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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说道:“今日请公子前来,皆因听闻公子在京中各处寻找妙玉,扰了佛门清静,我不过奉师父之命前来说个清楚,此事因我而起,妄动凡心,扰了公子,害了恩人。”
冉竹生不解:“什么恩人?”
炉里的香仍是静静烧着,妙玉心里如同那香饼,灼烧痛透,表面上却如那烟尘似的,淡然和缓,冷笑说:“你自然不知道什么恩人。我的恩人自然是收留我的玉家。”
“玉儿此话差了,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先失信于玉家,对她们的愧意至死难消。可对你的真心你也该知道,只怨我没能早……”他信了她,只当她的恨意不过是止于“旧主”恩情。
“公子!”这一声儿忽的尖厉起来,妙玉打断他道:“什么真心假意的,我一概不知。今日请公子前来不过是来消我业障,了我尘缘。听闻公子寻我数年,于心难安,今日当面向公子说清楚了,我也便安心了。公子请回吧。”
她句句里都是不耐烦,冉竹生不信她如此绝情,问道:“你当真如此狠心,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冉公子请回吧。”
冉竹生将轻纱掀开,扰得炉烟四散,妙玉措手不及,只好紧闭双目,听他大声叫“玉儿”,也不抬眼,只说:“还请公子自重,贫尼法号妙玉。”冉竹生见她面色平静,淡如云冷如月,鬓角光洁,顿时心灰意冷。
“这又是何苦?明明可双宿□□,你为何要让你让我受这修行之苦?你有什么难处为何偏不肯对我说?”
“冉公子高中,何来苦楚?公子前程似锦,仕途坦荡,来日也必然有好姻缘。我又能有什么苦?往后还请公子广结善缘。阿弥陀佛。”妙玉转过身去。
此刻,二人心里都是云浪翻滚,言行之间仍是止于礼义,若不是因这克制内敛的性子,只怕也不会生出许多误会了。从前中间不过隔着半条浅水,只谁都不肯迈过,终究迟疑迈步子慢了,一误再误到如今,中间生成汪洋,再回不去了。
冉竹生仍不肯就走,颠三倒四说道:“不是,你不是,这不是你心里的话……”
妙玉大叫:“妙尘!”
妙尘本就在门外,推门进来,听妙玉道“扶我出去。”
妙尘冲着冉竹生无奈摇摇头,便依言扶妙玉出去,及要下楼,妙玉才睁开眼睛,甩开妙尘,稳步往下移去,径直出门,也不乘轿,亦不坐车,不顾街上指点,信步走去。
冉竹生跟出来站在原处,望她远去,终是落泪——她自此便去了。
☆、落红满地辞别贾府谢恩情 偶作红娘情牵愈怡定终身
冉竹生回到家中,闭门谢客,连沈知愈撵了出去,大醉三日不醒,因中了榜眼,冉儒也不理会。
妙玉从清风茶庄出来,便嘱咐晴风:“这个茶庄不能开了。另选一处吧。”
回到栊翠庵中,着妙真妙弘挑了些东西出来,送与大观园中各位小姐,也一并送了邢岫烟。
妙真问:“好好儿的送什么东西?怎么说?”
