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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香-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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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凤澜让人将棋盘撤走,添置了些茶点,但见谢弃尘神色依旧戚戚,遂道:“你这些年流落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看你清瘦了许多,这次父皇赦免庆嘉王的罪,你谢家自然也免了,也算是给谢老将军一个交代。”
  谢弃尘点头,看着微风拂动细柳,有零落的花瓣飘落在湛清的水面上,清爽宜人,比起藏地的阴寒,帝都却好似正值春暖花开时一般,“郝澹,死了。”
  穆凤澜一惊,“甚么?!”
  谢弃尘声音淡淡的,眼神望着远方,“想来想去,还是因为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他武艺那样好,怎会死?”
  穆凤澜看着谢弃尘哀伤的脸,心里揪了一下,默然的继续听他讲话。谁料,谢弃尘只说了这两句,便不再言语,只是出神的看着远处,晚霞熏红半边天空,浓烈如伤。
  许久之后,穆凤澜才缓缓说道:“你莫太过哀伤,郝澹颠簸流离这么久,如今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免去了不少苦楚。”
  谢弃尘看向穆凤澜笑了笑应了一声,神色倒也平静,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臣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来日再来与王爷小聚。”
  穆凤澜略有不舍,却也不强留,道:“好,我让人派马车送你回府。”
  “不劳王爷费心,我那府邸虽说偏僻些,倒不至于走失了去,正好回京数日还未好好看看京城夜市,步行回去权当散心了。”谢弃尘拒了穆凤澜的好意。
  穆凤澜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腿,道:“那我倒不好陪你了,不若然,我也可见识一下那热闹。”
  “王爷若想出去走走,改日我们多带些人,便去见识一下民间的杂耍活计,好不有趣。”
  “好。”两人寒暄了一番,谢弃尘便出了王府。
  “穆宇拓找到了,不日便能回到京都。”谢弃尘道。
  此刻,穆修汝正摆弄着几本经书,每一本的名字都记在一张纸上,而后交给一旁的人,整理书面,经书有了些年头,书面有些污浊,弄脏了衣襟他也不甚在意;听了谢弃尘的话,只道:“贺兰长荀有几分本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了,穆宇拓空有余勇不足为患,贺兰长荀……”穆修汝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手,“贺兰长荀如今得罪了穆棠玺,想要独善其身,怕也不易,等他回到京城之后,我们便登门拜谢一番他的搭救之恩。”
  “是。”
  两人谈了许久,华灯初上之时,谢弃尘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穆修汝深夜回到寝室,一时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才迷迷糊糊进入梦境。梦境之中,有孩童铃铛般的笑声,有慈爱的母后和一脸严肃的父皇,还有幼时的郝澹和谢弃尘,画面一转,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便出现了,他自小性子便很好,自己很少见过他发脾气,他总是笑着,或是温润羞涩的笑,或是爽朗的大笑,不论如何,他总是能够吸引着自己的眼睛。
  淡淡梅雪,难掩其华。
  只是一滩温热的鲜血倏尔染红了梅瓣,触目惊心的美。
  祁旦缌突然惊醒,额上滑落汗珠,眼角微凉,心似依旧停留在梦中,压抑的难过,头脑沉重不甚清醒,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当真是做了一个令人不怎愉快的梦。
  他掀了帘幕下床,倒了一杯水,壶中的水放了一夜已经凉透,顺着喉咙而下,很不舒服。窗外天色泛起淡青色,推开窗子,石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尘世,倒多了几分纯净。寒风裹着细细盐雪钻入衣领之中,祁旦缌打了个寒颤,关了窗子,又坐回到桌旁。
  已是深夜,银雪裹照,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擦房檐的声响。
  方才,他梦到了许久未见的云顿,梦中的云顿依旧是属于她的活波欢乐,她奔跑在广袤的草原上,追赶鹿儿羊儿,清澈的眼中是满满的幸福,祁旦缌便如此望着,望着,一直望进那最深的地方,倏尔,那一滩清澈的水动荡了几分,有鲜红的颜色荡漾开来,再一眼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脸悲伤与憔悴的姑娘,她看着祁旦缌失声痛哭,滴落的眼泪仿佛是控诉着他的无情无义,祁旦缌一阵揪心的疼,他想上前拥抱着她,拥抱着这个他心里的姑娘;却有人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臂,扭头看去,却是那张俊朗的有些锋利的脸,他不悦的蹙着剑眉,说道:“祁旦缌,你要作甚去?”
