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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的眼力,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少年耳朵和脸颊上的绒毛,那是细细软软的,就好象初生幼兽才会有的那种稚嫩之极的绒毛。
季玄婴心中忽然就有很奇怪的感觉从某个地方悄悄爬出来,仿佛流年暗换,他看着正低头呆呆盯着地面的师映川,觉得此刻少年的样子很讨人喜欢,于是他就很自然地伸出了手,手指碰到了师映川的脸,师映川被那种皮肤之间的温热接触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扭过了头,愕然看着季玄婴,季玄婴却觉得少年的皮肤很是光滑细腻,摸起来极是舒服,他本能地用手一勾,就抬起了师映川的下巴,那里的线条很是柔美,肌肤细腻光洁得就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简直要把季玄婴的手指吸住了,这时师映川仿佛是被青年这种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举动弄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月光下只听见他的呼吸有些滞,有些不自觉地压抑,睫毛情不自禁地轻轻颤动着,季玄婴借着银色的月光,很清楚地看到了师映川两颊微微浮现出了极淡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无措,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反应。
这一刹那,季玄婴若有所觉,他轻捏着师映川下巴的手指理所当然地动了动,抚上了对方的嘴唇,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很轻佻的动作,但季玄婴此时这样做,却让人觉得很正常,就好象他天生就该这样做,白皙的手指在少年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嘴唇上轻微摩擦,这种触觉令两人都忍不住微微一颤,师映川的呼吸突然有点失措,在心潮一片乱波之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青年,壮着胆子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但季玄婴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动也不动,只是带了点儿认真地说道:“……你不喜欢这样?”
师映川嗫嚅道:“不……你……”他嘴里结结巴巴的,而那只握住季玄婴腕子的手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把青年的皮肤甚至都捏出了淡淡的粉痕,显然是心情非常紧张,不过季玄婴对此并没有表示,只是极轻微地动了动眉头,此刻师映川心如乱麻,他看着月光下飘然若仙的季玄婴,那白皙的眉心处醒目地浮现着一颗殷红的印记,竟然让他止不住地有一股想要伸手去摸的冲动。
师映川忽然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几个大嘴巴,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虽然自己在平时接人待物的时候很有些本事,但是当面对着感情问题的时候,自己却往往蔫了起来,几乎找不到往日里的千伶百俐了,变得很被动,他有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季玄婴,望着这个漂亮洁净得让人心脏也怦怦急跳的年轻人,恍惚中,却看见这张好看的面孔忽然微微一松,原本如同平静湖面的清冷脸庞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矜高与漠然,变得只有淡淡的笑意以及令人窒息的美,然后伴随着轻软的呼吸拂面,这张脸似乎被放大,只因为它开始向这边靠得越来越近。
师映川猛地心中一凛,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事,什么人,一刹那间乱糟糟的脑子一下子迸出了几分清明,当即便是一身冷汗冒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师映川的右手一把按住了季玄婴的肩,成功地将青年靠过来的身体及时阻住,而这时两人之间已经是近在咫尺,季玄婴形状优美的嘴唇距离师映川的唇只有寸许,面对此情此景,师映川期期艾艾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些声音微哑地道:“……你干什么?”
这句话完全不像是质问,倒更像是试图将自己从尴尬境地里解救出来的一句必要的掩饰,但季玄婴显然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他眼神清澈得近乎无辜,让师映川简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象刚才要耍流氓占便宜的人是自己一样,这时季玄婴重新坐直了身子,语气平淡自然地就好象自己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说道:“……我并没有要做什么,只不过刚才看着你,忽然就很想亲你一下,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师映川突然就有些风中凌乱,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苦笑道:“拜托,你要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季玄婴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露出了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师映川吓了一跳:“那么,现在可以继续么?”
“不行,这个可不行……”师映川忙不迭地拒绝,好在季玄婴倒也无意为难他,因此也没有继续这个让人尴尬的要求,随口便转到了别处:“……刚才吓到你了?”