妙玉道:“就当是做辞别了。”
这话连妙弘也吃了一惊,好容易从牟尼院出来进了个繁华如烟的大园子,又往哪儿去?便也问:“咱们往哪里去?”妙玉仍只顾着翻东西,道:“自然有你们去的地方。”她亲挑了宝玉黛玉用过的茶具出来,便亲自往园里去。
走近一处山坡,抬眼看见上头有个人,抬手遮了太阳细看看,倒像是宝玉,心想,这也好,不必往他们院子里去了。便莲步踉跄地往坡上走,快走近了见宝玉还只顾瞧着前面,头都不曾转一下,细听听似有低吟哽咽之声,便也往远处看,见一位姑娘手把花锄,倒像是葬花呢,正是林黛玉了。
妙玉见他们二人,一个葬红,一个垂泪,远看去,桃花纷落,二人都同这景里的一般,因此不忍上前扰了他们,便抽身回来将东西给了一个素日见过的过路丫头,赏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将东西送往怡红院同潇湘馆去了。
妙玉一回到栊翠庵,在门外头便听妙尘正问妙真:“今儿怎么了?刚来时都不曾送出这么些东西。”妙真努努嘴儿,妙尘抬头见是妙玉飘飘拽拽失魂落魄地走进来了,在茶庄都不曾见她有这般神色。
妙尘用力咳了两声,妙玉忽的醒悟过来,道:“把丫头们都叫过来吧,在门口候着。”妙真分派给小姐们的东西还没调停,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又是不知如何是好,二人相视一眼,妙尘听吩咐出去了。
丫头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儿,候在门外了。妙真将把椅子搬到门口,妙玉坐下,道:“如今你们也都大了,太太没了,今儿我做主还了你们自由。一会儿各另拿三个月的月钱,若有路遥家远的,再另拿些盘缠。”
底下的丫头嘀嘀咕咕,妙尘妙真还没缓过神来。妙玉也不管,起身回屋去了。
一时分发月银,分派些赏物,忙忙叨叨闹闹哄哄的,妙玉听着窗外的声儿,只觉空灵灵的,忽觉自己死了似的。可不是?自己便是死了的人了。忙了半个时辰,栊翠庵就呼啦啦空了。这些丫头,或是从前一直在玉家的,或是来贾府后新买的,都是京城里的,谁还没有个故友亲朋?只是,命好的,凭着几两银子好过活,命不好的,再卖几遭罢了。
热闹惯了,今儿冷冷清清,妙真直打瞌睡,妙尘在一旁做针线。
妙玉忽问:“听说,沈公子还在京城?”
妙尘心中一喜,道:“正是,客栈就同咱们茶庄在一条街上。只怕这两日就要起身回苏州了。”
“那就好了,咱们也该收拾东西了。这里,不住了。”妙玉慢慢说道。
“住哪儿去?”
“客栈。”妙玉简短答道,又看了看趴在桌上熟睡的妙真,道:“你们自然有你们的去处。”
第二日一早,妙玉着妙尘去置办了些衣裳并髲鬄,待她回来便换上了,一身儿青色缎面袍,一顶飘摇巾。
妙真捂嘴儿笑说:“小姐终究是小姐样儿,换上这么一身儿,倒更衬托出娇态来了。”又看着巾帽下那一点发丝来,叹气道:“只可惜了那么一头好发。巴巴儿的……”
妙玉冷冷道:“快走吧。”
妙真掩口不语,二人一同出门,乘了轿子往沈知愈所住的客栈去了。
一路上,妙玉也不说话儿。到了地方,问了店家便直往沈知愈房门去敲了两声,沈知愈开门怔了片刻,笑说:“你们怎么来了?倒真像是一个文弱公子跟着一个憨俏丫头!”
妙真笑说:“沈公子真会说笑,我看我们小姐便是穿上粗布直身大长衣也是个小姐样儿。”
沈知愈笑笑:“是,是。二位姑娘快请进来吧。”
妙玉妙真进了屋里,沈知愈手忙脚乱去烹茶,妙真笑说:“罢了,我们过来一会子,再让你摔了茶碗。”便起身去倒茶。
二人叙些闲话,沈知愈知她们处境,想着她们或是有求于他又不好开口,踌躇再三便问:“玉妹妹此来可是有要事?”
妙玉正视他道:“正是。我有一人要托付于公子,不知公子可敢答应。”
沈知愈愣住,全然没想到妙玉说出这么一句来,心里紧张起来,也不敢再问下去。香怡出去了一遭刚走进来,还不知何事。妙玉将她拉到跟前,又是直截了当说道:“你们的心意打一见面我便看出来了。若是我看错了,你们便还是各走各路,若是我没看错,今日便将她托付与你,我也做一回红娘。”
真是意外之喜!沈知愈朝妙真看去,见她早红了脸,自己是一向皮糙肉厚不怕说,惯是打趣别人,现在也觉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怕……香怡姑娘不肯。”
妙真低头儿笑说:“小姐做主吧。”
妙玉道:“那我便放心了。”说着出门去,留他们二人说一会子话。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回来叫上妙真一同回栊翠庵里了。
万事都安置妥当了。
第二日,妙玉一人一早便出了门,只说是往牟尼院去见慈心师父了。天儿将黑了还不见人回来,妙真妙尘这才着了急,急匆匆借了贾家马车往茶庄去。
茶庄已闭门谢客,上了舢板,里面听得门被拍得山响,赶紧出来,见二位姑娘都不及盘发换衣便来了,不等他们站定就说:“我们小姐不见了!可怎么办?快去找找!咱们相熟的人不多,有一个算一个,事后自然有他们的好处!”
