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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靠在墙上,沉重地喘着气,半晌才扶着墙站起来。神荼刚才推他的那一下丝毫没有留手,他到现在仍旧感觉到被钝物击打的疼痛。然而这些疼痛比起在他脑中心里翻搅的刺痛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抚慰。
“先生,说得没错……”他垂着头,低声道,“是我失态了。他们大军杀来秣城,不会轻易退去,我去调集兵将,以应后事。”
当日秣城城下尸骸遍野,一片赤土,全是人血染成。秣城建城至今,哪怕后来历经兵灾人祸,却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百姓弃尸成山的惨况。屠戮之后,魔军退后十里,于文华山下扎营,城门才打开一线,放出兵将收拾尸体。
安岩坐在帐内,神荼注意到他眼中那一点暗红一直没有退去。
他越发觉得不安。
傍晚时战书递来,丰绅亲于城下搦战,安岩枭首来使,引兵出城。
七万魔将的大军,营盘如同绵延无尽一般,丰绅却只点千人迎战,离营直奔秣城城下,意思显然不是攻城,而是攻心。魔军刚完成一场屠杀,士气高昂,相比起来,秣城守军军心浮动,他立刻安排此战,是要一鼓作气,打压秣城守军士气。
丰绅在看到安岩的一瞬间,便知道自己的计策只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效。他引马上前,讽笑道:“将军脸色似乎不太好?”
安岩一夹马腹向前道:“当年魔军将退,你突临战阵,与我交手,差点被我斩下一臂。”
他答非所问,丰绅的脸色却是一变,冷冷道:“我当时确实是大意了,未曾料到你还有几分本事。”
安岩面色不变,续道:“一年前,你率大军围城数月未果,于城下向我搦战,几乎被我斩于城下。”
丰绅怒道:“你那时不过是一个疯子,侥幸而胜,一军主帅,擅离职守,一意拼杀,是你们军中习惯吗?”
安岩冷冷道:“你几次三番犯我秣城,可是觉得自己败在一个疯子手上,脸上不好看?既然如此,无需斗口,今日你我死战一番!”
他话音一落,策马直取丰绅,神荼阻拦尚未出口,他就已经冲至丰绅近前。丰绅身后一名魔将策马而上,手中兵器尚未提起,安岩快马早到,只一照面,枪尖穿甲而入,血花飞溅中那魔将被挑落在地。安岩抽枪便刺丰绅,丰绅一声怒叱,挺枪迎战。两柄□□相交,安岩枪杆往下一压,丰绅刚要拆招,忽觉热浪扑面,他大惊抬头,便觉一股大力直击胸口,整个人竟然从马上被撞得飞了出去。
神荼本立马于旗影下,此时突然一夹马腹,往前走了数步。
场中一只三足金乌卓然高立,身如山岳,首如铁塔,巨翅展开,极翼而飞,身上金焰升腾,扬首对日引颈高啼,声震山河,它俯首而望,一双赤红眼眸,直直盯着丰绅,盯着他身后七万魔军。
神荼喃喃道:“全相,竟然是三足金乌?”
瑞麟的全相从不轻易示人,他们的全相来自于身体中留存的上古异兽,瑞麟或许有数种能力,然而全相永远只有一种,永远是他们血脉中最强大的力量。全相具现,乃是瑞麟燃烧血脉中全部神力殊死一搏,此战之后,瑞麟必然要力竭多时。
安岩的全相也一样,从来不曾展示过,旁人不知他父亲血脉,也只能推测他的血脉来自驱火神禽,然而谁又能想到,居然会是三足金乌?
