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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上下像你索命!”
“哦,本宫当是哪一路英豪呢,原来是霍林府上的残孽,”瑾苏低笑出声,纤指轻轻捻着腕上珠子,“江湖人皆知,我月影手下从不留活口,你既知晓,还敢来轻易送死?霍公子,若本宫是你,就应该找个安静地界儿娶妻生子,为你霍府保存一丝血脉啊。”
“你这毒妇,简直丧心病狂!”
男子捏紧了手中剑柄,直直向纱帐内挥舞而去。
萧望被那刺客口中的‘月影’两字震惊不已,那江湖上无心无情的冷血杀手,一年内犯案无数却从未有一次失手的月影,竟是她么?
江都刘员外府一夕之间惨遭灭顶之灾,那时,她就在离他不远处,他竟不知道?
这四年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前甚至连大奸大恶之人都愿饶恕的她竟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她究竟又是为何会同杨广回宫,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冥顽不灵!”
女子冷哼一声,两指轻抬,桌上的茶杯应声而裂,碎片齐齐飞出,割破了坚韧的纱帐。
一刀封喉。
男子手中的兵刃还未及落下,便已是倒地而死。
萧望的瞳孔猛然放大。
这阴毒的招式竟熟悉的可怕,是的,那是长生殿之主,曾经的地狱修罗震慑武林的功夫,可她,她怎会学到这门功夫!
还是……他想,是否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那人,已经找上了她?
“秦公子,可是被本宫吓到了?”
耳旁轻柔的声音响起,萧望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深邃的眸细细看着女子一如从前的眉眼,一句称呼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压制,“娘娘,”他低眉,别开了眼,“秦某只是不曾想到,娘娘竟会和杀手楼有关。”
“收人钱财,为人办事,公平交易而已。”
她笑笑,云淡风轻的开口,“有仇家找上门来是经常的事,只是这次,怕是吓到秦公子了,本宫实在是对不住。”
“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哪怕是无辜的百姓,你也忍心下手吗?”
萧望看着她平淡的神情,竟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你怎会变得如此?”
他想他根本没有资格对她说出如此话语,从前自己所杀之人,所造之孽,根本不输她分毫。可那是他的瑾儿,那个善良如水的女子,怎会变得麻木至此?
“无辜?何谓无辜?”
瑾苏看着他,笑得轻蔑,“本宫曾经比谁都无辜,可谁又曾善待过我?”她忘不了,最爱的男人,青梅竹马的朋友,在她身上加注的每一道伤害,她又何其无辜,可最后得到的,又是怎样毁天灭地的痛楚?
“何为善,何为恶?不如就请秦公子,教教本宫可好?”
她的眸中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讽刺和鄙夷,萧望看着她,浑身上下突然满是无力。他可以那么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愤恨,那是被绝境被剧毒生生淬炼出的恨意,入了骨,埋了髓。
他不信,即便如此,他也绝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还是,还是那个人……?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过去?”
重重的,他阖上了眼,敛去所有痛楚,“我想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秦公子很好奇?”
女子道,“不过,那可也要用你的一个秘密交换才行。”
“是何秘密?”
“秦……”女子笑了笑,刚想开口,便被一声高呼打断。
“瑾儿!”
那是杨广的声音。
瑾苏向外瞧去,只见那人衣衫尚有不整,不知是刚从哪位妃子的寝宫赶来,他看着地上那刺客的尸首,才慢慢放下了心,对着纱帐内的女子,焦急开口,“朕,朕一听说有人刺杀皇后,便立即赶过来了,瑾儿,你可有受伤?”
“臣妾无碍。”
女子轻轻笑着,“劳烦皇上担忧了。”
“别,别这样说,你平安无事便好。”
杨广的声音还有一丝喘,命人抬走屋内众人尸身,才再度开口,“瑾儿,朕,朕可否进去看看你?”
堂堂一代天子,语气中竟是浓浓的询问与期盼。
“若皇上喜欢,臣妾当然愿意。”
瑾苏轻轻抬手,落地纱帐渐渐而起,重新挂在墙身两侧。她朝向萧望,巧笑眉兮,“今日惊吓到秦公子了,是本宫的疏忽,不过明日你可不许失踪哦。”
“是,秦某告退。”
萧望侧身,也向杨广行了个礼,踏出门外。
第五章 噬骨
他真的失踪了。
从那日起,他便再也未踏入永安宫半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问柳和子夜。
转眼,已半月有余。
天气愈来愈冷,还不及酉时,日头却已有西去之意。
“瑾儿,你在想什么?”
皇后寝殿内,杨广看着身旁那一直盯着古琴发呆,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子,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
瑾苏收回了视线,淡淡笑着,“臣妾只是昨夜没睡好,有些倦意罢了。”
“那今日晚膳后,便早些歇息吧。”男人从托盘内拿过一块糕点,递至女子唇边,“尝尝语兰亲手做的桂花糕,你前几日还吵着要吃的呢。”
“嗯,”瑾苏应了一声,伸手拿过那精致小巧的糕点,放入唇中抿了一口。水瞳淡淡扫过自己对面那一脸殷切望着自己的娇美女子,轻声开口,“多谢皇妹费心,本宫很喜欢。”
“真的吗?”
