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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愕然道:“大将军!”
朱序道:“闲话不用多说了。朱序已向刘帅表明心迹。现在南方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有你刘裕一人能挽狂澜于既倒。若我估计无误,刘帅将来的成就绝不在玄帅之下。放手去做吧!你有所作为的时机到哩!”
刘裕心中一阵感动,说不出话来。
朱序叹道:“当琰帅领兵迎击天师军,我仍身在上虞,当时琰帅身边的将领,部力劝他打消念头,可是他却一意孤行。我从未见过比他更高傲自负的人,常说苻坚的百万大军也不是他的敌手,天师军这种小毛贼怎被他放在眼内。唉!谢家便如南晋般气数已尽,谁想得到安公的儿子会如此不济。琰帅最妒忌的人正是小裕你,如他真能击退徐道覆,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刘裕陪他叹息一声,问道:“天师军情况如何?”
朱序答道:“目下徐道覆的主力部队,集结在会稽西面五里许处,人数在七至八万之间,是天师军最精锐的部队,但仍远及不上我们北府兵的精良训练,如果我有充足的粮草,加上会稽和上虞两城互相呼应,守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
接着续道:“另一支天师军的部队驻于余姚,兵力达二万人。至于天师军的其它兵员,大多集中往吴郡、嘉兴、义兴和吴兴四城,如果建康军没有被桓玄牵制,配合我们从北面进击天师军,要破贼并非难事。”
刘裕道:“大将军是否提议继续固守会稽和上虞两城呢?”
朱序点头道:“这可说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一旦弃守会稽和上虞,我们只有退往海盐一途,如果徐道覆迅速调动兵员,从海陆两路大举进攻,我们会被困在小小一座海盐城内,直至粮尽矢绝而亡。”
刘裕道:“假设我能重夺嘉兴和吴郡两城又如何呢?”
朱序精神一振,道:“你有把握办到吗?”
刘裕笑道:“至少有八成的把握。”遂把整个作战计划详细告之。
朱序听罢后赞道:“纵使玄帅复生,怕也想不出更好的战术。唉!”
刘裕讶道:“大将军因何事叹息?”
朱序狠狠道:“我对刘牢之此人完全心死,他摆明是要害死琰帅,刚攻陷会稽,便派兵到附近乡镇强征民粮,弄至天怒人怨。于我们阵脚未稳之际,又随便找个借口率师撤返广陵,令我们进退不得。这个反复无常的卑鄙之徒,将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难怪玄帅没有选他而挑了你,玄帅真的有眼光。”
刘裕心忖刘牢之想害死谢琰,谢琰亦对刘牢之不安好心,政治就是这样子,为了权力而泯灭了人性。自己会否有一天变成这个样子呢?想到这里,忽然整个脊背都凉飕飕的。
朱序收拾情怀,道:“现在留守会稽和上虞的兄弟共有一万三千人,听到你们从海盐来援,人人士气大振,皆因逃生有望。你说得对,我们再不宜死守在这里,那种感觉很可怕,当地的民众都视我们为洪水猛兽,没有一个人欢迎我们。”
刘裕头痛起来,对击败天师军,他是愈来愈有把握,可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却没有半点办法。
朱序道:“撤退必须是有秩序的撤退,退而不乱,且要防止天师军的破坏。对此我有一个提议。”
刘裕欣然道:“大将军请指点。”
朱序道:“不用再客套,名义上我虽然是你的上级,但真正的统帅却是你。便像淝水之战时,名义上的总指挥是谢石,但指挥权却在玄帅手上。我们的情况亦如是。”
刘裕感激的道:“多谢大将军提携。”
朱序微笑道:“我提议刘帅你随我回城,让众兄弟晓得足谁在主事,最重要是让他们晓得你绝不会离弃他们。如果你能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之一,所有兄弟以后都会为你卖命。”
刘裕大喜道:“好主意!幸得大将军提点,我真的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朱序探手拍拍刘裕宽厚的肩头,道:“由今天开始,南方将是小裕你的天下,司马氏的皇朝亦已到了日落西山的一刻。”
※※※
高彦发了疯的从船舱奔出来,直奔往船首,姚猛则追在他身后,落后近两丈。
小白雁见到高彦,悲呼一声,从赤龙舟船头跃起,投往双头舰去。
燕飞和卓狂生交换个眼色,均心有所感。程苍古在指挥台上朝他们打手号询问,究竟该继续朝颖口驶去,还是掉头返边荒集?