“呃,确实有一点儿。”师映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天空,无奈感叹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好象一个被人轻薄了的良家妇女?”季玄婴绷不住,被这充满了自嘲之意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到师映川身上,却只是一掠而过,然后便仰首和师映川一样望着布满星星的天空,说道:“我在白虹宫的时候接到了我师父的信,说是我父亲跟我爹回了蓬莱……”
师映川有些惊讶,不过又笑了,道:“那样不是很好吗,他们既然和好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季玄婴淡淡道:“不,事实上我根本不相信父亲是心甘情愿跟他回蓬莱的,父亲的性格我很清楚,即使其他人都认为他们是和好了,但我却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原谅那个人,所以我猜测,父亲应该是被胁迫的,总之不会是他自己情愿离开万剑山。”
师映川微微惊讶,转脸看向对方,道:“不会罢?”季玄婴眉毛略凝,说道:“原本我接到师父的信之后,就打算动身去蓬莱找我父亲,不过后来摇光城的消息传来,我就暂时顾不得去蓬莱那边,还是先来找师祖和你,等此事过后,我准备再出海去山海大狱。”师映川立刻劝阻道:“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适合出海,再说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你这肚子也就该大起来了,到时候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到处乱走的,不管有什么事,还是等孩子生出来了再说,而且大伯就算真的是被你爹用什么手段才带回去的,但毕竟他们是夫妻,你爹总不可能做出对大伯有害的事情,既然这样,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早去晚去其实都一样。”
季玄婴听了这番话,沉吟不语,师映川便宽慰他,说道:“其实你也不必总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也许大伯和你爹这次回去之后,对他们两人来说还是一个契机呢?说不定他们就能冰释前嫌,就此和好了,这样的话,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季玄婴淡淡看了师映川一眼,唇角忽然就显露出一个很明显的表情,那是一抹微笑,说道:“也许罢。说实话,你其实很会安慰别人,倒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说起话来咬文嚼字都极为清晰,听起来就像是珍珠一粒一粒掉在冰上,很是好听,师映川心想我都三十多岁了,只不过现在是披了一层嫩皮而已,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笑道:“我也不算小了,这不,都快当爹了。”季玄婴闻言,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变化的腹部,道:“我觉得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师映川笑道:“也不算是罢,我并不是很喜欢小孩,不过自己的孩子自然就另当别论了……也不知道这是个儿子还是小丫头?”季玄婴道:“你希望是个男孩?”师映川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地道:“男孩女孩都一样,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都一样宝贝。”
两人说了一阵话,倒是冲淡了先前的暧昧与尴尬,不过季玄婴怀孕之后比较容易疲倦犯困,聊了一会儿天就有些困了,便找了一块干净地方休息,师映川帮他安顿好,自己就走进林子里找个地方小解,一时方便完,去河边洗了手,却不防眼前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双脚,鞋上的精致麒麟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师映川愣了一下,心中腹诽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心里想着,抬头却直接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眼睛,澹台道齐一身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水里上的岸,他将手伸了过来,道:“……把你的剑给我。”
澹台道齐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听起来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师映川没有犹豫,老老实实地把腰间的别花春水解了下来,双手递给对方,澹台道齐拿了剑,□看了看,忽然说道:“是把好剑……我倒是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剑了。”
师映川看着男人在月光下显得平和了许多的面孔,道:“前辈的那把鹤鸣崩音我见过,可惜已经断了,我师祖将它与那柄和光同尘放在一起,花费了许多工夫才制成了子母剑,我就曾经在我师父那里见过。”
澹台道齐的手忽然僵住了,他原本正在抚摩着手上的宝剑,此刻这样一疏忽,顿时手指就被锋利的剑刃割破,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不过澹台道齐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只双眼看向师映川,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阴晴不定来形容,一字一句地道:“……果真?”
师映川被他的眼神所慑,不觉缩了缩脑袋,嘟囔道:“我骗你干什么。”澹台道齐置若罔闻,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他抬头看群星闪耀的天空,仿佛沉醉于星河之中,师映川眼见如此,倒也不敢出声打扰,对于这位师祖从前的情人,一位实力恐怖的大宗师,他即使平时嘴上偶尔花花几句,但事实上也是敬畏有加,而且虽然因为藏无真、季青仙、季玄婴这些人的缘故,他与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之间有些亲近的关系,但师映川心里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安全,毕竟澹台道齐这个人的脾气实在有点难以把握,因此师映川一向不敢在对方面前有所放肆。
