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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之那么轻易地答应了,陈悠然反倒是心里又惭愧了。
相对于周家来说,他这边父母的接受度,肯定会比较差的。他甚至都无法想象爸妈知道他和周衍之的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
叹了口气,陈悠然看着周衍之的车子离开,慢慢地转身回家。
不过,这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后面不远处,正盯着他看的冉青荷。
陈悠然立刻又想起了三姐的话。
的确,必须要尽快解决冉青荷的事情,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他倒是没有拖着冉青荷的意思,但是冉青荷明显躲着他,不给他说明白的机会,这样下去,还是不清不楚的。
陈悠然朝冉青荷走了过去。
“有时间吗?一起走走。”陈悠然低声说道。
冉青荷咬着唇,半晌,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沿着大路往北走去。北边是村子的耕地所在,如今大冬天的,一地都是绿油油的麦子,还有油菜。白雪差不多把麦子都给埋住了。阳光很好,白雪在融化,没什么风,空气很冷。
陈悠然双手插在兜里,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围巾把鼻子和嘴巴都给裹住。
反观冉青荷,一身薄款的羽绒服,扎着马尾,一张脸和脖子完全露在外面,也不觉得冷。
这时间,地里完全没有任何活计,自然也就没有闲人。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上的除夕团圆宴呢,谁有空往地里跑。
路边的杨树,光秃秃的,上面的鸟巢很是显眼。
“陈悠然,我到底哪点儿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冉青荷歪着头看向陈悠然,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以前不会做饭,现在也学会做饭了。还有,我都会养猪了。之前在桃源那边的养猪场,就连技术员都说我已经是完全合格的养殖员了。我到底还要做些什么?”
陈悠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那么冉青荷,你又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各方面比我条件好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冉青荷的脸涨红,“陈悠然,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自己问问自己,你为什么喜欢我,而不是别人?其实我觉得,你对我根本就是一种少女时期的执念,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好。久而久之,你都对自己产生心理暗示了。”
冉青荷抿着唇:“我不知道。”
“感情这种事情,需要缘分的,需要一种感觉。你莫名其妙地喜欢我,我又莫名其妙地喜欢别人。都没有定数的。这不是数学题,用严谨的逻辑和数据就能计算出来得失,能取长补短……”
“你喜欢谁?”冉青荷忽然问道。
陈悠然没有说话。
两人走到了水渠上,这里有一座石桥。
冬天很旱,水渠里没有水,而是长满了荒草,其中很多都已经干了。
陈悠然实在是冻得受不了,去随手拽了一大捆的干草过来,拿到大路上,点着了烤火。
不敢在水渠里,里面到处都是荒草,一旦烧着了,整个水渠全都要烧。烧光了荒草没什么,但是水渠岸上还种的有松树,烧了的话可就闯大祸了。在大路上烧倒是没问题,周围没有可燃物,到处都是雪。
见陈悠然久久都不回答,冉青荷忽然就哭了起来。
“陈悠然,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有时候我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唾弃自己,怎么就那么贱,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冉青荷失声痛哭。
陈悠然的脸色很平静。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很可笑?”
陈悠然摇摇头:“喜欢一个人,并不可笑。”
冉青荷咬着唇,擦擦眼泪,“你就当我是在发疯好了。”
“我也有过跟你一样的心情。”陈悠然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冉青荷一怔。
陈悠然轻轻地笑了笑:“你看,你说你喜欢我,至少我可以把你当成是普通的同学朋友来相处。但是曾经,我喜欢的人,看见我就满眼都是鄙夷。”
冉青荷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陈悠然苦笑:“没什么不可能的。他对别人比较宽容,也很礼貌。但是对我,他一直都瞧不上眼。我做的一切事情在他眼里,都是小人所为,是龌龊之举。他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
“这……”
“你还敢跟我说喜欢我,可是我根本不敢跟他说喜欢他,完全不敢。”
冉青荷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
“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我。可是唯独他,不行。他的哪怕是很小的一个举动,都会让我心神激荡。很多次,我甚至以为他恨不得我立刻去死。我这种人,就是他眼中的渣滓,社会的毒瘤,不除不快。”
陈悠然的声音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可是冉青荷却满眼愤怒,不断地摇头:“不不,这不可能。你要安慰我,也不必说这样的话。谁有资格那样看待你?她凭什么那样看待你!”
