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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
这绝不是乔吉能够先得到消息的事情,恐怕是靖国公即时起的心,这样的调动权只会是靖国公的手笔。然而他已经没时间猜测是什么原因让靖国公兴起了半夜必杀他的决心,眼下真能出了围抄才能另思。
追杀者出了楼,顺着足迹一路追上去,再出了小门看到足迹往右去,然而再追上去时正好遇到了骑兵,环视时足迹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追杀者对骑兵做出未成的手势,马上人也颇显诧异,指了左出的乱巷,一众人轰然而去。
过了半响,街侧高架的台垛檐下翻摔下一人。
禅睿喘着息,剧烈的咳声被咬死在喉中,他爬起身,向右去的区街上走。雨似乎有些大了,他在夜中的脸颊出奇的白,眸子中却清明的很。
然而并没能跑出多远,追赶的声音就紧在身后。
禅睿虽然不指望这种拙笨的手段能让对方迷惑,却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之快。骑兵的马蹄声惊溅雨水,禅睿一身狼狈猝不及跑。
刀从腋下夹藏的刀鞘中拉出来,寒光在雨水滴答间不减半分。追杀者沉默着一步步靠近他,抬起的刀有一刀断头的锋芒。禅睿喘着息,目光紧锁在对方的脸上。骑兵策来的包围周旋在四下,被围在中心的禅睿像是网心的狐狸,如何也逃脱不掉的网捕。
刀落的刹那间禅睿还犹自不肯认命!
刀光崩折声铿锵擦打在雨中。
禅睿还未回神,重刀劈砸爆起的血花猛烈溅在脸面。他怔怔的看着砍来的刀擦飞摔在地面,对方骨骼折断的声音刺激入耳。
禅宗带着些雨的湿意,和些酒的酣冽,同样喘着息,好似比他更加狼狈的站在那里。
他捉住他的手,将他拽拉进怀中,上上下下的摸索着,确定他没有刀伤之后,立刻将人抱起来。
雨哗哗的下,禅睿此时才惊觉自己胸口起伏的剧烈,他的咳声止不住的涌出来。雨水和发热交错的昏沉令头脑发晕,他抓紧禅宗的肩头,咳的断断续续道。
“……不要留活口。”
不能留下活口!
倘若只是追寻他一个人还尚有温存手腕的余地,但禅宗这样露了脸,一旦被靖国公知晓,禅家的立场就微妙十足。今晚的事情,必须抹杀干净。
禅宗按紧他的肩头,手顺拍在他的后背。雨水滑过禅宗本来温雅的脸,峥嵘的像是扼杀的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冷的骇人,将禅睿抱的更紧了。
*——*——*
禅睿进到热水中时神智昏昏沉沉,禅宗脱了外衫,俯身给他擦拭着身上。
身子才稍稍暖起来,禅睿靠在桶沿,脸色白的吓人。他闭着眼像是休憩,就算神色在如常平静,也没法遮掩他此刻羸弱的事实。禅宗始终没讲一句话,只是擦过他掌心、腕骨、脊背,还有腿脚上的伤痕时越发沉默。
禅睿闭着眼抓住了禅宗的手掌。
掌心被热水溅的微痛,他未睁眼,轻轻道:“此事就要有了结论,你不要动怒。”
长指拨开他颊边湿漉的发,禅宗俯下身,望着在桶中的他。
“这是为难我。”
禅睿张开眼,“阿宗。”
禅宗反交握住他,嗯了一声,将他从浴桶中带出来,裹上厚绒,抱上了床。给他擦干了发,拿一旁备好的膏药细细涂抹在擦伤的地方,片刻后煎好的药也端上来。
禅睿喝了,被放进被褥里,连被角都被掖的整齐严实。禅宗吹了灯,翻身在他身边,没有进被,连他带被子统统抱紧在胸口。
“安稳的睡。”低稳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把疲倦都睡掉,醒来再做禅白衣。”