月光如水,这时澹台道齐眼望明月,眼中一线微光明灭不定,英俊的面容上显出复杂的表情,又有睥睨之姿,再也不见往常的阴戾之色,此时此刻,他负手而立,不知道为什么,那压抑了许多年的情感就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如同洪流一般,席卷了他周围的一切,他乃是武道宗师,心神波动之间已经能够对他人造成神秘的影响,在他身旁的师映川纵然自幼习武,将一颗心打磨得十分稳固,但眼下却仍是受到了莫名感染,如同春风化雨,落入心田,顿时心中只觉得有无限苍凉之意,此时他仿佛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身旁男子的心情,那是细密绵柔的惆怅,也是追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澹台道齐眼神微动,似乎终于从某种情感的滚滚浪潮之中脱离出来,他略略垂目,将刚才不知不觉间宣泄出来的情绪尽皆收敛起来,他缓缓将双手抄在袖内,望着那浓密黑暗的夜晚,一时间忽然就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想要对人将一些话倾诉出来。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而身边的师映川,就是最合适的听众。
“……我自幼天资过人,后来被我师尊看中,拜入万剑山。”澹台道齐没有低头看师映川的脸,目光只是望着深沉的夜色深处,心头有一阵莫名的轻松,师映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因此只是抱膝坐在草地上,充当一个安静的听众,澹台道齐声音微沙,继续说道:“我比周围的师门弟子都要优秀,我十五岁那年,被师尊认为已经有资格进入剑冢,开始进一步的修行,曾经我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与剑为伴,剑就是我的情人,儿女,朋友。”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藏无真。”
此刻月色凄冷,澹台道齐痴痴看着黑色的天穹,就好象是在看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说道:“我这一生都是骄傲的,总是追求完美,无论是仪表谈吐,还是为人处事,更不必说修行,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力求自己达到完美,我的道心澄净无尘,直到藏无真出现。”
澹台道齐的眼睛在此刻没有怨恨,也没有仇愤,只有发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爱意,那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温暖,静静滋润着胸腔里那颗被反复折磨了太久太久的心,他笑了笑,无比轻松的样子:“他是一个比我还要骄傲,还要完美的人,他显露出来的强大往往令人心生敬畏,但这些人不会知道,他在睡觉的时候神情若赤子,比孩童还要天真无瑕;他痛快喝醉的时候喜欢大声背诗,开心得前仰后合,憨态可掬;他讨厌喝药,每次喝上一碗总需我千哄万哄,还必须在喝完之后吃上一大把蜜饯;尤其是他在读书的时候……”
澹台道齐絮絮说着,不知怎么,虽然回忆起了往事,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没有那么甜蜜,也并非仇恨,而是怅然若失,直到很久以后,感觉到心情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澹台道齐忽然间就对自己有些厌倦,他自嘲地淡淡道:“原来我真的是已经老了,只有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才会经常回忆以前的事情。”师映川忙道:“您可没老,这样子和年轻人哪有什么差别?更别说一旦进入宗师之境,往往寿命就会延长许多……”
澹台道齐见少年一副认真的表情,禁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自己此刻这样的儿女情长之态,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来了?然而如此一笑之后,却又有无尽的思念涌上心头,作为曾经相处多年的情侣,他对藏无真天然就有一种感应,那是冥冥之中的直觉,虽然他不清楚藏无真现在究竟是在哪里,但他能够感觉得到,对方一定正在通往向自己靠近的路上,而他也相信,藏无真同样也具有这种直觉。
夜色渐浓,师映川也有些倦了,他走向季玄婴坐着的地方,发现对方已经倚树而眠,显然是已经睡得熟了,师映川见状,蹑手蹑脚地走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吵到季玄婴,只是脱下了身上的外衣,给对方盖在身上,然后在旁边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一时间只听见身旁季玄婴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伴和着草丛中的虫鸣,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的寂静。
此时远隔不知多少路程之外,一人一马正在林中赶路,男子青衣如松,神情平静,他座下的马儿显然有些乏了,走路的时候步子缓慢,男子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也不鞭促,只任这马在林中走着,天上月光星光灿烂,并不存在视物不清的因素。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白马已经快走出了这片树林,然而就在这时,马背上的男子却突然间生出一丝感应,他微微凝目,一手拉紧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以他宗师级的修为,已经发现此处有人正在靠近,男子眼神微动,看那样子,似乎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与此同时,只听一个声音道:“……真郎,多年不见,可是无恙么?”
人未至,声已闻,这声音清脆低柔,极是好听,只听着这一把好嗓子,就能让人立刻在脑海里凭空想象出一个容貌姣好的美丽女子,不过这声线却淡淡轻恬,没有过多的柔软,反而带着一丝隐约的刚强,听上去就觉得此人不会是一名纤纤弱质的柔弱女子。
与这声音几乎同时而来的还有那一阵香风,像是清甜的花香,此时夜风徐徐,虫鸣唧唧,只见月光下先是两道长长的雪白飘带随风轻摆如柳,是女性臂上缠着的披帛,就好似两道会自主流动的水波,柔美飘逸无比,紧接着,有人飘然而至,仿佛驭风飞来一样,此人身披樱色的连珠丝织外衫,长裙绣遍凤纹,腰间流苏依依,玉臂之上缠着披帛,飘带如烟如纱飞动,缭绕在身周,整个人简直就似佛教之中的飞天一般,长发高高盘结,面上覆着轻纱,虽然看不见面貌究竟如何,却掩不住天然丰姿,只是一现身而已,就让这夜晚都仿佛被照亮了,不经意间就已艳冠群芳。
藏无真见了来者,眼中如清风般闪过一丝微芒,他注目于对方,听不出语气喜怒地淡淡道:“……原来是你。”女子露在面纱外的一对明眸璨如寒星,又仿佛有烟气流转掩映,不可揣度,她抬起纤纤素手抚了抚发髻,举手投足之间仪态洒脱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