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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兰点了点头,道:“今岁初春,钦天监高天师便曾言道,去冬干燥阴冷,春旱天闷,今夏必发大水,这连绵一个月的雨不知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咱们今次上香亦要为灾民祈福。”
文竹视线穿过文兰,仿佛看到无数灾民扶老携幼流连失所,不由喃喃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
因前世自幼孤苦,文竹从来不是在乞丐面前可以坦然走过的人,无论是真是假,好歹救人口饭吃。
文兰颇为意外的看了这个妹妹几眼,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竟能有这等心胸,自己还是出嫁后才渐渐地知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之事,怪不得爹爹有意在百年后传家给三妹,确实不凡。
文兰安慰地拍了拍文竹的手,道:“爹爹已经把庄上所产米粮另购得糙米百车运往灾区了,家中布店陈年旧布也悉数捐出。”
文竹惊讶地看向文兰,见文兰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文老爷竟有此等见识不成,前世国内诸多富豪只想着聚财传子孙,富贵万万代,偶尔捐赠也不过舆论所迫,慈善那玩意是欧美富豪中才流行的东西。
转念一想,不对,国人敛财为后人乃是自古流传根深蒂固的观念,文章此为,必有深意。
文竹似笑非笑地盯着文兰,问道:“爹爹,是为了扬名还是官府有什么奖励?”
见文兰但笑不语,文竹再次沉吟,既然都不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水患,米粮涨价,猛地抬头,断言道:“爹爹要断何人财路?!”
若说文兰刚已对文竹高看一眼,现下却是惊为天人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妹竟如此聪颖。
文兰转念一想,既然爹爹有意培养三妹,此事向她和盘托出亦为不可。
拉过文竹,低低嘱咐道:“你切不可把此事透露给五妹得知。”
见文竹郑重地点了点头,文兰又道:“那孙家家有良田数千亩,兼做些米粮生意,却是叫家中下人打理的。为了今岁大水,孙家向你二姐夫家的钱庄借了不少款子,囤积了不知多少米粮,只为发这一笔横财。”
文竹不解地问道:“五妹不是就要嫁入孙家了吗?爹爹为何又要与孙家作对?”
文兰恨恨道:“孙家竟然想五妹以妾的身份入门!当年大姐嫁入燕家时,爹爹便言道,今生今世断不会允第二个女儿与人为妾。”
文竹恍然大悟,略微思考,便明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问道:“可是爹爹求二姐夫收回贷款?又购得大量米粮平抑粮价?”
文兰摇了摇头,道:“你二姐夫只是严家偏支,如今也不过是一方管事,如何做得了主?”
顿了顿,傲然道:“乃是爹爹许以五倍高利,严家为利所驱,自是肯收回那一笔款子!”
文竹深深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逐利而居,严家所为,倒也没什么值得争议的,况文章定是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出的我口,入的你耳。
文竹问道:“那如今孙家可是改了口?”
文兰眉头轻皱,低声道:“还要过段时日才清楚了。”
文竹安抚地捏了捏文兰的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二姐无需太过忧虑了,况我文家富可敌国,五妹不嫁他孙家又如何?”
