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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同甘共苦走来,夙沧的天生神力无数次救她脱险,她也把白纸般的夙沧调|教成了今日这个阳光灿烂的小2B。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如今她却越来越难以克制心头的疑念:
自己带夙沧离开乌头村,是不是做错了?
“夙琴?别发愣啦,该动身了。虽说村里头也没出什么大事,咱们还是快些赶到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哦、好。静静师兄,我记得这林子对面有条小溪,我过去洗把脸先。”
夙琴揉了把眼睛,踩着松软的草毡摇摇晃晃迈开脚步。
——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只要我不穿越,不认识沧沧,她就不会去修仙也不用断手,能够没病没灾做一辈子的快乐村姑?
就在夙琴沉溺于自责海底无法自拔的时候,她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仿佛在满树林的丁达尔效应中发现了什么东西。
然后她意识到那是个人,是个宽袍瘦骨乌发如瀑的男人。那人似乎正倚着树身浅眠,被迎面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便将细长的眼睁开了一线向她看来。
“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比寻常女子都要黑亮几分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孔,夙琴看不清那人形貌,却无端在他抬目一瞥的风华面前颤栗起来,只觉得满心满脸都灼烫发胀,像是有谁点了把火在烧。
“是是是你你你好,”她慌忙开口,可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转不利索,声音也被拉成了一缕随时可能崩断的游丝,“我我我叫夙琴琴你口以叫我琴琴——”
“琴?那却与在下有缘。姑娘不必慌张,有话慢慢说就是。”
青年温文一笑,神态诚恳礼数周到,半点也无奚落她语无伦次之意。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与精度粉碎了夙琴双膝。
“在下欧阳少恭,途经此地稍作歇息,可曾冲撞了夙琴姑娘?”
“…………………………”
夙琴没有说话,因为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把两颗眼睛一张嘴都大开到了极限,如木雕泥塑一般无声地僵立在原地,然后“咕咚”倒了下去。
“……姑娘?!”
……
“少宫,你要是把我家琴姐吓死了,我就让你变成青宫,我说到做到。”
“……若非沧隅有意隐瞒,想将我留作见面时的‘惊喜’送她,恐怕也不会惹出此番事端。无论如何,待我为夙琴姑娘诊治要紧。”
“夙沧莫急,夙琴她气息平稳,并无大碍。话说你俩嘴边的怪词儿可越来越多了,青宫是什么?”
“哦,就是青年被——”
“沧隅。”
“好了我不说了,反正先生目前还是少宫。”
(沧沧……?)
夙琴正满眼金星乱冒地犯着迷糊,隐约听见小姊妹那副尖亮嗓门炮仗似的在耳边响,忍不住就强打精神将眼皮撑开了半寸。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坨软绵绵、白花花,看着像是冰淇淋或者棉花糖之类的东西,正如秤砣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上。
(……什么……我被一堆棉花糖非礼了?)
夙琴还没来得及出手自卫,只见棉花糖滚下地去剧烈抖动了一阵子,接着猛然炸开,扑地从里面探出个神采奕奕的鸡头来:
“琴姐?!你醒啦!!”
“————————沧、沧?”
通身洁白光滑没一根杂毛,一副鸽血似的鲜红尖嘴,两粒亮晶晶滴溜圆的小黑眼珠。
在三月不知肉味的夙琴眼里,无论用什么姿势来看,这都是一只膘肥体壮、滋补养颜的……上好乌鸡。
“…………”
夙琴同身上这团长着鸡头的毛球儿互瞪半晌,然后再一次两眼翻白,直挺挺地仰天倒了下去。
“琴琴琴姐?!!我是沧沧啊,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啊!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再丑再矬你都会不离不弃,会像屠苏爱阿翔一般爱我万年吗?!”
毛球儿见状心急火燎地就要朝上扑,却被玄靖叹着气从身后一把揪住:“以你眼下这副尊容,还是别去添乱为好。冷不丁看见昔日旧友变成了……鸟,她总需要些时间适应。”
“可她早就知道我是只鸟!”乌鸡夙沧眼中含泪,扑棱着翅膀愤慨控诉,“当初我都想不起来自己是鸟,还是琴姐告诉我的呢!!”
