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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行被小孩的手冷不丁在腕子上抓出一道血痕,肩头一耸,但没有吭出一声。
“差点丢了性命。”
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叶知行寂静无波的眼底渐渐掀起一阵波浪,裹挟着疾风,显出了一抹几不可查的狰狞。
“都过去了,你不再是过去的周昀仁,他如果还来纠缠你,我们报警!”
周昀仁静静的趴着,觉着叶知行身上无比温暖,有好闻的味道,不知不觉地蹭了蹭脸,继续靠着,片刻也不想下来。刚才接近失控的情绪被拉了回来,他知道那个男人是四皇叔的可能性极小,可还是忍不住地后怕。
他并非害怕四皇叔本人,而是害怕,自己要再一次面对这种血脉相残的残酷戏码。他们身上留着同宗血液,却不能共存,这是周昀仁这辈子都不愿承担的事实。
“刚才那个人不是他,只是……长的太像了。现在想想,不是他,不可能是他。”周昀仁呼了口气,温热的空气吹的叶知行的脖子有些发痒。
“不是就好,别担心,我不会再让你回到过去那种生活里去的。”叶知行忍不住在心底发狠,若是过去那帮控制了小孩十几年的混蛋人贩子敢找上门来玩花样,他会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种人渣,就、该、死!
“嗯,先生……刚才是我失态了。”完全冷静下来的皇太孙殿下发觉自己竟然坐在先生怀里,吓坏了,慌忙跳起来,巴掌脸红的快要滴血。不好意思的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泪痕,却不得章法,生生把脸颊和眼角蹭的更红。
“你别动!”叶知行气恼,果断拍掉他的手,掏出手帕擦他的眼睛和脸,“下次再见这个人,不要管是不是他,立刻告诉我知道吗?”
“好。”周昀仁心说只是偶遇,估计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叶知行带着他去买冰激凌蛋糕,回家专心投喂,晚饭后连碗筷也没让他洗。辅导也取消,拿出一张动画片的碟子在客厅里放,揪住想逃走的周昀仁,抱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前面,虚虚地搂着。
两人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壶冰柠檬茶见底,嗑掉一袋瓜子,看完一整部冰河世纪4。
第二天,周昀仁如常上学。
叶知行将上午的大课换到了下午,只身来到一家咖啡厅。低调的遮光布与氤氲暧昧的灯光下,卡座里有某个一身朋克装的年轻男人等着。
“嘿,这呢这呢!”
“老A。”
被称为老A的男人憨厚一笑,肥乎乎的大脸看着跟加菲猫似的,笑着拍了把自己的膝盖,“你小子终于出现了!”
叶知行无奈的笑了笑,端起面前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咖啡,“我有事请你帮忙。”
“你开口我还有二话么,什么事这么严重,男朋友被人抢了?”老A是许自省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脾气性子随他母亲有一股子东北味,为人豪爽,和许自省关系甚笃,认识叶知行后和他相处的也很不错。又因为一些关系,还与叶知行有利益上的往来。
“如果是那样我找你做什么,男朋友什么的,有了自然会告诉你们。”他这几个朋友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好八卦,他大学几年都没有谈恋爱,这几个一直等着看他会栽在什么样的人手里,结果一等就是这么些年,一个个心里都憋着劲想要到时候大宰他一顿。
叶知行把周昀仁疑似被绑架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老A弹了弹烟头,琢磨,“是挺奇怪的也不符合常理,你放心吧,我帮你查,绑架未成年人那还得了,而且照你说的,对方搞不好真不是劫财……目的不单纯。”
“……有个人我很怀疑,当时出事的地方离他的别墅很近。”
“哦,你的直觉?”
“这次不是直觉,我曾经查过他名下的所有不动产,记住了就不会再忘。”
老A一副嫉妒的要死的臭屁表情,“老子差点忘了你那变态的记忆力了,行,名字告诉我,我从他那里下手。”
“如果能有证据,你备两份。”
“明白,老规矩嘛。”
叶知行点点头,脸上才浮现出一点轻松的神色,捏了捏鼻梁,看似不经意的问:“……安东尼最近好吗?”
老A叹了口气,干脆把烟给掐熄,“我回国之前,他也打电话给我问了这么一句话,你们两个啊真是……老子真觉得可惜,你和他明明可以……”
“算了老A,你明白的!”叶知行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嘴角的笑意却不像是假的,“安东尼已经结婚了,现在孩子说不定都已经出生了吧。”
“他……唉,所以说你们让我们这些哥们实在难做,看着心里发苦。”老A轻轻敲了敲桌子,下巴上的肉抖了两抖,“他结婚了,可是又离婚了。”
叶知行惊异地看着他。
“离婚后安东尼就没影了,去年才在京城现身。你呀……就是心太硬,他是真伤心才会结婚的,可天生的GAY怎么可能跟女人过?”老A有些怨怼地瞥了他一眼,“我看安东尼当初对你确实不错,你要是答应了,现在指不定多滋润多幸福呢!”