文兰顿时如醍醐灌顶,再次以崭新的目光审视文竹:“三妹所言甚是,是我想多了。”
文竹浅笑,“正所谓当局者迷,所以妹妹这个局外人倒比姐姐看的清楚罢了。”
文竹对文兰柔声相劝,心里却烧着把火,孙家,此事若能善了便罢。
文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转过话题便谈论起了今日要去的相国寺。相国寺位居小香山顶,乃是当年圣僧玄奘西去取经归来坐禅之所,据说有佛祖保佑,香火极为旺盛。
现任主持空竹大师佛法精湛,兼与皇室修好,又广结善缘,在天下间也是有数的得道高僧。
文家的几个夫人俱是信佛的,经常上香,出手大方,一向是主持空竹大师的座上客,倒也不用和那平头百姓般,挤在前殿上香,自有后路登山。
到了山脚下,女客们都换了软轿,由那健壮的仆妇抬着,走着青石小路,直奔后庙,因事前知会了主持,路上并无闲杂人等。
前殿乃是给香客上香祷告之用,后山才是和尚们起居打坐之所,占地甚为广大,层层庙宇,古朴深幽,文家女眷上山时,正赶上和尚们在做早课,庙宇里回响着诵经声,舒缓祥和,涤荡心胸,文竹脑中顿时一片空灵,便愿如此万世千年。
主持空竹大师,约莫四十岁的僧人,瘦骨嶙峋,一双眼平淡无波,对着文徐氏双手轻轻合十,先念了句阿弥陀佛。
文徐氏双手合十,道:“长江水患,文家愿出十万贯香火钱,求大师布下粥棚,赈赦灾民。”
空竹大师古井无波的脸上也不禁有一丝动容,双手再次合十,道:“如是,小僧代天下苍生多谢文居士了,阿弥陀佛。”
许是感文氏虔诚,空竹大师亲自作陪,文家这次拜佛求的是如来,夫人们按位次,依次上香,女儿们也按年纪轮流上前,见文兰拜完佛,文竹接过招财手中的香,却因外出不便,这次出来只带了招财。
不管信不信佛,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一定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天威难测,还是心怀敬畏的好,文竹虔诚的燃了香,拜了三拜,愿我父身体安康,愿我姐妹平安幸福,愿灾民早日得返故乡。
第二十五章 上香(三)
上完香,夫人们纷纷受邀闻听空竹大师讲述佛法,文竹怕自己中途睡着丢丑,便推脱不去,只在庙中闲逛。
时下礼佛者重,纵是极恶不赦之徒进入寺庙,只要他放下屠刀,昄依我佛,官府也不再追究,是以,庙中极为安全,文兰便放心文竹自去闲逛。
观音殿,罗汉堂,一个个泥塑的菩萨栩栩如生,每到一地,便有僧人来为文竹释义,观音为何男生女相,降龙伏虎罗汉因何落下凡尘。这些知客僧俱是精心挑选的口齿伶俐之辈,文竹听的津津有味。
到得后来,不知不觉竟已把后殿转了一圈,方觉得腿脚酸麻,索性在后园中僧人日常种菜之所寻了个阴凉所在,招财拿出垫子,文竹随意坐下,觉得有些口渴,便唤招财去打些水来。
躲在树荫里,见四下枝桠繁密,文竹拿了帕子抹了把脸,拿着扇子使劲儿的扇,暗道,招财今儿个动作怎么这么慢。
突听得一男子温煦祥和的声音传来,“二弟,父亲母亲都甚为惦念,还是随我回去吧。”
文竹透过枝叶间隙向外看去,却见一白色背影和一黑衣男子对面而立。那黑衣男子眉目极为清秀,白皙异常,嘴角上调,似对白衣男子的话不屑一顾,喝道:
“父亲,他眼中除了母亲还有何人?”
“有你?有我?”
每说一句,便往前踏一步,白衣男子随之向后退了两步,却恰恰退到文竹隐身之所,再往后一步,便要撞到文竹的鼻尖。
文竹闻得那黑衣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低沉沙哑,似在哪里听过,正思索间,闻得那白衣男子再次开口道:
“洛,不许如此说父亲。”已是带上一丝薄怒,许是察觉自己语气有些严厉,那白衣男子又放低语调好生相求:“母亲很是惦记你,我出来前嘱咐我定要把你带回去。”
洛?洛大家??文竹猛的想起了,这个声音不正是洛大家吗?原来洛大家竟是个男子,八卦,大八卦,顿时兴致盎然,祈求招财千万千万晚点回来。
洛闻得兄长提及母亲,那脸上霎时绽放了一朵笑容,天地为之变色,夺人心神,若说洛的女装魅惑众生,男装却妖气横生,截然不同。
洛的声音越发低沉:“母亲?我们一个月能见几次母亲?”说话间,又向前迈了一步。
见白衣男子又要退,文竹伸手从发上扯下个簪子,对着白衣男子便是一扎,那白衣男子后背一僵,话间语气已是做了让步:
“那我把霍三留给你,你再游玩几日便要返家,如何?”
