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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归善寺后院的静室坐了近两个时辰,见不同的人说话,不停的有新的情报,形势不住变化。每一个人都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于剧变里争取最大的好处,又或希望能保持不失。
由淝水之战到司马曜之死,天下不论南北均被卷进翻天覆地的巨变里,牵连到每一个人。究竟谁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安玉晴芳驾光临,又会带来怎么样的变量?
她曾是令燕飞心动的美女,尤其是她一对美丽而充满神秘感的眸子。
支遁领安玉晴进入静室,道:“请恕支遁打扰之罪,玉晴有急事须立即找燕公子。”
燕飞起立相迎,支遁告退,两人在静室坐下。
安玉晴那对令燕飞没法忘记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轻轻道:“天地佩竟然没有落入你手内吗?”
她改穿男装,还把俏脸弄得黝黑,但仍因她的美目难掩其出色的气质和艳色。她的美丽与纪千千的活泼生动是截然不同的,彷如深谷中的幽兰,不沾人间的恩怨。
燕飞讶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安玉晴苦笑道:“若在你燕飞手上,以你的为人,会立即把天地佩交给我。对吗?”
燕飞道:“天地佩该在尼惠晖身上,我在竺法庆的尸身并没有发现天地佩。”
又道:“真不好意思,安姑娘是为这件事找我吗?”
安玉晴摇头道:“只是顺口问一句,我找你是希望你出手助我,从任青媞身上把心佩抢回来。”
燕飞道:“姑娘晓得任青媞在哪里吗?”
安玉晴道:“我有一套追踪她的特别手段,因为她偷吃了我爹珍贵的『小还丹』,所以身体会散发一种特别的香气,我就是凭此多次追上她,现在也是凭此寻到她的所在。”
燕飞问道:“她在哪里呢?”
安玉晴道:“她正藏身在石头城外码头区的一艘船上,船该是属于两湖帮的。”
燕飞失声道:“甚么?”
安玉晴大讶道:“你的脸色因何变得这么难看?”
燕飞心叫完蛋。
任青媞藏身处的情报,肯定已经由屠奉三的黑道朋友转送往明日寺,现在时间上已来不及阻截,且无从阻截,因为他根本不晓得屠奉三在哪里。当他与屠奉三会合时,一切都完了。
唯一办法,是死马当活马医,守在那裹待司马元显来上当,不过在没有激战的情况下,没有可供混水摸鱼的混乱形势,他们能生擒司马元显的机会微乎其微。动辄自投罗网,反陷力战而亡之局。
燕飞苦笑道:“我们还以为任青媞是藏身在岸上一个两湖帮的巢穴内,且设计引司马元显来擒人,再活捉司马元显,以他来交换被开入牢中的边荒兄弟。唉!”
安玉晴道:“那是江湖人惯用的手法,看似进入某座房舍,事实上却是经房舍的秘道往另一处去。郝长亨是很小心的人,绝不会留在可被人重重围困的绝地。”
燕飞一震道:“竟有郝长亨牵涉在内?”
安玉晴道:“如非有郝长亨和大批两湖帮高手在船上,我便不用来劳烦你这位边荒第一剑手。到现在,我仍不知道任青媞如何会和两湖帮搭上的。逍遥教虽然与两湖帮-向有交往,可是任遥已死,逍遥教烟消云散,任青媞对两湖帮再没有可供利用的地方。”
燕飞心想事已至此,苦恼是无济于事,只好另想办法。道:“任青媞不是搭上两湖帮,而是搭上桓玄。此事异常复杂,郝长亨潜入建康,是要护送任青媞和一个关乎到晋室兴衰的关键人物到荆州去。”
安玉晴道:“你肯助我吗?只要建康军解开对大江的封锁,他们会立即扬帆西去。而据官府公布,锁江是为追捕荒人,到明天正午一切会回复正常,我们只有今晚的机会。”
燕飞道:“姑娘若只为得回心佩,根本不用拿下任青媞,因为心佩并不在她身上。”
安玉晴愕然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刘裕学燕飞般把真气送入心佩,却是毫无反应,温度仍在逐渐的提升中。
宋悲风大吃一惊道:“我们立即掉头回归善寺。”
刘裕摇头道:“温度正不住提升,显示尼惠晖和弥勒教的高手,正依天地佩的指示来找我们复仇,如这么回归善寺,会把大批敌人引到归善寺去,我们的掳人大计不但要泡汤,还会祸延佛门。”
宋悲风一言不发,偏离往谢家的航道,绕个大弯,掉头往对岸驶去,由逆流改作顺流,船速立即大幅增加。
刘裕喜道:“热度下降哩!”