亦尘好容易听明白,道:“你守在这里,香怡姑娘请回大观园,三七去牵马。几处都留人,不至于她回来了还浑找。我先往牟尼院去看看。”亦尘进去披了一件衣裳,妙真随来时的车夫回去了。正要出门,却见有几个衙役冲这边来了。
☆、诉冤屈深陷囹圄 千金散忧愁不去
几个人吵吵嚷嚷走近清风茶庄,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领头儿的是个瘦子,问道:“你们可认识玉昔缘?”
妙尘忙道:“认识!她怎么了?”
瘦子眯眼看了看妙尘,回头同另几位道:“没想到如今有些姿色的姑娘都跑到尼姑庵去了,难怪连销金窑都不见美人了。”众人哈哈大笑,亦尘忙妙尘挡在身后,问道:“几位官爷,玉昔缘怎么了?几位怎么找到这儿来?”
众人止了笑,瘦子斜睨他一眼,慢悠悠道:“她吃了官司,如今正在大牢里呢。你们既是她家里人,明儿个去瞧瞧吧,只怕晚了就瞧不上了。”
好端端的怎么被抓了去?妙尘急道:“你们胡说什么?”
瘦子冷笑:“我胡说?倒是你们小姐胡说,没事儿去告这个告那个,那是她告的吗?害我们当差的跑断腿,还得给你们送信儿。”
几人骂骂咧咧的便要走了,妙尘正要问个究竟,被亦尘推回屋里,三七正牵了马来,亦尘给了他些银子匆忙吩咐几句,三七便小跑追了几步,赶上瘦子他们去问话儿了。一会儿工夫便又一溜小跑回来了,进屋关门。
妙尘腾地站起问:“小姐呢?怎么了究竟是?”
三七忙道:“这下完了,完了,小姐去告崖州知府草菅人命,告徐州刺史陷害忠良,还,还……”
亦尘也急了,问:“怎么?”
三七顿足道:“还在那大堂上辱骂圣上,说他不辩忠奸!”
妙尘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糊涂小姐,这哪里是去告状?分明是去送命。”
亦尘将她扶起,道:“此事可大可小。”
妙尘忙问:“怎么说”
亦尘道:“说句不中听的,倒是玉家老爷太太都没了才好救了。她一个孤女,又是出家人,不过一时糊涂告了官府,若是能有人相帮,或还有救。”
妙尘想想有理,便道:“太太娘家远在金陵,一是三刻也指望不上,只有求求沈公子了,他虽然无官无职,可识得达官贵人,毕竟比我们强些。”
三七只知贾家势大,便问:“何不问问贾家?”
妙尘摇头道:“他们的少爷小姐哪里管得这些事?老爷太太的咱们又说不上话儿。”
亦尘点头儿,妙尘又道:“此刻我便去找沈公子。”
亦尘拦她道:“如今天都黑了,找了他他也不便再去打扰别人,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耽误工夫。”
心里固然着急,倒不如先想些对策。又商量了半个时辰,天儿已全黑了,妙尘忽想起守在栊翠庵的妙真来,此刻必急坏了,便叫“三七”,说:“你跑一趟,也该给香怡送个消息。”
三七愣在那儿,亦尘看着妙尘道:“你回去告诉她便是。”
妙尘回说:“明儿一早去找沈公子,倒不如在这里方便。”
亦尘低语道:“这里也没个像样的屋子,哪里是你住的地方。该回了。”
妙尘嘟囔道:“这里怎么了?”三七不好再听,自去楼上了。
亦尘见三七没了踪影,轻道:“我送你回去。”便去骑马等在门外,妙尘无法,出来合了门便跨上去,用脚一蹬,这马便疾驰而去。
次日一早,亦尘妙尘便找到沈知愈,说了原由,又分作两头,亦尘妙尘往大牢去看妙玉,沈知愈往冉府去了。
冉竹生仍是不愿见客,沈知愈硬闯了进去。见他躲在自己房里仍是消沉落魄,便抢过一壶酒俱泼在他身上,吓得小厮不敢吱声,这沈公子的脾气上来了比老爷还厉害!冉竹生任由酒水顺着鬓发留下,沈知愈见他无动于衷更是气上心头,怒道:“如今你不一样了,身份更尊贵了,说句话都要先看你家下人得脸色。只是你别忘了,你不欠我的情却欠玉姑娘的情!你若是愿意还情便说句话,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来,便是日后你做了我妹丈我也不登冉家门!”
