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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人聂天还几敢肯定是谯纵,不是因他看破他的厉害,而是因以聂天还的眼力,仍没法看破他的深浅。
此人比桓玄还要高少许,一袭灰监色的棉袍,不见携带兵器,年纪在五十许间,长相怪异,脑瓜比起宽阔的肩膀细小了些儿,看上去却很不合比例,令他像一头马多过像一个人。
他的眼睛似是暗淡无光,无论看到甚么都无动于衷,又像正以一种坦率的神情看着你,但这双眼睛的主人脑子内究竟在转动甚么念头,却一点没表露出来。
聂天还从没遇过这样的一个人,不由生出戒备警觉之心。
但最令他想不通的,是这人右手托着一个高约两尺、金碧辉煌的锦盒,令人不知他在弄甚么玄虚。锦盒内装的究竟是甚么东西?或者锦盒正是这极可能是谯纵的人的独门兵器?
桓玄满睑笑容,含笑欣然道:“我请帮主考虑的事,有结果了吗?”
聂天还以微笑回报,淡淡道:“我聂天还乃草莽之徒,不惯当官,能歼灭大江帮已是我最大的心愿。南郡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仍是那句话。”
桓玄道:“聂帮主果然是高风亮节的江湖好汉,我当然不会逼帮主做不情愿的事。”
接着欣然道:“礼来!”
那人闻言,恭敬地把锦盒摆放于桓玄面前的桌子上。
聂天还皱起眉头,盯着锦盒,心中生出不安的感觉。
桓玄神采飞扬地审视他,微笑道:“聂帮主为我在江上大破杨全期,又封锁大江,令建康陷于断粮之境,我桓玄非常感激。本想在登上帝位后,封帮主为两湖之王,可是帮主却推谢王侯爵位。我无以为报下,只好送帮主一分大礼,保证帮主满意。”
聂天还沉声道:“锦盒内装的是甚么东西?”
桓玄把锦盒推至聂天还眼下,从容道:“能配得起聂帮主身分地位的礼物,当然非是一般普通货色。聂帮主打开盖子,不是可一目了然吗?”
聂天还神色转厉,不悦道:“南郡公不要卖关子了,盒内究竟是何物?请明白道出,看我聂天还是否消受得起。”
桓玄叹道:“那我只好代劳哩!”
一掌拍在桌面上,盖子立即往上弹跳,盒内的情况,立即完全暴露在聂天还的眼底下。
聂天还看得睚眦欲裂。
同一时间,桓玄跳将起来,断玉寒离鞘而出,化作白芒,兜头盖脸朝聂天还劈去。
聂天还虽因盒内的东两致心神失守,但数十年出生入死的经验,令他可作出最快的应变和反应,正要祭出天地明环和桓玄拚个你死我活,蓦地发觉身后的周绍和马军,正分别向他的头颈和背脊狠下辣手。
聂天还再无暇分心去想其它东西,从椅上弹起,双手连珠掷出腰间的匕首,袭向厅中的敌人和可恨的叛徒。
就在此刻,那疑是谯纵的人已凌空追至,双拳击出,强烈的劲气,把聂天还完全笼罩。
聂天还这时只想到一件事,就是如果他无法离开此厅,两湖帮将随他一起完蛋,再没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可清楚看到锦盒内郝长亨的首级,那充满愤恨的眼睛,死不瞑目。
……(本卷结束) ……
第三十九卷
第一章 白日报信
第一章白日报信
