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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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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事实上师映川要让他以宗师之身回归断法宗,当然,这突然出现的谢檀君会令傅仙迹与师赤星心生疑问,而今日这拦路狙击一事其实也并不多么周密,算得上是粗糙了,经不起细细推敲的,但这又怎么样呢,这已经算是半阳谋,无论如何,傅仙迹与师赤星经此一事,就算疑心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设计,但原本对待断法宗的态度势必还是会发生很大的改变,这就是人性,越是聪明人,越是身居高位,就越要想的更多,也是不得不多想,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关系到宗门的命运与发展,也就决定了他们必须极为谨慎,而这对于师映川来说,也就足够了!师映川要的就是他们彼此离心,日后待自己脱困,方便将来行事,如果各大势力之间齐心协力,是铁板一块,师映川本事再大,也难以成事,只有让他们之间有了怀疑的种子,有嫌隙,不能协同合作,才对师映川以后的行动最有利!
    这一日,断法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外游历数年的碧麟峰峰主谢檀君突然有了消息,以宗师之身回归宗门,断法宗内又再添一位宗师强者,这个消息不可谓不轰动,同时造成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这其中的意义十分复杂,也使得各大势力对于断法宗的态度,各自都有了微妙的变化,而这正是师映川所希望的,一门三宗师,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而不动声色地一手拨乱这盘棋局,于幕后操纵此事的师映川,此时却是一派安心养胎的样子,每日里悠闲自在,如今棋子都一一布下,就等着在未来的某天里真正发挥应有的作用了。
    这一日上午,师映川坐在窗前的一张书案后,提笔静静地练字,现在他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已经不是用衣裳就可以掩饰起来的,宽松的一件长袍裹在身上,腰带松松系着,头发挽成髻,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闲适慵散的气息,脸色略有几分红润,他写完一张纸,将其放到一旁晾干墨迹,这才暂时放下笔,慢慢活动着手腕,闭着眼扭一扭脖子,这时室内却忽然多了一个青色身影,师映川活动完了,睁开眼,顿时就见跟前站着一个人,他见了就笑,道:“下次不要总这么悄没声地就出现在我面前,小心吓我一跳。”
    连江楼沉默冷清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柔和之色,不像从前那些年里,总是深沉而淡漠的,道:“……你一向胆子很大,岂会吓到。”师映川笑吟吟地拉住连江楼的手:“我胆子大,可不代表我们的孩儿也胆子大,要是吓到孩子怎么办?”连江楼便蹲了下来,将右耳贴在师映川隆起的的腹部,仔细听着,师映川就笑,低头抚摸着连江楼漆黑的头发,像是沉溺在从前的美好当中……多少年都是弹指而过,时光的脚步总是那么的快,让人无法抓住,更无法回到曾经……无尽的唏嘘与不平都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师映川面上却只是笑,怔怔片刻,方道:“听到什么了吗?”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眼中却露出惆怅与伤感,连江楼没有马上回答,又听了片刻,才道:“……它在里面动。”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似乎有许多柔情在里面,语气里有柔情,神色间也有,师映川轻声道:“是么……”他一双极美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翘起淡淡的弧度,挤出一抹轻淡近无的笑容,如同幽细的风拨动了心弦,此时有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到连江楼的半边脸上,这张面孔的线条并不柔软,棱角十分鲜明,极黑极长的眉毛是全然的男子修挺刚毅之态,阳光洒下,温暖而耀眼,而这个时候,连江楼脸上有一种认真的神气,沉静而安详,在仔细倾听着腹中孩子的声音,一丝丝柔和之色如同绢上洇湿的墨,渐渐浸染开来,染到了眉梢眼角,只是这样将耳朵贴在爱侣腹部听着孩子的动静,就已经什么东西都在里面了,太多的言语都已经通过这个场景体现得那么含蓄,却又那么地清晰,一见之下,令人心中温暖,软成一片,师映川瞧着这一幕,突然间心头微痛,疲倦到不能支撑……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所深爱的,是他腹中这个孩子的父亲啊……师映川不言声,依旧是恍惚的神情,只那样恍恍看着连江楼,一点笑容如同幽冥中开出来的花朵,片刻才说着:“……我有时想起从前,就觉得像是好长的一场梦,等到梦醒了,那种感觉就非常奇怪,好在不管怎样,你还在。”
