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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康老员外见忠孝王带病谒师,明堂即请内书房相见,不知议甚事情,遂到里边说与孙太君知道。正值梁夫人亦在这边,与王德姐、柳柔娘一同坐着,谈论成宗天子一事。见康员外进来说,忠孝王在听槐轩与明堂商议国事。王德姐即向柳柔娘道:闻得忠孝王年纪与老爷一样,容貌甚是体面。未知昔年怎样征朝鲜,封王位。一向但听耳闻,未曾目睹。今日在内书房,我们可出去看看。梁夫人说:恐被他人看见,不大稳便。柳柔娘道:这倒无妨,书房后有纱窗,往外张看甚是明亮。外向里看,一点看不见的。孙太君说:如此,我们一同去看看忠孝王到底如何模样。说着即去。梁夫人见诸人高兴,亦一同前往。康员外说,看看就进来。明堂这几日心中烦恼,不要与他看见。说罢即往大厅陪客去了。孙太君同梁夫人及王柳两姨,欣欣地走将出来。绕过穿廊,说说笑笑,将到听槐轩内。素华正在纱窗偷看,但见忠孝王病容稍减,丰姿依旧是射袍时相识。洵是梦里冤家,数载神交,未遂唱和,更感清风虚位,守义孤眠,安养母亲,真是千古情重,岂知我苏映雪尚在世间。今为小姐,千方百计追寻,惹得恹恹抱病,实是小姐狠心。心想此,不觉愁锁双眉,滚滚欲泪。忽听笑语喧声,且退后。即见景夫人等进轩来,见了郦夫人道:原来女儿亦在此间。闻说忠孝王在后书房,我们要去认认。素华说道,须悄悄地,不可谈笑方好。说罢,王柳两姨娘走到纱窗边站着,梁夫人同了孙太君、素华亦走到屏后。
偷看年少忠孝王,果然玉貌世无双。只见他,含愁浅淡梨花面,描鬓双眉气自刚。鼻直口方多庄重,眼如秋水智谋长。垂肩两耳真福相,自然年少即封王。头顶软翅金貂帽,身穿猩红百蝶裳。腰围金带云霞拂,脚踏乌靴底似霜。虽然身抱微微恙,已觉春风满一堂。今与相爷同在坐,美丽难分短与长。梁夫人便低低说,如此轻年安帝邦。朝鲜多少英雄将,闻彼名声即远扬。柔娘德姐开言道,非但威重情更长。今春刘氏夫人至,为因谢罪到中堂。跟随一个江三嫂,曾把言词细细详。为了孟氏千金女,三年守节在空房。还有位,映姑娘,设灵终日带悲伤。虽然郡主偕花烛,至今仍自守空房。刘郡主,美容光,丰姿绰约不寻常。王爷尚且甘心守,待等孟府女红妆。漫谈此地私相论,再讲那,多才郦相暗思量。我却一时来请进,此刻里,将何言语对亲王?欲待要,这般如此来相骇,又恐惊坏你柔肠。况且你,现在恹恹身抱病,气弱神虚尚未康。勉强地,俨然端坐金交椅,强自支持假整裳。想着他,日前作事多狡猾;究须知,一心念我未能忘。皆因是我心肠狠,未免惊呆忠孝王。我欲待,今朝不把言词讲,他身无奈太强梁。越思越想多愁闷,半怜半恨费周章。今日里,叫伊容受些须话,管保他,不久欢娱喜倍长。仗我威灵惟此刻,来朝不是郦明堂。一封朝奏从前事,唯伏深闺要闭藏。沉思想,暗忖量,闷坏旁边忠孝王。
且说忠孝王坐在椅上,见郦相欲言不言,有些疑愁。未识所商何事,这般难于出口。只得带笑问道:咳,老师,门生因闻老师玉体违和,故不揣冒昧,参晤尊颜。荷蒙相召,并有国事相商,未听玉音,不敢擅问。但未知有何国事致劳夫子系心?如有指使门生之处,即蹈汤赴火,再不敢辞。
相爷听,意沉吟,深锁春山叹一声。洋洋故意忧闷态,几番欲语又还停。且忍住,把着双靴来一蹬,无可奈,今朝只得要言明。我身只为奉君旨,心心念念顾门生。叫芝田,莫吃惊,却为复旨一桩情。圣君限我惟三日,明日朝中要奏闻。须商议,定章程,私心一点为怜君。倘然冒昧来呈奏,定当惊坏小王亲。那时叫我难回挽,失了师生情与恩。故而与你来斟酌,好为整顿答朝廷。频叹息,手按心,总是芝田自害身。模糊语,不说明,把一个,芝田骇得眼睁睁。