宋悲风点头道:“我没有猜错,尼惠晖是在明日寺的位置,我们往乌衣巷去,离接近皇城的明日寺只有约七里的距离,所以两佩生出感应。”
刘裕旋又色变道:“心佩又升温哩!”
宋悲风放下船橹,任由小艇往下游飘去,伸手道:“拿来!”
刘裕愕然道:“此事该由我来应付。”
宋悲风声色转厉,坚决的喝道:“拿来!我没有时间和你辩论。”
刘裕不情愿地从颈上除下心佩,放入他掌中。
宋悲风微笑道:“不用担心,两佩的直接感应只在十里许的范围内有效,凭我对建康的熟悉,不但可摆脱敌人,还可把他们引走,若我没有回来,大家便在边荒集碰头吧!”
说罢纵身而起,投往秦淮河的西岸,几个起落,消没不见。
刘裕发呆片刻,此时小舟已过了朱鹊桥,他已失去到谢府的心情,取起船橹,把舟子划往原来隐藏的地方去。
忽然间,他对今晚生擒司马元显的事,再没有先前的信心。
宋悲风是一等一的高手,对建康城又了如指掌,兼且人脉广阔,很多他们没法办到的事,对宋悲风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没有宋悲风,对他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影响。
燕飞解释清楚后,道:“刘裕对心佩并没有据为已有的野心,只是逼不得已,希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待会他回来,我会着他把心佩归还姑娘。”
安玉晴淡淡道:“看在你治好爹的水毒份上,玉晴便没法怪你们。且心佩并不在任青媞手上,我安心多了哩!”
又瞄他一眼道:“你对被称为『洞极三佩』难道没有丝毫好奇心吗?”
燕飞道:“边荒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荒人根本没空去想其它事。”
安玉晴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营救纪小姐的事有进展吗?”
燕飞坦然道:“我现在尽量不去想那方面的事,眼前当务之急,是救回陷身囹圄的兄弟,然后是光复边荒集,否则其它一切均变成妄想。”
安玉晴道:“我可以为你们尽点力吗?”
燕飞道:“姑娘有此心意,我们非常感激。不过姑娘一向与世无争,绝不宜卷进我们荒人的事内。姑娘如能指示出任青媞目前藏身在哪一艘船上,对我们会很有帮助。”
安玉晴毫不犹豫地说出那艘船的大小、式样和停泊的位置,道:“为免影响你们的行动,我暂时不去找任青媞算帐。”
燕飞道:“我们和尼惠晖的冲突是无法避免的,如将来我有机会取得天地佩,我会把天地佩转赠姑娘。”
安玉晴垂头不语,半晌后才抬头往他凝视,轻轻道:“我有点怕!”
燕飞不解道:“怕甚么呢?”
安玉晴道:“我怕三佩合一的情况,究竟会有甚么事发生,是没有人能预料的。”
燕飞抓头道:“难道从未有人试过把三佩合而为一吗?”
安玉晴道:“『洞极三佩』据传是来自远古黄帝随身的一块佩玉,当年他大战蚩尤时,正是凭此玉镇压蚩尤的邪气。在黄帝升天前,他命当时最出色的匠人把佩玉一分为三,成为现在的天、地、心三佩,还遗言只要三佩合一,便可以找到他亲着的不世宝典《太平洞极经》,而此经最引人人胜的地方,是内中藏有『洞天福地』的秘密,那是黄帝白日飞升的宝地,藏有惊天动地的秘密,是修道的人梦寐以求的仙地。”
燕飞道:“三佩竟从未试过落在一个人手上吗?如真是来自黄帝,该有千年以上的岁月哩!”
安玉晴道:“你似乎不大相信,对吗?”
