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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心头,旋又大惑不解,杀我刘裕对她有甚么好处?
任青媞道:“你变了哑吧吗?”
刘裕暗呼侥幸,如非心佩不在身上,肯定已尸横地上。亦不由心中有气,冷笑道:“请恕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刚抵建康,便到这里来找你。你刚才说的是否属实?”
任青媞淡淡道:“若我有半句谎言,教我天诛地灭。哼!为何这么不信任人家?”
刘裕正在暗动脑筋,猜想任青媞因何要置他于死地,除非她已另有对付孙恩的办法,而他刘裕再没有可供利用的价值。不过纵是如此,她也没必要杀他刘裕。
想到这里,心中遽震,因为已大致把握到认为正确的答案。
刘裕转过身来,面向任青媞,表面却是若无其事,试探道:“现在我的心有点乱,你是旁观者清,可以告诉我一下步该怎么走吗?我该号召荒人反攻边荒集,还是回广陵去静待机会?”
任青媞明显地不把他的难题放在心上,更没有兴趣为他动脑筋,皱眉道:“不要想得那么远好吗?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是找到燕飞,为人家把玉佩讨回来。现在司马道子绝不敢自己坐上皇座去,只会策立另一个傀儡皇帝,如此曼妙将变得更有影响力,届时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
刘裕反暗松一口气,晓得自己与这心狠手辣的妖女关系已终结,自己已回复“自由身”,再不用受她的制肘。
甚么曼妙影响力大增,只是胡说八道以安他的心,好让他从燕飞手上取宝佩回来给她,而那时她再没有下毒手杀他的顾忌。
她对他的将来毫不关心,因为她已另有靠山,再不用倚赖他刘裕来对付孙恩。同时更代表她不看好他刘裕,断定刘裕根本没法登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
又或是她再不看好整个北府兵团。
因为她的新靠山是桓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忽然间,他完全掌握了任青媞心中的想法。
开始时,她确有与他连手对付孙恩的意思,直至刘裕告诉她弥勒教的楚无暇应王国宝之邀到了建康去,令任青媞醒觉到再不能控制司马曜,而他刘裕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起不了任何作用。
于是她想到桓玄。
司马曜如忽然暴毙,最大的得益者将是桓玄。
这令她和桓玄有谈判的条件,而她的美色在桓玄前也有用武之地,所以她舍刘裕而取桓玄。
亦因为她要到荆州见桓玄,所以直至昨晚曼炒才下手。
而她和桓玄的交易里,大有可能其中一个条件是杀死他刘裕,所以任青媞会对自己动杀机。
刘裕再暗叫一声“好险”,装作深信不疑的点头道:“好吧!我现在立即去找燕飞,你最好乖乖的在这襄等我的好消息。”
任青媞嗔道:“约个时间好吗?人家总不能-天十二个时辰的在这里等你。”
刘裕心中暗骂,口上答道:“你爱去干甚么便去干甚么,我来时如不见你,会留下再回来的时间暗记。”
说毕再不愿多逗留一刻,穿窗离开。
第十章 交心之言
燕飞睁开眼睛。
换上平民装束的屠奉三步入静室,哑然笑道:“你是如何办到的呢?”
燕飞心中涌起亲切的感觉,在这一刻,他是绝对地信任屠奉三。微笑道:“这是因边荒集气数未尽。你有甚么好计谋呢?”
屠奉三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双目闪闪生辉,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叹道:“我从未试过对一处地方生出如此的感情,当我见到边荒集被妖人占领,大批荒人沉尸颖水,我有种刚过门的妻子被人奸杀了的愤怒感觉。我还以为自己已被毁掉,再没有路可走,或许唯一可以做的事是落草为寇,直至听到你斩杀竺法庆的一刻,忽然间一切又充满希望。”
燕飞点头道:“放心吧!今次我们事实上是赢了,慕容战、卓狂生、姬别、红子春、姚猛和贵属下阴奇,均成功逃入巫女丘原,随行者尚有三千多兄弟,正等待我们的好消息。现在我头痛的是那些逃来建康,却被司马道子关进皇城内大牢中的兄弟姊妹,司马道子明言明午要将他们处斩,摆明是引我们去救人时一网打尽的陷阱。”
屠奉三微笑道:“本来我也烦恼得要死,不过现在见到你,烦恼尽去,还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正如你所说的,边荒集该是气数未尽。”
燕飞欣然道:“原来屠兄已胸有成竹。”
屠奉三笑道:“要去劫刑场当然是绝没有可能成功,但如我们能逮到一个人,就比劫刑场更有效,且是我们力所能及的。”
燕飞动容道:“确是绝计!但司马元显不是与王国宝到边荒集去吗?”