叶知行心里一阵苦笑,有些事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和安东尼之间……唉,算了,跟旁人根本解释不了。
两人谈完了私事又谈到公事,老A的神色再次飞舞起来,“测试软件已经出来了,下个月就能拿到手上亲自试试效果,可能不能推向市场还要经过调研。不过,一想到我们当初的设想终于要成真,我就止不住地激动。”
“太好了。”叶知行也有些兴奋,“比我预计的快了两年,你们的确厉害。”
“你的功劳也很大,行了,别谦虚……老子最受不了你这副淡定处事的样子。走了,约了个妞打炮,我知道你肯定没兴趣,就不邀请你加入了。”
叶知行立马扶额,嫌弃地撇脸,作势不认识他,老A哈哈大笑。
那头,上课的周昀仁受到一条短信,偷偷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上面的短信内容却让他浑身抖颤,宛如被兜头淋下了一拨冰棱。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荣城大学确实是个好地方,周昀仁是个好名字,下次再见——许临意。”
☆、22·醉酒
叶知行牵着周昀仁的手来到前尘书店时;就发现了小孩的心不在焉。
抬手戳了戳他的后脖子;“在想什么,谈恋爱了?”
“啊?”周昀仁的思绪会转;颇有些头疼,“先生;我不会在上学时谈恋爱的。”再说,他已经;已经有心上人了……
偷摸瞄了叶知行一眼,发觉对方的注意力很快被书架上的书给吸引走了,摸摸胸口;莫名有点儿惆怅和沮丧。
“行了;谈恋爱也没什么;我不会责备你。”叶知行拿起一本不知道什么年代出版的诗集翻了翻;头也没回,“只不过你不能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业。而且,在学生时期的恋爱大多容易夭折,不要太当真,你心里要有个数。”
周昀仁站在他对面的书架上随手翻书,小声嘟囔,“我说了不找便不会找,先生啰嗦。”
叶知行莞尔一笑。
放下手里的物理练习题,周昀仁把目光转向其他杂书,这家书店奇怪的很,陈设很老旧,他在好几处角落里都看到了厚厚的灰尘,书也全未分类,似乎等着顾客自己去寻找探秘。找得到想要的书那就卖,找不到就作罢,反正你若问书店老板XXX书有没有,他一概回答不知道。
但这里有难得的静谧和清静,周昀仁想,先生大约也是喜欢这里的环境,没有嘈杂的人声,也没有太多蹭书看的人,书是乱了一点,但翻来翻去也说不定会有惊喜,偶然发现一本好书,拿在手里品位几番,再决定要不要买。
当然,这里大多还是旧书。
周昀仁从书柜最下头找到一本《纳兰词》,被他湛蓝的封面所惊艳,拍了拍上头的灰尘,随意翻开读了一首词。
很陌生的用辞,却埋藏着略微相似的哀愁与悲凉,一缕缕地缠绕在人心尖上,久久无法离去。
这是位至情至性的词人。
周昀仁感兴趣地拿着这本书坐在书店的长板凳上,他坐在这一头,叶知行拿着另外一本书坐在另一头。两人相视浅笑,却都没有说话,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书,再时不时抬起头看对方一会儿,然后继续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书店老板打了声大大的哈欠,身边笼罩下一片阴影,才仰起头来,嘴角自然上扬,“先生选好了?”
“嗯,你呢?”叶知行举了举手里的两本书,看不到书名,封面都是纯色的,一本白色,一本红色。
周昀仁想了想还是把纳兰词放了回去,习惯性地虚做了一个撩起袍子的动作,站起身准备要走,“还是不买了,纳兰容若的词虽好,偶尔读读便可,可是读多了却是不好。相比起来,我其实更喜欢辛弃疾。”
“哦,怎么说?”
周昀仁叹口气,语气比大人还要大人,“纳兰词每一首都是极好的,就像刚才我读到的长相思便甚为感人。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声声碎,声声凝噎的感觉,读的太多会有流泪的冲动,感觉心里憋闷难过,豪情不足。我是个很容易受到情绪影响的人,修炼不够,还是不要读太多他的词为好。”
叶知行带着几分赞许道:“你倒是对自己的缺点看得清楚。容若的词每首都是经典,我也十分喜欢,不过真像你说的,不能沉溺在里头,不然……会停留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男人,还是大气豪放些才好。你偏好辛弃疾,我很赞同!
而且,辛弃疾抒情的功夫也不差,一旦铁汉子柔情起来也是很要人命的。啧,要是稼轩先生写起情书来,未必就比容若逊色。”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说的是,先生最喜欢的是那首?”
“大多都很喜欢,谈不上最喜欢哪首。例如南乡子。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周昀仁击掌喟叹,忍不住轻声吟唱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好——”叶知行没想到他竟然会咏唱,“你这曲子是哪里来的,听的人心里舒服!”