燕飞坦白道:“传闻总有夸大处,不过三佩确非凡品,只是佩玉间可以互相呼唤感应,已超出常人的理解力,根本是不可能的,偏又是事实。”
安玉晴赧然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告诉你三佩的事,或许因你也是有缘人吧!三佩确曾落在一个人的手上,那便是我爹的师傅,我称他作祖师爷,他也是江凌虚和孙恩的师傅,另外还有四个师兄弟。”
燕飞早晓得她爹安世清与江凌虚有师兄弟的关系,只没有想过孙恩亦与两人有师兄弟的关系。看后来的发展,师兄弟可能因三佩而反目,各据一佩,弄至眼前的情况。
荣智也可能是其中一个师兄弟,不知如何“丹劫”会落入他手上,他想问安玉晴,又怕节外生枝,终没有问她。
安玉晴道:“祖师爷力图把三佩合一,以识破《太平洞极经》的秘密,却不知如何没法成功,没有人晓得发生过甚么事。在他坐化前,把三佩分别交给我爹、江凌虚和孙恩,事情便是这样子。”
燕飞终忍不住,待要顺道问她有关“丹劫”的事,此时刘裕回来了。
刘裕见到安玉晴吃了一惊,愣在入门处,不知如何是好。
燕飞哑然笑道:“刘兄不用慌张,安姑娘已清楚整件事,且没有怪责我们,还不快物归原主。”
刘裕现出苦涩的笑容,来到两人旁坐下,颓然道:“尼惠晖持天地佩追来,心佩生出感应,宋叔怕她破坏我们的事,持心佩引他们追去,还说如没法回来,会到边荒集去。”
燕飞和安玉晴听得面面相觑。
安玉晴问清楚情况后,起立道:“我赶去助宋叔,希望你们在这里一切顺利,边荒集见。”
说罢匆忙去了。
剩下刘裕和燕飞你眼里我眼,枝节横生,一时间不知说甚么话才好。
第 十三 章 唯一生路
建康都城,黄昏。
燕飞、刘裕和屠奉三在西市一所食肆碰头,占得靠街的桌子,对街斜对面处便是目标的商铺,刘裕怀疑任青堤藏身的两湖帮巢穴。
铺子卖的是杂货,前店后居的格局,乍看全无异样,不过燕飞却发觉三个店伙都是会家子。
刘裕道:“我是有点粗心大意,任青媞是由正门入铺,然后直入中进,如此当然会惹人注目,而她正是故意如此,因为裹面有秘道供她脱身。若她真要藏身铺内,该由后门进入屋内。”
屠奉三已晓得任青娓的真正藏身处,却是毫无办法,因为消息早依计划送出去,一切已成定局。
燕飞道:“你凭何推断铺子是两湖帮开的?”
刘裕道:“三名店伙均带有意图掩饰的两湖一带的地方口音,我一听便分明。”
他当惯探子,精于从这些细微的地方分辨对方来自何地,想瞒也瞒不过他。
屠奉三叹道:“今次我也乱了方寸,该怎办好呢?是否该冒险出手?”
燕飞道:“唯一之计,是待司马元显无功而退时,而我们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便设法追踪他,看情况动手擒人。”
又叹了一口气道:“如只是杀人,反容易得多。”
刘裕道:“关铺子哩!”
两人亦看到对方正以木板封铺,停止买卖。
引奉三道:“少了宋叔,令我们实力大减,不过事在人为,我们唯一可行之计是随机应变。看!
从怀里掏出东西,摊开手掌,赫然是一颗色泽微红,以陶上烧制而成半只鸡蛋般大丸子状的东西。
刘裕喜道:“屠兄真有办法!这是否江南火器张精制的迷烟弹?”
屠奉三讶道:“你竟然一看便知是火器张的杰作。这是我的朋友秘藏的宝贝,共有六颗,我和你每人一颗,必要时作救命之用。其余四颗归燕飞,因他负起殿后的重任,我和刘兄则负责把司马元显送走,载人的小艇已泊在码头处。”
分配好迷烟弹后,屠奉三道:“假如率人来的不是司马元显,我们也可以跟在这批人身后,因为他们肯定须向司马元显报告结果。”
刘裕道:“时间差不多哩!敌人随时会到。咦!那不是高彦小子吗?”
