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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靖对宋悲风非常尊重,又见宋悲风随刘裕北上边荒集,登时对他更刮目相看,再没有丝毫怀疑谢家对刘裕的重视。
刘裕立在船尾,满怀感触。当日与纪千千乘船往边荒集的情景,仍是历历在目,而人事都不知变多少回,他现在担心的竟是安世清父女会否穷追不舍。
宋悲风来到他身旁,低声道:“小裕在广陵的日子肯定很不好受,现在我也心如铅坠,患得患失。”
刘裕苦笑道:“谁给卷进弒君的事情里,都不会好受。”
宋悲风道:“即使我们明知是可行之计,又力所能及,可是因忠君爱国的思想太过根深蒂固,想想还可以,却没法付诸行动。谢家也有这么一个包袱,否则以少爷的兵权,安公的威信,要取司马皇朝而代之,实乃易如反掌的事。只有逍遥教的妖女,方会视弒君只是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刘裕问道:“宋叔也认为此为可行之计?”
宋悲风叹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若司马曜变成司马道子的应声虫,谢家将片瓦无存, 你我也肯定受尽凌辱而亡。可是司马曜如忽然驾崩,那甚么事都可能发生,各方势力必以此为借口声讨司马道子和王国宝,把一切罪名推在两人身上,因为不论是张贵人或楚无暇,均是在司马道子同意下由王国宝献予司马曜。在如今的情况下对我们是愈乱愈好,谢家始终是南朝第一世族,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焉敢犯众怒对付谢家。北府诸将亦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刘裕对宋悲风有种莫以名之的感觉,首先宋悲风有点像谢安和谢玄的代表,因为他熟知两人的想法。其次是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处,因为他们均是以司马道子为首的权力集团,欲得之而诛的人,同样须为保卫谢家而不惜一切。
刘裕道:“玄帅怎样看参军大人?”
宋悲风淡淡道:“大少爷从没有直接评论刘牢之,只说过一句话,那是当我问及刘牢之肯否维护你时,他答道那就须看你刘裕对他的利用价值有多大。小裕明白吗?”
刘裕听得心中佩服,目前的情况确是如此。
宋悲风道:“你有否想过另一个严重的问题,今次到边荒集去,你会面对燕飞,假如安世清父女确因玉佩直追到边荒集去,你如何向燕飞解释呢?此事必牵涉到妖后任青媞,何况纸终包不着火,以燕飞的灵异,终会发觉你向他说谎。”
刘裕尚未有机会向他说及边荒集的现况,道:“暂时我们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因为燕飞为拯救纪千千主婢,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在边荒集。唉!我的感觉真矛盾,既希望他在边荒集,凭他的蝶恋花对付竺法庆的十住大乘功;又希望他不在边荒集,那便不用面对被他识破我与任青媞的交易问题。”
宋悲风是唯一明白他心情的人,叹道:“想起千千小姐被掳北去,我便心焦如焚,可是又不能置弥勒妖人的事不理。”
刘裕道:“千千主婢并没有实时的危险,更何况她们在慕容垂的手上,急也急不来。当时机来临之际,我们可为她们拼命出力。”
宋悲风颓然道:“我对此事想法灰黯悲观,即使倾尽边荒集的力量,对上慕容垂,在自保 上仍危矣乎哉,更遑论主动出击,从他手上救出千千小姐主婢。”
刘裕道:“燕飞只差一点便大功告成。”
宋悲风道:“那或者是唯一的机会,可惜得而复失,痛失良机,但也使人从心底欣赏千千小姐对婢子的情义。”
刘裕讶道:“你也晓得其中经过?”
宋悲风道:“此事早传遍建康,也令燕飞坐稳边荒第一高手的宝座,成为能与孙恩、慕容垂相提并论的顶尖高手。”
刘裕道:“机会永远存在,燕飞是个能人所不能的人,他会为自己制造机会。别人或猜不到他的计划,但我却清楚有一个人,可以助他完成此近乎不可能的救人壮举,此人就是拓跋族之主拓跋珪。我曾和他并肩作战,明白他的能耐。”
宋悲风舒出紧压心头的一口气,点头道:“听你这么说,我有点像在绝对的黑暗里看到一点光明,心里舒服多了。”
又道:“如果任青媞没有说谎,我们将要应付安世清父女。你曾先后和安世清、孙恩交手,两人的武功相较如何呢?”
