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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无语,十指交扣,经脉微跳连通,似乎抓握住了对方的心神。
门外小六子的嗓音仓促报进,“回万岁爷,睿亲王求见。”
话说着,一人已经跨步入门。
盛苡忙缩回手,福了个身退出殿外,祺祥与她挨肩而过,追着看了几眼,勾回头问:“是这位?”
皇帝默认,祺祥弓起嘴角,夸张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撩袍坐下身看他头上一眼问:“坏着您好事儿了?”
见皇帝一张苦瓜相,祺祥微讶,嘬着杯口抬眼看他,“不能够罢?那窄身段儿您要再降不住,真得补大发了,这趟我带回来的有山参,个儿足,棒槌似的,那玩意儿劲儿够大,您赶紧熬了用……”
皇帝心头的复杂难以形容,抿茶润了润嘴角道:“不说你说的那么回事,她脑子里别着筋,朕又不好强求。”
祺祥撇眼投出鄙夷,心里却很吃惊,男人骨子里的欲望是征服,上升到大的层面上是砍杀敌手,开疆扩土,把持权利,下降到小的范围内可以是驯野马,熬大鹰。女人是更奇异的一种存在,征服一般的女人,手段可以强硬。碰着打心眼儿里稀罕的女人,那简直是另外一番情形,狗颠儿狗颠儿地围着人家上蹿下跳,一腔硬气能化成百般柔情,呼口气只怕把人呵碎了,一只媚眼儿,一张好脸儿像是能让你千百轮回的布施。
男人遇见这样的女人,是一桩幸事,也是一回渡劫,他看着皇帝,内心隐隐担忧,对不该用心的人动了情,十之□□都得歇菜。
他奔着帮扶的心情拉劝道:“我瞧您还是趁着事情没闹大,收手罢,不就一个女人,您是皇帝,讲究什么痴情。”
皇帝把茶盖拨了个烦忧,“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大晚上来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差事办的不顺当?”
祺祥一叹道:“把人给跟丢了,走到咸阳,人专找热闹地方歇脚,怕跟得紧打草惊蛇,不敢离得太近,初八那日刚好撞上县府老爷家嫁闺女,街上那人跟大尾巴蛆似的,乱咕容,一个没看住,让他给溜了,我都不好意思回来见您。”
“你人回来了就好,”皇帝放下茶盅,指尖拨划着杯口沉吟:“从平凉到咸阳?会不会是上京来了。”
祺祥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顿了下又问,“不会是冲她来的罢?”
皇帝敲着食指道:“有可能,只要投放的消息他能收到,”说着降下目光,“祁氏一家子还是有骨气的,既然知道她还困在宫里,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届时只等他上钩。”
祺祥想了想道:“您这是放饵子钓大鱼啊,等她知道了,不恨死你才怪。”
皇帝看向他,“人来了,顶多也就是在宫外盘旋,只要冒头,朕就不打算留活口,朕不会让她知道。”
祺祥道:“得,您要有这份自信,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甘陕那一带,不能掉以轻心,您还是多留意,宫禁也要加强防范,您没别的交代,我暂时留在京里,替您把门儿。”
皇帝点头,视线落入杯口中,越陷越深。
☆、小别春
盛苡接了痘苗,身上脸上稀稀落落出了一层花儿,发了热头上压着凉巾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半眯缝着眼,隐约听见门口有动静,以为是芊芊,半哑着嗓子道:“姑姑,今儿还得麻烦你上三希堂帮我整书,等发了月例,请你吃果子。”
听不到应答,又沉沉阖了眼皮,倏地手背上覆上一层熟悉的触感,她装傻充愣地侧过身带掉了他的手。
肩侧漏进一股凉气,他掀了被角侧躺了下来,将她一整个从身后括住,手臂慢慢攀上她的,握紧她的手。
她僵卧着一动不动,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扑来,“朕知道你没睡着,睡罢,朕看着你。”
盛苡不敢接他的话,逐渐适应了他怀里的温度,上下眼皮子不住打架,卸下了满身防备,晕头睡了过去。
她细细响着鼻息,腔子里略微呼出些杂音,侧影沉沉安眠,脊背弓出一道浅弧将他的胸前填满,皇帝枕在她的鬓侧,汗湿微凉浸润他的下巴颌,她突然在他怀里抖了个身,眉尖蹙了起来。
他拨转她的肩头,趁势把她调了个个儿,容她蜷在胸前,安静地像一只猫,睫毛颤了颤,呓语了声:“混蛋。”
皇帝一紧眉头,握住她的肩头问:“你骂朕是混蛋?”