洛沉吟半晌,道:“我出来只为寻一女子,如母亲般值得厮守终身,找到了自然回去。”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无奈,“那你切莫再以女装出现,爹爹若知道了怕会派人抓你回去。”
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道:“女装只为了方便接近那些深闺中的千金,我已发现她们头脑麻木言之无味,实是乏味可陈。”
见白衣男子抓着自己袖子,祈求的眼光,心一软,口气却越发粗暴,“罢了,就以三月为期,三月过后,无论找得到否,我自会回去。”
见白衣男子露出欢喜的表情,洛急急道:“我先去了,这三月切莫再寻我。”说罢,转身便走,也不待兄长回话,那背影,颇有些狼狈。
见洛走的远了,那白衣男子急向前一步,回转身来,却是一张堪堪称得上端正的脸,鼻尖上尚有个豆豆,文竹略为失望,随即释然,洛那种妖怪,出一个便够了。
那男子见文竹缓缓从树荫中步出,轻轻一笑,温和的脸上霎时布满阳光,显出几分不凡来,“姑娘是来这里上香的香客吧?还是早早离开吧,我二弟脾气不大好,莫被他发现了。”
文竹一怔,这是威胁么?心中不由冷笑,福了一福,故意道:“刚才那是洛大家吧,小女有幸曾闻得洛大家一曲。”
那少年眉头微皱,脸色变了一变,终忍住了,仍和颜悦色地道:“姑娘还是忘了这件事吧,我家人脾气都不大好,莫要惹事上身。”声音温煦如故。
言罢,轻叹口气,转身便走。
文竹方知却是自己误会了,这白衣少年实是好心提醒,抿了抿嘴巴,低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白衣少年脚步顿了顿,未曾回头,微微摆了摆右手,便大步离开,白色的身影融入了阳光中。文竹看着手中簪子,尖上却残留了一丝血迹。
发呆间,闻得招财的呼声:“小姐,小姐!”
文竹醒过神来,心道,今日可听了个大八卦,那洛的男装比女装更动人心魄,气质却迥然不同,若非那白衣少年提点,自己绝想不到是一个人。想到多亏了招财来的晚,便对招财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搞的小丫头满头雾水。
原来招财少年老成,却偏是个路痴,在庙里绕了半天,那些出家人见她是个女子也不好贸然开口,直到有个知事僧见她经过三次,方忍不住出口相询。
汇合了家人,用了斋饭,均是僧人自栽的鲜蔬,清淡可口,却也消了几分暑意。
饭后带着几个妹妹在庙中逛了逛,又去拜了拜月老,怂恿着文晓梅摇了签,却云,陌上花开春时到,佳期可候燕/双/飞。众姐妹把文晓梅一阵起哄,闹得夫人太太们知晓,也跟着打趣,文晓梅难得羞了脸,躲在文兰身后再不肯出来,回去时,文竹便和文徐氏共乘一车。
徐夫人扶着文竹的手上了车,文竹一直都不擅长和长辈相处,心中颇有些忐忑。
徐夫人见文竹略有些局促,唇边泛笑,掀起车帘,轻轻吩咐了句,片刻后,便有丫鬟送上盘切好的西瓜。
往文竹面前轻轻一推,笑道:“吃罢。”
文竹头上冒汗,正热的不行,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谦让,直接抓起块西瓜便吃。
两块西瓜下肚,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徐夫人虽然一句话都未说,文竹却觉得距离拉近了许多。
第二十六章 上香(四)
再看徐夫人,今日依然一身朴素青衣,只领口绣了枝兰花,发上也只松松别了只木钗,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如同在风沙中磨砺了百年的玉石,散发着温暖却不耀眼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地矮上三分。
文竹被徐夫人荣光所摄,忍不住看她,看了两眼又自惭地低下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抬头,如此反复数次,徐夫人似明白文竹心中所想,浅笑道:“可曾看够了?”
