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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大胆地又盯着孟遥,注视了好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嫣然一笑:“既然如此,你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孟遥听得一头雾水,但仍然微笑着道:“你说,要什么样的道歉?”
钱如云只是随口而说,不过想出口恶气罢了,没想到孟遥却认真起来,不觉自己就跟着愣怔了一下,半晌她才抚着自己娇嫩的脖颈沉吟道:“你打了我,不能就这样便宜你。这样吧,我先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你就必须向我道歉。”
孟遥使劲挠着头皮,眼睛向众人扫去。真是天地良心,我何时打过女人。混蛋,这是哪个混蛋栽赃陷害于我。
曹飞彪吓得一缩脖子,暗叫一声侥幸。黑灯瞎火的,还好丫头认错人了。
“好了好了,”钱如武舞着两个爪子,将钱如云赶到一旁,心有余悸地提醒道:“孟营长,此刻天已大亮,接下来俺们怎么办,你要赶紧拿主意呐。”
“都到这儿了你还怕什么?”孟遥大大方方地往椅子上一坐,舒服地伸伸懒腰,再也不管他人,命诸葛盾拿过饼干和罐头就旁若无人地吃起来。吃到一半,他看看众人没动窝,不禁眉头一皱,叫来联络点值班员说道:“孙卫国是吧,赶快给大家烧点热水,再煮一锅热粥暖和暖和。”
孙卫国为难地瞅瞅曹飞彪,答道:“大米昨天都没了。”
“没了那就赶紧买去,”曹飞彪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铃铛还大。
“那个,”孙卫国苦着脸向曹飞彪伸出手,“钱,你得给钱呀。”
曹飞彪摸摸口袋,掏出几块大洋拍在他的手上。
钱如云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这群五花六道的怪人,忍不住抿嘴暗笑着,一边随手拿起一只罐头看着,一边将眼睛牢牢地定在孟遥身上。这个大男人,不,这个男娃娃凶的时候不得了,和气的时候怎么又像一个婆婆,连灶房里的事情都要插一手。
“喂怪人,这些东西是你们的吗?”
“当然,”孟遥瞥一眼罐头,毫不掩饰地说道。上面的商标早就被他们撕掉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为什么你自己吃,不叫别人吃呢?”钱如云忽然加重语气道。
孟遥不慌不忙地应道:“哼,他们都比我娇贵,吃够了,嫌噎得慌。”
众人一听,慌忙都把脑袋低下去。
钱如云仿佛恍然大悟地,转着小脑袋四下瞅瞅,随即捧着一只罐头问道:“这其实是珍贵的好东西,我在上海才能见到一些。喂怪人,我吃一个可以吗?”
孟遥抬起头看看她,却摇摇头说:“天气太凉,你还是不要吃的好。”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故作随意地递到她面前,“饿了吧,喏,把这个拿去,先垫垫肚子。”
呀,巧克力。钱如云眼睛一亮,一把抢到手上。
孟遥突然有点泄气。忘了人家是钱家小姐,这玩意对她不是什么稀罕物。要知道,这个举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说都有点献殷勤嫌疑。
钱如云熟练地剥开包装,不敢再瞅孟遥。
因为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心不知不觉中就融化在这一小片甜蜜的海洋里。要知道,她目前所遇到的男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体贴为何物的呀。
第35章、颠倒黑白
当天中午,孟遥带着钱家兄妹、雷万里以及大约两个班的战士,乔装成一群货商赶着八辆马车上路了。在他们后面一公里左右,是突击营第二批战士,同时还押着那个驴大肠,曹飞彪则率领大约一个排的战士殿后,一行人保持着间隔一公里的距离,缓缓向省城而去。
火车是肯定不能坐了,而且看着昏昏欲睡的战士们,孟遥并没有像跟钱如武说的那样轻松。等战士们喝完热粥,他就恶狠狠地将所有人都赶了起来,全部塞进刚刚租到手的马车,就这样上路了。
也许是事发突然,也许是他们行动过于迅速,一路上居然没有看到一处北洋军所设的路卡。一直走出洛阳地界,孟遥才稍稍松口气。
盼弟一眼就看见了男人堆里的钱如云。
一到近前,她就不怀好意地盯着故意落在后面的孟遥,有些过于热情地一把拉住钱如云,两眼上下翻飞地端详着她,嘴里连连赞叹道:“好俊俏的妹子,怪不得俺县上说唐河第一美女在钱家,你就是那钱家大小姐吧?”