她缩了缩头不应声,皇帝凑近她的耳廓,轻诱道:“盛苡,你喜欢万岁爷吗?”
她沉寂着没半分反应,他理了理她的鬓角,指端微微颤动了下,听她鼻腔里几不可闻地送出一声“嗯。”
皇帝怔了怔,几乎弹坐起身,强捺住心头的激跳过后,不禁大悔,是他操之过急,逼她逼得过紧了,倔王八缩进壳子里,他越戳,她越封闭自己。她失去了太多,很难再随意相信别人,喜欢他,在她心里应该是不该有的想法,只能用冰冷为自己搭建出一层庇护,把他远远推拒在外,他在外头耀武扬威,宣兵夺主,一味地想要占取她的心,却未曾考虑过她的惶惑不安。
她在梦里都惦记着骂他混蛋,看来是真的在意他,皇帝一面想,勾头看她,嘴角抿出一道浅痕,他压制眼前的一阵迷乱,轻吻一记,起身掖好被角,轻步走出门外。
病病歪歪又躺了一日,出门时满眼干旄旌幢,绫绵纱罗的绣带飘摇,盛苡默算了日子,才知交了芒种,到了花朝节,邧人颇重视这个习俗,每逢此日,都要为花神祭践,通常是把花瓣柳枝编织在一起,挂在树上,意味着告别春日。
她坐在廊子下把绷子上的绣布拆下来,拿剪刀裁开,缝合起来,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司膳的几名宫女下了职,捧着食盒经过跟她打招呼,“今儿得了大赏,过来跟我们一起吃罢。”
盛苡点头放下活计跟进了屋,饭食一溜摆开,样式颇丰盛,三鲜鸭子,五香鸡,金银肘花……她提了筷越发没了味口,试探着问:“这是养心殿赐的?怎么一口都没动?”
十良摆摆手道:“万岁爷这几日忙,一轮又一轮地召见军机大臣,晌午压根儿没回养心殿,午膳晾了半晌,全都又撤了下来。”
盛苡干巴巴地嚼了几口笋干问:“你们谁知道杨姑姑上哪去了?今儿早起就没见着她。”
十良瞥她眼,拉着嘴角直笑,“我瞧你真是病糊涂了,两人住一屋都不知道人家高升了?被万岁爷破格提了三品,调到四格格身边当差去了,听说这两日正教四格格学女训,官职比总管公公们还高呢,”见她愣怔,跟身旁人对视了眼,扛了她一下道:“要我说咱们也别眼热人家,勤恳当差,还怕没有出头那一日嘛!”
盛苡含混笑了笑,又听她道:“欸,四喜让我跟你带句话,司籍暂时还补不了缺儿,等身子养好了,以后还上养心殿去,万岁爷身边离不开人。”
她点头应下,实在受不了几人暧昧地冲她打眼色,狠狠瞪了她们几眼,转回廊间接着做活去了,一只花蝶停在缂丝的龙角上颤了颤翅膀飞离,她的思绪也跟着飞远了。
临到上值,四喜撅着眼睛望天,唉声叹气道:“万岁爷一个下午浸在军机处里头没出来,茶饭不进,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我脱不开身,你盛些点心茶水往跟前送送,军国大事上咱们帮不上忙,只能做些蝇头小事儿,也算咱们做奴才的一份孝心。”
盛苡正打算这么做,便进殿挑了几块点心,沏了杯茶,一切准备妥当,提着食盒出了隆宗门,小六子正在南书房外站班,看见她摇了摇头道:“再等会儿,里头正闹腾。”
她只好也陪着立在门口,清冷的嗓音缓慢递出,“……个个都跟朕兜圈子,一拖再拖,朕找你们来是商量对策,不是听你们替他们求情的……”
盛苡盯着脚尖,几乎能想象出他这时候的样子,一定是提着下巴,紧着眉头,略微降下视线,把人困在角落里,暗自琢磨对付他的主意。
“……都住嘴!”屋内的声音猛得拔高了几度,“浙江巡抚吕庆丰先行议处,广西巡抚田榛,布政使革职,都散了!”
