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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澄此时反而镇定下来,开口道:“姑娘所言不错,贫僧无话可说,只是此事却是与你无干。”
“你行为不端,辱灭佛门,枉为国师,本尊见到,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白衣女子一副端严肃穆的模样,还未声讨完梁澄,眉间忽然皱起,看向一边。
“难不成静水宗宗主今日要为佛门清理门户,贫僧竟不知修宗主还有资格插手佛门事务。”一念的声音凭空传来,梁澄还未回头,肩膀就被人紧紧揽住,鼻尖满是师兄熟悉的气息,心里就是一松。
修漱心收到一念的信后,就暗中见了李度秋,这次过来,便是要确认一念的态度,毕竟她这个儿子最是舛敖不驯,怎会无缘无故改变主意,不料竟看到一念与人亲热的画面,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人不但是名男子,还是明元帝的儿子!
这让她如何能忍,但是她太清楚一念的脾性了,因此即便恨不得当场了结梁澄的性命,在不清楚对方在一念心中到底有多大分量之前,修漱心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她存了试探一念的心,于是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一念嘴角微微勾起,显出几分讥诮与张狂,“不过我不在乎,我一念想要与谁在一起,就与谁在一起,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我喜欢就行,没有人能阻挡得了,包括你。”
修漱心面上的白纱剧烈的浮动了一下,那是因为她被一念的话气到呼吸不稳,她压抑了片刻,道:“你不在乎,那你问问他,把你的身世告诉他,看看他在不在乎?”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一念虽然神色淡淡,但是搂着梁澄的手背却是微微一紧,梁澄听着他俩的对话,心中疑窦重生,师兄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作对吗?”修漱心原本天外之人的飘飘仙姿,此刻早已荡然无存,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此时满是阴翳,阴阴沉沉地盯着一念。
对她来说,一念尚在她肚中之时,就已经被她当作复仇的工具,现在,手里的工具变得难以掌控,甚至三番两次地违背她的意思,坏了她的布置,修漱心对一念,再无母子情分,只余相互利用。
“修宗主,若无其他事情,还请回吧。”一念直接赶人。
“好得很。”修漱心冷笑一声,就在梁澄以为她会做什么时,对方只是凉凉地盯着一念的双眼,片刻后飞身离去,消失在河流对岸。
一念垂下眼帘,修漱心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用腹语向他暗中传音,“今晚三更,永安巷张府,有事相商。”
他将手中的一盏花灯递给梁澄,笑意柔柔,轻声道:“你要的花灯,我们一起放吧。”
梁澄抬眼望着一念,欲言又止,一念轻叹一声,道:“先放,我会告诉你一切的,我们先放好吗?”
一念的眼睛很黑,映着昏黄的灯影,仿佛月光下的深潭,波光盈盈,温柔刻骨,却又透着悲凉,梁澄握住一念的手,笑道:“好啊,听说对着花灯许愿,花灯会流向天河,到时愿望就会被神明听见,神明就会帮助凡人美梦成真。”
一念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两边扬起,他顺着梁澄的力道,向河岸走去,两人将花灯放到水里,默默地许了愿,然后松开手,缓缓的水流将两盏灯带向远处,花灯渐渐只剩下如豆般大小的灯影。
他一直注视着梁澄,看着他闭上眼睛默默许愿,看着他远远地望着花灯,柔和的灯火,打在他鸦羽似的长睫上,在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剪影,仿佛一副写意的画。
一开始,是他主动撩拨梁澄,现在谁又说得清,到底是谁引诱了谁,他感到心脏一阵剧烈的颤动,仿佛火山喷发,势不可挡,裹挟着火烫的热度,席卷融化着他的四肢百骸,鼓动着他做些什么。
然而一念却只是若有若无地在梁澄的眉心上落下一个飘鸿一般的亲吻,然后抵着梁澄的额头,低声道:“师弟,你许了什么愿?”
梁澄的睫毛轻轻地扑闪着,他顺势搂住一念的肩膀,道:“我向神明许愿,愿与师兄,一生一世一双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一念嘴角漾起发自内心的缱绻笑意,“师弟你真好。”
“嘿嘿,”梁澄觉得一念这是被自己的情话感动到了,于是忍不住有些小得意,傻笑了片刻,也问道:“师兄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一念没有马上回答,他捧住梁澄的脸颊,从他的眉心到眼帘,到鼻尖,再到嘴角,一下一下,仿佛蜻蜓点水,温柔道极致,让人觉得又痒又不自觉地沉溺。
梁澄乖乖地任由一念的动作,他知道,师兄有心事。
良久,一念终于停下,看着梁澄的双眼,哑声道:“师兄向你许愿,愿所爱之人,不离不弃,师弟,你能让师兄如愿吗?”