刘裕想起夺去天地佩的鬼脸怪人便犹有余悸,苦笑道:“依我看纵使不是在伯仲之间,也所差无几。”
宋悲风咋舌道:“安世清竟高明至此?”
刘裕道:“但愿任青媞确是夸大了心佩,否则我们在边荒集的日子绝不易过,唉!想想也教人头痛,希望安世清无暇插手此事。”
宋悲风沉吟道:“不论是孙恩、江凌虚又或安世清,均对玉佩志在必得,究竟《太平洞极经》隐藏着甚麽惊天动地的秘密呢?”
刘裕正要答话,孔靖派人来请他们到舱厅共进晚膳,他们只好收拾心情,回舱厅去也。
慕容详几乎是当东城门被破的一刻,立即率众仓皇从南门离开,助守的后燕盟帮众登时军心涣散,落荒而逃。
不过也难怪慕容详,皆因他一错再错,看不清从北面以铺天盖地的声势,直逼而来的拓跋族主力大军,只是由二百多名战士和数千匹佯装进贡的无鞍空骑在虚张声势。还从其方向误以为驻守长城的部队已被击垮,故拓跋族的“主力大军”能长驱直进,挥兵攻打平城。
慕容详且因摸不准雁门方面的形势,率领疲军直接逃回中山,坐失固守雁门与平城对峙, 再从中山调兵来援以平反败局的天大良机。
当高彦和庞义晓得“主力大军”的真相,两人都暗里抹一把冷汗,更为拓跋珪的胆色和手段惊叹。拓跋珪不但是等待的专家,且是冒险的高手。
拓跋珪并不以攻陷平城而暂息战鼓,竟立即派出长孙嵩和拓跋瓢,率领二千战士向雁门进军。又以数百朔方帮徒打头阵,先一步混进雁门,散播谣言动摇民心军心。
当平城落入拓跋珪的绝对控制下,从长城来的燕国边防军终于在日落前到达,见到坚固如平城亦在两日间被夺,骇然大惊,岂敢攻城送死,径自逃返中山去。
至此大局已定,攻陷平城的梦想成为现实。翌日黄昏喜信传来,比之平城的兵力更是不堪 的雁门城守军弃城逃走,被拓跋军和平进占。为拓跋珪踏足中原争霸的鸿图大计,展开新的一页,胜得漂亮精采。
在这长城内的广阔区域,经苻坚不停的把拓跋族的亡国之民迁徙往这里来,强迫其放弃游牧生活,改为从事农耕生产,加上原有的乌桓杂人和雁门人,形成强大和稳定的农业经济。数千条村落,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和牲口,登时使获得此广阔地区,控制平城、雁门两大重镇的拓跋族国力遽增。
离平城东面三日马程的代郡,规模和防御力均远比不上平城和雁门,守兵只有数百人,当平城陷落的消息传到,更把入侵军夸大至数万之众,守城兵将吓得落荒逃去,一时间附近再没有能威胁占领军的力量。
燕飞与拓跋珪登上平城墙头,俯视远近。太阳刚升离地平,温柔地洒照大地。
拓跋珪道:“兄弟!我真的感激你。若不是你救回小瓢,令慕容详阵脚大乱,进退失据, 此战鹿死谁手,尚是难言之数。”
燕飞道:“你还要和我说这些话干嘛!下一步该如何走?”
拓跋珪道:“我会派人来巩固两城的防守,对此区则施行德政,安抚民心。”
燕飞讶道:“你不准备留在这里吗?”
拓跋珪道:“我们兵力薄弱,根本不足以应付慕容垂的雄师,所以绝不会蠢得去硬撼中山。幸好即使慕容垂闻报后立即决定北返,至少仍需二至三个月的时间,我就趁这时机先全力收拾赫连勃勃,尽取黄河河套之地,增加应付慕容垂的本钱。小飞,你当然会全力助我吧?”
燕飞不答反问道:“假如慕容垂抛开一切,亲率大军北返,你如何应付?”