    这样的表现,既是真实心情的流露,却同时也在算计之中,青年脸上神情像是被什么冻住,心头几乎要缓缓渗出血丝来,一时间心里不由自主地空荡荡的,又是淡淡的涩意,就像是用针缓缓挑出掌心里的刺,师映川微笑,深层的却是嘲笑,是嘲笑自己,也是在嘲笑对方,他低声如耳边的轻喃,整个人飘忽似在梦中:“我恨你,恨你为什么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你没有喜欢我?如果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就让我做你的配偶,我们之间也许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也许现在我和你早已经儿女成群,我们很可能会一直都过得平静而安稳……连郎啊,我叫你‘连郎’,这个称呼,你让它足足迟来了好多年,而现在你我眼中的彼此,必定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了。”
    连江楼听了,一言不发,只是仍然双目微阖,静静听着青年腹中的动静,窗外明亮的天光铺洒在他的脸上,神色是平静的,就当师映川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连江楼忽然缓缓闭上了眼睛,道:“……很抱歉,横笛。”师映川闻言,突然抬起右手捂住面孔,或许这是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失态的样子罢……横笛,这是从前没有被人叫过的称呼,自己在唤‘连郎’的时候虽然有算计,可也是真心的,而对方这样唤着自己乳名的时候,也确实是一样的真心……师映川用力捂住脸,明明自己是无情的人,也已经做出了无情冷酷的决定,可每次与这个人相处之际,心中却还总是微微地疼,又在那疼那苦那涩之间,涌动着若有似无的甜蜜,如此折磨人心!过了片刻,师映川才把手放下来,这时他已经恢复如常,只微笑道:“我又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了,这几个月以来,我自己都觉得脾气越来越难捉摸,自己都搞不明白,现在才相信人说怀孕会让一个人变化很大,从前我还觉得奇怪,现在轮到自己,才真的信了。”
    两人静静说了会儿话,后来连江楼起身道:“天气尚好,可要出去走走。”师映川点头:“嗯,在室内闷久了确实不好,还是到外面透透风罢。”连江楼便扶他起来,师映川含笑,两人一起出了门,外面有淡淡的风,天气已经炎热起来,阳光下,师映川容色雪白,晶莹得几乎是透明一般,又有一点薄薄的血色,仿佛拍了些胭脂在上面,十分相宜,身上长袍是纱质的料子,用银丝线绣了各色仙禽的图案,明晃晃的日色中,遍体不时反射出点点灿色的银光,透着轻灵之态,师映川侧首看着身旁的连江楼,连江楼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年近半百,若是普通人的话,已经是老了,不但眼角有皱纹,眸子也或多或少地开始浑浊,然而对于突破了人体极限的宗师而言,这个年纪只是人生的开始,十年,二十年,都是寻常,连江楼依然还是那样年轻,与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一如既往地耀眼,但岁月唯一没有改变的就只是这个男人的容颜而已,至于其余,比如他与他之间的关系,却都变了很多……何其可笑。
    如此一想,就有幽幽叹息散失在心间,师映川望着眼前美景,却已没了说笑的心思,只一手抚住小腹,说来对于这个孩子,他总也有些不忍,可也没有办法,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连江楼察觉到他的沉默,便道:“……累了?”微风吹动袖袂,飘扬如水,师映川微微一笑,犹如漫天桃花放,灿烂得令人无法直视,他安静抬眸,道:“没有,我是觉得这里很美,想多看看。”忽然又一笑,就问着:“如果这是个女孩,你希望像谁?若是个男孩,你又希望像谁?”连江楼闻言,将右手放在他肚子上,说道:“若是儿子,像谁都好,倘若是女儿,最好还是像你。”师映川笑起来:“哦?这是怎么说?”连江楼看着他精致无伦的眉眼,以手轻抚:“向来世间女子,最爱美貌,女儿若像你,便是绝代佳人,待她懂事些,自然欢喜。”
    师映川微微一怔,只觉得怅然若失,就笑道:“原来如此。”说话间一手抬起,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洁如脂的脸颊,道:“原来连郎也觉得我容貌出众,你从前都不说的。”连江楼看他额间至眉心的那一痕殷红,温言道:“……这道‘怯颜’是我当年亲手为你划下,若非认为你的确有怯颜之美,我又怎会如此行事。”师映川微微含笑,握住连江楼的手:“我还以为你并不如何在意我的容貌。”连江楼看着青年,面前的人很美,是的,不是英俊,不是清秀,不是通常用来形容好看男子的任何词语,而是美,尽管这个词一般只会用来形容女子,但用在师映川身上,却又让人觉得再合适不过了,这并不是说他相貌如何阴柔,而是因为无论他的面部轮廓还是五官的样子,包括它们之间的组合,以及皮肤的质感,都完美地诠释了人类对于‘美’的所有想象,连江楼淡淡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我一心追求大道,于美色之上并不看重而已。”师映川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嘴角扯起一丝揶揄之色,指头一戳男人的肩膀:“骗人,谁说你不看重美色?那你昨夜那般……又是怎么回事?”见连江楼只是近似微笑的样子,并不回答,便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子也一样,从前我并不在意相貌,因为觉得身为男儿,最重要的是有本事,至于皮囊,只是很次要的问题,别生得太丑陋不堪就行了,直到有了喜欢的人,才开始渐渐关注自己的容貌。”