小白雁足尖点在船首,像看不到燕飞和卓狂生两人般,跃过他们,往奔来的高彦投去,滚动着泪珠的一双明眸似只容得下高彦一个,再容不下其它任何东西。
燕飞叹一口气,向程苍古打出继续前进的手势。
高彦一双眼睛亮了起来,片刻都离不开小白雁,自然而然的张开双臂,作好一切让小白雁投入怀里的准备。
卓狂生则目瞪口呆般瞧着他们这对恋人不住接近。在他来说,《小白雁之恋》最动人的一节正在现实中进行着,这肯定是老天爷谱出来的恋曲,因为眼前发生的事,理该是没有可能的。但却真的发生了,且是在他这说书人亲眼目睹下发生。这真是非常令人震撼的一种感觉。
燕飞大感欣悦。事实上,他真的感激高彦的以灯作媒,所以为玉成高彦和尹清雅的好事,他故意活捉小白雁,又让高彦卖个人情放走她,纵在百忙之中,亦陪高彦到两湖去寻爱。
追在高彦身后的姚猛及时止步,心中响起“高小子成功了”这句结论。但心情却颇为矛盾,一方面他为高彦高兴,另一方面则涌起既羡且妒的微妙情绪。小白雁确是能迷死人的精灵,不但令高彦神魂颠倒,也令一众夜窝族的年轻小伙子人人目眩神迷,大起仰慕之心,只可惜名花有主,令他们只可作摇旗呐喊的旁观者。
看着小白雁越过燕飞和卓狂生头顶的空间,一溜烟般投往高彦怀里去,姚猛第一次猛然生出须检讨一下自己过往夜夜笙歌,出此青楼入彼青楼醉生梦死、偎红倚翠的生活方武。他姚猛该不该也像高彦般,找个如小白雁般的动人美女,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呢?
刘穆之刚从船舱走出来,尹清雅已投入高彦怀里去,一双纤手毫不避嫌,不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顾忌的搂上高彦的脖子,同时失声哭起来,晶莹的泪水像一颗颗珍珠般从两边眼角泻下玉颊,变成了个泪人儿,似要把心中所有凄苦和委屈,全部借痛哭释放出来。
高彦一把搂着她的香背,既陶醉满足,又有些许手忙脚乱的嚷道:“不要哭!不要哭!没事哩!一切都没事哩!”
燕飞向驾驶赤龙舟的两湖帮众打出手势,着他们掉头跟着。
卓狂生第一个走到这对小恋人身旁,道:“尹姑娘该高兴才对,不要哭哩!”
岂知小白雁愈哭愈伤心,泪水把高彦的衣襟全沾湿了。
高彦既快乐又心痛。与小白雁搂搂抱抱,于他已属家常之事,可是却从未试过像这回般是小白雁主动投怀送抱,这种滋味,怎么都没法形容,只觉一时间天旋地转似的,忘掉人间何世。
燕飞来到卓狂生身边,道:“尹姑娘!令师现今在哪里呢?”
小白雁闻聂天还之名娇躯猛颤一下,饮泣着道:“师傅着人家到边荒集来作人质,一天我人在边荒集,他都不会惹你们荒人。”
燕飞等人听得面面相觑,大感不妙。以聂天还的性格,怎肯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肯定是晓得情况危险,故以此作借口把小白雁送到边荒来,让他们荒人保护她。
这一着也等于他同意了高小子和小白雁的恋事,再不会阻挠。
“呀”!
众皆愕然。
原来小白雁一把推开高彦,还汊着小蛮腰,玉颊虽然犹挂泪珠,但已大致回复了一向刁蛮娇女的本色,狠狠瞪着高彦。
高彦手足无措的道:“为甚么推开我?”
尹清雅大嗔道:“你愈来愈放肆了,大庭广众中,又众目睽睽下,仍对人家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高彦一头雾水的抓头道:“是你……”
尹清雅跺足嗔道:“不准说!”
姚猛第一个忍不住发出哄笑声,其它操舟的兄弟见有人出了声,哪还忍得住,众人齐声大笑。
尹清雅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为笑,又狠狠瞪高彦一眼,会说话似的一双大眼睛似在表示迟些才和你算账的样子。
有这小精灵在,他们登时有满船皆春的感觉,虽然天气实在冷得厉害。
尹清雅别转娇躯,面向燕飞和卓狂生,道:“你们刚才说甚么呢?”
卓狂生代答道:“我们想知道令师刻下在甚么地方?”
尹清雅一双美目又红起来,凄然摇头,道:“我不清楚。你们不是无所不晓吗?”
接着又怀疑的道:“你们问来干吗?”
刘穆之,程苍古和姚猛来到高彦身后,均是神色凝重。
高彦则像呆头鸟般站着。看他的神情,该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发其春秋大梦。
燕飞道:“我们今次驾舟南行,既为高彦的未来幸福着想,也想见到令师,提醒令师一些他或许忽略了的事。”
卓狂生接下去道:“我们只有善意,没有恶意。”
尹清雅以手指隔远指着燕飞,道:“我相信你!”
又指一指卓狂生道:“却不相信你,满口胡言,甚么《小白雁之恋》,全是凭空捏造,把人家说得不知成了甚么东西。”
卓狂生拈须微笑道:“尹大小姐请放心,我卓狂生最懂将功赎罪,当我返回边荒集时,新版本的《小白雁之恋》将同时面世,保证大小姐你满意,因为里面句句属实,没有虚言。”
小白雁整块脸烧了起来,大嗔道:“不准写真的,你这老混蛋。”
卓狂生只好摊手苦笑。
燕飞向高彦打个眼色,高彦醒觉过来,探手执着小白雁柔捆的玉手,拉得她转过身去:出乎所有人料外,尹清雅并没有挣脱他的手,还乖乖的随高彦朝船舱走去,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两人消失在舱门内,刘穆之来到燕飞和卓狂生前方,低声道:“聂天还是要和桓玄开战了,否则不会把爱徒遣来边荒集。”
众人都感心情沉重。
程苍古道:“我们还赶得及吗?”