语兰眨着眸,惊喜开口,“若皇嫂喜欢,那语兰以后每日都做给皇嫂吃,好不好?”
“那岂非太过麻烦了?”
瑾苏淡淡别开了眼,“念儿还小,哥舒大人军中事务又繁忙,你本就脱不开身,又何必为了本宫再多花费心思?”
她看着那女子似是有些失望的表情,又开口问道,“对了,皇妹近几日可有瞧见过秦公子?本宫已等了他多日,这琴可都快锈上了呢。”
“我也不知。”
语兰摇头,那日他魂不守舍的回到萧府,连晚膳都未用。而翌日清晨,便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哥舒瑀也多番打听过,可仍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真是那日之事吓到他了,真是可惜了秦公子的琴艺,本宫还未曾听够呢。”
“若皇后喜欢,朕命人在天下间再为你寻一个便是了,又何必偏偏认准了他一人?”
杨广本就对那秦箫可日日同瑾苏相伴不满了许久了,可奈何她觉得欢喜,自己便只能忍耐着。而如今那人的无故失踪,自然也是他一直期盼的。因此言语间,便又多了几分心情大好的意思。
“那便劳烦皇上了。”
瑾苏扬起了一个笑容,眉眼弯弯的样子,“不过这次的可一定要相貌俊朗一些哦,至少也要比秦公子强,您知道的,臣妾的审美可是早已被皇上这张脸给养刁了。”
“嗯……相貌俊朗的?”杨广点点她冰凉的鼻尖,笑的宠溺,“可若你看上了别人便不要朕了又该怎么办?朕可不想成为一个弃夫啊。”
“所以嘛,你可要加紧寻求驻颜之方呢,若你当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臣妾可当真会不要你的。”
瑾苏极少会同他说那么多话,更何况是玩笑。杨广自然是极欣喜的,便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尊严,倒是只能任由这小女子开自己的玩笑了。
转眼,又是一月。
这段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杨广又替她寻了几个琴师,可不知是他们琴艺不高的缘故,还是瑾苏已失了兴致,几人倒也不常到这永安宫去。
宇文成都出兵高丽,不在京城,因此也便能暂时躲避皇后的刻意为难。
不知是否那霍府余孽走漏了消息,一日之内接连三门仇家找入宫内,可奇怪的是,这件事莫名便被压了下来,而除那日之外,永安宫竟一派平静。
长安城渐渐入了冬,尤其是夜里,要加几个火炉才可安然入睡。
瑾苏噩梦不散,时常再半夜惊醒,满头大汗。
而那日,她又在夜半醒来,心情竟莫名浮躁的很。她赤足下榻,披起一件外袍,点起左手边的烛火。房间一片通明,她才卸下不少难受之意。
桌上的古琴已因长时间未触碰而蒙起了一丝灰尘,瑾苏双手环膝,静静注视着那方墨色,眸中竟有一丝迷茫。
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紫色纱帐被挑拨而起,她看到面前站着那人。
一袭白衣已蒙了尘,上面还有丝丝点点的寡淡血痕,平凡的面容一如从前,可只有那眸子,深黝的,直直的望向她的瞳孔最深处,带着噬骨的情愫与痛意。
“秦公子,许久不见了。”
瑾苏看着他,淡淡笑了,“本宫知晓你心中想念,可你这深更半夜前来,坏了本宫名节不说,若是被皇上看到,你可知他会怎样处置你?”
话刚落,一双铁臂已是紧紧环绕上她纤细的肩颈,男人的脸颊冰凉,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秦公子……”
“为什么?”
他问,他低喃,他拥紧了她,一遍一遍地问。
为什么?瑾儿,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去了杀手楼,拿到了她曾签过的卖命契,他看着那上面那最熟悉的三个字震惊的不能自已。杀手月影,竟当真是她……
后来,杀手楼的人告诉他,她的大批仇家已知晓她如今在皇宫中,已花重金雇死士去取其性命。于是,他便以月影的名义将众人一同约至树林。
二百零八人,天罗地网的抓捕,浴血奋战的整整三十六日。
枯木为器,兽血为食。
他不愿回忆,四年后,他的双手再度沾满鲜血,他告诉自己,那也好过是她,那也好过让她再度承受这些不堪的罪孽了。
“你的功夫,是铜面亲手传授的对么?为什么,他究竟是拿了什么威胁你?你怎会甘愿,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
他问,他重重的问,声音沙哑的可怕。
冰凉的唇埋在她的脖颈中,他说,“瑾儿,我师父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女子本是推拒的双手在他低喃出这句话时终于渐渐顿住,苍白的唇上浮起一丝冷笑,“萧望,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是么?”
