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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府大门外不知为何建了座茅草小屋,突兀至极,文竹和了几眼便挪开视线,相信大姐自有她的道理。
夜幕降临时,文府大门大开,里面涌出许多家丁,文家二姐搀着文家大姐,灯笼下,两个姐姐俱是一脸焦急,对着家丁们吩咐着甚么,文竹眉头皱起,只觉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文竹几乎就要冲上前去,询问姐姐们到底出了甚么事。 她握紧双拳,强自忍住,脑子里快速运转,该怎么办呢,对,去问杨木,他消息如此灵通,一定知道!
文竹转过身去,微微一怔,街口处,摇曳的灯光下拉出一个长长的身影,杨木一身白衣,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文竹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她疾行几步,近了杨木,急忽问道:“出了何事?”
杨木满面阴霾,沉声道:“七小姐从昨天开始不知所踪。 ”
文竹捂住胸口,倒退一步,抱着一丝希望地看向杨木:“是甚么人做的?”
杨木一字一顿,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文竹耳中:“临讲阁主人陆载安。
文竹眼前突地浮现了那个疤面小儿和那驼背的妇人,是七妹!是他!
“少主,饭又被小姐退回来了。”一身麻衣地大汉恭谨地回报道,看他相貌,赫然竟是嫌那墨脸少年挡路的汉子。
陆载安默然半晌,大步向外行去,这是一座普通的庄户家,只有两间土房和一个小院,院里站了十几大汉,俱都比常人高出一头,成风凛凛,鲜少有人交谈,时时寸有寒风卷起落叶撞到了他们身上,却似撞到了一堵墙上。
见到陆载安出来,大汉们齐齐地低下头,陆载安点头示意,随后行到了隔壁房间,轻叩两声,知晓不会得到回应,他径直推门而入。
眼前的少女缩在床上一角,虽然一身男装,却难掩天生丽质,生气的样子犹为动人,陆载安心中一暖,柔声道: 总要吃点东西罢。
丈晓竹转过身来,恕道:“我要回家。
陆载安难堪至极,自己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她全都没有看到么?这些日子,她家中松懈,时时溜出来玩耍,哪次不是他为之殿后,又挖空心思她,寻了那好吃好玩的哄她欢心。
这次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所图的,也不过是想她常伴左右,可以时时看到她的笑脸。
文晓竹见他不语,怒乞更盛:“你说扮做贫儿戏弄那些纨绔,又说好半日即可回返,我才和你出来,赶紧送我回家。
陆载安突地问道:“若是从此再也见不刭我了,你也无所谓么?你也坚持要回家么?”
文晓竹眉毛一挑,抓起桌子上冷掉的饭菜一顿丢,洒了陆载安满身汤水,从他的额头缓缓淌下,顺着发梢流进了脖子里,他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紧紧盯着文晓竹,满脸悲伤地道:“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文晓竹别过头去,闷闷地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身后砰地一声响, 陆载安已是夺门而去,文晓竹呆立半晌,下了床,悄悄她一拉开了一条门缝向外探去,却见陆载安居然就静静地在在门外,泪流满面,不禁微微愣神,陆载安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泪水,沙哑着嗓子道:“我家中父亲病危,现在来不及送你回去了,等我回家见了父亲,就送你回家。
陆载安抬起头,看向文晓竹,一双眼里满是祈求之色:“你吃点东西罢,好么?”
文晓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陆载安破涕为笑,面上带了几分欢喜,大声吩咐道:“来人,给小姐重新做些饭菜来。
话罢,陆载安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晓竹,毅然掉头而去。
文晓竹合上门,背靠门上,心神震荡,大叔,他竟然哭了。
相识这么久了,他在她面前一直笑嘻嘻地,脾气甚好,虽然知道他年纪甚轻,却总是故意唤他大叔,他也不恼。
喜欢自己和六姐的人很多,可是就连爹爹和姐姐们也经常被气的发牌气,只有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上次打翻了人家摊子,是他拿出钱陪着不是,方才把菜汤洒了他满身,他也没有生气。
他说他父亲要死了,那一定很伤心罢,爹爹病倒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自己都很难过,他爹爹要死了
他该有多伤心呢?