话说忠孝王听郦相一番言语,毫无头绪,未知甚么事情,要明日陈奏。又见郦相频频叹息,不觉满腹狐疑,惊心难定。忙问道:老师所为何事?望乞直言指教,免门生生虑。明堂一声长叹说:烦恼不寻人,人自寻烦恼。
芝田听,好疑心,狡猾明堂假语成。道言前日成宗主,含怒私行到我门。不为着,别公卿,只因国舅小王亲。不该频把师尊戏,屡放狂言渎圣君。听了孟府龙图语,肆无忌惮奏当今。孟夫人。护亲情,当朝目认我亲生。几番是你来寻事,却把师尊当甚人?件件般般开罪你,惟把狂言记在心。总为师生性义重,吞声忍辱到如今。谁知惭渐施狂妄,目无尊长乱胡行。
咳!忠孝王啊,你这就不该了吓。忠孝王:那前者,冒渎天颜并侮弄大人,说得凿凿可据,门生一时冒昧,有犯师尊。朝廷召女子项某进京,孟夫人当殿辩明,有累老师受惊。实孟夫人想女情深,在病中蒙老师权变认亲。孟夫人信以为实,故尔当圣上之前,直言相犯,门生怎敢唆使?望老师详察。郦相道:从前之事尚是可忍,后来越发奇闻了。你不复到宫中恳求太后?
将吾召进内宫门,怀施巧计画观音。说甚么,宫中太后传懿旨,玉红春酒赐三樽。饮得我,四肢疏懒浑无力;幸喜得,皇家浩荡十分恩。命宫官,快扶我到清风阁;只觉得,昏昏酒醉睡沉沉。忽然见,彩女们,风流美貌真佳人。只道君王隆重我,但把宫娥赏小臣。谁知伊等来探试,走近前来把相称。我是啊,假装醉,看彼行为待怎生。宫娥见我沉沉睡,欢生两颊笑吟吟。说道是,相爷已入邯郸梦,我们动手速施行。快些看,莫迟停,靴中可是小红菱?看完回奏忙忙去,国母施恩必不轻。听她们,笑声频,把我靴鞋脱埃尘。猜不出,为何因,这般戏弄大臣们。我却是,暂时按住心头怒,看她把我怎调停。
说也可笑,那宫人见了下官,双足齐齐跪下,粉面通红,如木人呆视。停了一会,方听得低低悄语。
说道是,郦相果是真男子,并非孟氏女钗裙。哪里有,这般皎皎国中秀,金莲偌大不斯文。尹王妃,国后面前来冒奏,设将巧计谎公卿。空欢喜,哪有弓鞋当殿呈?一哄散回宫去,下官是,当时就要奏明君。因思此事非同小,故尔来,暂时隐忍耐胸中。可恼是,堂堂一位当朝相,却被他人看得轻。上陈情,纳还官职归乡里,免得被,新进儒生起妒心。
主意定了,下官反自安然,不觉沉沉睡去。蒙九重天子,命内侍送回寓所。
前日里,圣驾临,龙心盛怒十来分。说道是,调和鼎鼐贤能相,哪里有,被人戏弄当钗裙!这分明,依论蹈辙刘家样,依仗昭阳面上亲。少华是,目无王法昭彰露,任性胡为背礼行。朕躬啊,年轻不似糊涂主,此番要,严究根源不容情。想必是,保和往日多仇隙,故尔屡次辱师尊。岂是为,一幅真容相仿佛,捕风捉影两相同?于今是,限卿三日来回奏,一行行,细底衷肠奏圣躬。朝刚正,不宽松,国法森森岂肯容。万岁是,带怒起来回御驾,下官是,愁情急得吐鲜红。
咳!忠孝王啊,下官虽则不才,与尊府却有恩无怨。昔年深念忠臣之后遭刘侯陷害,埋名隐伏难以出头,亦亏下官冒奏天颜,赦那有罪之人出征朝鲜,带罪立功。黄榜高悬,忠孝王即膺旨荐拔,立门墙,后征服朝鲜,救国尊公。宣封王爵,临垂椒房,一时显耀。即该尽心报国,乃以女子之名,擅加首相,戏辱师尊。古人敬师如父,未闻诬师作妻。咳!忠孝王啊,你虽想念孟府千金,却不该胡言乱语。你难道未读诗书?圣人、阳货面目相同,几番诬认,必欲钟情于我。哈哈!真真异闻之事了!