文竹点点头又忙摇头,徐夫人笑了笑,熏熏然道:“我娘家徐家以教女闻名天下,我的嫡亲姐姐便是当今太后,我那侄女又做了今上的皇后。”
看到文竹一脸吃惊,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自从你爹爹经商,却与徐家鲜少往来了,若非菊儿乃是自幼订的亲,怕是要断了来往。”
徐夫人脸上温和依旧,道:“你们爹爹对你们颇为严厉,我幼时却比你们更辛苦百倍。”
顿了顿,双眼凝视远方,陷入深远的回忆中,道:“那时为了一个举箸的动作便练习了千百遍,手臂的高度,手腕的角度,筷子伸出的长度,夹菜的多寡,错上一丝,便得空箸而回,一顿饭却只许二十箸,我便常常饿着肚子。”
边说着,边伸出手做了个举箸的动作,似是研墨作画一般,端的是优雅无比,满是大家风范。
放下手,徐夫人轻轻浅浅地笑着,又道:“家中长辈自小便教育我们,皇后虽在深宫里,皇后的家人却是看得到的,别人看到你们便会去揣摩皇后的样子,一举一动切要按照皇后的要求来约束自己。”
文竹已然听的怔了,却听的徐夫人又道:“徐家的女儿甫一出生便要接受诸般仪态训练,及得七岁,便进行第一次筛选,脸长的过圆过尖过方均不可,眼要明湛有光,唇薄则刻薄,唇厚则憨傻,手掌饱满指肚圆滑。
如是佼佼者再接受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诸般教育,乃至十五岁,莫不彬彬有礼,仪态万方,足以母仪天下,其中嫁入皇室却只得一人。”
文竹睁圆了眼睛,问道:“那其他的女儿呢?”
徐夫人右手支腮,显出几缕风情,眼神飘忽,道:“却是嫁入了寻常百姓家,做个平凡妇人,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文竹愕然,徐夫人笑道:“徐家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处事却极为低调,仅求贵,不求权。人皆道,徐家仆人十品吏,又有几人知道,徐家家主也不过八品员外郎。”
徐夫人又戏谑道:“只不过,又有谁敢为难当朝皇后家?”
忽地面色一正,严肃道:“故而,切不可结党营私,让皇家有外戚专权之患,其他的女儿万万不可嫁入权贵之家。”
转而又一笑,表情变化之快,让文竹目不暇接,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为娘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可明白?”
文竹默然片刻,道:“女儿回去定会好生练习如何举箸。”
徐夫人亦嗔亦怪地瞄了她一眼,刹那的风华竟让人觉得风情万种,笑骂道:“你这孩子就会装傻。”
谈笑间,却是已到了家门口,文竹甚为留恋的看了看府外的天空,在文兰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向府中走去。
饭罢,文章屏退左右,和文兰相对而坐,文章单手支额,颇有几分浪子气质,笑问道:“今日和你三妹一共上香可说了什么?”
文兰一双眸子明亮无比,道:“三妹聪颖过人,实大出爹爹所料。”
“哦?”文章坐直身体,一双眸子亦是明亮无比,甚感兴趣地道,“你且说说。”
文兰道:“三妹仅从长江水患,爹爹赈灾,便猜到我文家欲断那孙家财路。女儿尚且患得患失之时,三妹却言我文家富可敌国,五妹婚事成功与否不必过于在意,若以下棋之对手而喻,女儿着眼于局部,三妹却纵观全盘。”
文章眉飞色舞,点了点头:“不错,聪慧而不失冷静,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堪当大用也。”
文兰又喜道:“三妹胸怀广阔,闻得灾民流离失所,曾言,安得广厦千万家,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
文章一愣,目光炯炯地追问道:“她果真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