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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婆默识片刻,忍不住疑道:“不对啊,这心法的总论部分,老是叫人放下这个、丢弃那个的,啥都没有了,一切成空,还修个啥?”刘迦叹道:“瞧瞧,连你这般境界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更别说咱们了。”他前时曾与破禅锋讨论过这空与非空的意境,但总是停留在理论边缘,难以深入,现在见阿提婆也困惑起来,想起自己神识根处那堆恶灵,更觉前途堪忧。
阿提婆闷着头自言自语道:“心法上面说修行之事但凡向高境界突破,总是欲前而先退,欲得而先舍,欲成而先毁,欲真有而先尽无……这是怎么回事?我现在的境界似乎正在逆转,难道说这也是正常现象?照上面说的,我干脆来个彻底逆转,变成凡人,反而直达最高境界?天下哪有这般荒唐之事?”抬眼见刘迦正在默默摇头,他疑道:“这话真是你前生说的?”刘迦点头道:“肯定是的,谁会没事骗自己?我有病?”
阿提婆叹道:“咱们大梵天的修行者,常常以为创界越多,越是具足苍天好生之德,越有福报……现在看来,好像全不是这么回事,到底是大梵天的修行惯性错了,还是你错了?”说着他忽然低呼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曾经应劫无果吗?为什么会应劫无果,说不定正是你的前生参悟错了呢。”刘迦闻言一时怔住,他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自从他得知自己的前生后,所遭遇的多是前生留给自己的好处,从未想过曾经走过的修行之路,或许本身就有问题。此时被阿提婆提醒,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
玄穹摇头道:“不可能,地藏转世另有原因,虽然我不知其深义,但绝不会是因为修行错了而应劫无果。而且心法上这些内容也并非此处独有,咱们仙家修行秘法中,也多有此意,我记得《道德经》中有云:为学日增,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想来这与地藏十轮心法中的‘欲真有而先尽无’是一个意思吧。”
阿提婆叹道:“大梵天的每个人在创界时,都是以博爱、慈悲之心,都视天下万物为自己的子民,毫无私念地为一界之成长尽心尽力,没有此念为前提,启动界因时很容易出差错。大家总是在想,既然咱们的本事都能创界了,那修行途径是不可能有错的。可是千亿万年下来,大梵天的修行者能突破自身境界而继续飞升的人,总是少之又少,难道说……这一切根本就是错的?”
刘迦曾听祺诺说过,一界之内的众生,倘若对创界者心存感恩之念,那心念的回馈对创界者的修为提高极有益处。却不知爱心这东西也是一把双刃剑,对别人好,自能使大家对你心存感激,念念相随之时,其信愿也能汇聚成诸多力道,反馈向创界者。可这种心态下,也容易使创界者自己陷入难以割舍的情怀中。佛门常言“舍得”二字,其意便是先舍而后得,与仙家常说的先“无为”而后才能“无不为”是同一个意思。大梵天的创界者以其修为而创界,是先以“有”之境界占据其心,而后被自己挑动爱念,以为这便是慈悲,这便是博爱,可这一切又陷入另一种真假难辨的情怀幻境,离佛门所说的先“真空”而后“妙有”、先“无情”而后“有情”的真意相差甚远。只不过那真幻之别,看似只有一个心念的距离,可做起来却总有遥不可见的茫然。
第六章 苦自喜中来 无所不在的自己
刘迦等人与阿提婆讨论良久,难有结论,一时沉默起来。
