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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骑终于警觉,别头后望。
刘裕再无顾忌,拉缰在两人间穿过,刀光打闪,两骑来不及拔出兵器,先后被他劈得往地直坠。
敌人终于发觉有异,纷纷拔出兵器,掉头往刘裕杀来。
刘裕正是要对方如此,此时他和江文清间只剩下四名骑士,其它人均在左右外档,来不及拦截他。
当然!假设前方四骑能挡他一阵子,敌人便可把他重重围困,而他是绝不会让敌人有此机会。
刘裕长笑道:“燕飞来哩!”
前方愈走愈慢,看情况几近虚脱的江文清闻言娇躯剧震,一个倒栽忽掉往地面去。
前方四骑果然闻燕飞之名而色变,气势登时减弱几分,也没暇分辨为何
“燕飞”用刀而不用剑,可知燕飞威名之盛。
刘裕借燕飞之名行事亦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因为如用真名让这批骑士回去上报司马道子,这奸贼便可以公然治他以叛国之罪。
“当!当!当!”
三记兵刃交击的清响加上一声惨叫,刘裕已冲破敌人的拦截,朝躺在地上回头来瞧他的江文清冲去。
四骑则冲往刘裕后方,因留不住势子。
其中一骑缓缓离开马背,从马股滚落地面,因刚被刘裕迎头斩了一刀。
“文清起来!”刘裕吆喝一声,同时还刀入鞘。
江文清知此是生死关头,勉强坐起,已给刘裕抓着后背,提得凌空而起,坐入刘裕怀里。刘裕单手策马,另一手仍牵着那匹空骑。
直驰出三十多丈后,后方蹄声轰鸣,余下的二十七骑疯了似的追来。
刘裕生出与江文清生死相依的感觉,凑在她耳边道:“文清可以策马吗?”
江文清微一点头,接过缰绳。
敌骑渐近。
刘裕待肯定江文清没有问题后,一声“文清坐稳”,就那么双手一按马背,弹离战马,落往跟在旁边跑的空骑上。
刘裕晓得救援大计已成功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就是凭自己对边荒的认识,甩掉敌人。
大喝道:“文清随我来。”
往左绕过一株大树,往密林深处驰去。
江文清咬牙策骑紧追在他马后。
燕飞在边荒西南面的山区专拣人迹罕至的高崖峭壁走,务要令敌人难仗人多马快把他重重包围,然后他方可有向竺法庆下出决战的条件。
几下纵跃,燕飞来到一座山峰之上,盘膝坐下,默默调息。
寒风阵阵刮至,吹得他衣衫狂拂,人却稳如盘石,没有半分摇摆?
胸前的心佩由暖变熟,显示竺法庆正不住接近。
燕飞极目东北方一望无际的山林平野,虽是身处高峰,仍看不到离此过百里的边荒集。
唉!边荒集。一个曾予他安逸、生机和重拾新生的奇异城集,也是令他神伤魂断,失去至爱的处所。
他对边荒集究竟是爱还是恨?