陈悠然笑了笑:“我以我一辈子的幸福跟你发誓,刚才说的话字字属实。”
冉青荷咬着唇,拼命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可是眼泪却根本都不受控制。
她喜欢陈悠然,尽管陈悠然从没答应过她,可他也从来没对她说过任何重话,他的态度都很温柔,从没在语言上态度上让她受伤。或许正是这种温柔的方式,才让她产生了误解,认为她还是有机会的。
不管怎么说,陈悠然都没有让她真正地伤心绝望。
试想一下,如果陈悠然用鄙夷轻视甚至是蔑视的目光看她的话……
只是想象一下,一颗心简直就疼得想要裂开。
被最喜欢的人鄙视的痛苦,绝对要十倍百倍于普通朋友的鄙视!
冉青荷忍不住再次看向陈悠然,她相信陈悠然的话,可是她怎么都无法相信,什么样的女孩子竟然会那样对待陈悠然,他那么好,那女孩怎么忍心?
“别这样,回家给老妈看到,她又要说我欺负你了。”陈悠然笑道。
冉青荷咬着唇摇摇头:“陈悠然,就算是她那样对你,你也还是喜欢她,是吗?我……我可以不可以知道她是谁?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她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你那么……”
“能让我那么不顾自己的尊严?”陈悠然呵呵一笑。
他顿了顿,随即又看向冉青荷。
沉默了一会儿,陈悠然低声说道:“青荷,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能为我保密吗?”
“保密?”
“嗯。”
“好,我会帮你保密的,我发誓。”
“周衍之。”
“啊?”冉青荷有些迷茫,“周叔怎么了?他不是回B市了吗?”
陈悠然苦笑一声:“你问我的什么问题?”
“你喜欢的人是谁……啊?”冉青荷完全傻眼了。
陈悠然点点头,“就是我说的那个。”
“周……周叔?你喜欢的人是,是周叔?”冉青荷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大脑完全停止运作了。
陈悠然又加了把干草,火烧得更旺了。
冉青荷早已呆滞,“你喜欢周叔?周衍之,周叔?男人?”
陈悠然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冉青荷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就摇头。
“没关系,觉得恶心也没事。至少这样你也不用再喜欢我了。”陈悠然淡淡地笑道,“我自己喜欢就好。”
“你——”
“你喜欢一个人,可以大声地说出来,我却不能。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告诉所有人,你喜欢谁,我也不能。甚至,我都不敢让人知道。不管是甜蜜还是痛苦,都只能圈在我的心里,谁都不能说。或许以后也一直都是这样。”陈悠然微微笑着。
冉青荷忽然觉得很心疼。她没有感觉到恶心,也并不愤怒,她只是觉得这样的陈悠然,很让人心疼……
☆、第107章
冉青荷好歹也是大学生;而且是在B市相当不错的大学,甚至自己也出国过几次,当然知道有那样的一群人存在。
只不过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遇上这样的一群人。
而且;会是她这么喜欢的人。
对国内环境再了解不过的她,绝对能理解陈悠然的苦衷。虽然这么多年,陈悠然至今才告诉她这件事情;可她已然不怪他。
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奇怪。先入为主的概念;总是让人怎么都跳不出来。
原本,她也觉得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群人存在?想象一下就会觉得很恶心。男人不都应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天生就该是强势的么?
怎么会有男人,甘愿成为弱势的那一方;躺在别的男人的身下?
无法想象。
然而到了现在,那恶心的对象换成是陈悠然和周衍之之后,冉青荷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人同恶心二字联系起来。
如果他们两个都不算真正的男人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男人了!
冉青荷的表情很难看,她发现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天旋地转了。
“冉青荷,你不必勉强自己接受。”陈悠然轻声说道,“每个人的观念和认知都不同,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和周衍之的事情,本来就不是能被所有人接受的,这一点我们都早有准备。其实只要我们自己能够接受,就可以了。”
冉青荷咬着唇,瞪着陈悠然:“我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陈悠然摇摇头:“这跟脆弱没关系。”
“我能接受!”冉青荷冲着陈悠然大吼。
陈悠然没吭声,继续往火堆里加柴。火光跳跃着,倒影在他的眼中,无比灵动。
“我能接受,陈悠然,我能接受!”冉青荷的声音也放轻了,好像是在告诉陈悠然,也好像是在告诉她自己,说服她自己,“我能接受,但是你不能要求我立刻马上就接受。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儿呼吸困难,你得给我一会儿时间,我会接受的,我能接受的。”
陈悠然抿着唇,心口火热。
他没看错人,冉青荷就是这种人,之前死脑筋,钻进了死胡同。可是在他说开了之后,她又能这么快放开。
“所以,陈悠然,不是我不好,而是你不喜欢女人?”冉青荷低声说道。
“嗯。”陈悠然回答。
“那……”冉青荷抿起了唇,“那如果你喜欢的是女人,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的眼中全都是希冀之色。
对上这样的眼神,陈悠然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只是……
陈悠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青荷,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吗?”