  汝修?祁旦缌讶异,再去看云顿,她衣裙似在狂风之中翻飞,越来越看不真切,身影如同齑粉慢慢消散,祁旦缌心痛如割,他要挽留,却见汝修也如此般消匿不见,祁旦缌难以两全,最后却是谁都未留下。
  祁旦缌不禁有些孤寂。
  他来到这座被众人膜拜称颂的巴布白宫已有月余,前些天桑杰为他举行了盛大禅宗的即位仪式。即位以来,他每日晨起做课诵经,接见各类人物,忙碌一些琐碎之事,日子倒也安稳,桑杰每日会来检查他的功课,教他如何处理民事政事。桑杰告诉他,三年之后,待他德行修满便让他开始处理政事,祁旦缌对此并未有何怨言,他本就不擅长这些,如今有时间学习,自然也是不错的。只是他独自一个在藏都,虽是身居高位,却无半点欢愉,整日只能被困在这座清冷的小院,从前也是整日读经课业,只是身边还有爱人亲友,却不像如今这般凄冷。
  祁旦缌睡意浅了,便披上一件大氅,打开房门走到小院中一侧老树下,老树前方歪着一口水缸,水缸靠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块,银装素裹,大地都披上了厚厚的银氅,祁旦缌走过去扫了扫石块上的积雪,坐下,身上带着刚起身的热气,此刻倒也不觉得寒冷,冰凉的空气吸入比重反倒觉得头脑清醒不少。
  自到此处,祁旦缌便再没见到过拉藏,听闻他被桑杰发去某个地方做祭坛祭祀,也有传闻说他被罚去藏经阁整理经卷,也不知哪个是真。他却是如今祁旦缌唯一熟悉的人了。尽管,他从未真心待他如友。
  如今细细想来,拉藏当初将他带走,并未是为了不让他去藏都,而是利用他寻找佛祖舍利,佛祖舍利虽异常珍贵,除却安抚民心和众佛家弟子之外,似乎并无他用,祁旦缌当真想不明白拉藏拿着佛祖舍利是为何。桑杰如今是藏都的理事第巴,掌控着整个佛国,他想是很看重拉藏,意在将他培养成下一任固始汗,然而拉藏却并未将他找到佛祖舍利之事告知桑杰。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秘密,权臣倾轧,哪怕是在佛国也不鲜见。
  他不能做甚么,只想独善其身。
  “诸苦所因,贪欲为本;若灭贪欲,无所依止。为灭谛故,修行于道;离诸苦缚,名得解脱。”祁旦缌喃喃,“一切应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此道理,世人皆懂,却依旧有人执迷。”如此坐了许久,直到感觉身子凉透,祁旦缌才回到了屋里。

  ☆、皈依

  三年后。
  藏都,夜市的一间汉人茶寮内,台幕上演着生动的皮影戏,藏都百姓对此很是新鲜,茶寮开张虽不足年,来人却是很多。茶寮布置简单,台幕置于入门正前方,平日多做戏曲皮影戏亦或傀儡戏,倒也热闹非凡。
  此刻,茶寮内西南侧一降红袍僧人坐于一方桌前,一众人自取椅櫈绕僧人而坐,有人问道:“大师,何为快乐之道?”