孟遥侧身走过去,很想冲盼弟来一句:“这你都知道。”
钱如云偷眼瞅着过去的孟遥,扭捏地叫道:“哪里呀,一群俗人胡说八道,大姐你也信。”这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突击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发嗲的姑娘,竟然是昨晚在吴佩孚西工兵营正气凛然的那位发飙的革命者。
在省城的联络点坐下没两分钟,一封电报送到了孟遥手上:欣闻我军昨夜大捷,甚慰。日前根据地百废待兴,诸事繁多,盼归。陆、高。
孟遥看完,将电报递给曹飞彪。
曹飞彪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很不感冒,随便瞄一眼就扔了回去。钱如云眼疾手快,伸手就要抓过电报,却被孟遥一把抢先拿到手中。她气得满面通红,不住地在嘴里攻击道:“小气鬼,小气鬼,又不是情书,还怕人看。”
“啥叫情书?”盼弟这时跟钱如云打得火热,挽着她的胳膊就问。
钱如云的脸不觉更红了,斜睨着孟遥指使道:“你去问他。死妮子,叫你不念书,现在慌了吧。”
盼弟马上正色地道:“孟遥说了,我回山就去学堂哩。”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大姑娘一唱一和,叽叽喳喳的,唱的又是哪一出?孟遥哭笑不得,赶紧叫战士押来了朱达昌。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原本飞扬跋扈的朱达昌早已失去了不可一世的精神,被战士轻轻一推,就软到在孟遥脚下。不过,他骨子里似乎还残存着一点一等公民的优越意识,挣扎着就想站起来,不防雷万里伸出一脚,恨恨地将他彻底踹倒在地。
“叫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俺叫你狗仗人势。”那晚朱达昌骂人时,雷万里恰好被这条狗指着鼻子,因此他的怒气之盛可想而知。
很快,朱达昌便面目皆非,西装革履成了麻袋片,狗脸成了猪脸。
孟遥给战士递个眼色,将出完气的雷万里拉开,然后命战士将朱达昌从地上拽起来,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你虽然可恨,可恶,但我们不折磨俘虏。”
朱达昌一听,两眼放光,瞅着孟遥就要堆起笑脸。
“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也同样想狠狠地揍你。可我怕脏了我的手,而且,你罪不可赦,一身媚骨。所以,我现在代表所有中国人,宣告终结你作为中国人的权利。你,就作为卖国贼榜样,为我突击营祭旗吧。”
孟遥说完,便厌恶地冲战士一挥手。
朱达昌这才慌了,一路大叫:“你们这些乡巴佬,泥腿子,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吴大帅的亲戚,你们不怕灭门吗?”
盼弟盯着孟遥冷酷的脸,内心还没什么波澜,她的身份原本就是朱达昌的敌人。可钱如云就不同了,她听着孟遥有理有据、丝丝相扣的话语,时而默默点头,时而若有所思。直到朱达昌渐渐消失在视线,她才又一次端详着孟遥,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竟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就好像跟他认识了很多很多年一样。天啊,她猛地抚着自己滚烫的脸,实在难以想象他和她在一起才不过一天一夜而已。
“牛刚,”这时,孟遥喊了一声。
牛刚站起来,看着他。
“你的任务已完成,教导员也在催,你带人归队吧。”
“那你呢,教导员可交待——”
孟遥竖起一只手,很严肃地说道:“多说无益,我的任务尚未完成。这是电报,你去照此复电。牛刚即归队,孟遥偕曹飞彪部滞留省城,三日后返唐县,次日归队。孟、曹、牛。”
“是,”牛刚不敢再多言,取过电报要走。
孟遥又叫住牛刚,沉吟着补充道:“近百人齐聚一处,目标太大。这样吧,你复电完毕即刻启程,沿途不要做任何逗留。你们走后,我和彪子也立即转移,此处也不宜再保留。”
曹飞彪听着,不觉叹口气。为了一个钱家,费尽周折不说,还两天就废掉了两处联络点,真不知这账应该怎样算。
布置好一切,孟遥笑眯眯地来到钱如武前,很认真地说道:“二公子,你们也辛苦一下,就随着牛排长他们一起回唐县吧。这样安全就没有问题,你就凑合着先在路上吃点,打个盹,回去后再好好休息,你看这样可好?”