拓跋珪苦笑道:“我只好放弃平城和雁门,逃返盛乐静观其变,而我的争霸大计将会泡汤,因为慕容垂将会驻重兵于平城,令我难以再踏入长城半步。”
颓然搂上燕飞肩头,叹道:“你的英雄救美亦要完蛋。天下没有人,包括小飞你在内,能在正常的情况下,从慕容垂手上夺走他永带身旁的女人,何况还有个不能不理又不懂武技娇滴滴的小婢呢?”
燕飞沉声道:“若慕容垂只是调兵遣将来还击你呢?”
拓跋珪放开搂着他的手,挺直虎躯,双目熠熠生辉地凝望地平尽处,豪气冲天的道:“ 那我和你都有救了。来的肯定是慕容宝,我会教他吃一场大败仗,更要燕人永远不能翻身。”
燕飞不解道:“如何可令燕人永不能翻身?”
拓跋珪双目杀气大盛,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等着瞧吧!”
燕飞道:“慕容宝若惨败,慕容垂将别无选择,必须立即放下所有事,回师麾军与你一决胜负,你是否仍逃返盛乐呢?”
拓跋珪微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会与慕容垂周旋到底,因为届时我羽翼已成, 而慕容垂的兵力则大幅被削弱,军心士气更受到严重的挫折。我的机会来了,你的机会也来 了。”
接着目光往他投来,沉声道:“当慕容垂在这样的情况下来收复平城和雁门,你如能从边荒集的人马裹组织一支精锐的部队,我可与你天衣无缝地配合,只要把握准确,一举救回纪美人主婢,对慕容垂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而我更有信心可赢得最后的胜利。”
燕飞点头道:“你说出我心中正在思量的事。赫连勃勃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凭你的才智可轻易收拾他,不用我帮忙。”
拓跋珪皱眉道:“你到哪里去呢?”
燕飞道:“我立即赶回边荒集去,设法组成一支你所说的精锐部队。若反攻你的是慕容宝,我会由得你自己去应付,如督师的是慕容垂,我将在途上设法劫夺千千主婢,我的生死亦不用你费神理会。”
拓跋珪发呆片刻,现出个苦涩的表情,道:“我很想说不论情况如何,均会全力助你,可是肩上挑着是整族的荣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没法说出口来。原谅我吧!”
燕飞一手搭着他肩头,笑道:“一切须看老天爷的安排,看看慕容垂会否作出错误的决定。不过我有个直觉,慕容垂仍未真正掌握到你对他的威胁,兼之不愿意放弃进军关中的千载难逢之机,又高估了慕容宝的能力,定会只派儿子来对付你。”
拓跋珪道:“如此我们将复国在望,你也可以携美回边荒集,继续你风流写意的日子。”
燕飞道:“我走哩!你须事事小心,切勿得意忘形而轻敌。”
拓跋珪笑骂道:“我是这样的人吗?回边荒集后,见到小仪时请通知他一声,我对他在边荒集的功绩非常满意。当我立国称王时,他就是我的太原公。”
太原是雁门南面最重要的城池,物资丰盛,又是贸易中心,在军事和经济上均占据重要的 地理位置。
燕飞愕然道:“你准备攻打太原吗?”
拓跋珪呵呵大笑道:“小王怎敢呢?不过当我称王称霸之时,太原落入我版图内的日子还会远吗?”
燕飞哈哈笑骂,洒脱的去了。
第 八 章 搜魂邪术
漫漫细雨里,刘裕步出船舱,正在甲板上指挥的老手迎上来道:“今次能再次侍候刘爷,是我和一众兄弟的荣幸。”
又压低声音带点不满的道:“玄帅已逝,现在我们北府兵还有多少个像刘爷般的英雄人 物。”
老手是北府兵操船之技最响当当的人物,当日他和纪千千北上边荒集,便是由他驾舟。今次刘裕特别向孙无终要求派出老手驾驶战船,正是要借他的超凡技术以摆脱安玉晴的迫蹑。
刘裕亲切地搭着他肩头笑道:“最后这句话我当没有听过,你以后更不要再说,否则我会吃不完兜着走。”
老手道:“这个我当然明白,祸从口出,有谁像玄帅般有容乃大呢?不过别人或许不清楚,我老手和众兄弟却比任何人更明白刘爷和燕爷的交情,你们是识英雄重英雄,只有你们才有资格大摇大摆的到边荒集去。”
此时船已驶上颖水,泊于西岸处,离颖口只有数百丈,静候江文清的芳驾。
刘裕放开手,道:“麻烦你老人家看紧一点,水陆两路都不要放过。”
老手点头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人人也会小心哩!”