那聆听驼着韩怡英伏在刘迦身边,对阿提婆笑道:“阿提婆,你刚才伸指点我那招挺酷啊,叫什么来的?”阿提婆笑了笑,道:“那叫冲盈指,没啥了不起的。你被我点倒,是因为那炁气过于强势,你的修为……”说着他皱眉道:“咦,你不该那么容易被我点倒啊,我听说你的修为可是神兽中的极致,应该是你放倒我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修行出岔子了?”聆听摇头苦笑,神色颇为郁闷,向刘迦孥孥嘴,说道:“他当年应劫无果后,我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一个人闲着无聊,有那么一段日子,我也曾四处游走。没想到有一天我的晦气到了,遇见一个夜魔天的狠人,为了一丁点小事,被他打得个半死,修为一度猛降。好不容易才逃回冥界。回去以后,本该好好修行,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直没能勇猛精进。”
众人闻言奇道:“老毛病?你有什么老毛病?”聆听脸现尴尬,支吾道:“睡觉……嗜睡算不算毛病?”众人一阵莞尔。刘迦想起瞻南山曾说过,这怪物自回冥界后,一睡就不醒,可见其贪睡程度。他笑问道:“聆听,那夜魔天在何处?”聆听乐道:“远着呐,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但也在三十三之内,你境界到了,自然知道。你也别老对其他天界好奇,你当年修行与现在可大不相同,那时你面对诸天诸境,全然不顾,憋足一口气连连破境进阶,哪像现在这般懒散多虑?”刘迦摇头叹道:“听你这么说,我真觉得自己的修行倒像是王小二过年似的。”
见众人不解其意,他笑着解释道:“那是我家乡的一句俗语: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咦,说起王小二过年这句俗话……”众人见他随时随地都有将话题拉远走偏的趋势,不禁齐声道:“好了好了,关于王小二的事迹,先到此为止,咱们还是继续说那地藏十轮的事如何?”刘迦闻言一怔,转头对聆听苦笑道:“你的老毛病是贪睡,我的老毛病是跑题,咱哥俩倒是各有所长。”聆听苦着脸连连点头,无言以对。
破禅锋不知何时已从刘迦掌中滑出,插在土中,对众人笑道:“大家别老在理论上研究啦,高深的修行理论,在文字上表达上,常有看似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毕竟那是境界所致。就好像大家面对凡人时,凡人定会觉得你们大家讲的事理多是瞎扯,多是鬼话。境界差异,带来视野的差异,站得角度、高度不同,面对一样的事、同一种表达,当然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理解。最好还是试着修练,亲自印证得好。”
玄穹点头笑道:“说得是,咱们这群人养成了一个习惯,凡事总要先明理,判其正误,理顺而后动。其实兄弟前生留下的修行经验,必是精华之精华,咱们完全没必要想那么多,跟着心法上的指引修练好了。”
众人闻言尽皆恍然,连叹玄穹见识高明。何也?那玄穹聪明之极,说话颇为含蓄,他听了破禅锋的话后,心中已明其理。但凡这世上,往往学问丰富的人,文化层次高的人,面对一件事,势必将其前因后果、成败得失、诸多细节提前加以分析考量,总以为事前考虑得面面俱到,便可以此判断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从而决定当做不当做。可有些人却偏偏不是这样,面对一件事情,没有思前想后的顾虑,总是凭着直觉,横下一条心,勇往直前,就在别人犹豫与考量其成功指数有多高的时候,他已大刀阔斧地功成而名就了。