“这……她可能只是没有想到,你是头如此……”肥美的鸟…………
就在夙琴整理情绪、接受现实以及克制食欲的当口儿,夙沧与玄靖交换起了他们这些日子的经历。昆仑山上静如死水,双剑飞升之事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勤恳刻苦的琼华弟子们依旧该修炼修炼,该打铁打铁,静静因为与夙琴交好之事越发地不受人待见了,所以他就继续一个人静静。
尽管包括琼华在内的各大修仙门派势头生猛,大江南北的各方妖兽却也不遑多让,近日来活动更显猖獗,颇有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思。夙琴听闻乌头村附近也有妖物出没,又想起夙沧即将前往,莫名的心绪烦乱,死活都要亲自跑上一趟才能安心;然而云天青有事不在派中,夙玉又修炼繁忙,最后便由玄靖陪了她前来查看情况。
夙沧听罢几乎欢喜垂泪:琴姐和静静的战斗力加一块儿都不到五,幸好在路上同自己会了师,否则遇上高级怪可怎么办唷!
至于夙沧自己——她在开展一段时间的纵火演习之后,忽然间无师自通,领略了幻化鸟形的本事。她原身本是白凤,时隔多年做起鸟来依然得心应手,无奈还在人形时就被撕去了一边翅膀,以至于整个鸟都晃晃颠颠的飞不起来,只能跟母鸡孵蛋一样蜷成个大团子匍匐前进,三根修长飘逸的尾羽也就成了拖把。
总而言之,夙沧认为自己振翅而飞的模样定然是很美貌的,之所以眼下看来分外像只乌鸡,那都是姿势不对,皂滑弄人啊。
这时夙琴也从九天之外悠悠地回过了神,虚弱目光在白鸟和长琴身上来回飘荡,口鼻间气若游丝,挣扎几次才吐出了她最关切的两个问题:
“……沧沧,你真变成乌鸡啦?这位帅比,他,他真的是欧阳老板?”
玄靖急忙搀她起身,抢在夙沧前头解释道:“这是夙沧原形不错,据说真正的尺寸还要更大些,她正学着控制体型。这位先生自称欧阳少恭,不过未必是你认识的那个……”
“嗯,这一个还没开始卖假药玩手办,你可以放心让他帮你把脉。”
夙沧截断他话头,倏地变回了人形站到长琴身边,笑得很是贼眉鼠眼,“他的魂魄和性格都出了一点~点的问题,但仍然自认为是太子长琴;我想只要大力治疗别停药,他说不定真能做回太子长琴。所以琴姐,为了你的男神你快告诉我,焚寂放哪————琴姐?!”
她眼看着夙琴又要向后倒去,当即抢上前去一把撑住了她。正要称赞自己眼疾手快,抬头只见对面的玄靖脸色铁青,挥舞着两手一叠声惊叫道:
“血,鼻、鼻血!!夙沧你快抱住她,给她擦擦!!……唉,我方才不都提醒你了,女孩子家见心上人要慢慢来,别一口气跟她说太多啊……”
“谁,谁说的,我的心上人明明……呃……反正不是一回事!”
夙琴整张脸都涂上了胭脂一样的酡红,前言不搭后语地强辩道,“静静师兄懂什么!人生里除了朱砂痣还有白月光,女孩子除了男票还得有个男神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捂在脑子里惊艳时光温柔岁月的那种!!”