屠奉三道:“幸好宋叔在建康人脉极广,人人看在安公份上,多少给他一点面子,故能查到司马元显已于三天前率领水师返回建康。这小子自以为立下大功,回来后便花天酒地,每晚到秦淮河的一艘花船去与初卖身的红妓天香鬼混。我刚才便是去实地视察下手的地点。坦白说,单凭我和宋叔,要杀人或可以勉强办到,但要活擒他却是非常困难,不过有你燕飞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燕飞皱眉道:“若他今晚不去找天香,我们岂非好梦成空?”
屠奉三冷哼道:“所以宋叔仍在侦察敌情,不论司马元显躲到哪里去,包括琅砑王府在内,我们定要把他生擒活捉,掳人才可以勒索,对吗?”
燕飞道:“这种事你比我在行,我听你的指挥好哩!”
屠奉三以带点自嘲的语气道:“我确是这方面的专家。咦!宋叔回来哩!谁和他一道来呢?”
燕飞也听到两个人的足音,一震道:“是刘裕!”
宋悲风和刘裕并肩进入静室,劫后重逢,自有一番欣喜。
两人席地在左右坐好,商议大计。
到刘裕弄清楚眼前的情况,忽然向屠奉三道:“今次边荒集之变,对屠兄与桓玄的关系有没有影响?”
燕飞心中一动,晓得刘裕是想先弄清楚屠奉三的心意,方决定应否让他知道某些事。
宋悲风却晓得刘裕才智过人,问必有因,故刘裕虽岔远了,仍没有丝毫不耐烦之心。
屠奉三显然亦正思考着同一问题,闻言苦笑道:“实不相瞒,桓玄现在心中肯定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掉我屠奉三。”
答案大出三人意料之外,听得讶然相视,乏言对应。
屠奉三双目杀机大盛,沉声续道:“从桓玄舆聂天还结盟那一天起,桓玄已有除我之心,幸好当时我已到了边荒集,否则肯定性命难保。关键在我太熟悉桓玄,他亦知道终有一天,会被我看破他弒兄的罪行。江海流亦因此而被他害死,下一个将是我屠奉三,干掉我们两个,他才可以安心。”
宋悲风道:“你不是他自小相识的好朋友吗?”
屠奉三道:“我们确曾是好朋友,不过桓玄这几年变得很厉害。何况对我屠家有恩的不是桓玄而是桓冲。桓冲也是我最尊敬的人。”
燕飞道:“假设我们能收复边荒集,桓玄会怎样待你呢?”
屠奉三淡淡道:“我们再也不能回复到边荒集二度失陷前的情况,因为我没有逃回荆州去,反是溜到建康来,这之间有很大的分别,令桓玄清楚知道我看破他有杀我之心。当然,如我们重新夺回边荒集,到那时,我又有被利用的价值,他或会在表面上容忍我。”
又笑道:“告诉我,目前在南方,最聪明的是哪一个人呢?”
刘裕微笑道:“屠兄想说的是否聂天还?”
屠奉三拍腿道:“好小子!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刘兄看到此点,为何仍恋栈于北府兵的卑微职位,不随我们回边荒集霸地称王,共享过一天得一天的痛快日子?”
宋悲风胡涂起来,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甚么?”