下官是,一封朝奏九重尊,就说你,尚赖王亲国戚恩。行为做事多狡猾,目无王法戏师尊。靠着那,同胞姊姊昭阳后,诸无忌惮乱胡行。我还念,几载师生如父子,故来与你说分明。回家去,好生商议来回奏,莫怨我,鲠直明堂无点情。一番言罢双眉锁,把一个,芝田吓得战兢兢。满身流汗浑无主,懊悔前番上奏情。到今朝,无妄之灾徒自取,空叫弄假反成真。强把身躯来立起,望恩师,救救门生懵懂人。说罢登时颜色变,忙忙地,躬身屈膝跪埃尘。不一时,眼花撩乱神难定,一跤跌倒在书厅。
话说忠孝王本是抱病日久,身子虚弱,在家中多人服待,尚然心胸烦恼,喝短骂长。今日冒冷冲寒已经难忍,又被郦相留坐多时,原属勉强应对。忽然将脱靴之事一一说明,道破真情,天子发怒,令三日奏闻,谅难挽回。不觉心惊脑裂,忙立起来,欲求相爷婉转奏闻。谁知病虚之人,一阵昏去,将身倒地。
此时惊坏这乔妆,窗后诸人尽惊慌。梁小姐,碎芳心,金莲暗顿恨千金。虽然不得伤生命,惊坏多才待怎生?我今恨不来行出,立刻将,细底行藏说个明。康家太君暗沉吟,却原来,圣驾来临为此情。这般说,就是忠孝王爷错;难怪我,孩儿动怒发雷霆。不谈背后人心急,再表多才孟丽君。顿顾盼,暗心惊,即忙座上就抽身。抢步上前忙扶住,吩咐荣发一个人。快些去,端整参汤来送出,不可迟延即要临。
却说郦明堂一时胡言,将忠孝王骇闷在地,甚觉怯悔。旁边又无家人伺候,只得亲自上前扶住,吩咐荣发快取参汤。后边郦夫人亦自着急,即忙整备。郦相两手虽将忠孝王扶住,然徒觉得力不能支了。
郦相是,春尖扶住小王亲。倚身躯,吁吁香汗濯衣襟。见芝田,悠悠苏醒徐开眼,启朱唇,声声只把老师称。恕门生,一时略晕无知觉;累恩师,惊心吊胆且劳神。郦相只把芝田叫,无端惊恐这般形。诸凡有我且暂坐,从此后,且养身躯报国恩。就是那,尊师丽君孟氏女,自然有日得相亲。倘然她,琵琶别调重婚去,自是难入皇甫门。若是伊,岁寒松柏真坚励,下官还要奏明君。不但是,正宫王妃官诰显,礼应该,另行旌奖两加恩。王爷听罢多感激,谢老师,清心费尽为门生。
话说忠孝王果然苏醒,坐起身来。郦相在旁侧将好言安慰,甚是感激。正欲立起身来,见荣发手执参汤,急忙走到。郦相命荣发上前扶起,坐在椅上,郦相亦即归坐。荣发将参汤送上,忠孝王道:门生抱病未痊,参汤恐不宜多饮。感恩厚德,门生至死不忘。郦相说:君家本无别病,忧思过切,以致神虚气弱,但饮无妨。
芝田一手接参汤,口内呻吟慢慢尝。微瞟眼,频频偷看师尊面,不觉嗔容换笑庞。身立起,郦明堂,春风满面叫亲王。我明朝,自然缓缓来呈奏,你须进内见昭阳。转求得,仁慈太后施懿旨,万事无妨两不伤。要国丈,邀同孟府贤乔梓,齐心协力奏君王。对奏之时休胆怯,陈词之际气须刚。适或我,触怒圣心身抱罪,仗君家,赤心顾义爱扶帮。意中之事谅知晓,你要自去细端详。这时候,暂且请至前厅坐;再相邀,龙图父子进书房。说罢即时呼小使,好好搀扶忠孝王。芝田立起忙身出,明堂送到外书房。细叮咛,适才言语须谨慎;频嘱咐,勿可忽略当寻常。我身不得亲相送,少停或者出厅堂。命荣发,速请孟府龙图进,我今立等要商量。
话说郦相送至外书房门口道:忠孝王慢请,下官有事在心,不能奉送。忠孝王连辞不敢,站立在旁,见郦相进了府,遂扶住荣发肩上,一步步出来,心中十分感激。又将郦相所嘱言语,细细推详,无非要昭阳为我开释前罪。未识他有何抱罪之处,要我相帮,万分难解。一头思想,行至书房,见家人在那边伺候,即迎上前来拥定。忠孝王对荣发道:管家劳动了,改日上谢。荣发半膝跪地说:王爷慢请,小的理应伺候。早有众家人簇拥了忠孝王,缓缓出堂。荣发即唤传事,速请龙图孟相、翰林院孟嘉龄到内书房,相爷有事相商。传事家人应了,忙忙出去。荣发时时躲避,恐龙图父子进来认识。