冉竹生这才醉晕晕冷笑道:“我尽欠别人的情,如今不正得了报应?什么情都没了,都清净了,谁都不欠了。玉家与你何干?犯得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们赴汤蹈火?有什么值当?”
沈知愈听他如此奚落也不气恼,自去坐下,道:“于大义,我们世代相交,沈家欠李家的;于小义,我心里也算有过她,她双亲俱亡,她落难我如何能不帮她?”
冉竹生随意问道:“她怎么了?”
“她被押在大牢里了!”
沈知愈将自己所知一一细说,冉竹生叹气道:“冉家初到京城根基未稳,何况此事不能让父亲知道。还要慢慢周旋。”
沈知愈道了谢要走,只留下一句:“凭你求谁,定要救她出来。”
且说妙尘同亦尘往大牢里去瞧妙玉,见她衣衫齐整坐在草团上打坐,房里阴潮,臭气扑鼻,周围又多是些邋里邋遢蓬头垢面鬼哭狼嚎声色暴戾的妇人,妙尘犹是胆战心惊,见妙玉一夜间瘦如虚竹,脸色蜡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妙尘只觉心里疼,不禁掉了泪下来。本有许多抱怨她任性的话儿此刻都忘了,直说:“小姐等着,再熬几日,便是咱们倾尽家财也要保你出来。”
妙玉见他们来了,不悲不喜,只轻声慢语,毫无力气——只怕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虽说人终有一死,只是死在这样地方终究难以瞑目。”
妙尘泣不成声,反倒是妙玉安慰她几句,牢头催促,二人只好离开。临出牢门,妙尘将身上所带银钱诸物玉佩玉环金戒指一样不留,都给了牢头。见他为妙玉换了间好些的地方才放心离去。
亦尘将她送回栊翠庵,妙真同她清点家里的银钱财物,筹划变卖俱用来救出妙玉。沈冉二人亦是卖力相帮,只一时不得门路,辗转数日过去了。
☆、一对玉环生嫌隙 两袖空尘回江南
且说妙玉在狱中熬了半月有余,好在妙尘亦尘四处走动上下打点,妙玉也不至太受委屈。
终是冉竹生寻了琮王爷才救她出来——冉竹生是新进榜眼,冉儒又素为琮王爷效力,他见冉竹生品貌出众,心里器重,只两三面便成忘年莫逆之交。冉竹生别无门路,只好求了他相帮。琮王爷因听说玉家死的死散的散,从前又见过玉昔缘(妙玉)一面,便心生怜悯,去大牢里亲看了她,又救了她出来。
妙玉在牢里这些时日,妙真妙尘已经离了栊翠庵。茶庄已关了,另择了一处作铺子,这里大门紧闭,只还住着人,亦尘清扫了一间屋子出来,由她二人住下。待妙玉从牢里出来,他们又合力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妙真下厨备膳,连沈知愈也请了来,几人欢欢喜喜为妙玉洗尘。
席间有沈知愈说笑,妙玉也渐渐开朗些许,众人都放了心。因她的事,沈知愈在京城耽搁至今,用了饭便急急启程回苏州去了。妙真送了他一时失落,躲在房里。妙尘自去收拾杯碗盘箸。从厨房出来之时,恰瞧见亦尘将一对儿小东西放在妙玉手里。
听妙玉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