手指□□禅睿柔顺的发,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抚摸,力道舒服的让人真的昏昏欲睡。禅睿额抵在他脖颈睡着,呼吸渐渐沉稳悠长。
禅宗再张开的眼如同要撕咬的狼,他唇贴在禅睿的额。
“然后我为你保驾护航,就是圣上也敢撕咬给你看。”
章二十四
在这一夜之后,鸣杉城照旧如熙。
雨湿哒哒的滚下枫叶,火红染雾的山半腰美成天重之境。禅睿端坐在直面山景,阔开浑然的推门前。席案排的静心,裘绒大衣和抄手玲珑一样也不少。他正挽了袖,露出腕骨,毛笔流畅在微冷的呼吸间,一气呵成。
乔吉跪坐席案下首,看着那笔锋的凌厉几乎要透纸逼出,不禁屏了息,不敢再多看。
禅景双脚腾空在廊下,他正爱惜的擦着刀。他是跟着禅宗一路来的,先前雨夜最先发制人的重刀就是他动的手。睿哥哥最终无碍,长兄就将他拨到了这处宅子里当作守卫。
最近这把刀越来越不像柴刀,擦拭之间已经愈加锋芒泄露。他擦的用心,直到刀入鞘后才发觉就坐在一旁的潺渊望着这湿雨红山图发了一上午呆。
“你喜欢枫叶吗?”禅景回头看了眼睿哥哥和乔先生,见他们未曾注意,便小声问道。
“不喜欢。”潺渊揉了把他靠过来的脑袋,雾朦的眼只能看见红色深深浅浅漫山遍野。
“噢……”禅景猫眼忽闪,“这宅里还有其他好玩的,等下我带你去看。”
“过几日吧。”潺渊轻嗅在空中,湿冷的雨意来者不善,他道:“在你长兄没有回来之前,奉劝你不要让他离开你视线半步。”
这个他显然是指禅睿。
禅景皱起眉,“我还当靖国公与我家好着呢。”未曾想过他竟然会对睿哥哥下手。
潺渊被他这稚气未脱的话逗笑了,倾身压挡在他端放膝头的刀鞘上,气息喷洒在他脖颈,低缓道:“好着呢?”
禅景登时手忙脚乱的推开他,他不在意,偏头又望起山来。过了半响,打了个哈欠,意味深重道。
“到底是谁对谁下的手呢。”
禅景困惑的望来,他又像对待宠物一般的拍拍禅景脑袋,扯远了话题。
禅宗还在鸣杉城,不过亲自去了赵朝明的歌妓台。
关紧了门的楼阁亭台像灌了铅一般被封的严实,除了今日不在的赵朝明,还没来得及脱身的地主大商一个都没跑掉,有的甚至连裤子还没穿上就被拖出了贵间。被按在冰凉的明台上,鱼肉一般的扑腾。
整个歌妓台都是人,都是没有任何家徽标记的短打打扮的人。大商全部被晾在明台上,整个三楼贵间漆黑一片,他们不知道动手的人到底坐在哪一间,但他们知道这个人就在黑暗中冷眼。
刀口亮在明台四下,他们拥挤着在明台上,不敢抱怨不敢大声喧闹。因为先前敢哭叫的直接毙命在不远处,现在连尸首还没人收拾。呜咽声混合着呕吐声,挤在明台上毫无尊严可言。
“我要赵朝明的家底,一分不少,一账不缺。”
黑暗的贵间中传出茶盏拂沫的声音,似乎抿了茶水的男人声音威迫的挤压着神经,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片刻后交递上来的东西让我不满意,从鸣杉到沿途,有多少牵扯我就杀多少人。”他说完这句话后将茶盏搁在了桌上,“赵朝明是孤家寡人,他不要命,你们若想陪葬,我就先送各位一程。”
仅仅半个时辰,关于赵朝明的事无巨细,全部抄落在禅宗手边。他在黑暗中看也没看一眼,抬指就让人把大商们拖了下去。
也许这件事禅睿还有更圆润委婉的办法能解决,但是禅宗已经没有耐性了。圣上想要赢的漂亮,又不愿意表露出自已紧盯国公的心,禅睿只能凭借私地里的暗桩和靖国公周旋。可这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轻轻松松赢下去的事情,靖国公再废物鸣杉城也是他的地盘,没有明面上的皇旨,他就敢真的弄死禅睿。
左右也是安国公一个不得宠的庶长子,上下不缺,前后无势,难道圣上还真能因为一个白衣和他撕破脸么?那也得有坐稳的证据才会动手!