屠奉三道:“这要从整个时局说起,荆州一地,自三国时的孙权开始,已极受重视。所在孙权主吴之时,西土之任,无一非名臣宿将;每值荆州有事,必亲自处理,故孙吴一代,莉州形势稳固,对外能屡摧大敌,而内乱亦能迅速扳平。故有谓『三吴之命,悬于荆江』。到晋室南渡,据旧吴之地,荆州仍是举足轻重,任荆州刺史者,等于统辖了半壁江山。可惜晋室对荆州事事猜防而不知自强,直至今天,始终无法挽回此外重之局。”
燕飞吁出一口气道:“屠兄识见高明,对荆州的分析非常透彻。”
刘裕点头道:“晋室既时刻感到荆州的威胁,所以对主荆州者,不问是非,必千方百计阻挠以败其事,所以桓温欲以荆州之资,北伐中原,结果无功而回。弄至既不能攘外,内亦不安。”
宋悲风道:“安公正是有见及此,所以建立北府兵以自强。”
屠奉三道:“问题在谢玄一去,北府兵却因内部权争致陷于半瘫痪的状态。依目前的形势发展,最后能席卷南方者肯定是桓玄的荆州军,所以我说聂天还聪明,因为他懂得挑选最有机会夺天下的人。桓玄放弃我而取我的死敌聂天还以代之,皆因聂天还的利用价值比我大。得聂天还之助,他可以轻易锁江,暂断建康与上游诸城的联系。杀我屠奉三,不但可以除去心腹之患,更可以讨好聂天还,向聂天还展示诚意。”
宋悲风终于明白,为何屠奉三说刘裕该到边荒集去,因为不看好北府兵的形势。他身为谢家旧臣,当然听得不是滋味,却又知屠奉三所说属实。
刘裕深吸一口气,道:“明白哩!现在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了。司马曜昨晚刚被人害死了。”
包括燕飞在内,人人色变。
刘裕把早无见过任青提的情况详细道出,又解释了和她的关系,且没有隐瞒心佩的事。其中的曲折离奇,以屠奉三的见多识广、江湖经验的丰富,也听得瞠目以对。
刘裕最后道:“所以我要先弄清楚屠兄的心意,方敢坦诚奉告。在心佩一事上,请屠兄代守秘密,因为牵涉到整个道门的斗争。”
屠奉三望望燕飞,又瞧瞧刘裕,道:“天下竟有如此异宝,燕兄因此被竺法庆算倒,但亦因此宝不但令边荒集避过大祸,更斩杀竺法庆,又使刘兄逃过任妖女的毒手。”
宋悲风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是先弄清楚司马曜确已归天。”
刘裕道:“任青媞理该不会在此事上骗我,除非她并不指望我帮她取回心佩。”
屠奉三道:“她应是说真话,否则如刘兄查出司马曜未死,定会对她起疑,那她不只没有机会再暗算刘兄,连心佩也要失掉。”
燕飞道:“刘兄来寻我们时,有没有留意任青媞或会跟踪在后呢?”
刘裕露出个充满信心的笑容,双手环抱胸前欣然道:“跟踪的人是我而非她,我早猜到她不敢冒险追踪我,离开她的居处后,我躲在暗处,半刻钟后她便出门,还以种种手段想摆脱跟着她的人,那点小把戏当然难不倒我。
最后她到了外城区西市的一间杂货店,如我没有猜错,那该是两湖帮在建康的巢穴。”
燕飞和宋悲风交换个眼色,均感欣慰。
斩断与任青媞的暧昧关系,对刘裕是好事而非坏事,再不用和此妖女纠缠不清,且激起刘裕的斗志。
燕飞道:“你怀疑任青?已投向桓玄的猜测非常合理,穿针引线者肯定是两湖帮,逍遥教和两湖帮一向关系密切。聂天还当日临阵退缩,正因孙恩杀死了任遥。”
屠奉三淡淡道:“我明白桓玄,他遇上任青媞便像蚂蚁遇上蜜糖,会是如胶似漆。”
又道:“刘兄从任青媞身上探测出来的情报,非常有用。桓玄是个非常懂得把握机会的人,现在南方已在他的掌握里,当不会放过乘虚而入夺取边荒集的机会。最吸引他的是根本不用费一兵一卒,趁弥勒教溃不成军,建康军又需回防建康的当儿,进占边荒集,如此南北水陆运的庞大利益,将落进他的口袋裹去,南方还有能与他颉顽的人吗?”
燕飞等均听得倒抽凉气,桓玄将比司马道子难应付多了。
宋悲风不解道:“南方大乱即至,桓玄还有空去经略边荒集吗?”