她唤他,萧望。
她说,我以为你会甘愿在以秦箫的身份生存多久,原来,你终于还是认输了。
“我认输,我根本从没有赢过。”
我从没有赢过你。
他苦笑,长臂用力拥紧了身前那抹纤细,“你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从第一次,我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他们是爱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即便易容换声又如何,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只站在那里不开口言语,她也足以认出他的啊。
他怎可奢望,他还能奢望些什么?
“这么多日,你一直在耍着我玩对么?你故意在我面前同杨广表现亲密,你故意对我说那些话语,只是为了刻意折磨我,对么?你明知我有多想你,你明知我有多爱你,你又,如何狠得下心?”
瑾苏不语,放任那男子将自己拥的更紧,她的眼眶干涩的厉害,有咸咸的水珠落在她的唇上,她不知那泪是自己的,抑或是他的。
他。
冷绝无心的地狱修罗,他也会流泪么?
他消失的那些日子,大抵是去为她挡住前来复仇的人吧,他已对她绝望了吧,她想,就这样吧,绝望了也好,不再有奢盼,便不会有痛。
冰凉的手指轻轻触上他颈后的肌肤,纵横的刀口,凹凸不平。
“痛么?”
她问。
“你在乎吗?”
萧望握住她的手,黑眸深深望着她,“若我说痛,你还会在乎吗?”
你还会为我哭泣流泪,就像幼时一样么?
冰凉的吻突然重重印上了他抿紧的,近乎苍白的薄唇,女子纤细的手臂缠绕上他精壮的腰身,有泪珠不断滑落,融在两人的唇畔上。
苦涩的,夹杂着毁天灭地的痛意。
男人的衣衫被大力撕扯开,颤抖的手划过他胸前的刀痕,剑痕,一道道,一寸寸吻过。
他们再也不是从前。
他们的爱,荆棘密布,晦暗苦涩。
她再不是那个十六岁的,甘心为他放弃一切的傻姑娘了……
沿着脸庞滑下的,是她的泪,冰凉的温度,冷彻骨髓。
就放肆这一次,一次而已。
就让她,再放肆最后一次……
第六章 牢狱
萧望已记不得一切是怎样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他只记得她被仇恨淬炼过的眼神,那一声声毫不留情的指控。
夜闯皇后寝宫,施暴未遂……
呵,他从不知,所谓绝情,竟能到如斯地步。
“来来来,吃饭了吃饭了!”
狱卒打开牢房的门锁,将白饭一碗碗递至众犯人身前,没有任何菜食与之搭配,而那饭粒也只勉强填了个底。犯人们许是早已饿昏了头,眼见终于有了饭食,各个如饿狼扑食般争先恐后。
“喂,你不吃吗?”
一个小犯人几下便扒光了自己碗中的饭,又见旁边那从今早被送进来便神情古怪,一直未开过口的人,微微靠近了他一些,问道。
男子不语,只是淡淡阖上了眼。
“那,你不吃,我可吃了。”
小犯人咽了咽口水,“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那,那我可吃了啊。”
言罢,飞快捡起地上那碗,几口便将饭吞咽下腹。
他终于满足的打了打饱嗝。而吃饱了,话匣子也便打开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听得见吗?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小犯人抓抓头发,又靠近了那人一些,“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犯了什么事啊?”
男人眼睫终于有了一丝颤动。
“染指皇后。”
他唇角勾勒出一个弧度,喃喃自语,反正她便是这么指控自己的,不是么?是他太天真,他几乎忘了,昨夜怀中那女人,自己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女人,她早已,成为别人的妻了……
“染……染指皇后?!”
小犯人似乎有些被吓到,大惊出声,“你,那你……”
他是不是,这辈子再也出不了这牢狱了?
“你,你也别太难过了,”他又拍拍萧望的肩,道,“不过我就是不明白,这皇后娘娘难道果真长得天姿国色,能让你甘愿舍了性命也要亲近她一回?”
甘愿舍了性命也要亲近她一回?
是啊,萧望低低的笑,过了今日,他便就要人头落地了啊。
为何不逃呢?他问自己,以他的功夫,逃出这牢狱简直是易如反掌,可他为何不逃?
也许,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吧。
他只是想知道,那个人,她当真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处死而无动于衷么?
他要一个说法,他要一句真相,哪怕以性命作交换。
整日阴雨,天色昏暗的厉害。
小宫女雀儿点亮了烛火,看着那双手环膝坐在榻下久久未言一语的倾城女子,开口道,“娘娘,公主殿下已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了,您,还不见她吗?”
“让她回去吧。”
瑾苏闭了闭眼,轻喃出声。
还来做什么呢?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她想,反正在他们眼中,自己早已残忍的无可救药了,不是么?
“娘娘……”
雀儿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她那嘴唇被咬的泛白,像是极痛苦与挣扎的模样,也只能停住不语。
不知为什么,今日的皇后娘娘,竟让她觉得格外心疼。
她向来高贵美丽,对任何事都冷淡疏离的,甚至是面对圣上也毫不例外。她入宫两年,她便跟了她两年。这两年来,雀儿从未见过她对谁露出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