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既然要回波斯,疏楼龙宿便让底下的人开始收拾行李。他的东西极多,单单是衣物就能装下几大箱,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完的。
弦知音也不着急,赖在一派秋容里喝茶弹琴,或是和疏楼龙宿闲聊,琴棋书画诗酒花,哪一个都是可聊的话题。
疏楼龙宿在屋子里种了好些昙花,姬月、九重紫、待宵孔雀、楼台夜。因为昙花畏寒,冬天不移到屋子里,怕是越不了冬的,这才摆在里头。
他的昙花都是种在大瓷盆里,长了三四米高,相当笨重,去波斯的路途遥远,这些花怕是带不走了。
疏楼龙宿觉得有些惋惜,站在花树旁边叹息了许久:“明年这花或许会开得更好。”
弦知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不点破,只是笑道:“波斯也有昙花,你要是喜欢,我倒是知道哪里有好的,回头差人找了,送去给你。”
疏楼龙宿亦是一笑:“是啊,无情草木,何处没有?”
不久之后,疏楼龙宿便与弦知音一同离开了光明顶。途径于阗国时,见大雪封山,道路难行,偏偏他们行李又多,磨磨蹭蹭的,走了一个多月都没有走出多远。
一日,队伍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銮铃声响,疏楼龙宿不禁回头去看,原来是驮着丝绸茶叶西去的商队,眼神一黯,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弦知音看在眼里,大致也有些明白了。他知道他们这位俱明王的心有多小,装下一个他自己,装下他所钟爱的宝物,再装下他看中的人,便再也装不下许多了。
但是,只要装下了,就很难取出来。
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
他忍不住叹道:“同修多年,我竟不知龙宿多情至此!”
疏楼龙宿宛然一笑:“哈!意外吗?”虽是在笑,眼中却有些黯然,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会如此。
如此的,心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欧阳修
2。智慧王,俱明王,是波斯总坛十二宝树王的名号。
3。那几个昙花的品种,姬月和待宵孔雀是确实有的。“姬月”二字,本是“姬月下美人”,我嫌五个字太累赘,便取了前面两个字。紫色的昙花也有,是最常见的那种昙花和其它仙人掌科植物杂交来的。
☆、汝之所愿
戈壁的风很大,疏楼龙宿的紫色衣袍上垂着许多珍珠流苏,此时便被这风吹得来回摆着,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既细微又清亮,如同涓涓流水一般的响声。
弦知音端详着他的表情,道:“舍不得,大可留下。”
疏楼龙宿笑了一下,道:“弦知音,汝这个玩笑开得有些无趣。”他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白龙堆,蜿蜒起伏直达天际,似乎亘古以来就是如此,心中却是在想:“不曾得到,怎能说舍不舍得?”
他什么都没有讲过,那个人也未曾给过回应,一切还都没有来得及开始,又怎能说得到,或者得不到?
没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说不准的。疏楼龙宿这般想着,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弦知音一直打量着他,见他神情有异,不觉也感慨起来:“偶尔露出真情的龙宿也格外可亲。”
疏楼龙宿“哈”的一声笑了,道:“龙宿便收下汝这句赞美。”
一行人继续向西,沿着古丝绸之路,踏出于阗国之国境。昔日的万里佛国辉煌璀璨,如今却只剩黄沙荒漠下掩埋着的森森白骨,默默向着过往的旅人讲述多年前那场大战——
大军自北方而来,金戈铁马,气势如虎,自称“天神之鞭”,为净化世间诸多丑恶污秽而来。大军所到之处,一个个皇朝覆灭不存,千里沃野化为焦土,无数人失去家国,颠沛流离。
途径一处佛窟时,弦知音看到山壁上残缺不全的佛像,周围还留着被大火焚烧过的黑色焦痕,不禁停了下来,对着佛像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那佛像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雕刻的,雕刻他的人又是谁,佛陀的头已经缺了大半,另一半也不知去了哪里,就只剩下半张脸,犹向着来往的人露出一抹慈悲的笑。
弦知音问道:“龙宿,你可知我为何离开总坛?”说着,也不等疏楼龙宿回答,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一生敬奉光明神,无不虔诚,可惜明尊的光明始终不曾照进我的心里,这样的光明也只是外物罢了,不是弦知音的光明。”
疏楼龙宿反问道:“所以,汝欲往菩提树下一寻?”
他笑道:“弦知音枉称为智慧王,智慧有限,不求顿悟,但求能得一个明白。华丽的俱明王,你呢?你可相信明尊能引导众人脱一切苦?”
疏楼龙宿徐徐道:“他是否能引导别人脱诸苦,吾不曾想过,也不想去关心。吾只知对龙宿而言,一切就如同那首诗所讲的:我遣我的灵魂前往不可知之地,走去翻读些未来世的文章;我的灵魂归来相告:‘吾便是光明,吾便是黑暗。’”
弦知音听了,一时沉吟不语。
众人继续踏上归途,过了一阵,弦知音又出声问道:“龙宿,你离开故土,来到总坛多少年了?”