一时屋内哄然四起,小六子忙打了帘子,皇帝跨步从门内带出一股怒气,凛冽走了两步突地顿住脚往身后看了眼,略怔了怔。
盛苡见他走近探出手,忙掀了食盒盖子,他接过她的手绢拿了只温扑糕尝了几口,又端茶润了润嗓子,背过身接着往前走。
过了隆宗门,懿嫔下了丹徲,走近蹲了个安,皇帝皱眉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懿嫔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觑他一眼道:“奴才听说这几日万岁爷胃口不好,备了些温扑,请您尝尝,解解胃。”
皇帝抬开步子上阶,“你先去罢,身子沉,留在宫里将养着便是,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往后别再自作主张到养心殿走动。”
懿嫔碰了颗冷钉子,僵着脸道是,看着他的袍角匆匆就离开了她的眼角。
盛苡紧跟其后,鉴于宫规,冲她略福了身,刚抬脚就被拉下了阶,抬眼一看,皇帝已经进了养心殿。
懿嫔实在难以对她摆出好脸色,撩开她手里的食盒看了眼,半只温扑掂在一方手绢之下,心里凉了以来,原来是已经在她这吃了好处,悠悠道:“玫贵人因为你进了冷宫,你这会子倒心安理得。”
盛苡不理会她故意挑事的意图,恭谨道:“小主明理,倘若清楚奴才那两日经历了什么,一定明白奴才也有奴才的难处。”
懿嫔不乐意了,“这话怎么说的,你一奴才,我犯得着理会你的难处?”
盛苡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的味道,毕竟得宠,娇纵跋扈些也是人之常情,便采取避让的态度,福身道了个别。
懿嫔偏觉她是装大度,占着近水楼台的便宜有恃无恐,冷笑着挤兑道:“一脸麻坑就敢在御前当值,也不怕招人恶心。”
盛苡正愁脸上的痘印消不下去,听见这话真有些恼了,眼神逐渐积蓄起锋芒,碍于身份涵养,只道:“御前当职,凭借得是能耐本事,奴才形貌卑陋,让您见笑了。”言罢,又恭敬福了个身,上阶去了。
横竖好看难看,只要皇帝肯担待,跟她有何关隘,懿嫔这么一想,心下悲凉起来,抚着肚子默默往殿门望了会儿,方转身离开。
前脚刚跨进殿,后脚户部尚书王恒恩就追了进来,甩袖行了一礼。
皇帝隔着桌案冷冷看他一眼道,叫起道:“除了让朕三思,还打算说什么?”