“非要君不知嘛?”夙沧忍不住插嘴:“可先生已经知道了呀。”
“正是如此。在下与夙琴姑娘既已相逢,承蒙抬爱,如何能够不知?若有机缘,必定相报此情。”
长琴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忠实的粉,心有触动,情发于中,这一句话竟道得极是真诚。
“————”
而夙琴面对他那副惊艳温柔到令人窒息的容颜,脑神经都被电冒了烟,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唯有鼻血长流,如百川归海,生生不息。
“…………静静师兄,琴姐失血这么多没事儿吧,我好方。”
“…………晚上买副猪肝给她补补吧。”
……
那一日之后的大半行程都耗费在了安抚夙琴上,可见女人长多大心里都藏了个宝宝,正如男人心里有个熊孩子。
当然,这句话是夙琴随口乱讲的。
夙琴好不容易从男神吃药和沧沧变鸟的双重雷击中缓过劲儿来,这时她方才想起了自己蓄力已久的正事——骂娘。
她战斗力只有2,要打是谁都打不过的,夙沧受了委屈也用不着她来出气;但她还可以骂,古今中外旁征博引花样百出地骂。
从太清真人开始,上到琼华二十四代祖宗,下到玄霄有眼无珠不学好样,就连已经作了古投了胎的绿萝小姐也被她刨出来,硬生生又骂了个挫骨扬灰。若非玄靖在场,这把火可能还要烧到夙瑶头上。
夙琴自觉要对夙沧负责,并不意味着她就认为这些人没有责任。
下山时好好一个女孩子,变乌鸡就算了,怎么就过儿了呢?!她太心疼了,她一心疼就不讲道理,她就觉得玄霄该骂,恶鬼该杀,掌门活该中道崩殂死不瞑目。
于是众人余下的小半行程,依然是花在了安抚夙琴上。
“沧隅。”
长琴始终有句话含在嘴边,心平气和候过一路,直到落地后夙沧又变了鸟趴在他头上做窝,方才轻启薄唇,向她吐出几不可闻的低语:
“这位夙琴姑娘是你此生挚友,可对?”
“不是此生,是生生世世。”
夙沧昨个夜里没睡饱,上下眼皮都快粘一起去了,这句话答得却是清楚爽快。
长琴于是叹息,与夙沧相识以来他日均要叹不下十次,往时多是无奈,这一回却有了货真价实的感伤。
“……那你可知,夙琴并非单纯体虚?眼下她体内灵力衰尽,将近灯枯,正呈回光返照之像。若不设法化解,莫说等你来生,只怕她已来不及陪你度过生辰。”
“?!!”
夙沧惊骇得险些掉下地去,只听他幽幽地又是一叹,如丝如缕话意深长:
“我本是凤来化灵,见到灵体怎会不知。灵体有灵,冥冥中她或许察觉了自己大限将至,这才千里迢迢赶来见你。……得友如此,沧隅果真有幸。”
“……灵、体……?”
夙沧整颗心从里到外的冷,喉头发硬,几乎认不得自己嗓音:
“那琴姐——我以为她不会——她从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她梦里那个几百年前的‘阿琴’,真的就是……琴姐究竟,是什么?”
“这……”
长琴略一沉吟,终于还是坦诚,“我从她身上感觉到的灵气,与你的灵火十分相似。若无意外,她应是聚九凤灵力而成的‘傀儡’,生来无知无觉、不能言语,巧合得了生人魂魄,如此方能充作生灵。”
无知无觉、不能言语,然而悲喜相从,从不离弃。
夙沧忽地视野迷离,只看见夙琴窈窕身影雾一样飘忽,花间彩蝶似的穿梭不住。她一会儿抱怨迎面而来的村人都认不得自己,一会儿又指着远处大呼这里怎么新盖了水渠,哈哈哈哈莫非这条世界线还有谢衣。
或许已是具临近残年的躯体,但里面分明装了个年轻热切的灵魂。就算只是傀儡又如何?人间欢好未必美过一出牵丝戏,既承她千载追随,岂能任她枯朽毁去。
“我不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我必须找回记忆,那里一定有修补灵体的方法。”
而后夙沧开口,字字轻声字字如铁坚决。
“——我要救琴姐。我要救她!”