燕飞立在船首,想着纪千千。
自纪千千主婢被掳北去,他没有一刻歇下来,不停地奔南闯北,一直在为与她的重聚而奋斗不懈。
天地之间,不论是这人间世或秘不可测的洞天福地,无论是哪个存在的层次,没有任何事物比纪千千对他更重要。只有纪千千才有那种魔力,可把他的阳魂召回来。
当他离开肉身这躯壳的时候,他有种解放和不受限制、拥有法力无边至神通广大的动人感觉,甚至乎生出不想返回这臭皮囊的强烈感受,那种经验真是无法以言语去描述形容。奈何任何人事他均可以舍弃,唯独抛不下纪千千,就算牺牲亦永不言悔。
重返人世后,他再次受着肉身的拘限。他比以前更清楚自己并非杀不死的,若肉体被毁,他将没法“回来”。
现在最闲扰他的,再不足如何从慕容垂手上把千千主婢救出来,而是怎样解决孙恩这个命中注定的大敌。
在武道上,他因这次死而复生的经验,作出了无吋比拟的突破,有绝对的信心与孙恩一决胜负,可是对如何能破孙恩的“黄天无极”,他却没有丝毫把握。
千千现在是否已上床就寝?他们已多天没互通心曲,他多么希望能将心事向她尽情倾诉,让双方的心灵结合为一。
他因对纪千千的爱而恋恋不舍人世,现在纪千千已成了他唯一留下来的理由,他会尽情去体验与纪千千火热的爱恋,和她一起燃烧生命的光和熟。
燕飞心中同时浮现万俟明瑶和安玉晴的玉容。
生命至此尚有何求。
卓狂生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道:“小飞又有甚么心事?”
燕飞回到现实里,迎上卓狂生充满好奇和询问的目光,微笑道:“你没有心事吗?谁可例外呢?”
卓狂生笑道:“你的脾气真好!我本以为这么打扰你,你可能会不高兴,没想过你会笑着回答,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发脾气。”
燕飞岔开道:“高小子和他那头小白雁情况如何呢?”
卓狂生欣然道:“关上房门后,他们便没有踏出房门半步,看来情况乐观,至少高小子没有被轰出房外。照我看天打雷劈都分不开他们,高小子和小白雁的姻缘根本是上天注定的。唉!”
燕飞皱眉道:“说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又唉声叹气?”
卓狂生道:“你该知道我因何事叹气。我怕的是好景不长,如老聂有甚闪失,恐怕小白雁接受不了。”
又道:“你的看法又如何?我多么希望你能说些好话来安慰我。”
燕飞陪他叹一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聂天还于离开舱顶只有三尺许距离的当儿,双环来到手上,凭他的武功,只要能破顶而出,肯定可安然脱身。只可惜他却清楚明白自己犯了另一致命的错误,就是低估了谯纵,此人武功竟在他之上,即使与孙恩相比,也是在伯仲之间。
马军惨叫一声,踉舱跌退,虽然避过了胸U要害,聂天还的匕首仍闪电般插进他左肩去,直没至柄。以聂天还的劲气,肯定他的左手永远被废掉了。
出奇地周绍显示出比平时更高明的身法武功,以毫厘之差避过匕首,却没有和其它人连手进击聂天还,反穿窗而出,到了船舱外去。
“叮!”