数百骑出现在密林边缘的疏林区,离他尚有十多里的距离。
燕飞真气送入心佩,把心佩与对方天地佩的联系倏然切断。
敌骑再驰出二十多丈,终于停下。
心佩由热转冷,竺法庆终收到他要传达的信息。
他晓得不由竺法庆不屈服,因为若没有心佩的指引,要活擒他燕飞好向慕容垂交差只是痴人作梦,强横如竺法庆也力有不逮。
要得到与燕飞决战的机会,竺法庆必须撇下包括尼惠晖在内的所有人,登顶和他单打独斗,一决胜负。
冬阳早沉进左方的山峦之下,余晖温柔地染红了天边的一角,大地寒风吹拂,充满边荒劫后萧条的沉郁气氛。
假若燕飞是个只顾自己的人,绝不容竺法庆有此杀他的机会。可是他却感到必须为边荒集的败亡负上全责。更为了剑手和边荒集的荣辱,遂抛开一切,与令边荒集失陷的罪魁祸首决一死战。
果然敌骑中驰出一人,继续朝山区奔来。
从这高度和距离遥望下去,对方的人马只是个小点,可是燕飞却从他的黄色袈裟认出来者就是竺法庆。
燕飞收回封锁心佩的玄功,同时行气养息,务要在最佳状态下迎击这可怕的劲敌。
心佩迅速温热起来。
在他的心域里,再没有苦恼、不安和悲痛,只余下一切希望破灭后的安静。在澄明的心境里,他晓得面对的是失败的深渊,拯救千千主婢的鸿图大计已成泡影,眼前剩下的只有即将来临的决战和自己的死亡。
就在此心如死灰,失去一切生趣的当儿,忽然腹下丹田气海的至深处灼热起来,全身窍穴天然跃动,却没有丝毫经脉错乱,走火入魔之象。一股冰寒同时由心佩所在的位置扩散。
只觉全身融融浑浑,彷似天地初生水火相交混混噩噩的境界,令他说不出的受用。
燕飞福至心灵,虽不明其中原因,却晓得玄功正进入最紧张的阶段,只要能度过此造化,始自丹劫、成自丹毒的玄功,将会臻达大成的境界。更清楚因自己以怨报德,为江世清疗治水毒,巧妙平衡中和了火劫的余害,否则只是这次“火发”,足可令他焚经而亡。
水毒原本远及不上火劫的威力,偏是心佩却发挥出奇异的功能,凝集了经脉内的水毒,两害相交,反使燕飞得成正道。
心佩的热度本该因竺法庆的接近而提升,此时反逐渐冷却,只余微温。
“蓬!”
燕飞感到整个人化成点点元精,朝上提升,就在头顶上结聚,再感觉不到身体,偏又无有遗漏的清楚一切。
竺法庆已进入山区,正朝他所在处赶来,他的天地佩是不是也会有变化呢?
一切顺乎天然地发生和进行,就在燕飞最沮丧失意的时刻。
刘裕把冷水敷在江文清的粉脸上,这位美丽的女帮主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四周黑沉沉一片。
刘裕扶她坐起来。
江文清道:“现在是甚么时候?啊?很痛哩!”
刘裕道:“太阳刚下山。我已为你洗擦包扎好伤口,该没有大碍。文清只是用力过度,失血和真元损耗,所以才会昏倒。”
江文清感觉到伤口被包扎好,更嗅到阵阵刀创药的浓烈气味,俏睑微红,却若无其事的道:“谢谢你!”
刘裕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她其中两处创伤,一在胸胁的位置,一在大腿侧,均是女儿家不可被窥看的私隐秘处,而她却似是理所当然的。
江文清目光在他身上搜索,皱眉道:“你的伤口还未处理啊?”
刘裕道:“这点伤并不算甚么,自然会好的了。目前我们尚未离开险境,文清必须尽快恢复过来。”
江文清叹道:“恢复过来又如何呢?想不到爹遣下的家当,终给我这不孝女儿败尽。”
刘裕心中实同意她的说法,大家都完蛋了,边荒集所有人都完蛋了,失去了边荒集的荒人,将变成无家可归的无根浮萍,只能四处流浪,而他则变成被迫缉的叛徒。
不过口上当然不可以这么说,还要装出充满斗志的模样,昂然道:“只要我们保得住性命,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江文清柔声道:“你还敢回广陵去吗?”
刘裕差点哑口无言,幸好想到任青媞和曼妙,道:“现在回去当然是送死,不过若司马曜遇害,整个形势会改变过来,我们或仍有机会。”
江文清精神一振,问道:“马儿呢?”
刘裕苦笑道:“马儿们已力尽而亡,正因把你摔倒地上,才令你昏迷至此刻,我们要靠两条腿来走路,所以文清必须尽快回复过来,好趁黑逃亡。”
江文清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或许只是安慰我,又或是心中真的这般想,不过现实却不容我们有任何奢望。我们今次是一败涂地,再难翻身。只看建康军行遍边荒的搜索我们,一副赶尽杀绝的姿态,便知边荒已落入他们手上。我们究竟错在甚么地方?”