说到这里,定有哥们儿不屑道:“chgor,你小子这句话等于放屁,照你的意思,那咱们做事都该如玉灵子一般,越是没脑子,那成功的机率越高了。”哎,偶并不是想要以玉灵前辈为偶像,只是忽然发现世事总非绝对,都有两面。像那些聪明的人,凡事都比偶这样的笨蛋想在前面,凡事都比偶们看得深、看得透。偶们刚看到一件事的表面现象时,他们往往已入木三分,透其真义。但这只局限在“理”的层面上,也就是明白世理的思想境界上。真要具体做起来,身临其境之下,往往没有知识的障碍与顾虑的人,总要敢打敢冲得多。说到此处,更有哥们儿急道:“咦,照你这么说,偶们越是有知识、有文化,成功发财的机率反倒越低了不是?那偶念大学干嘛?偶偶……偶不如直接拜玉灵兄为师!”唉,这种事说起来复杂之极,没法讨论下去,反正总是那“人丑不能怪父母,命苦不能怪政府”之类的郁闷,给自己潦倒的穷困找找借口,宣泄一下,抚慰那颗随时都在噪动的心,以便能知足常乐,安分守己……还是到此为止吧。
众人既想通此理,当即便安下心来。刘迦与阿提婆研究那地藏十轮心法,玄穹与其他人则要求破禅锋拿出更多秘笈,以供大家有所选择。那破禅锋的收藏之丰,实在是难以想像。要知道地藏当年修成十地菩萨以后,其境界早已与佛祖无二,倘若不是因为那“地狱不空,我誓不成佛”的愿力所致,哪有现世成刘迦之身的机缘所在?以地藏当年之境界,遍虚空诸法界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其博大精深的归纳与总结,种种收藏融入破禅锋剑身之内,正相当于三千世界的超大型数据库,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的东西。
破禅锋当即拿出一大堆玉简,众人各取所需。
玄穹坚持修仙,拿的是《灵元仙鉴》,此中内容总结了从修真者到三清至尊的修行法门。玄穹如获至宝,拿在手中微觉身形颤抖,心中暗叹道:“天下竟有如此透彻明了的修仙法门,居然能从最基础的修真开始,一直讲到《道德经》中所阐述的无为之绝境。难得的是,般般都描述得详细、样样都解释得清楚,能做这种事的人,非曾身体力行过,哪能有如此清晰准确的见解?倘若早见此书,我哪有今日之困惑?”
小阿菜想到自己禅功颇有根基,便取了《四禅八定》,见其中法门对于如何深定、究竟定、般若定、无量定等等,描述得通俗易懂,且不同程度的定处,直接对应不同天界的飞升跨越。他见此立时爱不释手,啧啧赞道:“谁曾想过,单是靠不同程度的入定,便能超升诸天诸界,咱们从前真是白修了。”那小阿菜所修佛法有限,不知四禅八定乃佛门双定之一的世间定法,修此法门,直至那如如不动的修为,离五漏脱通、万界成空的境界,只在一步之遥。
安若微由万年柳树修行而成妖,心中常庆幸自己吸取了天地精华而演**形,她执着于身相,见那《法相唯识》一书中,尽有对诸相无相之修行法门的详解,当即便认定此书。刚默识片刻,立时狂喜不止,暗暗将崔晓雨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也别去学他那劳什么子的原力啦,咱们就钻研这个东西,天下真幻之法、有无之妙尽在其中,微妙之极。修得好时,可亿万化身、弹指创界。就算稍差些,也可修得永不退转的金刚法相。”崔晓雨摇头道:“不,我还是跟着我哥学得比较好。”安若微怒道:“你怎么老跟我作对?他那什么地藏十轮是用来救苦救难的,谁没事去管别人的闲事?自己修好了才是正经事。”崔晓雨靓眼眨过,摇头道:“这哪是管闲事?那是我哥的慈悲心。”安若微痛骂道:“你以为他今生真能修成地藏菩萨啊?我看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而且就算他修成菩萨又如何?你没听那些佛菩萨常说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难道想跟他去冥界?你疯了?找死?”但见崔晓雨总是摇头,难以理喻,她心中郁闷之极,竟想立刻冲回妖界,斩玉面九尾狐以泄愤。
像非所言等人,入仙道不久,与其看书自悟,倒不如时时向玄穹这超级仙人请教。玄穹也乐得时时从旁指点,倾囊相授,毫不悋惜。他是过来人,往往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总是起到画龙点晴的作用,因此非所言等人受益颇深。而如林思音宁愿继续修练原力和混元力,别无他顾。玛尔斯则加入蓝沁,一起修《万神圭旨》。反正这群人在刘迦与阿提婆的带动下,一时间学风大盛,灵光频现,处处都洋溢着积极向上的精神,再伴随着玉灵子口中那时而庄严、时而又如鬼魅般游移不定的东方药师佛的咒语,这小小的星球转眼即成了修行胜地。