姚猛道:“真的很难说。”
卓狂生眉头深锁道:“刘先生你看聂天还有多少胜算呢?”
刘穆之叹道:“这方面实在是无从猜测。成败该是五五之数。”
姚猛担心的道:“若老聂有甚么三长两短,小雁儿怎消受得起?”
燕飞沉声道:“现在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希望到达大江时,聂天还依然健在,那便轮到桓玄吃苦头了。”
卓狂生无奈的道:“由这里到大江,顺风顺水也要四、五天的时间,希望聂天还能挺到那一刻吧!”
倏地眼前开阔,两艘战船一前一后,转入淮水。
他们终于离开颖水,抵达颖口。
第十三章死不瞑目
“云龙号”驶离船队,独自逆流西上。
聂天还立在指挥台上,身旁是最得力的大将马军和周绍。除郝长亨外,就是这两个人最得他的信任。
他每次和桓玄会面,都依足江湖规矩“对等”的按排。船的数目相同,随员的数目也相同,战船均不可处于备战的状态。
今次是桓玄主动约见他,并明言会到“云龙号”的舱厅来和他见面,随从限于两人,在形势上当然是他聂天还占尽上风。
不论桓玄的随员身手如何高明,只要马军和周绍能缠他们一阵子,他有把握在数招之内,拚着负伤,宰掉桓玄。
操舟的二十个两湖帮兄弟,无一不是两湖帮精锐里的精锐,有足够实力阻止敌人的救兵来援。
可是不知如何,他却生出没有把握的感觉。
问题在他不能知己知彼。
聂天还一生见惯风浪,比眼前更恶劣的情况,他不知遇过多少,但从没有今回般有点茫然无主的失落感觉。
他虽然熟悉桓玄,对他的武功深浅亦有个大概的认知,清楚他是个可以随时反脸无情的无义之徒,可是对谯纵此人,却近乎一无所知,只知谯纵是巴蜀最有势力高门的主事者,操控着巴蜀的经济命脉,桀骛不驯如干归者,也甘为他所用,可知此人大不简单,非是一般高门名士。
谯纵会是桓玄的两个随员其中之一吗?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另外的一个随员,该是代替干归成为桓玄得力手下的谯奉先。
当桓伟带来桓玄的口信,说桓玄要与他碰面,商量大事,聂天还便嗅到危险,晓得桓玄要杀他。这是他多年来培养出来对危机的奇异触觉,没有甚么道理,但没有一次不灵光。他深信今次亦不会例外,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最高明的部署,是着郝长亨潜返两湖,那他即使杀不了桓玄,大家反脸开战,他仍进可攻退可守。
不论情况如何恶劣,以他的身手,根本没有人町拦得住他。
不由想起任青媞,如果没有她的提点,他是不会把一半的实力留在两湖,保着地盘的。
身旁的周绍一震道:“来哩!”
一艘巨舰出现前方,顺流而来,飘扬苦桓家的旗帜,
聂天还心中浮现尹清雅娇秀的俏脸。她该已抵达边荒集,寻找到她的幸福和快乐吧!
※※※
尹清雅呆坐在舱房内靠窗的椅子,神情木然。
高彦来到隔几的椅子坐下,道:“雅儿不用担心,我们已抵达淮水,很快便会到大江去,有燕飞助你师傅,天塌下来也不用害怕。”
尹清雅茫然道:“燕飞和我师傅不是敌对的吗?”
高彦神气的挺胸道:“因着我和雅儿的关系,看在我的分上,大家哪还会互相对敌视?放心吧!我们今次到大江去,是一心帮你师傅对付桓玄。”
尹清雅有了点神采,瞪大眼睛看着他,奇道:“我和你是甚么关系?”
高彦愕然道:“我和你?嘿!这个……这个……”
尹清雅像忽然回复了生机,天真的道:“燕飞真的会帮我师傅吗?”
高彦道:“这个当然。”
尹清雅喜孜孜的道:“只要燕飞出手,斩掉桓玄的臭头,便是帮了师傅最大的忙哩!我会劝师傅返回两湖,两湖有很多地方都很好玩哩!只要师傅不反对,我可以充当你的向导,游遍两湖的胜景。”
高彦抓头道:“你师傅怎会反对呢?他既然让你到边荒集来,当然是同意了我们的事。”
尹清雅若无其事的道:“他只是要我来当人质,又不是着我来嫁给你这个小子,你勿要再胡思妄想。”
高彦登时口哑了,说不出话来。
※※※
舱厅内,聂天还和桓玄隔桌对坐,壁垒分明,周绍和马军站在聂天还身后,桓玄身后亦站着两个人,在他左后方的看形相便知是谯奉先,由于桓玄没有介绍引见,所以聂天还仍未敢确定。
另一个人聂天还几敢肯定是谯纵,不是因他看破他的厉害,而是因以聂天还的眼力,仍没法看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