见他火气似有消缓的势头,便躬下身道:“回皇上,处置广西巡抚,布政使两位大人的决定,请您再考虑考虑。”
皇帝道:“朕都考虑好几天了,你们没个明白的交代,朕只能这么做。景隆十年,广西剿匪,你们户部往他们那拨了……拨了……”说着一顿,烦躁地拨了拨桌上的一堆奏折,撂开手低头捏着鼻梁骨。
见皇帝卡了脑子,王恒恩只有耐心等他想起来,即便那个数在他嘴里呼之欲出,也不敢随意就出声提醒,没得张口就把皇帝的面子给捧丢了。
见他疲惫不堪的模样,盛苡也不好受,提壶替他满了杯茶。
皇帝绞着脑汁,耳边嗡嗡作响,一早晚地跟这帮臣工们周旋,心神几乎被诈干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事情前后脚撞在一起,他身心俱疲,颇有些□□乏术的无力感,肩头沉压的重担又迫使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万岁爷,您喝口茶。”不急不缓的语调缓缓注入他的心头,略抬起头措眼看去,左手边一池热茶袅袅升烟,一本黄绫奏折也徐徐向他递进。
皇帝接过,略点了下头,翻来看了两眼,接续道:“三年内朝廷统共为广西剿匪拨了一千一百余万两,当初拟定的是三年内按其中的三成补归,这都五年了,他们还欠着军饷迟迟不报销,朕发旨勒限上年年底赶办完结,眼下限期过了三个月,事情还是拖在那里,朕让你们户部催办,你们一再延误,反倒替他们说起好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HE结局,不死人,宝宝们脑洞不要太大喽
☆、三千木
王恒恩觑见这幕,只能当没看见,低头掩住纳罕的表情道:“臣跟皇上保证,户部已经极力在催办广西方面的事务,只是这笔军饷是五年前的一笔烂账,当时这笔军饷的去向是朝廷特遣派的钦差大臣丁锐所督办的,此人后来在云南抗匪时殉国了,后来广西巡抚接连换了两任,轮到田大人,他也是两眼黑,是以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自打他上任,广西方面的功绩不匪,请皇帝明鉴。”
皇帝越听越品出复杂的滋味,静下心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有道理,这事儿他心里也没个准谱儿,把账算到他头上未免说不过去,只是朕之前跟你商议过,要往甘陕一带拨掉军饷巩固边防,眼下正需要这笔款子,你们户部一时半会儿又筹措不出来,只能打广西那边的主意,按目前的形势,是挤不出来了?”
王恒恩道是,“皇上别着急,等今年各省各部的税赋收缴上来,便能疏解一二了。”
皇帝摆手道:“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朕再想想其他的法子,方才朕正在气头上,革职这个处分是有些重了,也先行留部议处,隔天再跟你们一齐酌情他的处罚,无事,先跪安罢。”
王恒恩跪地表彰了一番皇帝的宽大,起身退了几步又被叫住:“对了,那天跟你商量采选秀女的事儿,你私下里跟黍尔泰碰个头,就按照朕的意思,两人合计出个结果预备着。”
他应声嗻,又听见门外通报“睿亲王,内务府总管大臣黍尔泰求见。”
皇帝说了句刚好,又对他道:“你先留下,朕还有话吩咐。”言罢又传了声进。
殿里一下很热闹,盛苡觉着再呆下去不合适,旁听国家政务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职责范围。皇帝拒绝了她跪安的请求,捞着转头的空当看向她,“一群麻烦精,你留下陪陪朕。”
她来不及反应,皇帝已经摆过头去了,等面前两人各自行了礼,端茶叫了声起,扫了其中一人道:“你不会也是来跟朕保取人的罢?”
祺祥大咧咧地承认,“浙江巡抚吕庆丰,杭州驻防您没见,臣弟代您见了啊,满营齐头整脸的旗兵,把那地方围得跟铁桶似的,就算龙王爷发大水,也冲它不垮,您看他差事办这么漂亮的面儿上,饶过他这茬儿。”
听他说得轻松,黍尔泰早就忍不住了,又有皇帝的眼色指示,梗脖儿跟他辩了起来,“王爷,理儿可不能这么论啊,年前内务府就行文两湖,两广,四川,浙江各省采办木料,其他各省立马就回了启始日期,浙江巡抚最老末才有了回复,居然说“浙省无从采办,请饬内务府另行设法”,就这么给推诿了,明摆着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头,您怎么还能替人家说话!”
祺祥理由很充分,一挺胸很他扛上了,“这话什么意思?骂爷吃里扒外呐?我听说人家后来不是又补了个复文嘛,说地利有限,物产穷匮,出产不了大木,不是不想办,是压根儿没法儿办嘛,逼也没用!”
两人一时口舌纷争,脸红脖子粗地辩论起来。皇帝稳稳当当作壁上观,翻检着桌上的奏折,盛苡有些紧张,撞着胆子挑出几份奏折,悄悄推到他的手旁。
张手拿过,有意无意地在她手背上拂了一把,见她指尖渐渐洇出朱红,皇帝垂下眼不漏声色地提唇笑了下,连绵数日挤在胸口的浊气一呼而散,取而代之的是得意,甚至是刺激,政务压制着他的头脑,她占据着他的心胸,江山红颜竟这么奇妙地糅合在了一起,成为他骨子里不可抽离的一部分,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