“不好!”神荼猛省,安岩神智本就不定,此时突现金乌全相,只怕当下便要失控发狂。
然而场中此时已是酷风烈焰,天上金乌大翅煽动,羽翼遮天蔽日,飓风扬起金焰,赤云翻涌,就连空气都仿佛灼热得要燃起来。安岩坐骑受不得这般高温,他弃马而战,银枪金焰流经全身,黑甲覆着烈焰,枪舞如风。丰绅拆了几招,兵刃烫手,终于拿不住,只得弃了□□,反手于黑影中掣出一把长刀勉强招架。
神荼远远见着两人交战,丰绅显然是落于下风,若非他兵刃与众不同,乃是以魔气练成,招架几下便可换上另一把,只怕此时早已落败。然而随着丰绅步步后退,两人竟是离秣城越来越远,倒像是要退入魔军阵中去了。
他旁观者清,疑心丰绅是要将安岩诱入敌阵再行擒拿,正要出手阻拦。却闻一声脆响,原是安岩卖个破绽,放过丰绅刀口,那柄金焰银枪直抢入怀中,刺破肩甲,半个枪头全数没入丰绅右肩。枪上金焰燎住丰绅身上黑雾,沾之即燃,痛不可当,丰绅踉跄一步,忍痛抓住枪杆要往后退,安岩哪能容他,握枪往前一送,那枪头噗地一声,穿体而出。
主将重伤,两边压阵魔将一拥而上,要去救人。安岩猛然将枪掣出,狂吼一声,挺枪挑死两名魔将,便要往前冲。
“上!”神荼听那一声嘶吼不似人声,心下顿知不妙,不管安岩之前是什么情况,此时也多半是发狂了。他乘胜挥兵压上,众魔将本想将安岩陷于阵中,此时顾不得许多,抢了主将便跑。神荼策马赶上,那坐骑快到地方,又慑于安岩身上金焰,不肯再进一步。他只得弃马上前,追至安岩身边,低头还未看清他模样,那边安岩怕是觉出身边之人威胁不小,一枪就抽了过来。
神荼此次早有准备,一扬身躲过枪尖,提剑便斩,剑身隔住安岩□□,方抽出空来看了一眼。只见安岩脸上血迹斑斑,一双眼睛里全是血红,竟然连半点白色都不见了。
他暗自吃惊,安岩□□已经翻了出来,二话不说,对着他胸口又是一枪。神荼提剑又拆了一招,对领军副将吼一声:“穷寇莫追!撤军回城!”跟着用剑将安岩□□一搅,就往他身边抢过去。
安岩此时心中狂躁,竟然也不肯往后再退一步,见神荼近身,□□不好施展,丢开枪提拳便打。神荼让一让他拳头,绕到他身后去,身上真气蕴绕,张开手提住安岩肩膀,直接将一个火人揽到自己身前抱住了。随即木剑化光,踏虹而起,直奔翠屏山去。
他此行只为翠屏山中那处深潭,潭水幽深冰寒,静悬山中,可解火毒。神荼剑快,须臾到了山头,望见底下一泓碧水,扯住安岩,径往潭水里扎了进去。
此时正值深冬,潭水冰冽入骨,神荼纵有真气护体,然而近身抓着安岩,却也难免被金焰扑住口鼻,再被冷水一激,寒意逼着火毒入心,几乎喘不上气来。安岩神智不清,只知自己落水,深入险境,一味只知挣扎,不懂屏气,神荼只得一边紧紧制住他手脚,俯身将一口内息全数度入他口中。
两人直往水底沉下去,安岩初时候还知道挣扎,后来渐渐动作小下去,终于是不动了。神荼心中一松,此时才放开手,解去安岩身上战甲,要托着他往水面浮去。然而这一动,他才觉出自己全身疼痛难当,竟然划不动水。
原来金焰不同凡火,在这水也急切难熄,虽有真气护体,贴身救护,也难免重伤。伤口血出如涌,早染遍身周潭水,虚弱无力,哪里还救得了人,只能全力推了安岩一把,自己沉往潭底。他正当自己此次难逃一劫,眼前却忽然扫过一片亮闪闪的红鳞,随即腰间一紧,环上一条长长的鱼尾。神荼头脑昏沉,兀自反应不过来,便被一股大力拽着往水面升上去。
神荼醒来时正躺在一个山洞里面,他撑着洞壁坐起来,这一动才觉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昏昏沉沉,又仿佛脑袋上顶了一个铁箍。他低下头去,却见自己身上衣服不知被谁解开了,露出下面斑斑驳驳的伤口,全是灼伤。
他抬起头,借着明明暗暗的篝火向四周看去,却见篝火边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己,正在往篝火里添柴。只是动作十分吃力,小小一根树枝,也要手抖了半天,才能送到火堆里面去。那人上身与常人无异,下身布裹着,只露出来一小截,却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红色鱼尾。
神荼初时讶然,旋即明白过来,开口叫了一声:“安岩。”
他一出声,嗓子便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声音也不够大,好在安岩应当是听见了,两只手撑起身体便要转过来,可怜他全相具现后现已浑身力竭,堂堂武将此时体力只怕还不如稚儿,折腾了半天才翻过身来,对神荼苦笑道:“连累先生了。”
他身上铠甲不见了,只穿了一件短袍。神荼见他样子狼狈,忍着疼痛站起来,走到安岩身边,把他提起来拖到山壁边上靠着坐下。
走动间安岩鱼尾上裹着的布被拉开来一些,露出一小块鳞片,红色剔透,就如同点着火的冰灯。
神荼盯着那一小块红色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将目光移开去。
他知道鲛人的鱼尾与人腿相似,露出来难免不雅,故此鲛人在人前不会显露鱼尾。然而看安岩此时鱼尾上的颜色,倒和方才水中所见相类。自己虽犯水厄,但能见鲛人全貌,也算是因祸得福。
安岩坐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力竭,在水下的时候变成鲛人,现在变不回去了,失礼之处,还请先生勿怪。”
神荼转头看着安岩的动作,应了一声。
安岩的鱼尾很长,足有两米,神荼眼神无意识地又往他鱼尾上扫过去,在那片晶莹的红色上又停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抬头问道:“你变成鲛人把我带上来的?”