“好,好。”钱如武连连点头,巴不得赶紧就走。
“要走你走,我不走。”钱如云忽然别过脖子说道。
“俺也不走,俺要跟着孟、不,陪着如云妹子。”盼弟也凑起了热闹。
雷万里突然旋风似的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张报纸兴奋异常地喊道:“公子,孟营长,你们快看,俺们都上报纸了。”
“快给我看看。”钱如云一把夺过报纸,埋头读起来:“广州军政府强悍入洛阳,大帅府强兵施重拳。昨夜,大帅府西工兵营突遭一股不明武装袭扰,驻军随即应战。一时间,枪声大作,枪弹划破夜空,民众纷纷于梦中惊醒。所幸战斗未波及全城,大帅府亦安然无恙。如是所闻,此乱疑为女革命党人施美人计,引得一吕姓高官反水,遂成内外勾结之势,广州军政府顺势而入。”
“呸,胡言乱语。”钱如云忽然恨恨地扔掉报纸。
钱如武连忙拾起报纸,迫不及待地接着一目十行地读起来。不过,他读着读着就耻笑起来,将手上报纸拍得哗哗直响:“什么叫击溃匪众无数,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孟营长你看,明明是你们以区区数十人打败了他们,他们却说以几十人力敌两个连,真是颠倒黑白。”
孟遥瞄了一眼报纸题头,微微一笑道:“公子如果忘了正话反说,不妨看看这张报纸叫什么?”
钱如武一看,眨眨眼道:“申报呀,怎么了?”
孟遥摇摇头,拍拍他:“那到时就请公子再买一份中原日报看看。”
第36章、送衣送粮
钱如武回到唐县,与前来迎接的护院一会合,就要包下县城最大的酒楼宴请牛刚一行。这一顿饭要吃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字。牛刚当然不敢轻易吃请,婉言谢绝后便率队直奔山上。那一百万银票就揣在他的怀里,虽然它没有人民币那样直观,但他仍像揣着一团火似的不得安宁。再说了,眼看就要过年,战士们在外面啃饼干的场面一直在眼前晃悠,别说孟遥,就是他牛刚也知道眼前这一百万对突击营意味着什么。
估计陆涛此刻也正在山上,眼巴巴盯着这张银票呐。他可说了,当初打下两座匪巢,以为缴获的粮食足够多了。可一平摊到人头上,他们这群从没摸过经济门槛的军人就傻了眼。以前简直是儿戏,他们只算突击营,却忘了那两千多人的土匪也要吃饭。
也许是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钱如武客套一番,也就没再过多纠缠,两下一分开,他也没回县城自己的那个小窝,也转头直奔羊尾镇钱家庄而去,虽然他很想抱着他的那个小妾美美睡上一觉。
钱耀祖一看只有钱如武一个人回来,抡起拐杖搂头就要打,却被雷万里好言劝住了。钱如武推开雷万里,连丫鬟送来的毛巾和茶水都不看一眼,拉起他爹的手就问:“大,除了县上和省城的预存,俺们还可以调集多少粮食?”