“一位老师教的。”黄太傅的得意之作呢,没想到到现代也能赢得大家的欣赏,不知不觉他们周围多了好些路人,都是被周昀仁的歌声吸引过来的。
“现在很少有人会这么唱了。”叶知行笑着把他从人群中间带走,“你还会唱哪首。都是固定的曲谱吗?能不能用在其他词上。”
“不行的,每首词都不一样的唱法。韵脚不同,怎么能套用。”周昀仁展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他的嗓音本色就十分清透,又因为带着一股子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因而把这首词吟唱起来相当贴切,令人觉得无与伦比。
“再来一首,此处应有掌声!”
周昀仁显然不介意当街吟唱,虽说他过去只在太庙里吟唱过几次,可如今不拘那么多了,深吸了一口气便缓缓唱来:“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正好,跟前有个卖莲蓬的老太太挎着篮子走过来,对他们招手,“新鲜的莲蓬,上午刚摘下来的,来两斤呗?”
叶知行弯着嘴角过去买了两斤,边走边把剥开的莲蓬米塞进周昀仁嘴里。
小孩子挺喜欢吃,吃掉一粒吟一句词,引得旁边带着孩子走过的家长都纷纷称奇。
两斤莲蓬很快就被两人吃光,叶知行看了看四周的饭馆,不是很满意,就问周昀仁,“天色不早了,你想吃什么,这里有牛肉面、馄饨、拉面、炒花饭……”
“先生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吃……屁。”
“……嗯,也行,只要不□□就行。”
叶知行哈哈大笑起来。
周昀仁难得见到他这么开怀大笑,一下子呆了,愣然地看了好久,心里热热的,有什么像是奔流不息的东西快要从胸膛里就地喷涌出来。
“走,带你去吃烧烤!”
“是把小鸟串上串烤的那种吗?”
“没有烤小鸟,有烤猪肉串、鸡腿、韭菜、干子、蔬菜之类……”
“哦。”
俩学霸在烧烤摊子上坐好,左顾右盼,看到别人都在喝啤酒,叶男神想了想也要叫了两瓶,打算自己都干了。
“先生这啤酒是什么味道。”
“没喝过?”
“没喝过。”
叶知行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周昀仁眯着眼喝了一口,觉得跟马尿似的赶紧吐了吐舌头,但冰冰的气泡喝了很舒服,就多喝了几口,一不留神喝光了一杯。
叶知行看到旁边摊子上有臭豆腐卖,想起来小孩肯定没吃过,起身过去买。
周昀仁想起黄太傅说过不会喝酒的男人不算好男儿,果断倒了好几杯,一杯接着一杯干了,末了觉得这酒也没什么,既不上脸也不上头,又倒了两杯。不知不觉,那两瓶啤酒都被他喝了,还不觉得有什么。叶知行拿着臭豆腐回来,一看酒都没了,瞪了小孩一眼,可也没说什么,又叫了两瓶,这次没再让他喝。
结果吃到一半,周昀仁的脸色越来越红,荣城本地的啤酒酒劲不算小,一般外地人开始喝都有些不习惯。叶知行戳了戳小孩软绵绵的脸蛋,没反应,又掐了掐下巴还是没反应,只得认命地拖起来背起来,回家!
趴在他背上,周昀仁还不消停,过不了一会儿开始发酒疯,手舞足蹈地乱扑腾,还颠三倒四地又唱起一首词。听了半天,叶知行才听明白他唱的是什么,原来是苏轼的《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哎哟嘿——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多情却被无情恼——”
叶知行觉得好笑的不得了,才多大啊就知道有情没情的,还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了,毛都没张齐呢还多以为自己是多情公子呢,哈哈哈。
绕近路从菜场走,看到有人在卖玉兰花,一对一对的,娇俏可爱,纯洁无瑕。一时兴起也买了一对,让卖花的老婆婆给直接挂在了小孩的袖扣上,走一步晃一下,在叶知行眼下晃悠悠了一路。
回到家时周昀仁还没醒,叶知行累得跟狗一样,喘着气把人扔在了床上,脱了他的鞋子和袜子,拍了把他的屁股,不管了,径自去洗澡。
第二天,周昀仁是被自己身上的臭汗熏醒的。起来一看自己的衣服就知道昨晚没洗就睡了,顿时被自己雷翻,拿了衣服去洗了个彻底,出来时叶知行正在院子里逗弄荷花缸的那几条小鲤鱼。
一阵清风带着缱绻的花香吹过,在睡莲四周吹起点点涟漪,水珠飞溅。又一阵清风从花障上拂过,撩起叶知行敞开的衣袂。他的白衬衣在胸前只系了三两颗扣子,此时半遮半掩,露出紧致的小腹与凸凹有致的锁骨,不算太长的短发在耳鬓处落下一些,整个人清冷到了极致。
一时间,时间仿若就此静止,在这个维度的空间里,恰如永恒。
周昀仁顿了顿步子,生怕惊扰这这份宁静,小心翼翼地喊出声:“……先生。”
“嗯。”叶知行转过身看他,脸上看不出太大的表情,周昀仁却感觉的到,他在对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