一人经过铺子,然后越过马道,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看到高彦,高彦也看到他们,现出惊喜的神色,直入铺子里。
伙计热情的招呼新来的客人,高彦要了一碗饺子,打发了伙计,坐下喜道:“我正深感孤掌难鸣,忽然发现三位大哥坐在这里,庞义和方总今次有救哩!”
屠奉三道:“你是否发觉对面的铺子有问题呢?”
高彦脸上现出另一种神色,似是非常陶醉的样子,道:“有问题的不是那铺子而是我,我的小情人就在里面,正不知如何找她说心里话儿,便见到你们。”
燕飞愕然道:“尹清雅竟来了?”
高彦道:“她虽然易容改装,扮成个小厮的模样,但怎瞒得过我一对眼睛?我从皇城直跟她到这里来,看着她溜进铺内去。”
又道:“你们怎都要助我单独见她一面,让我们有倾吐心声的机会。”
三人听毕都觉得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刘裕道:“你不是在设法营救庞义和方总吗?你究竟想先做哪一件事呢?”
高彦哂道:“有你三位老哥在,老庞和方总只是小事一件。”
屠奉三道:“你是我们边荒集最有名气的风媒,该晓得失陷在牢狱的兄弟非只他们两个。”
高彦随口道:“截至一个时辰前,给拿起来的兄弟姊妹合共三百七十五人,全被关在内城东南卫守所的大牢里,我怎会不知道呢?”
燕飞讶道:“你真神通广大。”
高彦笑道:“不是我神通广大,而是我囊内的银?神通广大,这又叫财可通神,当然你必须知道谁可以收卖,又谁能提供确切的情报。”
屠奉三忽然问道:“你没见到我留下的暗记吗?”
高彦苦笑道:“我今早和老庞、方总两人渡江时,被两艘官船缉捕,幸好我够机警,及时借
水遁,他们两人却没有这么好运道。我千辛万苦才偷上岸来,又要偷衣服,找线眼好打听老庞、方总两人,忙到刚才又碰到我那头小白雁,你说我有时间到处去找你老哥不知留在何处的暗记吗?”
燕飞道:“明知建康是险地,根本不该来。”
高彦道:“不来怎与你们会合?如何反攻边荒集?不用说也知来南方定是在建康集合嘛。”
刘裕皱眉道:“你的线眼可靠吗?”
高彦压低声音道:“当然可靠,他为我办事已有三、四年,在建康很吃得开,与官府的人更混得很熟,大碗酒大块肉,称兄道弟。”
燕飞向刘裕道:“是否觉得有问题呢?”
刘裕点头应是。
高彦不服道:“怎会有问题呢?他给我的消息从来准确,没有出过岔子。”
屠奉三道:“我也认为有问题,以司马道子行事的周密,绝不会把所有人关在同一地方,好像方便我们去劫牢似的。”
高彦道:“可能他正是引我们去劫牢,好一网打尽。”
刘裕问道:“你的线眼是不是效率奇高,出去转了个圈,便查清楚有多少人被拿下来。”
高彦色变道:“他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完成任务。”
屠奉三叹道:“你给人出卖了。”
天色转暗,伙计点亮挂在壁上的油灯,高彦叫的水饺到了。
高彦食难下咽的道:“有人跟踪我?”
刘裕道:“如我们没有猜错,这所食馆已给人重重包围,敌人仍在调兵中,当他们收窄包围网时,我们将插翼难飞。”
燕飞取出银?,放在桌上。
微微一笑道:“我们只有一条生路。”
高彦头皮发麻道:“甚么生路?”
燕飞道:“随我来!”
四人先后弹起,往正门掠去。
燕飞带头冲出,忽然杀声四起,数也数不清楚的建康军从两边蜂涌杀至,每一个巷口均有敌人街出来。
有人从上方大喝道:“杀无赦!”
四人往上瞧去,只见对街店铺的屋顶冒出十多人来,不用细看也知是高手。
高彦心忖哪来生路,不过除了跟着燕飞走,还可以做甚么呢?
箭矢飞蝗般从后方高处射来。 第十七卷完
……(本卷结束) ……
第十八卷
第 一 章 谋定后动
唯一没有朝上瞧去的是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