破禅锋也正好发挥所长,一会儿指点蓝沁如何修《万神圭旨》,一会儿指点欣悦禅修塍能狱火,时而向大丑和岐伯解释生命之水在僵尸体内的腾挪运转,时而又替干玉捉摸各种修为如何在体内交融揉合。总之,他难得有此机会表现一番,众人也算遇到了一个修行界的万事通,随问随答,居然没人能难得住他。这破禅锋肚子里面的学问极深,就算遇到了他自己也不懂的问题,但总能通过其丰富的资料组合,现拣现编也能凑和出一套理论把人蒙过去。
直到他连李照夕如何写日记、撰野史这等事也不放过,忍不住上前指手画脚一番,终于让自负的李照夕难以忍受,不得不坦言相告:“破禅锋,你学富五车,姓李的自当尊敬你,可写文章这种事,在下自有分寸,想来还不需要他人指指点点。”破禅锋正在得意处,哪能容他高过自己?当下一本正经道:“刚才我瞥眼瞧见了你写的东西,历史有你那么写的吗?你那叫记流水帐,叫花边新闻。记历史的人应该拣重要的写,琐碎的东西就不应该写进去了,不然别人会骂你罗嗦鬼。”李照夕闻言色变,怒道:“像你说的,只写重要的事,后人哪知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哪知一件事的万般源由?就像一个皇帝明明是被人谋杀的,可写史之人只在书上留下‘驾崩’二字,这岂不是歪曲事实?谁会相信白天还活蹦乱跳、荒淫无度的一代天骄,夜里说崩就崩了的?”
破禅锋闻言一怔,大急道:“你……你这小子现在就开始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我我……”李照夕正色道:“你要怎么样?杀我灭口?哼,我李照夕既敢动笔,就抱着宁死不屈的史家道义,任你威逼利诱,总不能动摇我浩然正气。”两人越说越急,越吵越恨,巴不得将对方撕得粉碎,以正视听。好在李照夕有自知之明,不敢向破禅锋动手,倘若他的能力在对手之上,破禅锋定已被他煅成一堆废铁了;而破禅锋知他是刘迦的师弟,也不敢冒然下手,否则早飞起一剑将李照夕直接送入轮回去罢。
另一边,聆听被夜猫子、大熊猫、混沌牒围在中间,面对后学晚辈的敬仰,他自有一种以老卖老的尊贵,每说一句话,必有“想当年我跟着我老哥如何如何……。”又或是“你们年纪还小,许多道理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等等,让这三个怪物听得汗流浃背、自惭形秽,连叹自己未经人世、幼稚肤浅。再加上聆听偶尔突发感概,叹岁月之悠悠、修行之漫漫,时不时微抒长者情怀,鼓励年轻人“勇猛精进、时不我待,莫等白了少年头”之类,让三个怪物顿觉老一辈的修行者对自己寄予无限的厚望,一时间骨酥肉软、豁然开朗,个个对未来都有了美好的憧憬,心生感动与敬佩。
那刘迦盘坐在地上,将心法反复念叨数次,自言自语道:“心法的第一轮是顿心拔苦,不知道拔的是谁的苦?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阿提婆摇头道:“别老想着文字上的意思,得用心去体会才行。”刘迦用手托着下巴,愣了半晌,忽感神识根处一动,眼前又开始闪过无数画面,他知道那是恶灵们的幻境,心中微感诧异:“是什么东西刺激了他们?先前还挺安静得啊。”
阿提婆正待与他讨论下去,忽见他神色迷离,似梦似幻,双眼偶现异光,不禁奇道:“你又跑题了?”话音一落,却见刘迦身子微微坐正,一道原力竟倏地袭至自己神识。阿提婆修为极深,神识无比坚固,微荡之下,轻轻将刘迦来袭之力引开,并不还击。两人修为差距甚大,他知道刘迦不会心生恶念攻击自己,只是不知对方的意图所在。
那刘迦再次见到幻境之时,开始尚能坦然面对。但眼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