  只见僧人面容湥Э。佳矍宄海チ斗ń洌任氯螅趾鲜蛑谌耸┝艘焕瘢溃骸澳橙眨薜蚂υ谠豪锍荩孀呃慈恍磐剑蛩├瘢档溃喝司咚捣鹉苁谷送纯嘞簦颐切欧鸲嗄辏匆谰刹痪蹩炖郑俏危�
  无德禅师放下锄头,安详地看着他们,道:想快乐并不难,首先要明了人为何而活。
  三位信徒看了看彼此,未料无德禅师会如此问。
  过了片刻,甲说:人总不能死?死亡太可怕,因而人便要活着。
  乙说:我如今拼命劳作,便是为了年老时能享粮食满仓、子孙满堂之生活。
  丙说:我奢望不高,我必须活着,不若然一家老小如何生存?
  无德禅师笑道:愿不得你们得不到快乐,你们整日想便是死亡、年老、被迫劳作,如此自然感到疲累。
  甲说:有了名誉,便有一切,便能快乐。
  乙说:有了爱情,便有快乐。
  丙说:有了金钱,便能快乐。
  无德禅师道:那为何有人有了名誉却依旧烦恼,有了爱情却依旧痛苦,有了金钱却依旧忧虑?
  信徒们无言以对。
  无德禅师道:信仰并非空洞,它存在于人每时每刻的生活之中。改变生活的态度,生活本身才能有所变化。名誉服于大众,才有快乐;爱情奉于他人,才有意义;金钱施于穷人,才有价值,如此便是快乐之道。”
  祁旦缌道:“莫不安,莫氐惆,即便放肆桀骜,莫忘释义本真。人活一世,冷暖酸甜,休咎得失,际遇万千。象牙塔,十字街,青云路,地狱门,相隔一纸间。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清湛似水,不动如山,甚么疾风骤雨,嬉笑怒骂,桂冠荣衔,一律泰然处之,是为大智者。”
  “智者,乐也。”祁旦缌向众人微笑道。
  又有人问:“大师,都说一切皆为法?何为‘法’?”
  祁旦缌道:“一切皆为‘法’,诸法可分蕴、处、界三类,称为三科,并有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之说。五蕴即是色、受、想、行、识。十二处即六根、六境,六根每一根与六境每一境相对应: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色境、声境、香境、味境、触境、法境。十八界即六根、六境及六识之合称。
  破除“我执”谬见,认识“无我”道理。
  十二缘起,‘依缘而起’,佛以为,世间万物因种种因、缘才得生起或坏灭,因缘和合则生,因缘分散则灭,。人为万物之一,亦是因缘和合之像,而成三世二重因果业报轮回。
  十二缘起即: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此十二因缘依此彼有,此无则彼无的法则,流转不息。人生之苦皆源于无明所起之造业受果,消除无明,皈依佛法,才可求得解脱,断绝轮回,得涅槃与理境之界。”
  祁旦缌随后拿出些小册分发与众,与人破惑解业。
  茶寮掌柜是汉人,为人热情豪爽,颇为信奉佛学,一日祁旦缌路过茶寮,他见祁旦缌气韵非凡道骨仙风,便请求他为之解惑,经其一番指点,掌柜顿悟;更以祁旦缌为友,时常邀祁旦缌来此做客解惑;祁旦缌也因此地氛围活络,自此便时常于此处讲经授业。藏都佛教信徒众多,于此小街闹市,夜间无事时百姓便也欣然听得祁旦缌授经。茶寮掌柜与祁旦缌也似老友,每每祁旦缌讲经之后,闲暇时便于他喝酒作聊,祁旦缌好酒,掌柜为人粗犷,也敬祁旦缌为大智者,倒也不计较他身为出家人应遵从的戒律。
  今日,祁旦缌喝的微醺,眼看天已微亮时辰不早,明日一早还需得上课,于是便拜别了掌柜,离了茶寮。
  一出茶寮,纷纷白雪,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祁旦缌深深呼出一口白气,系紧外披斗篷,戴上蓑帽,四处望去,天地一片雪茫茫,街道、屋檐及门口悬挂的红灯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银雪映照大地,倒似黎明一般明亮。此刻夜市早已静了下来,人们正处于安眠。祁旦缌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那座山,那座人们时常顶礼膜拜山,那山上坐卧着神圣的巴布白宫。而并未有人知晓佛国的王游弋与红尘,夜市茶寮那些寻常信徒也不会晓得这位年轻的僧者便是他们的活佛。