屠奉三道:“他何须费神去理,只会令聂天还这头号走狗出马,派出像郝长亨般有身分地位又能言善辩的人,凭着控制南方水道的优越条件,说服慕容垂和姚苌两方改与他们合作。”
燕飞等的心直沉下去。
在边荒集目前的形势下,最能发挥作用的将是两湖帮。司马道子在司马曜驾崩后,能守着建康已相当不错,再没有余力兼顾阵脚未稳的边荒集。要知边荒集能否兴旺,靠的是南北的水陆路贸易,所以慕容垂和姚苌为自身的利益,不得不寻找新伙伴,而两湖帮便是最理想的合作者。
两湖帮尚有一项建康军没法及得上的优势,是灵活自如,不用按成规办事,不像建康军要依足朝廷的准则收税,而边荒集的汉族荒人则变成有国籍的人,再非无法无天的荒人,这一切都会破坏荒人的“传统”。
宋悲风倒抽一口凉气道:“如让桓玄通过聂天还在边荒集站稳阵脚,我们将永远失去边荒集。”
屠奉三笑道:“宋叔开始视自己为荒人哩!”
燕飞从容道:“现在仍末是郝长亨到边荒集的好时机,桓玄会着聂天还忍耐至司马曜的死讯传出,各地组成讨伐司马道子的雄师,王国宝匆匆从边荒集撤返建康之际,方会行动,所以我们仍有时间部署。”
刘裕沉吟道:“形势变化的急遽,确出乎人意料之外,说不定我又可以公然返广陵去,说动刘牢之支持我们。他该明白如给桓玄控制边荒集,北府兵会被切断生存的命脉,变得只能依赖司马道子在粮食和物资上的供应。”
屠奉三赞道:“刘兄的脑筋动得很快,我们和两湖帮的机会是相等的。”
宋悲风道:“这方面的事暂且撇在一旁,眼前十万火急之事,是如何掳人勒索,我刚才查得司马元显已取消了今晚与天香的约会,间接证实宫廷有变,但也使我们失去一个生擒司马元显的机会,真教人头痛。”
燕飞道:“我们是否仍该查证司马曜驾崩之事呢?”
宋悲风道:“这方面由我负责,怎都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众人晓得他长期侍候谢安,认识建康权贵,其中不乏司马曜的心腹近臣,该可透过他们旁敲侧击司马曜的真正情况。
屠奉三道:“我们在这里等待宋叔的好消息。”
宋悲风去后,三人继续商量。
屠奉三显露他在这种诡谲情况,玩阴谋手段的才能,问道:“现在司马道子最害怕的甚么呢?”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望的是刘裕,显然是在考量刘裕。
燕飞早在边荒集时,已留意屠奉三与刘裕间的微妙情况,隐隐感到屠奉三是不甘寂寞的人,对桓玄的忘情背义是切齿的痛恨,只要刘裕能证明给他看确有继承谢玄的本领,屠奉三会站到刘裕的一方,向桓玄和死敌聂天还作出报复,也为自己和手下儿郎的将来铺出光明的前路。
刘裕想也不想的答道:“曼妙是由他献上予司马曜,而曼妙的真正身分更不能见光,如被人揭破害死司马曜的正是逍遥教妖女曼妙,司马道子就算跳进长江也洗脱不了嫌疑。所以他不但会掩饰司马曜横死的真相,还要杀曼妙灭口,好死无对证。”
燕飞点头道:“看得非常透彻。”
屠奉三道:“所以任妖女是满口胡言,连我们这些外人也看出司马道子非杀曼妙不可,曼妙怎会留在宫内任人宰割?我猜曼妙大有可能正藏身被刘兄跟踪识破的两湖帮秘巢内,静候到荆州见桓玄的机会。”
刘裕拍腿道:“有道理!”
屠奉三续道:“曼妙是桓玄手上有用的棋子,可用她来诬蠛司马道子害死司马曜,这种事根本不用证据,只是曼妙贵人的身分便有足够的说服力,难道司马道子敢指证曼妙是逍遥教的妖女吗?所以自昨夜开始,司马道子的注意力已由我们荒人转移到曼妙身上,如被他晓得任青媞与桓玄勾结,更会不惜一切杀死曼妙。”
燕飞道:“我们如何利用曼妙,来达到活捉司马元显的目的呢?”
屠奉三道:“在为桓玄办事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