刘裕道:“我猜是算漏了慕容垂的部队,更中了竺法庆的奸计,当燕飞偷听他和尼惠晖说话时,他晓得隔墙有耳,遂故意提供错误的情报。而更有可能是边荒集内的领袖人物,仍有弥勒教的内奸,使他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江文清道:“我们是低估了竺法庆,他最厉害的一苦是任得我们围攻兴泰隆布行,使我们对燕飞听回来的情报的真确性深信不疑。”
再瞄他一眼道:“你真的相信仍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吗?”
刘裕暗忖自己本要自尽,了此残生,却因要援救她而放弃这念头,这条命可说是捡回来的。忽然豪气狂起,心想大不了便是死,如陷入绝境,随时可再横刀刎颈。
沉声道:“我刘裕偏不信邪!我不但要重返北府兵,还要助文清振兴大江帮,更要为文清干掉聂天还,任何人挡在我的前路上,我便要把他除去。我刘裕在此立誓,天王老子也挡不住我。”
见江文清呆看着自己,讶道:“我已说出心底里的话,文清为何以这种眼光瞧我?”
江文清美眸仍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吐出一口气道:“你可知你刚才说话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有种威武和睥睨天下的气度,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子呢。”
刘裕不好意思的道:“我是狂了一点。不过自然而然便冲口说出这番话来。我绝不能辜负玄帅对我的期望,更不能令文清失望。不论如何艰苦困难,我们也要朝远大的目标迈进。收复边荒集。”
第七章 决战孤峰
边荒集一片劫后的情景。
集内仍有十多处冒起黑烟,颖水有数十艘大小船翻沉或搁浅,浮尸处处,令人不忍目睹。
敌人联军对荒人再不采取安抚的政策,而是要赶尽杀绝,展开一场无情和恐怖的大屠杀。
钟楼上高悬着的是分别代表慕容垂、姚苌、竺法庆和司马道子的旗帜。
屠奉三闪回树干后,急速的喘了几口气,沉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宋悲风和拓跋仪都颓然无语。
三人杀出重围后,返回边荒集,躲在颖水东岸一片密林内暗窥边荒集的情况。
拓跋仪低声问道:“两位有甚么打算?”
屠奉三苦笑道:“坦白说,我屠奉三从没有想过会有今朝一日,一时间已乱了方寸,似乎天地虽大,却没有可去之处。”
宋悲风讶道:“屠兄没想过回荆州吗?”
屠奉三道:“如我回荆州,等于送给桓玄一个杀我的机会,他对我没有事事眼从他,早怀恨在心。只是看在边荒集的利益上,勉强容忍我。现在边荒集完了,我对他还有甚么利用的价值呢?”
宋悲风道:“既然如此,何不随我回建康去?”
拓跋仪皱眉道:“宋叔不是说笑吧?建康是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的地盘,他肯放过你们吗?”
宋悲风断然道:“在建康,反对司马道子的人很多,我会有办法的。只有在建康,我们才可以掌握边荒的情况,看清楚形势后,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至不济也可以设法刺杀竺法庆。”
屠奉三点头道:“如燕飞、刘裕和大小姐没有丧命,肯定会到建康去。”
拓跋仪沉吟片晌,道:“我真的很想陪你们到建康去,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办。现在边荒集重入慕容垂之手,他会亲身或遣人立即回师攻打平城,所以我必须立即赶回平城去,向我的族人报信。”
接着伸出两手,分别握着两人肩头,字字有力的道:“荒人是永远不会认输的,终有一天我们会把失去的再取回来。珍重!”
说罢往后疾退,然后展开身法,往巫女丘原的方向去了。
屠奉三发呆片晌,像终下定决心般,向宋悲风道:“我们走!”