安岩赶紧应道:“是,先生千万不必言谢,如今这般境地,也全怪我。”
神荼沉默了一下,回道:“你我也算一同出生入死,谢什么。”
安岩想了一下,挠头笑道:“也对。”
两人又良久不语,过了一会儿,安岩先开口道:“不知城中现下如何,我们都不在城里,可别出什么乱子。不过我记得我之前应该给了丰绅那小子一下狠的,我看他这次不死也伤,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神荼转头看向他,忽然开口道:“你到底为什么发狂?”
安岩喉咙一哽,转头看着神荼,半晌说不出话来。
神荼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还不愿说?”
安岩默然,盯着神荼身上的伤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我幼时曾经弑父。”
神荼心中一震,却终于没有出声。
安岩转过头,盯着篝火,喁喁道:“鲛人习性厌火,我母亲也一样。她本有鲛人王族血脉,战乱中为……强人掳走,被迫孕子。她经此事生出心病,发作之时伤己伤人。那贼人将她锁于暗室,我时常偷偷探望她,她,却不愿见我……”
“我幼时每每忆及己身血脉承自何人,便厌憎无已,只恨不能剥皮抽骨,将这点精血尽弃。”
他话说到这里,神荼却已恍然。
“从军之后,有师父同袍在旁开解,我方觉出这一身血脉虽然脏污不堪,但竟有大用,只是……”
神荼突然说道:“你每次驱火,都难免思虑往事,恨意愈深。又觉得自己若不能凭此力守土卫疆,就全无是处,才有如今执念,可是如此?”
安岩不语,算是默认。
神荼心中暗自叹一口气,方知安岩的“有死志”,竟也算是真的。他只怕时时刻刻都想将体内属于那名恶贼的血肉筋骨抽出来砸个稀烂,朝夕旦暮,此恨无一刻能解。越是将金焰驱使得得心应手,这念头便越深入骨髓。纵然从军后心结稍解,却又令他生出别的执念,以至久久不肯撤兵北上。
“只是我请旨不回也是真的!”安岩见神荼半晌不语,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虽有心结,却也不至将一城性命视为儿戏。”
神荼转头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安岩愕然看了看他压在自己肩上的手,心中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神荼心知这个动作与自己素日所行不符,然而他向来随心所欲,此时倒也坦然,“我不劝你。只是丈夫立世,当无悔无愧。你若觉得扛不住,我陪你。”
此役后三月,界外人大举撤军,这次魔劫持续三年之久,终于宣告结束。直至魔军退去,安岩也再未见到丰绅,不知这名魔将是确实于那日受伤身死,还是另有缘由。
翌月巡察使神荼具表陈奏靖平抚世两府,称秣城城守安岩神思恍惚,不堪重任,应封名招归府中,徐观后效。此议传至两府,三日后获准,抚世府将安岩封名召回。
每一名军中供职的瑞麟都要在抚世府记名,一旦封名,便要立刻除去军职,召回府中述罪。抚世府将安岩封名召回的文书先传入鲛人国,又跟着鲛人国主将安岩免职的旨意一同飞马传报至秣城。加上往来路程,历时不过旬日,可谓神速。
直到将那封旨意拿在手里,安岩才真正明白神荼所谓的“我陪你”是什么意思。
他领完旨,交割帅印官服,才黑着一张脸找上神荼,“我记得先生曾经说过,我是秣城城守,这些都是我的事情。”
神荼也在收拾行李,显然是在旨意入城的时候就已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见安岩前来问罪,他也丝毫没有自省之意,坦然道:“那是以前。”
“先生真是……也当先与我商量后再……”安岩揉着额角,哭笑不得。他只道这人平日除了冷面寡言之外,还算好说话,只要顺着毛摸,总不会出错,谁知他竟然如此霸道。
神荼指挥下人盖上箱笼,拍了拍手,转身面对安岩道:“有何不妥?”
安岩一时无言,神荼所为确实并无不妥,他身心相斥,几次三番惹出事故,本就不宜再执帅印。神荼身领巡察之职,于公于私,都当如此行事。只是十余年心血,一旦尽抛,又哪里是那么容易。
“我走之后,不知又是何人来守秣城?”他思来想去,最终却只说出来这么一句。
神荼不言,安岩也清楚,调兵遣将乃鲛人国政,神荼必然不知,他此时亦不过自问而已,想了一会儿,又道:“若是战乱再起,秣城终于倾覆,百姓岂不又要流离失所?”
他这个疑问,却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数月之后鲛人弃守秣城,城中精锐尽数北迁。或言旨意传出宫墙的那日,数万鲛人南望故土,珠落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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