与此同时夙琴回头,娟秀的眉头不安紧蹙,口中纳闷道:
“沧沧,我觉得不大对劲。刚才经过那人是‘思琴’的小舅舅,可他也压根不认得我了……而且他说,他们家根本没有名里带琴的孩子,隔壁顾家也没有女儿叫沧隅。”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你肯定猜不到标题的心悦君兮是谁对谁!(x)琴始皇最近一年的桃花运比过去一百年都多……
四卷卷标【业火焚天】,回乡后全盘收线神展开,我已经准备好收刀片啦。
琴姐的情况,打过古二可以参照阿阮,我本来想说充气娃……估计要被打死,就联想一下气球吧,很多年前有人吹了个气球玩儿,现在快瘪了。大家还记得寂破嘛?他当初说沧沧修仙犯忌快把琴姐克死,沧沧不该上山是真,琴姐快死也是真,不过两件事没有相关性,文字游戏罢了。
话说琴姐作为穿越者真的很够本,最苏的都见到了,而且男神承情必报,让沧沧知道了真相,也是间接救她。至于为什么只有琴始皇看出,一来他原身是灵,二来他逼格高啊!(x)就好像仙四也只有玄霄看出梦璃有问题一样,这,就是boss的逼格。
☆、旧山河(真相前篇)
“夙琴师姐和玄靖师兄去了乌头村?”
方从山下回转的云天青一身风尘,摊手伸腿不成体统地瘫坐在门前台阶上。闻言他停下了手头揉搓小腿的动作,轻快地将头一歪:
“那没事,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师兄这是何意?”
夙玉刚向云天青解释了夙琴去向,原以为他会牵挂担心,见状不免疑惑。
“哦,我之前路过那儿,村里人说有妖怪侵扰是真,但前些日子来了位法力高强的大仙,已经把妖怪都赶跑了。”
见夙玉犹有疑虑,云天青又笑着补充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师妹放心,我特意去那‘大仙’的住处瞧过了,如假包换是个地仙,还真有几分本事。有他坐镇,乌头村铁定出不了差错。”
夙玉点点头:“但愿如此。”说话间她抬眼一瞥日头,面色随之沉肃,指尖无意识地抚上了腰间望舒,“时辰不早,我该去禁地与玄霄师兄修炼。天青师兄,我们晚些时候再会吧。”
“哦,好啊。”
云天青口中爽快答应着,一面却忍不住地盯牢了夙玉仔细打量。
夙玉之美本可比雪里寒梅,纤细不盈一握却风骨铮铮。可近日来她消瘦得有些不成样子了,精气神一分分削下去,骨头一根根陡峭地挑出来,洁白脸孔上更时时笼罩着一层青气,看上去煞是惊心。她仿佛一枝日渐枯萎的梅花,雪也似的花瓣儿都凋零了,只剩下嶙峋的枝影横斜。
夙玉不愿修炼望舒。但她越是抗拒,越是消极,便越是抵挡不了望舒蚀骨的寒气。
“师妹,你别太勉强……”
云天青想开解她两句,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也好,夙玉也好,他们都尚未铸定与整个师门对抗的决心。既然不忍相背,那便唯有顺从一途。
顺从……可若夙琴预言为真,这样的知恩求报、忠心顺从,算不算是助纣为虐?
“我没事,劳师兄费心了。”
夙玉恬淡倾身,她的脸色雪白如纸,声音也轻薄得像是一张纸。
说完,她就在正午明媚的太阳底下打了个寒噤。
“你快去找玄霄师兄吧。”云天青赶忙说,“如今你们是谁也离不了谁了。我只盼你们别再为夙沧师姐的事吵架——”
“天青!”这话却被恰好来寻夙玉的玄震打断,他素来敦厚的面孔上满是惊讶,“你们说什么呢,怎么提起……那东西来。师父早已下令,将它永除于弟子名录,琼华上下从无夙沧此人,你都忘记了?我知道你们同它交好,但说话须谨慎着些,否则师父听见责罚下来,我可保不了你们。”
“是~~”
云天青拖着长腔吊儿郎当地一耸肩膀,“谢·师·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