桓玄从容击飞朝他面门掷去的匕首,手中断玉寒化作电芒,从下冲上,直击聂天还下盘,谯奉先往左一闪,避过飞刀,然后从舱门退往舱外,把守大门的两湖帮战士立即东仆西倒,没法进舱施援。
聂天还暗叹一口气,只看敌人进退得宜,便知敌人计划周详,拟定了整个刺杀自己的行动,打开始他便落在绝对的下风,且陷进了死局去。
桓玄断玉寒的凌厉、反应的迅速,固是出乎他料外,但最能威胁他的,还数谯纵击去的两股拳劲。
他从未想过世间有如此奇异厉害的拳风。这两股拳劲一正一反,右拳劲直有催心裂肺的威力,左拳劲却是一股拉扯的力道,合起来便成似要把他身体扭断的可怕功夫。
聂天还感到自己上街的势子全被谯纵古怪的拳劲消解,纵能撞上舱顶,亦无法破顶而去,那感觉令他差点魂飞魄散,亦不得不仓皇变招应付。在他过去的这辈子里,他从未试过这般狼狈。
聂天还暴喝一声,猛转体内真气,凌空一个翻腾,大小双环脱手而出,分别向谯纵和桓玄袭去,同时脚往上撑,只要脚尖点实舱顶,立可借力改向,斜掠而下,避过两人的连手合击,破窗而去,再借水遁逃。
只要能落入江水里,任对方高手如云、万马千军,他也能脱围逃去。
谯纵一声长笑道:“聂帮主果然了得,谯纵领教哩!嘿!”说话时,右手化拳为掌,狠拍在迎头回旋而至的天环去,天环竟应手下坠,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要知天地双环,乃聂天还仗之以成名的奇技,用劲巧妙,虽离手而出,仍被聂天还以真劲遥控,故能收发由心。
谯纵一掌拍落天环,等于破掉聂天还的功法,聂天还立即全身剧震,眼耳口鼻同时渗出血丝。
往下方桓玄击去的地环立受牵连,威力人减,桓玄显示出“九品高手”首席大家的功架,断玉寒化直刺为横劈,狠劈地环,令地环回飞而去。
聂天还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双脚先后点中舱顶,再不心切脱围,反笔直朝谯纵射去,避过桓玄攻去的断玉寒。
谯纵冷哼道:“你这是讨死!”
倏地下降,两手盘抱,一股强大无比的劲气于两手间成形,化为卷旋的惊人气劲,往正凌空扑去的聂天还击去。
桓玄大笑道:“黄泉路上,有爱徒陪伴,帮主肯定不感寂寞,恕桓某不送哩!”说时亦往下落去,断玉寒却是蓄势以待。
此时舱外尽是喊杀之声,显然是桓玄一方的人已成功登船,向聂天还的亲卫展开屠戮。
聂天还怎想到谯纵有此一着,如果对手只有他一人,聂天还敢肯定他逃生有望,问题在过得谯纵的一关,仍有桓玄可怕的名刃断玉寒在恭候他的大驾。
聂天还首次生出与敌偕亡之心,猛喝一声,双掌全力下击,迎上谯纵惊人的气劲。
“蓬!”
两股强猛的真劲正面交锋,卷起的狂飙令舱内的桌椅像纸糊的玩具般抛飞折断,门窗破碎。
谯纵闷哼一声,往后跌退,张口喷出一蓬鲜血。
聂天还的情况更不堪,像断线风筝般洒着血雨往反方向抛飞,眼看破窗掉进江水中,桓玄飞跃而起,断玉寒芒光一闪,划过聂天还的颈项,然后落回地上,剑还鞘中去。
“砰!”
聂天还的无头尸身余势未消,撞破窗框,掉往江水去。
聂天还的头颅,从空中落下,掉到地上时仍滚动了数尺。
桓玄盯着聂天还的头颅,长笑道:“今次是聂帮主的头颅,下一个将轮到司马道子。”
笑声震荡着舱厅内的空间,直传往大江去。
※※※
尹清雅坐着发呆,高彦虽是口若悬河,她却似听不到半句话。
高彦讶道:“雅儿在想甚么?”
尹清雅脸上血色逐渐减少,颤声道:“高彦!高彦啊!我忽然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是不是大凶的兆头呢?”
高彦跳将起来,移到她身前单膝蹲地,把她一双柔荑紧握在手裹,安慰她道:“雅儿不要多心,只要三、四天时间我们便可入江,只要找到你师傅便成。真的不用担心,你师傅那英雄了得,怎会几天时间也撑不住?待我去唤燕飞进来,由他这天下第一名剑亲口答应你去宰掉桓玄。”
尹清雅像受惊的小鸟儿般反抓着他双手,惶恐的道:“不要离开我!”
高彦的心又痛又怜,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尹清雅茫然瞧着高彦,但眼神却没有焦点,可知她的心神正系于别处,梦呓般的道:“自昨晚开始,我便有心惊肉跳的可怕感觉,不时想到郝大哥,又挂念着师傅。高彦啊!人家担心极了!”