第49章 坦白身世
一念这么说,是在向梁澄讨一个承诺,承诺无论一念身世如何,梁澄都能不离不弃。
皎月清波,箫声灯影,一念凝视着梁澄,眉间眼尾,尽是温情蜜意,还有一丝隐晦的期待,梁澄抬手抚上一念的眉骨,顺着眉峰抚向眉尾,他有着一对利剑出鞘般的眉毛,末梢又似波墨挥洒而成,恍若白鹤展翅飞入两鬓,说不尽的潇洒写意,此刻却被染上一丝忧郁。
梁澄细细地抚平一念的眉头,脑中闪过许多两人相识以来的画面。
明光寺中,一念曾对他说,你如今视我千般万般好,师兄只怕有遭一日,你会弃我而去,不再理我。
师兄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而且这份苦衷,很可能与他有关,甚至是他无法接受的,师兄才会这般犹豫不决。
他到底要不要听,如果听了之后他无法接受,难道真的要离去,如果不听,心中岂不会留了下一道块垒?
脑中转过许多猜测,梁澄暗忖,能有什么身世,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
然而一想到要与一念从此陌路,梁澄就感到心头如遭中击,整个人堕入冰湖之中,四肢僵硬,血液似乎也被冻住。
“师兄,”梁澄神色一定,缓缓道:“你会如愿的。”
一念握住梁澄的手,眼里仿佛揉进了星光,“师弟,你真好。”
“此处不方便说,我们先回去。”
二人回去之后,已是亥时,人定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夜色静谧而深沉。
一念使了个小心眼,让梁澄先行洗漱,两人只穿着中衣,外面批了件罩衫,头发也放了下来,面对面坐在榻上,这般穿着,万一梁澄一时无法接受,也无法立即走人的。
“方才那人,是静水宗宗主修漱心,静水宗立宗已有百年,第一代宗主梅欺霜为情所伤,灭情除爱,独创冰心雪意诀和情丝剑法,所为情丝剑法,取自“挥剑斩情丝”,宗派收尽天下伤心女子,梅宗主立誓终身不嫁,之后便衍生出一条规矩,但凡静水宗宗主,不得婚嫁,势随时易,宗内弟子亦不再是伤心女子,有的是弃婴,有的收自民间,还有出自一些江湖世家甚至官宦家的小姐,待到年龄,愿不愿意婚嫁,但凭个人所愿,但是唯独宗主不婚一条,一直延续至今。”
梁澄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果然,只听一念道:“方才那修宗主,便是我的生母。”
“修漱心原本是静水宗宗主座下大弟子,怀了我之后,本不该接下宗主之位,但是为了报仇,她需要手中有一些势力,也需要我这个遗腹子正名,于是将我生下,养在别庄里,然后回去继任宗位。”
“报仇?”梁澄不解。
一念神色间一派平静,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家父一族为人所屠,仇家权势滔天,静水宗不足以抗衡,修漱心后来联络上家父旧部,多年来一直暗中筹谋。”
“师弟,你听过不世阁吗?”一念问道。
梁澄摇摇头,对江湖之事并不十分了解,就像静水宗,他便是第一次听到。
一念:“二十年前,家父旧部组建不世阁,专司情报买卖,杀人交易,修漱心后来联络上不世阁,就是为了一道复仇,这些年,民间传出的许多有关仇家的流言,就是他们为了动摇仇家地位放出去的。”
“不过,”一念眼里闪过一道讥讽,“五岁那年,我因不愿受人摆布,一生被人当做复仇的工具,逃出了别庄。”
梁澄心里一紧,一个五岁的孩童,如何独自在外存活下来?
一念看出他的心疼,摸了摸梁澄的头发,笑道:“也是我幸运,才逃出去不久,就遇见了家师,我随家师出家为僧,家师行踪不定,修漱心和不世阁便一直没有找到我。”
“后来家师为我而死,修漱心又找到了我,将我压在别庄,派人严加看守,家师生前,要我不可修炼九转摩罗心诀,就是怕我哪天入魔,若是不曾被修漱心找到,我或许会听从他老人家的嘱咐,但是为了摆脱修漱心的控制,我表面上虚与委蛇,暗地里修炼心诀,这才逃脱出来,并且将不世阁掌握在手里。”
“师弟……”一念忽然将梁澄压在身下,双眸犹如黑沉沉的暗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是巨大的暗涌,梁澄不由睁大双眼,紧张地盯着一念,直觉一念接下来要讲的话,将会掀起惊涛巨浪。
“师兄,”他忍不住放低声音,“你的生父,到底是谁……”
一念倏尔轻笑,“师弟,你其实不傻,已经猜到了吧。”
梁澄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喑哑,“我想听你亲口说。”
“师弟,无论等下你接不接受,我都不会放你走的,”一念用手背温柔地拂过梁澄的脸颊,“还记得我在崖洞里说过的话吗?”
梁澄:“什么?”
一念从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如果你敢逃走,我就把你关在洞里,谁也找不到。”
梁澄惊怔,下一刻,就看到淡淡的猩红从一念的眼底熏染开来,像一滴血落入浓稠的夜色里,危险而幽暗,梁澄心头一跳,道:“我不会逃走的。”
“师弟你真乖,”一念露出一个看起来既单纯又满足的笑来,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纯挚而又无邪,他亲了亲梁澄的嘴,又说了声“好乖”。
血色渐渐褪去,一念还是牢牢地将梁澄困在身下,神色间依旧带着一丝隐隐的疯狂,“师弟,我的生父啊,就是滕王。”
“我不顾血海深仇,与自己的杀父仇人之子在一起,你说老天爷会不会责罚我?”一念状若天真地看着梁澄,见梁澄的脸色微微发白,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大拇指温柔地摸摩挲着梁澄的唇瓣,“不过我不在乎,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还当惜取眼前人。”
“你说是吗,师弟?”