“如武,你真长出息了。”钱耀祖说着,招手唤来管家:“告诉老二,老夫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管家看看父子俩,陪着笑脸说:“老爷每天都在收粮。”
“大,你真的跟儿想到一块来了?”钱如武抓住父亲的手,激动地道:“大,俺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那个孟遥不是正缺衣少娘吗?俺钱家反正已上了贼船,又是跟人家合伙做营生,又是捐钱,眼下又因如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搅和到一块,既然说不清了,俺们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彻底放开膀子与他们绑到一起。他们需要什么,只要俺们有就全给,只当被官府拿去了。俺现在也看明白了,这世道光有钱是不行的。”
钱耀祖赞赏地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就是这个理。孟遥这个人,虽然现在还很神秘,拿不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仗义,果断,敢担待,关键还有一帮死士对他众星捧月般追随。你爹我看好他,我不会看走眼的。如果机缘巧合,再辅以外力相助,我敢断言,他一定会成为乱世之英雄,甚至——”
说到这,他瞟了一眼管家,意味深长地适时收住了话头。
钱如武听到这儿,脸上不觉浮起一层怪怪的笑意,摇摇头说道:“如云这个死妮子,一向是眼睛朝上看的,这回却跟中了邪似的,死活都不肯与俺一起回来。大,你不知道,俺当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钱耀祖急忙摆摆手说道:“心里明白,嘴上就不要说了。如云是不可能再回大学堂了,依她的说法,反正她已是革命的人,就随她所愿吧。”
管家这时插话道:“老爷,少爷,俺这边也摸清了一点情况。那北山上的两大匪帮,千真万确就是孟少爷所为。真叫俺捏一把汗呐,几千号人马,就让孟少爷百十号人给收拾了,说给谁听谁都不信。大手笔,大手笔呀。而且俺听回来的人都在那嘀咕,说孟少爷他们会飞,所以才——”
“好了好了,”钱如武打断话头,一脸得意地说道:“土匪算啥,俺不仅亲眼所见,而且还亲自参加了劫狱。就那些北洋军,张牙舞爪的,还不是被孟遥他们砍瓜切菜一样给收拾了。”
钱耀祖催促道:“事不宜迟,武儿,你这就带上雷万里火速上北山,请他们能说话的派人下山运粮。嗯,再带上一些裁缝,每个人都量个尺寸回来好做衣裳。”
牛刚一听战士有几个人在哨卡闹得不亦乐乎,还点着名的要他亲自去,他就忍不住好笑。短短几天光景,牛头山上就成了一个集市,几乎每天都有人千辛万苦地找过来,无论战士怎样阻挡甚至驱赶,他们不肯离去。陆涛对此甚是不解,却也无可奈何。这些人虽都属不请自来,而且身份根本无法查证,但人家手无寸铁又很听话,除了叫他们下山不肯之外,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孔学孟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离山寨五百米外划出一块空地,默许这些人自行搭建简易住所,任其自行其是。
好在这些人人数不多,且多为强壮劳力,他们嘴上都异口同声说是来投军的,所以自食其力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投军一说,陆涛与高志远、孔学孟商议之后,决定对这些人先观察一段时间,再相机行事。孟遥不说嘛,突击营成为别人眼中的一块大肥肉或者一棵梧桐树,那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明枪暗箭是一定会飞来的,凤凰也一定是要飞来的。既然要来,咱们就接着吧。
人口,粮食,供给,哪一样都是头疼的事情。陆涛当了这些天家,忽然对孟遥有了更深的理解。所以,他想在外面待着就待着吧,反正他一定不会比他轻松。
牛刚赶到哨卡,一看是钱如武,很是意外。这才刚分手,又巴巴地找到这里,莫非钱家又有什么状况不成。而且他也拿捏不准,这个钱如武,到底是该将他请到营区坐下说话,还是按规定办事?不过等钱如武一开口他就高兴起来,什么,就在这里说两句,好好,那是最好不过了。然而,当钱如武把话说完,牛刚就险些蹦起来,揉着耳朵怀疑地瞅着钱如武。
“钱公子,你刚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