疏楼龙宿答道:“时间与吾毫无意义,所以不曾算过。”
弦知音又问:“你的故乡,永夜之国是什么模样?”
“既是永夜,自然无日月星辰,永生永世黑暗冰冷,常人难以生存之地,却是嗜血一族的天堂。”
马队一路西去,经过疏勒、莎车、蓝氏城,终于回到波斯总坛所在的城池。
疏楼龙宿站在城外的一个高处,眺望远处那一片庞大的宫殿式城堡。高大的梁柱,火红色的尖顶,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烈焰冲天而起。
一行人进了城,来到总坛门前,门前的披甲卫士是新来的,不认得疏楼龙宿,好在同行的还有弦知音。两人进了总坛,便一道去拜见教主。
那教主从堆得很高的羊皮卷堆中抬起头来,原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轮廓深邃,一双鹰眼锐利如刀,只是看到远行归来的两个学生时,眼中才有了一些温度。
弦知音复了命,先行退下了。
教主放下手中的羊皮卷,盯着疏楼龙宿看了好一会,目光也跟着严厉起来,道:“龙宿,你……”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
他叹了一声:“你啊你!……回来也好,以后你便留在总坛这里,少出去惹事。”
他说得倒是和蔼,可疏楼龙宿又岂会不明白,这不过是要将他软禁的另一种说辞罢了。可惜,他疏楼龙宿的人虽已经回到了波斯,却无意留下。
疏楼龙宿躬身朝他行了一个大礼,道:“教主,吾自黑暗而来,如今也到了回归的时刻。”
教主不曾预料到他一回来,便讲出这样的话来,一直瞪着他看,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厉声问道:“俱明王,话可不能乱讲。”
疏楼龙宿直视着他,道:“吾意已绝。”
教主道:“你那一族,能沐浴在阳光下的,不过你与阇城之皇西蒙二人而已。当年我将你引导到光明圣教中来,只盼你能从此脱离黑暗,活在光明的世界里。”
“是。老师将龙宿引导到光明的世界里,但是,吾心思念黑暗。”
“你师兄弦知音要走,我如断一臂,而今,你也要走?”
疏楼龙宿默然不语,只望着老师。
教主沉默许久,终于缓缓说道:“我可以放你走,没有人会拦你。但你要清楚,叛出圣教意味着什么?”
疏楼龙宿笑道:“既做出了决定,就有承当后果之心。”
*
疏楼龙宿西归之时,剑子仙迹正在巴蜀。等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匆匆赶回昆仑时,已是人间四月,群芳已谢,唯有荼靡尚开。
他站在一派秋容的门前,沉吟许久,终于伸出手去,缓缓推开了这扇大门。园中景致依旧,只是那个身着紫衫,穿行其间,吟诗抚琴的人已经远去了。
这时,他听到几声衣袍窸窣作响,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绯衣女子从林木深处走了出来。看到是他,女子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低声说道:“剑子先生,是你。”
剑子仙迹奇道:“仙凤?你为何还在这里?难道龙宿……”
“先生,”穆仙凤打断他的话,“主人已经离开了。”
“可是你……”
“先生忘了,我自幼身带火毒,需时时以寒气压制。主人说,依我目前的情况,再过几年即可恢复,便命我留在光明顶上。”
或许是想到疏楼龙宿,穆仙凤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又继续说道:“主人本来还想将默言歆一并留下,给我作伴,可是我没答应,主人便将我托付给了鹰王前辈。”
剑子仙迹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他将你托付给少艾,很是妥当。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穆仙凤摇头道:“主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主人走时,曾在山下等了一个多月,我想,他是有话想亲自对你,或者对大师说的吧?”
“龙宿他……”剑子仙迹阖眼沉沉叹息一声,“是我来迟了。”
穆仙凤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道:“主人等不到先生,也等不到大师。先生如此,大师也是如此,难道主人就真的是罪不可赦,得不到原谅吗?”
剑子仙迹叹道:“仙凤,是非对错,你我心中自有一杆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龙宿……你的主人,他心中亦是明白通透,却不屑一顾。仙凤,你与他不同,切不可学他,切不可学他。……至于佛剑,仙凤,请你莫要责怪佛剑,他心中并不曾忘记过龙宿,只是护生斩业,这条佛路是他所选。你可知他离开光明顶之后,去了哪里?”
“哪里?”
“他去了扬州。”
“为何要去扬州?”
剑子仙迹苦笑一声,道:“你的主人做出那样的事来,却远遁回了波斯,总要有人留下,替他收拾残局。这样的事,十年前佛剑已经做过一遍。只是那一次,他是圣行者佛剑分说,这一次,他是疏楼龙宿的好友佛剑分说。”
“那……那大师如今还在扬州?”
“应该不在了。佛剑对我说,他自认动了凡心,已是破了戒律,打算处理完扬州的事情,便回师门领罚。佛门戒律森严,想必佛剑数年之内都不会踏出师门了。”
“大师他……他何必如此?”
