲力之后,就背着青歌向着占星塔之外逃去!
黄金长剑已经追了上来,然而越接近门口,长剑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拖拽着它一样,青歌也发现了这一点,捉着黑色巨兽那柔软华丽的皮毛,整个人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的状态:“她不能出占星塔!”
“我们走!”
占星塔的大门本来就已经被她们损坏了,一人一兽仓皇逃窜而去,将命运女神阿芙亚娜和已经有一半成了真正的废墟的占星塔远远抛在了身后。而在她们奔出占星塔的那一瞬间,那只巨大的眼睛就凭空消失了,带着那股莫名的恶意与窥探感瞬间无影无踪。
——就好像命运女神真的撤出了这片大陆似的!
青歌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眯着眼睛看向占星塔的塔顶,磨着牙重复了一遍那个神祗的真名:
“阿芙亚娜。”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状态全盛的时候遇见你,否则当年华莱·奥罗没能做完的事情,便由我来亲手了结!”
阿芙亚娜逃窜回了“根源”里,然而她的感官还是与占星塔连在一起的,她正感叹着最后一个人间的藏身地被毁了以后可怎么回归欧诺塔大陆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当场就气得笑了起来:
“就凭你一个小法师?做梦罢!”
然而谁都没能想到的是,青歌真的是一个言必出行必果的、说到就定要做到的人。多少年后,已经成为了法神的女子红衣红发,手执龙骨法杖,将命运之神的最后一点儿残骸当着所有神灵的遗像钉死在了已经不公正了的黄金天平上,无人不晓,举世震惊。
第48章
“连‘根源’都青睐她么?”阿芙亚娜置身于无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向着不知何人亦不知何物的某种东西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怒吼:
“根源!你是真的要放弃神祗,转而扶植人类么?”
她的周遭是一圈环绕着的椅子,不多不少一共正好七把,暗含了当年神之纪里最为尊贵的七位神祗。然而时至今日,只有她的一把椅子上的刻印——她的是黄金天平,还在发着微微的金光,昭示着只有这一位神祗还未死去。
她还在愤懑着根源的偏心呢,突然就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进了她的脑海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