可是圣上不在乎、父亲不在乎、他们不在乎的偏偏是他禅宗最在乎的。容不得别人这般下手,他就是翻了脸也要撂牌子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想让禅睿做炮灰,别说能不能绕过禅白衣自己,就是他这里第一个不同意!
最终誊抄后的记录统搁在了禅睿案头,禅宗照旧坐在他对案喝茶,就像在府中一样。
禅睿仔细翻看着,见那纸页上的哭丧和委屈都要呼之欲出了,抬头看了眼给他收拾笔墨的男人,低咳一声。“你这么吓唬他们做什么,日后被人一纸送到圣上那里,父亲少不得一顿揍。”
是不是吓唬可不一定。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当他面说,禅宗抬眉对他笑了笑,来了兴致,将笔新蘸了墨,照着他的字,也练了几笔。“父亲老了,只适宜在寺里钓钓鱼。”见他还看着自己,便用小指沾了墨,抬手就点在他鼻尖,道:“比起别人状告我,不如靖国公到圣上那里哭诉一番来的狠。你可得让他赶紧下去,保护我。”
禅睿皱眉拍开他捣乱的手,也不管鼻尖那一黑点,重新专注在纸页上。禅宗也不扰,自娱自乐的练着字。这样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禅睿从中抽了几张至关重要的,清理思绪。
赵朝明去年夏就开始敛财,至今从周沿凭靖国公名头大大小小聚敛起的数量令人咋舌。他在鸣杉城不大眼的别院里屯了实实在在的黄金。因为插手了铸铁生意,靖国公的兵刃装备都是他私自在地下暗坊打造供应,不怪没有引起锻造局的怀疑。每隔一月他便会请各方地主大商到鸣杉城歌妓台,明里宴请暗地拢钱,需求越来越大,渐渐不支的大商们甚至连长相貌美的少年少女都往歌妓台送,想能在靖国公前露个脸,至少能少几分肉痛。
禅睿将期间的钱汇统粗略一算,再抽税收十分之一,得到的结果已然庞大的令他咳嗽。
禅宗拿过单子看了看,道:“他们倒是打了好算盘,这个数目就是搁在国库里也不是小数目。倘若没人察觉税务上的鬼祟,就不止两万余人的军队了。”
“把这个交给圣上,自然会有够分量的官员督察来彻审。”禅睿喝着茶,“军队围歼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想必圣上也明白。”
“让该收拾的人来收拾,才是圣上要的结果。”禅宗道,“也是父亲要的结果。”
“此事你提到父亲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禅睿在这种地方比禅宗自己都要了解他,道:“莫非查到了什么同父亲有关?”
禅宗重新取了张纸,在两人中间端正的写了个“引”字。
引?
引……禅睿猛然呛咳起来,他掩住咳嗽,有几分失色震惊的望向禅宗。禅宗玩味的加重了字体,和他对视。
祸水东引。
赵朝明怎么来的契机插手铸铁?而且偏偏就选中了靖国公?暗桩传到禅睿手里的税务今年初才有问题,可是赵朝明从去年就开始做手脚了,那之前的税务问题都被藏到哪里去了?
禅宗唇延冷笑,起身净手,对禅睿道:“除去先前的表面话,这事到了这里,你我都不能继续查下去。”
禅睿将桌上的引字递到了灯火边,烧了个干净。禅宗过来压在他肩头,和他一起盯着那化成灰的纸页。心照不宣的刺激冲击力十足,禅睿还有几分震惊未褪尽。禅宗凑近他耳,低声道。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险恶,嗯?还是我纯善如斯……你还逃不逃?”