    两人一面散步,一面轻松闲聊着,待走到一间凉亭处,连江楼便扶着师映川坐下来休息,师映川手里把玩着一截柳枝,看着亭外灿烂日光,忽然道:“最近是不是有些麻烦?”连江楼微微挑眉,似在意外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师映川语气清冷如碎冰,森森道:“谢檀君在外游历数年,音信全无,如今却突然回归,且是以宗师身份,此人从前便不是那么服帖,如今回来,虽然分庭抗礼倒不至于,但只怕隐隐有些强势还是免不了的,多了一名宗师就是多了一份变数,宗内势必不少人暗中都会有些动作,不但如此,其他门派对于断法宗又添一名宗师坐镇,自然也不可能是乐见其成,毕竟没人喜欢看到别人壮大,哪怕是关系最亲密的宗派之间,也是如此,所以断法宗内添了谢檀君这个新晋宗师,认真说起来的话,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就是世间真实而丑陋的一面,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只论立场不同,师映川说完这番话,随手抛去手里的柳枝,笑道:“连郎,我小的时候总觉得你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需要仰望你,后来长大了,越来越接近高高在上的你,那时我才知道,其实你哪里是无欲无求的呢,分明就是世间欲·望最强烈的人,因为‘长生’这二字,本身已经包含了无限可能,所以,它就是无尽的欲·望,而你我这样的人,就是世上欲·望最大的人啊,真是好壮志,好野心。”
    连江楼却看着青年,微微皱眉道:“你今日心情有异。”师映川只是笑,将一双欺霜赛雪般的手放进连江楼掌中,道:“我只是觉得很好笑,似乎每一个有点资本的人都想要超脱,却又不得不在尘世间摸爬滚打,大概人生真的就是从一个樊笼跳进另一个樊笼罢,在哪里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人生……”师映川转头看着亭外一天一地的金色日光,脸色缓缓淡了下来。
    连江楼有些事务要处理,午间师映川是一个人吃的饭,饭后又看了会儿书,一时觉得倦了,便睡在铺着凉席的床上,午后外面日头隐隐有些毒,很是闷热,不过殿中几只大瓮里都盛着冰,还是较为凉爽的,师映川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鬓发,师映川朦胧睁眼,就见连江楼坐在身旁,而自己身上轻薄的衣衫已经半褪,露着雪白的肩头与胸口,师映川一手推在连江楼胸前,含糊着道:“你这人……谁说你不近色·欲的……”
    连江楼低头吻上他正呢喃的唇,封住了青年接下来所有的话,师映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对方的衣襟,只感觉到男人薄唇温热而柔和,带来并不让人排斥的热意,微微的晕眩与快意中,师映川有些奇怪,随着成婚渐久,连江楼也越来越主动,时常与他亲热,在刚有孕的那段时期里还因为小心孩子而不肯主动碰他,自从怀孕的日子长了,胎气已经稳固,连江楼便渐渐开始频繁地与他狎昵……师映川眯起眼,心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此刻这个正在与自己肌肤相亲的人,已经越发深陷,真正爱上了自己?应该是的罢,的确是的……
    殿中清凉,只有不时低低的轻吟和喘息给这里平添了几分热意,这样安静的午后,阳光悄无声息地轻轻透进来,在地上烙出斑驳的金影,光色疏离,很久之后,师映川慢慢坐起身,而身旁的连江楼正在熟睡,师映川的手轻柔地抚上男人的黑发,对方赤着身体,强健,有力,是典型的习武之人的样子,此时连江楼睡得十分安稳,让人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平日里威仪强力的男人,竟会有如此恬和的睡容,大概唯有最亲密的枕边人才可以看到,师映川低头凝视,眼前浮现起两人之间的许多往事,初次见面时那打着素色油伞的男子……再次相见之际,那威严无边的伟岸身影……在男人身边学艺的无忧无虑时光……决然叛出宗门后,那一剑……大婚之日,被稳稳握住了手……这些画面,这些身影,最终混合在了一起,一瞬间将‘连江楼’这三个字深深烙在心头,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滋味在胸口激荡,令人心中百转千回。
    静静发呆了一时之后,师映川就披了衣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镜子前坐下,他慢慢梳理着散乱的长发,镜子里是一张完美的脸,由于怀孕时间渐久,加上健康状况已经良好,导致师映川现在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瘦削,他的气色不错,长了些肉,虽然还远没有恢复从前强健高大的体态,但至少看起来也不再让人一见之下就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女人,那清瘦的脸隐约有了些坚毅的轮廓,如果没有隆起的肚子的话,现在的师映川已经不会让人错认是女子,这时他从镜子里看见床上连江楼正双目静合,神色安详地熟睡,师映川看着镜中犹在睡梦之中的男人,眼中一片柔和,但很快,这温柔之色就渐渐褪去,变得冷静而凌厉,也正是在此刻,宁天谕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忽然发现一件在之前被忽略的事……其实这样看着,若是不甚留意的话,他这样睡着的样子,是和赵青主有些像的。”
    师映川闻言,在心中默默道:“是么,可是他们两个身材非但并不相似,相貌也是完全不同的。”宁天谕的语气是罕见的低柔,说道:“不是指外表,我说的是给人的那种感觉……他们这样熟睡的样子,确实很像……他当年那样狠心,一切因果也就由那时而生,我怎能不报复,怎能不与他不死不休?即便是一条不归路,我也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只是……”
    宁天谕的语气忽然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只是一想到他已经死了,甚至连尸首也被我吃掉,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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