燕飞比任何一个时刻更清楚,自己的确在没有可能里营造出可能性,掌握到杀死竺法庆的唯一机会。
关键处在乎心佩。
而更精采的是慕容垂一意生擒自己,好向千千显示谁是强者,所以竺法庆为讨好慕容垂,必须在此事上有所交代。
这次惨败是他和刘裕低估了竺法庆,现在的情况却恰好掉转过来,竺法庆欺他燕飞力战身疲,多处受伤,且自恃神功大成,又怕他一意逃走,难以搜捕,所以在胜利的果实已到手的当儿,仍冒险孤身而来,予他单打独斗的天赐良机。
燕飞现在虽是玄功大成,可是见识过竺法庆尽屠太乙教上下,包括江凌虚在内的本领,晓得即使以自己眼前的能力,仍逊竺法庆一招半武,自己肯定有一拼之力,要杀竺法庆却是难比登天。
要知高手相搏,一招之差便尽输,绝无侥幸可言。
但形势对他却是出奇地有利,问题在他如何运用。
燕飞暗自庆幸从未正面与竺法庆交过手,所以可安心施展惑敌至乎误敌的战略。
“退阴符”。
意守胯下生死窍,导气顺上任脉,经心脉上泥丸宫,过玉枕关再下降至尾闾,体内真气立即由暖变热。
如此三十六周天后,弃“退阴符”而“进阳火”,真气掉转头来走,立即由热转寒。
他的真先天真气终达至随心所欲的境界。
从独叟处学来的简单练内丹的方法,变成了他的终极行气法诀。“进阳火一可以令真气化为由水毒引发的水寒,“退阴符”即可尽展来自火劫的火热威力。
当他重施自创的“日月丽天大法”,水毒火劫将浑融无间,日暖月寒,浑然天成,再没有半点斧凿的痕迹。
连燕飞自己亦不晓得,他遇上的是道家所说“活子时”的机缘。
子是十二个时辰的开始,“活子时”等于修道者重生的时刻,过往所有刻苦努力,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只要能好好掌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燕飞当日被尼惠晖埋入地内,接续心脉,从死里复生,是神功初成;到刚才万念俱灰,立打死志,“活子时”便于此一切皆空,过去努力尽付流水的剎那出现。由于大敌当前,燕飞心无旁骛的专志修行,终尽得“活子时”无可估量的大益处。
竺法庆现身前方,燕飞同时感应到天地佩并不在他身上,暗呼可惜,也心生疑惑。
在独耸的孤峰上,两大高手终到决一生死的时刻,在这样的情况下,退缩是没有可能的。任何人有此心意,必死无疑。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竺法庆泰然自若来到燕飞盘坐处前三丈许的距离,竖起拇指赞叹道:“燕飞你确是英雄好汉,在如此一败涂地的情况下,仍敢引我来决一死战,省去本佛爷很多工夫。但我也忍不住说一声你为何如此愚蠢,有逃生的机会却不好好珍惜,偏要献上小命。好吧!只要你献上心佩,我可留你全尸,好好安葬。”
说到最后几句话,他的神情转为严峻,深不可测的眼神现出带点轻蔑和嘲弄的神色,确如燕飞所料般,他轻视燕飞。
燕飞更晓得他虽装出杀自己的姿态,事实上仍以活擒他为目的。
他更晓得竺法庆为达此目的,故意说废话来拖延时间。
竺法庆的确生就一副佛相,就像庙堂内的弥勒佛像活过来般,不过却是个恶佛和邪魔,黄色的袈裟紧贴着他的胖躯拂扬飞舞,肚子臌臌的,配上他比常人大上一半的秃头,高大粗壮的体型,悠然自得的神态,确有不可一世的风范。
燕飞可从他的厚肩、脖颈、粗大的手掌看出他掌握着的惊人力量。
事实上自竺法庆现身颠,他便被竺法庆庞大的气场锁紧笼罩,此时想逃也逃不了。
燕飞微笑道:“佛爷如不设法阻止娇妻潜上峰顶来,我会立刻把心佩毁掉。”
竺法庆现出错愕的神色,忽然把手一扬,一支烟花火箭脱手射上峰峦上的高空,爆开成一朵耀眼悦目的黄色烟花。
燕飞晓得已胜了一着,他凭天地佩不在他身上的情况,更藉心灵的感应察觉到,尼惠晖正从另一方向朝他们决战的场地赶来,所以用心佩威胁竺法庆,阻止尼惠晖来与竺法庆会合。
不论竺法庆如何自负、如何轻视他燕飞,也该知道杀他容易,生擒他却是没有可能。可是若有与竺法庆武功相差不远的尼惠晖从旁协助,当然胜算大增。
这一着的上风,将对竺法庆的信心造成打击。
竺法庆回复从容,呵呵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确是难得。好死不如歹活,何况你死了纪千千将沦为慕容垂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