高彦忙道:“你这是关心则乱,聂帮主是老江湖,甚么场面没有见过,他绝不会有事的。”
尹清雅双目泪光闪动,凄然道:“你不会明白的。我临离开洞庭前,师傅召我去说话,着我到边荒集来。当时他说话的语调和神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令我有不祥的感觉。如果不是情况非常凶险,连师傅也没有把握,他是不会找个借口就这把我遣走。唉!我真不该离开他,但又怕拖累他,令他因我不敢放手而为。”
高彦举袖为她拭去眼角泻下两颗晶莹的苦泪,心像被扭曲了般疼痛,自己也含着眼泪道:“以你师傅的武功,南方除孙恩外,谁奈何得了他?即使孙恩想杀他,在茫茫大江上怕也没法子。雅儿不要哭哩!”
蓦地尹清雅整个人僵硬起来,双目睁得大大的,全身剧震。
高彦不明所以,大吃一惊的看着她,慌了手脚。
接着尹清雅“哗”的一声痛哭出来,全身颤抖。
高彦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将她搂个结实,嚷道:“不要哭!不要哭!发生甚么事呢?”
尹清雅崩溃下来,搂着他的脖子狂哭不止,完全失去控制力。
高彦被她哭得心中淌血之际,房门倏地被推开,燕飞带头闯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卓狂生、刘穆之、姚猛和程苍古。
燕飞打手势着身后四人留在近门处,自己走到高彦刚才坐的那张椅子坐下,没有作声。
出奇地尹清雅停止了哭泣,只是香肩不住抖动,显示她在抽搐。
高彦茫然地朝燕飞瞧去,后者向他打个眼色,着他安慰尹清雅,仍不说话。
高彦轻抚尹清雅的香背,凄然道:“雅儿不要哭哩!很快你便可见到师傅。”
尹清雅呜咽道:“师傅被人害死哩!”
立在近门处的卓狂生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本和燕飞在舱外甲板上闲聊,忽然燕飞说了句“聂天还死了”,便带头领他们到这里来。直至进房后,四人仍是一头雾水,到此刻尹清雅忽然吐出这句话,令四人心中不由生出寒意。
高彦也愕然道:“雅儿不要乱说话,你师傅肯定仍活得好好的。”
尹清雅离开高彦的怀抱,坐直娇躯,虽然双眼哭得又红又肿,但神情却透露出坚决和冷静,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刚才我看到师傅,他眉开眼笑的来见我,没有说话,那绝不是幻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我知道他死了,故来见我最后一面。”
卓狂生等都说不出话来,人死时会向亲人报梦,是老生常谈的事,但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向醒着的亲人报信,却是闻所未闻。
只有燕飞神色平静,轻轻道:“清雅节哀顺变。”
他这么说,众人均晓得他也生出感应,所以聂天还确是凶多吉少。
尹清雅一双柔荑仍在高彦的掌握里,还用力地反抓着高彦的手,眼神空空洞洞的看着前方,平静的道:“从小师傅便教导我,身为聂天还的唯一徒儿,绝不可败坏了他的威名。师傅从来不骂我,我也从来不惹他生气。师傅明白我,我也明白他。他死了哩!郝大哥也死了!他们都离开我,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高彦惨然道:“还有我呢!”
尹清雅似意识到高彦的存在,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回复了点神采,低唤道:“高彦!”
高彦热泪泉涌,颤声道:“雅儿!”
尹清雅比起高彦,神色冷静得不合乎常理,轻轻道:“我要回两湖去。”
高彦遽震失声道:“回两湖去?”
尹清雅神情坚决地点头,道:“我要回两湖去,只有我才可为师傅报仇。”
燕飞没有说话,卓狂生则大吃一惊,道:“如果清雅的师傅和郝大哥真的遇害,贵帮的兄弟亦难以幸免,清雅若返两湖去,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