“仙凤啊,你只看到你家主人落寞黯然的样子,却不曾看到佛剑的心。……罢了,罢了,此事多说无益。龙宿走了,一派秋容只剩你一个,你不如搬到我那边去,你师父不在,至少还有我在这里。”
穆仙凤却摇头,道:“虽然主人走的时候,他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主人会回来的。我得留下来打理园子,让一切保持着现在的样子,就像主人一直没有离开一样。……没准有一天,主人就回来了,大师也会回来。大师说过会帮主人重建三分春/色的,他答应过的!”
“……仙凤。”
穆仙凤擦擦眼泪,展颜笑道:“先生,且忙你的去吧!我这里还有十几株腊梅没有种好,你看这里好大一片,都是刚种下不久的,之前你们打了一架,这里的树都被你们砍了,主人不说,但我知道可是他心疼了老半天。
“……还没种下的十几株是主人请人从南方寻来的良种,送到光明顶的时候,主人已经回波斯了。……大师偶然说了一句园子里的腊梅开得好,主人便四处寻了好些回来。明年花开的时候,也不知道主人会在哪里。不过没有关系,我知道主人会回来的,我知道的。……大师也会回来的,哪怕只是坐一会儿,坐一会儿也好。”
说着,她便拿起花铲,自顾自走回园子深处去了。
“仙凤!”剑子仙迹望着她的背影,又深深叹息了一声,望着满园新种下的花树,不禁叹道:“龙宿啊龙宿,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汝之所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此章龙宿念的那首短诗来自波斯诗人莪默·伽亚谟,有小小的修改。
☆、少年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三先天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以下是许多年后,绮罗生(张无忌)初登场。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弹指之间已是多少年过去?
这一年春来早,汉水之畔的桃花迎风盛放,粉白相间,与江面上的浩渺烟波相映成趣,煞是可爱。
此时江面上,有一艘小巧的画舫顺着江水缓缓漂来,舫中隐约可看到有一个白衣少年正在抚筝,琴声叮咚,清亮高远,听者皆欲醉。
这个少年名唤绮罗生,本是中原人士,自幼随他的义父定居于在海外的孤岛上,甚少踏入中原。
直至数年前,他的义父寿终正寝,去了仙山,岛上便只剩下绮罗生一个人。他日间与海鸟做伴,夜里听海潮拍岸,很是孤寂无聊,于是按着从义父那里学来的造船之技伐木造船,待三年丧期一过,便在义父的坟前祭拜了一番,然后登船离岛,望中土世界而来。
此时的苦境中原,正是神州陆沉之时。近些年来,武林道上更是为了争夺一柄屠龙宝刀,酿出了不少惨案。
时局如此混乱,绮罗生一初来乍到之人,孤身游走江湖之中,难免会碰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所幸他并非冒失莽撞之人,兼之身怀武功,心思细密,因此即便真遇到了什么危机,最后也能一一化解。
绮罗生是在前年深秋时来到了中原,至今已有一段时日。
然而他始终离群寡居,以画舫为家,不与他人共处。镇日泛舟江河之中,温酒抚琴,隔着一江春水,冷眼淡看人世繁华。
这日,他正坐在画舫中弹筝,忽闻岸上一阵刀剑锵鸣,伴着人声嘈杂。绮罗生再无调筝的兴致,走到船头一看,只见岸上有七八个鞑子武官打扮的汉子,手里拿着刀剑棍棒,正把一名十几岁的少女围在中间。
那少女看起来只会些粗浅的武功,平时防身足矣,但眼下七八条大汉将她团团围住,她手中只有一柄七寸余长的匕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勿提什么破围而出!
那些鞑子武官也不急着将她擒住,反而把她当小猫小狗一样戏耍着,看她一匕首刺来,破绽百出,本可一把将她制住,却轻松一跃避开,趁机在她背后一推。看那少女跌倒在地,浑身是泥,他们便哈哈大笑,还“小娇娘”长,“小娇娘”短地调戏她。
少女气得满脸通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匕首横在胸前左右戒备着,却始终逃不出这几人的包围。转瞬之间,她又跌倒了两次,手臂还被其中一人用刀撩开了一条口子。
绮罗生对人虽时有疏离之意,亦有一颗仁义之心。何况亲眼目睹孤女为人所欺,此情此景,但凡是个血气男儿都会出手相助的。
只见他如离弦之箭一般跃出画舫,足尖在水面上轻点几下,白影一闪,已来到几人中间,手中雪璞扇接连点中三人身上大穴,那三个人登时动弹不得,僵立原地。
他这一手,正是从他的义父那里学来的,手中一柄折扇专打对手身上的各个穴位,出招迅疾敏捷,叫人防不胜防。
眨眼间,又有一人被他点倒。剩下的三四个鞑子武官见此,连忙后撤,再定睛一看,见来人是个白衣翩翩的俊俏少年,手里还拿着一柄白玉制成折叠扇,只道是哪个的富贵公子出来管闲事,便喝道:“这位小公子,休要多管闲事!我等奉云间侯之命抓拿犯人,你若识相些,便不要……”
此话尚未说完,但见玉扇急旋而来,一扇正中脸颊,霎时之间,那人一整张脸都开出了血花,吓得他滚在地上哇哇大叫。
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