不谈那,小家丁,且说厅前一众人。满怀疑虑心思想,请芝田,议甚朝中大事情。俱入坐,不开声,忽听钟鸣来到临。忠孝王爷身出外,家人扶拥到厅门。龙图父子忙站起,国丈抬头把眼睁。见芝田,玉容惨淡无颜色,双眉紧锁少精神。大家未及来动问,又见家人禀一声。
话说忠孝王行至大厅,即便坐下。国丈及孟龙图正欲相问所议何事,只见家人又出来请龙图父子后堂相见。孟相即同嘉龄随着家人,进内书房去。
郦相是,时间送出小王亲,默坐书斋暗忖论。今日里,父兄眼前须实说,好安排,明朝上本奏朝廷。漫步花园来入内,吓得那,后边一众急回身。
话说梁太夫人同孙太君、王柳两姨娘,见忠孝王仍然安好,告辞而去。太夫人等即忙进内,素华送至后轩。梁夫人道:贤婿身子未痊,尚须保养。女儿啊,你不必送我们,入内罢。素华心中正要问郦相明日如何复旨之事,原是勉强相送的,因梁夫人如此说了,即道:母亲、婆婆慢行,恕女儿不得奉陪。
郦相爷,上前挽手唤夫人,你在那,绿纱窗内看分明。今日芝田惊恐甚,看他急得这般形。好叫我,心反悔,意担惊,小鹿胸前跳不停。想是芳卿惊坏了,必定要,银牙暗挫恨夫君。素华听,叫千金,计谋到底怎区分?频频地,把着芝田来作弄,尔难道,即为伏奏帝王君?郦相回说无须虑,霎时间,我身就要见家君。你躲在,纱窗后面留心听,叫你之时依计行。正然在此相商处,外边报道孟爷临。书僮荣发心慌乱,悄然躲进后轩门。郦相开言来叫坐,休回避,霎时就要现原形。叫声已完身站起,命书僮,前轩快接老爷临。
话说荣发走出前轩,已见孟龙图及嘉龄随了家人将次到门。荣发道:相爷受有风寒,现在内书房专候。孟龙图说:管家不可通报,即此进去便了。
一路言时一路行,细把荣发看频频。为甚这般多面善?越思越想越疑心。孟嘉龄,细观情,不禁心头暗笑生。分明使女荣兰婢,前曾三次见真形。你今朝,缘何不去将身躲?放着胆,公然迎客假殷勤?看他是,轩昂故作不相认,双主婢,看他假到几时辰?
且说孟龙图见了荣发,满心疑惑。一头行走,一头观看,不觉的来到内书房。荣发说:请相爷及少老爷书房稍坐,家爷立刻出来。孟相爷即便坐下来,嘉龄亦坐在旁。荣发端上茶来。孟龙图说:管家,你在相爷府中几年了?可是自幼跟随的么?荣发见孟相问,面颜微红,又不好不回答。即忙说道:小的自幼跟随的。孟爷听了口音,更添疑惑。暗暗思想,非但面貌熟,口音似亦曾入耳一般。龙图猛然忆起前因,呀!是了,记得夫人有病时,嘉龄来请郦明堂看脉,回家曾说郦室有一书僮,便是赵婢荣兰。我今日见了,果然丝毫不差。
原来妮子多狡猾,躲在书房故避人,倒要留神察听明。龙图无语频相顾,荣兰是,站立旁边刻不宁。正在为难心不定,得亏相爷出轩门。
且说龙图父子见郦相出来,连忙起身来参见相迎。正欲开言,只见郦相深深一躬叫道:爹爹,孩儿身子有病,未能出迎,望乞恕罪。说毕将身跪下。
吓得那,龙图父子反惊心,忙忙抢步上前行。双双挽手来扶住,笑含含,保和作耍老夫身。只为着,昔日思女真情迫,冒犯于今常愧心。老夫自己深知道,恳蒙开罪沐洪恩。拙荆是,一缕柔肠情不断,恼君心,殿廷被辱转家门。郁闷交加深抱病,终日里,思想痴儿刻不宁。孟相慌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