梁澄的眼里,有惶然,有失措,甚至还有对他的心疼,但是就是没有抗拒和被隐瞒的愤怒,一念为自己方才的一番解说十分满意,他故意先说自己的过往经历,引起梁澄的怜惜,再刻意的引导一下,让对方心里有了猜测,等到最后说出时,以梁澄那副柔软心肠,定不会舍得抛弃他的。
果然,梁澄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不恨我吗?”
“我为何恨你,”一念笑,“且不说当年滕王一案与你无关,即便是明元帝,我亦是不恨的。”
见梁澄满脸不解的神情,一念继续道:“不是我宽宏大量,而是我对滕王和修漱心,并无血脉相连之感,幼时的经历更叫我不喜修漱心,何况我亦不忍见百姓受苦。”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梁澄的听的,果然,梁澄闻言,双眼就是一红,露出一副深受感动,又万分心疼他的表情,“师兄,这个皇位,父皇坐得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你想夺回来,我愿意帮你。”
第50章 可否生子
一念说,坊间关于赵太后以蛇充龙的流言是修漱心和滕王旧部放出去的,既然一念已经知道明元帝并非梁齐血脉,对方若想复位,名正言顺,他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尽管明元帝是他的生父。
然而明元帝给的这条命,上一世他就还了回去,更兼明元帝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做亲生骨肉看待,早早就下了寒毒,对方所作所为,已然寒了梁澄的心,所以梁澄才会说出帮一念复位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念微微一顿,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的模样,道:“即便滕王旧部如今依旧有几个活着,但是空口无凭,无法证明我就是滕王的遗腹子,难教天下人信服,何况明元帝自登基以来已有24年,朝纲独断,几位皇子业已长成,手下亦有些势力,何人不愿争揽从龙之功,到时势必引起诸王夺位,朝纲动荡,如今突厥虎视眈眈,南越诸国亦是蠢蠢欲动,大齐近来天灾屡降,国库不丰,经不起动乱和战火。”
修漱心的计划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四王相争本就激烈,他们暗中添火,然后刺杀明元帝,引发诸王内斗,等到两败俱伤,再出面揭发明元帝并非先帝血脉,加上不世阁静水宗多年来韬光养晦,于朝中经营势力,更是与一些原先与滕王交好的世家贵勋达成协议。
二十几年来,修漱心夙夜汲营,若是一念配合,复位指日可待,可是一念作为大齐皇室唯一的血脉,若是他不乐意坐那位置,那些世家大族如何肯与江湖中人合作。
这之中里应外合,若是操控得好的话,并不会引起大的兵乱,甚至可以控制在皇宫之内,不过这些却不适合现在就告诉梁澄。
梁澄却还是心有疑虑,道:“即便你无心皇位,修宗主难道就会善罢甘休,听你所言,修宗主多年经营,背后只怕不乏倚仗,她所为不过报仇雪恨,即使你不想复位,她也不会放过明元帝,到时朝廷无主,一样会乱!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与修宗主合作,早作筹谋,师兄,你本该天家贵胄,而不是、不是这般畸零无依。”
一念听后,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只觉得浑身慰贴,没有一处不舒服的,忍不住又亲了亲梁澄的眼帘,道:“师兄才不想做什么皇帝,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是我做了皇帝,底下定会有一群臣子每日哭嚷着要我扩充后宫,师弟你舍得?”
梁澄自然是不愿意,光是想象着一念对着另一人温言悦色,缱绻柔情,他就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果然,一旦沾染情爱,不论原先多么云淡风轻,无牵无碍的人,都会变得斤斤计较患得患失。
一念见梁澄一副失措惶惶的神情,心里就是一怜,柔声道:“莫怕,师兄除了你谁也不要,况且……”
“况且什么?”一念说到一半,忽的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来,梁澄不由疑道。
一念压在梁澄身上,一只手忽然按向梁澄小腹,凤眼微勾,嘴角轻斜,笑道:“师弟可以给我生一个啊。”
“啊……?”梁澄茫然,什么叫“给我生一个”……等等?!
梁澄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我……师兄的意思是……我、我可以……”
一念见梁澄惊惧欲绝的模样,心里一蹬,连忙安抚道:“师弟,这不是什么怪事,你既然来了月事,自然是……可以生的。”
梁澄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肚子,却被一念牢牢握住,他抬起眼来,眼中仍旧带着一丝迷茫与仓皇,毕竟男子生子,听来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梁澄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师弟,你听我说。”一念专注地凝视着梁澄,轻声问道:“当我知道师弟阴阳同体后,师兄心里就生了一个念头,怎么也息不下去……”
“师兄你?!”梁澄如何猜不出一念所谓的“念头”指的是什么,他崩溃似地摇了摇头,咬牙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