接下来的日子,文晓竹默默不语,乖巧地跟着他们日夜兼程,这一
队十几个大汉时时有人离队,又有新人加入,一路行来,到了食宿的时候就有农家或者猎户,又或者一个庄因,一日两餐竟然没有一顿冷饭,亦没有一天住在野外。
野外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文竹和杨家三兄弟围着篝火而坐,一人手里拿着根削尖的树枚,树枚上串了熏内,最上面却是个馍馍,伸到篝火之上翻烤。
眼看那馍馍烤的焦黄,散发出了一股酥皮香,文竹深深吸了口气,拿下了馍,在两手间倒了又倒,呵着气,咬了一口,却还是热,嘴巴大张,又用手连连肩动。
一旁的杨木用帕子垫手,取下了馍馍,出言嘲讽道:“活该,叫你心急。
杨花和杨光同时递了水囊给文竹,文竹口中正烫的厉害,也没注意,伸手接了杨光手里的水囊,狠灌一口,却又马上吐出,一口烈酒全部喷左在篝火之上,窜起丈高的火苗,恰好一件风吹过,全部偏向了杨木一边。
杨木摸了摸脸,手上漆黑一片,阴沉地看向文竹,文竹左顾右盼,咳了声,道:“追了这许多日,总是有点线索就断了,这陆载安的消息灵通,倒似胜了咱们一筹。
说完这一番话文竹变的底气十足,挑衅地看着杨木,“还以为大哥有多厉害,结果事事落了下风。
扬木一生爱洁,衣服上的丁点污垢都忍受不了,何况文竹直接怀疑起了他的专长,他沉着脸不发一言, 直把陆载安恨之入骨。
这事却也着实怪不得杨家老大,文家一直以来致力于监控各地大户,那些自给自足的农家小户,有几人会来买布?有几人会来裁衣?陆载安的钉子又实打实地都是些农夫猎户,加上些摊贩游商。
就算这样,杨木居然也能寻出些蛛丝马迹,从那些摊贩游商入手,抓了不少线索出来,只是陆载安狡诈如狐,每次都晚了一步,如今更是小心,他只动用身为农夫猎户的钉子,其他一概弃用,文府追兵却是失去他的消息足足三日了。
这些日子陆载安的钉子挖出不少,从他们口中得知七妹被以礼相待,文竹稍稍安心,今日才能如此悠闲地调侃杨家老大,何况她已经书信一封求援,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许是怕丈晓竹思亲,天上的云朵巧妙地藏起了满月,却是个少见的阴天。
陆载安的随从们煮了一锅汤圆,陆载安又亲自盛了一碗给文晓竹端来,文晓竹依然面无表情,动作却轻缓了许多,接了过去,一勺勺舀着吃了,陆载安看在眼里,心中欢喜,小心翼翼地道:“这些日子饮食粗糙,委屈你了。
文晓竹嘴里塞满了汤圆,想起了去年在家时,吃的十几种馅料,相此之下,这农户家自制的汤圆味同嚼蜡,却胜在了热乎,吃到肚子里暖洋洋,她知道今非昔比,活下去比甚么都重要,隐隐明白了昔日姐姐非要她去做乞丐的一番苦心。
她想起三姐,一直都说病中,却不让人去见,一提到三姐,四姐五
姐偷偷垂泪,大姐二姐声色俱厉,她和六姐一起偷偷猜测,三姐,可雒不妙了,却不敢去想,也不敢向姐姐们求证,学了娘在房里立了佛龛,早晚,三炷香,又偷偷写起经文,只希望三姐平安。
三姐若是还在,绝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姐姐们也不知心急成了甚么样子,如今府里大不如前,不知还会不会来寻她,文晓竹想着,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碗中,她却吃的更凶。
一旁的陆载安见了,心中酸涩,他一脸悲苦地道:“是我不好,等到了家里,定要你吃上顿好的。
一提到家,文晓竹泪水更凶,她干脆放下了碗,痛哭出声:“我想回家~”
陆载安嗫嗫,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少主,少主,后哨发了紧急烟火,有敌距此不足二十里了。
陆载安一惊,他立刻站起,面色严肃,沉着地问道:“是不是大哥的人?”
外面的大汉喊道:“应当不是,大少的人还在路上。
陆载安看了一眼文晓竹,文晓竹头一次见他如此认真,却是显出一番男子气概来,想起这几日里那些大汉对他执礼甚恭,文晓竹心中有些明白,陆载安,绝非一般的富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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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亡
陆载安的车骑很快地集结起来,文晓竹被他放在马前,用身上大麾裹得密不通风,只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好奇地盯着这一队黑衣骑士,远处天空火升起了一束烟火,煌色的霞光映亮了半个天空,敌人已经近至十里!骑士们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纷纷道:“主公! ”
陆载安伸出右手,立起手掌,顿时鸦雀无声,他沉着地逐一打量了这些手下,凝重道:“诸君保重!”
“诺!”骑士们口中轰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文晓竹被吓的一
缩,贴上了陆载安的胸膛,隔着衣服传来阵阵热流,在这冷天中舒服异常。
文晓竹又向后靠了靠,整个人都缩入了陆载安的怀里,陆载安环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夹紧马腹,率先骑出,却是向着斜剌里的方向,身后的骑士们目送他远去,纷纷扬鞭,径直向前行去。
一众文家卫队手中燃起了火把,火光的映熙下,文竹脸上阴晴不定,杨先瞪着他的手下,吼道:“人家拼命,你们就让他们跑了??”
手下副队嗫嗫道:“那群人中并无女子身影……”
“你!”杨光火要吼叫,文竹扬起手,阻止了他的喝骂,沉着地道:“无妨,我们商人之家,本就当爱惜性命,既然没有小姐身影。
何必做困兽之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况,”她的脸上显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扬了扬手里的信笺, “我已经得到了段青烟的密信,可以调动她手下一切秘密力量,咱们的渔网变成了蜘蛛网,我不信,这泥鳅还能逃到哪里去!”