领命去了。
宋悲风正负手立在船头,凝望着河道远处,神情木然。
刘裕直抵他身旁,道:“宋叔在想甚么呢?”
宋悲风皱眉道:“奇怪!我们到这裹足有三个时辰,为何仍未见安玉晴追来,难道任妖后说的全是一派胡言?”
刘裕道:“你的想法令我想起以前的事。当日我在汝阴遇上任青媞,那时她该刚从安世清父女手上偷到心佩,还默认自己是安玉晴。”
宋悲风经刘裕透露此事已尽知其详,点头道:“对!若任妖后所言属实,她是没有可能避过安世清的追杀。尽管有任遥为她阻挡追兵,可是当时安世清抢得天地佩后,怎会放过任青媞?除非心佩当时并不在任妖后身上。”
刘裕沉吟道:“此事确令人难解,不过如非心佩确可惹来敌人,任青媞怎肯把千辛万苦得到的命根子交我保管,不怕我将宝物私吞吗?这该是没办法里的唯一办法。”
宋悲风苦笑道:“整件事令人愈想愈胡涂,会否是任妖后盗得心佩后,把心佩交予任遥, 由他引开安世清父女,而任妖后则去争夺天地佩。岂知安世清没有中计,反去争夺天地佩,只由安玉晴去追踪任遥,碰巧地助燕飞逃过一劫。”
刘裕点头道:“还是宋叔旁观者清,你的说法合情合理,虽不中亦不远矣。接着任遥把曼妙送往建康、心佩交由她保管,带入皇宫去,如此玉佩便等若消失了,安世清父女再没法追查。”
宋悲风接下去道:“任妖后晓得曼妙掉转枪头来对付司马道子的事,迟早会被司马道子看破,进行反击,曼妙随时大祸临身,所以从她处取回心佩,带到广陵来交给你,因为你已成为她唯一可倚靠的人。”
两人虽合力想通其中关键,却没有丝毫欢欣之意,因为只证明刘裕正背着个惹祸上身的沉重包袱,是名副其实的怀璧之罪。
刘裕更想深一层,想到今次任青媞来找他,热情挑逗,主动献身,正是欲与他发展进一步 的亲密关系,使自己甘于为她所用。幸好自己把持得住,没有失陷在她的诱人手段里。
宋悲风又不解道:“奉善坐在你对面,怎会丝毫觉察不到你身怀心佩呢?他乃江凌虚最得意的传人,武功身分均和安玉晴相若,他会否是心中明白,表面却不动声息?”
刘裕摇头道:“该不是如此,否则怎都会有没法掩饰的神态。据我猜即使是安世清,也没可能在一般情况下感应到心佩,而必须在施展某一种功法的情况下,方会有感应。咦!”
宋悲风道:“你想到什么?”
刘裕现出回忆的神情,道:“任青媞在我反复质询,怀疑她在说谎时,曾透露心佩之所以有此异能,是因天、地、心三佩是从一方奇异的宝玉一分为三,最神妙处是三玉分离后一直在盼望复合,所以互相召唤。”
宋悲风吁出一口气道:“真教人难以相信,世间竟有此等异事。天下间确是无奇不有。你 从这想起甚么来呢?”
刘裕道:“我想到的是只有身怀三佩之一的人,方会对另外的两佩生出感应,例如愈接近,玉佩便会愈抖颤诸如此类。所以只要安世清和女儿各带一佩,便可以千里追杀任青媞,逼得她不得不把玉佩交我收藏。”
宋悲风一震道:“对!理该如此。”目光往他胸膛投去,道:“如此当他们父女任何一人追来时,你的心佩或会先作预警,所以我们并不是完全被动的。”
刘裕冷哼道:“那妖女对我说的,至少有一半是胡言,目的在吓唬我,使我不敢离开广陵,好为她作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