禅睿指尖沾了灰,眼都不抬,顺手就擦在了禅宗颊边。
章二十五
监察官员这一次动作利落,要交靖国公前双方还在鸣杉城外不大不小的消磨了几日的攻城与守备之战。
多亏宗二爷恭爱庶兄,路过的恰到时机。
谋反的军备罪证一清二楚,圣上怒摔下的斩令在冬日前就下了刀。禅白衣求了情,要保琼桃郡主,圣上没有允答,他在殿外跪了几日,虽有以功胁上之嫌,但所幸最终琼桃郡主软禁在了鸣杉城的群主院。
禅睿在院外站了很多日,却没有一次走进去过。他看院顶那几寸天幕,想着琼桃后半生便要在此空余,就难免会悲从中生。
一个花一样娇艳美丽的女孩子,前半生因他蹉跎年华豆蔻,后半生因他囚余残剩天真。不会再有比他更卑劣的人,用十年借着这个女孩子给他的痴心忠往苟活残存,最终才惊觉早已不复初心不往回顾。
鸣杉的雨滴滴答答。
琼桃坐在院廊的台阶上,看着檐下叮叮当当的琼珠,数着那人站在院门外的呼吸声。
她常常数着数着,就被雨打乱。
却再没有泪流下来。
*——*——*
禅白衣没有回到禅府,他在外的宅院收拾的雅致情趣,也舒服自在。乔吉跟在他身边,没再出做暗桩。
安国公没见他,只见了禅宗。
香麝山九千多阶,硬是让禅宗扛着古刹里的重鼎反复上了三次,最后站在台阶上冷笑着问禅宗。
“爬成狗的滋味爽不爽?”
禅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的,顶着帝都的秋老虎浑身湿汗。闻言一声不吭搁了缸老老实实请了安就要走,人还没转身,就听安国公咬了烟枪嗤声。
“有种要别人的命,没种进老子的门么?老子说过了吧,你没娶到苏家女儿就打断阿睿的腿。”
“靖国公后该知足了父亲,这山上山下你不缺他一双腿。”禅宗沉默了半响,道:“十年前我做不到,十年后我就是他的靠山。只要是我禅宗名头能到的地方,我就甘愿给他撑腰。就算是我禅宗名头到不了的地方,只要他想要,我也统统撑给他!禅睢他都愿意放在你这里,你还想要什么。”
“老子缺孙子。”安国公偏头,狂肆飞扬的眉桀骜,“你给老子生么?”
“让禅意禅景禅睢随便一个给你生。”
“断袖做禅府家主,老祖宗的脸面怎么办。”
“你指给禅意试试?”
安国公一脚踹在重鼎上,“别给老子打太极禅宗,被人抽的是老子的脸。”
“不是。”禅宗忽然提高了声音,目光半分不退的紧盯住他,甚至逼前一步,“认老吧父亲。安国公的脸面是你的不是我的,如今禅府的脸面是我的不是你的,我要抬起脸谁敢伸这个手我就砍了谁这支手。安国公是圣上的牌匾,从来就不是禅府的。”
狷狂的眉眼骤然蓄冷意,烟枪咬在口齿间细微作响。安国公盯着禅宗像俯瞰只羚羊一般的轻率,这样如狼似虎的狠绝是禅宗现在都撑不起来的。就在禅宗觉得他要动手的时候,男人侧头猝了一口,道了句滚。
禅宗下山,不曾回头。安国公侧脸在斜晖中很狂放,偶尔却也会染星点寂寞,他像是生气又骄傲,直到禅宗看不见影了才踢了重鼎几脚。
“混账!”
“他一定会骂句混账。”圣上将折子扔在桌上,大太监捧了茶,他喝了几口。
大太监趁着空知圣上心情不错,随着他道:“那依国公的脾气,大公子少不得挨几下。”
“他舍不得。”圣上凤眸转向窗外,“臭脾气改不掉,嘴上骂禅宗不懂事惊了局,心里一定骄傲的紧,觉得这果然是他儿子。”末了还骂了声:“禅承袭就是这样的驴。”
大太监陪笑,“还是您了解国公……”
几十年的情意,能不了解吗?
下了山的禅宗上马就往禅睿院里去,连后边跟着的侍卫都赶不及,他已经快马奔驰远了。
自从禅睿外置院子之后,家主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了。家里没了家主,自然是禅意吊儿郎当的称大爷,被禅宗捉住教训了几次,没改过就是了。
到了禅睿的外院,门卫都是禅宗的人,他轻车熟路的入了院,将缰绳给了一边侯着的下人牵去马棚,自己几步就入了禅睿常呆的书房。
禅睿正和乔吉在下棋,听见他进来也不抬头,只管着自己的棋。乔吉赶忙行了礼,禅宗摇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