追病越来越厉害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尘下来吃饭,也没有时间休息,只能逃,逃,逃,连续疾行四个时辰后,陆载安无奈地宣布小休片刻,话音刚落,不少骑士直接从马背上摔下,看着个个带伤的手下疲劳不堪地歪倒一地,陆载安心知,这场追捕和反追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手握马鞭指向北方,大声喝道:“这里到长江,只有百里之遥,只要过了长江,这大宁的追兵就会止步, 兄弟们,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
陆载安的话极有渲染力,他很清楚,现在说甚么最能打动人心,果然,众手下纷纷精神一振,一双双麻木的眼睛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文晓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陆载安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么?他不是很温柔,脾气很好么?
一刻钟后,骑士们强撑起身体上了马,又行了一日,方才到了长江边上,陆载安摸出怀中油包,层层打开,最里面赫然竟是一张大宁的长江布防图,他皱眉查看半天,最后指了图上四处地点,对着手下骑士们道:“这四处应是我们的人数了波船的地方……”
“少主!”远远一声厉喝打断了陆载安的话,他抬头望去,见一个麻衣大汉打马枉奔而来,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到了近处终于支撑不住,从马上趺了下来,背后赫煞插了支羽箭,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鲜血从他口中不住流出: “是大宁骑兵,他……们……过,过来了……”说到后来断断续续戈然而止。
陆载安大步行到他面前,用手替他含上了双眼,果断地道:“分丘!”
他回头一把抱住文晓竹住肩头一抗,利落地上了他的马,又把文晓竹放在身前坐好,低声道:“坐好。”胯下一紧,马如利箭般窜了出去。
身后骑士们两人一骑,向四面八方散去,陆载安听着身后蹄声,心中悲痛,这些骑士的马远远不如他坐下的名驹,万里挑一的胭胎雪,此时分兵,只怕有去无回,多年苦心培养的精英,至少会折去一半,这是自断一臂啊。
他打马狂奔,胭胎雪也受不了如此重压,发出了阵阵嘶鸣,终于在马即将崩溃时,到了藏有渡船的岸边,陆载安把文晓竹拖下马,解开胭脂雪的僵绳,摸着马头,恋恋不舍地把脸贴了又贴,最后却一扬鞭,喝道:“去罢!”
这些日子,文晓竹与他共乘一骑,对这通灵宝马亦是喜欢至极,见他如此不舍,感同身受,陆载安牵了她的手,径上了渡船,轻声道:“我舍得马,却舍不得你。”文晓竹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却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此不上那漂亮的胭脂雪罢?!
渡船球,文晓竹安静地坐在船头,陆载安一边划船,一边扯出个笑容:“别怕,我没死以前,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
他顿了一顿,下定决心,又道:“等过了江,若是能寻个靠的住的人家,就把你放下。 ”
文晓竹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
起。
陆栽安闻言一震,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文晓竹见他如此,又连忙补充道:“你把我带出来,就要把我说回去!’
陆载安却是笑的越发开心,这小娘,心里总算是不再对他无动于衷了。
文竹和青烟一别两月,都没有想到再次见面竟然如此之快,两个人免去客套,文竹率先开口道:“把陆载安在大宁的暗哨挖的差不多了,这次遇的他分乓,把他的亲信抓了一半,可惜,这些人甚为忠心,一直都不肯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段青烟拍了拍她的肩,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她,语有所指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文竹看完信,心中畅快,大笑出声:“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掉头对着青烟说:“如今可以慢慢跟那姓陆的玩了。
青烟两眼发亮,点了点头:“是啊,不如来个一网打尽。
陆载安自从过了江以后,顺遂无比, 一路向北,他的手下越聚越多,路上遇到了几波来自大哥的人马拦截被轻而易举地打发挥了,他越发肯定大宁追兵是另外一伙人,难道是文家?
陆载安看着怀里睡的安稳的宛如小猫的文晓竹,他也想就这么在大宁呆上一辈子,光明正大的去文家提亲,可是,他不能,他的族人需要他,需要他带领他们走向强大。
陆载安目光深沉,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哪怕让她恨上一辈子,他也认了。陆载安低下头,在文晓竹脸上轻轻印下一吻,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
文晓竹正要醒来,察觉到他的靠近,眼晴反倒不想睁开了,脸上传来了温温热热的触感,又听到了他的低喃,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楚,她的离开,让他这么难过么?
到达北楚边关时,陆载安手下聚集了百多号人马,又接到了阿来的消息,已经策划好接应,他望着隔着一道关卡的家乡,心底蓦地涌起豪情壮志,下了马跪坐地上,呼道:“长生大啊~你的儿子又回来了。
他的族人学着他的样子,亦是下马高呼,数百人拜倒在地,向着蓝天白云叩拜,一片发自肺腑的呼喝声中,场面十分悲壮,文晓竹被眼前的场景深深打动,竟然有股冲动随他们一起叩拜,不知不觉,口里亦是学着他们的音调喊了起来,陆载安看了她一眼,心中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