  脚踩积雪,在这寂静辽阔的山林声声作响,祁旦缌心情舒畅,如此生活倒也不再陈乏,只愿能晚些被人发觉他的偷闲。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祁旦缌敲响了后山的一个小门,一个小沙弥探头探脑的打开了门,看到祁旦缌后紧忙开门让了进来,而后迅速将门上了锁。
  小沙弥拍了拍祁旦缌斗篷上的落雪,伸手接过祁旦缌脱下的蓑帽,脚步匆匆随同祁旦缌回院,边走边道:“禅宗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次实在是太晚,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课,亏得赶上了,不然可糟了。”相较于小沙弥,祁旦缌倒不那么慌张,只道:“下次会早些的,今日与掌柜下棋,太入神竟忘却时辰了。”
  小沙弥嗅了嗅祁旦缌身上的味道,道:“您身上酒味太重,我去给您烧水,您梳洗一番换换衣服,免得惹人非议。”祁旦缌点点头,小沙弥飞一般去烧水了,祁旦缌回到屋里便躺在了床上,顷刻便陷入睡梦之中。
  而屋外还在下着鹅毛雪,寂静的小院,寂静的后山,那条被祁旦缌踩踏出来的小径也寂静的蜿蜒着,小径上留下的那一串罪证脚印,很快便被飘落的雪花掩盖了起来。
  翌日,祁旦缌忙完课业,回到院子,誊抄了一篇经文,隔着窗子看天色尚早,便找了一本经书,埋头读了起来。待再次回神时,不知何时小沙弥已经点亮了灯烛。
  于是,祁旦缌放些书,披上斗篷打算出院。
  小沙弥此刻正在院子里扫雪,见祁旦缌这身装扮便知他又要下山去,紧忙将扫把扔了拦了路,小沙弥很是惆怅的说道:“禅宗大人,您不是今早刚回来?还是好好歇息一两日再下山吧?”
  小沙弥很苦恼,巴布白宫规矩森严,他不能随便下山去,打扫时偶然发现一偏僻角落处有个荒废已久的木门,木门掩映在茂密的林木后,其后便是巴布白宫后山,平日里不易被人发觉,小沙弥将门修整了一番,换了一把锁头,偶尔便以此回家去看看老父老母,只是有一日竟被禅宗大人发现,料想免不了一顿责罚,没曾想禅宗并不怪罪。如今小沙弥却是十分后悔,倒不如当初得了责罚,也省的如今这般提心吊胆,如若禅宗大人出了意外,他一小小沙弥如何承担这罪责?
  祁旦缌也晓得小沙弥的担忧,只是他如今待在这四方院里实在憋闷,得了外面的乐趣,自然日日都想出去,只是他也晓得此事并不稳妥,近些日子也是出去的勤了些,于是便如了小沙弥之意,解了斗篷,道:“那好,我今日便不出去了,”然后拾起扫把,“我也来扫扫雪。”
  小沙弥也不争执,很欢喜的拿了另一把继续扫雪,。这座院子面积并不小,布置却简单,看着空旷了些,祁旦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自己,便只留了小沙弥一个,两个人扫完雪都出了一身汗。
  沐浴之后,简单的用了些斋饭便歇了,今日疲累,倒是一夜无梦。 
  几日后,祁旦缌再次从后山小木门回来,小沙弥倒不似平常那般多话,一回到院里便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祁旦缌虽是不解也并未多问,直接去了浴房,热水都已备好,脱了衣物进到浴桶内,热水漫到身上驱走了寒气,祁旦缌才感觉舒适些,酒意上头,脸颊云蒸霞蔚,睡意也蔓延而至,如此一闭眼,便睡了过去;待感觉到丝丝凉意,祁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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