“嗯?”冉青荷不解,这跟她的问题有关吗?
不过,刚才问出了那个问题,她也的确非常紧张,希望陈悠然回答,又希望他不要回答。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确切地说,那时候岁数小,对女人也很好奇,初中的时候,还有过女朋友呢。不过那时候也只是当做好玩而已,那种青春期的躁动与好奇使然。”
陈悠然的声音淡淡的,“后来……”
他叹了口气,有些说不下去。
冉青荷却已经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得一变。此时陈悠然的眼中,闪过了许多情绪,冉青荷看不懂,她也没吭声,等着陈悠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
倒是没用多长时间,陈悠然就微笑了起来,“后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对周衍之有了那种心思,我才开始正视自己。”
“其实,我也只是喜欢他那个人而已。”
冉青荷死死地咬着唇:“如果,如果你最开始喜欢上的是个女人,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陈悠然摇头,很是坦然:“我也不知道。”
其实回想从前那个时候,对周衍之起了心思之后,他完全是惊恐的。
他怎么可能对那个人起心思?还是那种心思。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了自己应该是喜欢男人的,至少,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他有那种感觉。
冉青荷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如果……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在你十岁或者十二岁的时候,多好。”
陈悠然摇头微笑:“青荷,你还没听明白吗?是男是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喜欢他。还有啊,就算是你早点遇见我也没用,我从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无可更改。”
“啊——”冉青荷跳了起来,大声地叫喊。
空旷的田野里,随着北风,她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却也始终只有陈悠然一个听众。
大跳大叫了一通之后,冉青荷一张脸变得通红起来。
“陈悠然,我很想大哭一场。”冉青荷盯着陈悠然说道。
“好。”他微笑。
“才不要!”冉青荷冷哼,“我要哭,也是要靠着喜欢我的人的肩膀哭,这样他才会心疼。你又不喜欢我,不会心疼我,我干嘛哭!”
陈悠然笑了起来,“很有哲理。”
“切!”
两人用雪把火堆熄灭,一起往回走。
路上,冉青荷问道:“陈悠然,你为什么会喜欢周叔?”
陈悠然耸耸肩:“他不值得我喜欢吗?”
“怎么会?周叔那么厉害。”冉青荷直接说道,“我的家世,跟周叔的家世可差远了。也就是我外公跟周叔家有点儿交情。”
“那不结了。他那么优秀,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周叔他也喜欢你?”
“嗯。”
“这……周叔家可是,可是……”
“周家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也同意了。”陈悠然笑眯眯地说道。
“周爷爷同意了?”冉青荷的眼睛都瞪圆了。
“嗯。现在就我这边儿最难。我只敢告诉三姐,我爸妈那里,怎么敢跟他们说啊。”陈悠然叹气。
冉青荷哼了一声:“活该你。叔叔阿姨可是属意我当他们的儿媳妇的,现在你擅自把儿媳妇换成了周叔,啧啧。”
“喂,报仇也不用这么快吧。”
“这仇都不用我自己动手。”冉青荷挑眉道,“你这叫自作自受。”
陈悠然苦笑:“我都把最秘密的秘密说给你了,你不给出个主意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刚被甩,心情非常不好,正伤心着呢。”冉青荷大大方方地说道。
“……”
“不对,是我甩的你!”不等陈悠然说话,冉青荷就又立刻说道,“我嫌弃你又笨又蠢,所以我决定另择佳婿!”
“这样的话,我爸妈会不会觉得我被你伤透了心,所以干脆不喜欢女的,转而喜欢男的了?”
“想得美!”冉青荷立刻大叫,“我可不想当这个罪魁祸首,叔叔阿姨还不得恨死我。你自己做的事儿,自己好好受着吧。”
陈悠然摇头失笑。
回去了之后,冉青荷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关上房门之后,她就忍不住扑到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大哭。
足足哭了半个小时,冉青荷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去洗了把脸,看着自己那肿起来的眼睛,她无奈地弄了热毛巾,敷在自己的脸上,手也轻轻地按摩着。
自己最深刻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不对,这哪里算什么初恋,只能算是自己一个人的单恋。
不甘心吗?
其实并不。在得知真相之后,她心里反而是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如果陈悠然喜欢的那个人是周叔的话,也没那么难接受。周叔对于她来说,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同样的,如果陈悠然不是自己的同学,那他之于她也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这样的两个男人,她也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