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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她口下不得逃生的猎物,颈边血流如瀑,捂紧的指缝里命数难挽,魈王强撑着迈出几步,终不支,瞠目倒卧。近在咫尺,憾恨难抑,类人的鬼兽眼中渐渐星辉黯淡,残喘的哼声里吐进最后一丝气力,随之眸光湮灭了。
倏然静默,好似空间里所有的声音都叫无形的口袋吸收殆尽,呼吸都停顿。缓缓地,山魈们自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它们围在王的尸体旁边,一层又一层,垂头蹲踞,像正默哀。
在此之前,凌鸢从不曾见过动物间这样沉沉的悲怆,充满着人类擅长的仪式感。它们是有规矩有秩序的,失去了王,唯遗永殇。
然而凌鸢并不感到丝毫的羞愧与懊悔,她明白你死我活是这场厮斗的唯一结局,野兽们不愿失去王,她同样难以忍受与沈嵁死别。
不用看创口凌鸢也知道沈嵁伤有多重,侧腹的皮肉被撕开,脏器暴露,即便点穴止血,他仍有可能死于感染。凌鸢褪下自己的妃衣替沈嵁缠裹伤口,努力搀扶他起来,留下这些已无战意的魈儿们蹒跚走向通往生路的甬道。
“等一等!”
在道口,沈嵁停下来,回头又望一眼窟内的惨淡。巨蛇还在冲击山壁,山魈们抬起了王的尸体,潮涌般逆光退回到幽暗之中。此处曾经是里头所有生物的家园,如今,堪比坟场。
——千灯照佛影,掌定乾坤!
双开掌撼山壁,裂隙如凿,断石碎岩。霎时道顶崩落,巨石堆砌直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沈嵁和凌鸢则冒着土泥砾屑,提气奔逃,得以生还。
出了石窟相扶相携着往前走,依依寻家人。不出十丈,竟欣见亲朋来迎。听闻岗值奏报的凌家众人齐齐赶赴,跑在最前头的就是晴阳。
“哥——”
自凌鸢肩上接过兄长,晴阳只望着衣下渗出的血,痛若肝胆俱裂。
“爹,女儿没事,救他!”
凌鸢瘫软在父亲怀里,眼泪抑制不住流淌下来。她总要扭头去看沈嵁,孩子似的嘤噎啜泣。
沈嵁强自站着,神色涣散地认人脸,找弟弟,找师父。
师父在眼前,尚有安拥他入怀。沈嵁靠在师父肩头,心定了,劲松了,颓然下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是玄幻不是玄幻不是玄幻!
现实里水蚺都能长到六米呢,那种洞窟,对吧,养啥都成精了嘛!
一般很深的水底下总能钻出硕大无朋的生物来,比如巨乌贼啊!
鲸鱼也很大。所以就当是喀纳斯湖水怪啊,或者就史前生物,嗯嗯,很科学的!
对,就算幻也是科幻,嗯嗯【泥垢了】
第83章 十五章、焚情【一】
恐怕这位于杏花山麓的小镇居民一生都少见那样浩荡的车马队,顷刻间将小镇的主通道塞满,马蹄扬起的尘土在他们离去后兀自在空中徐徐沉降,许久未散。
凌鸢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和家人一起出山,又是怎样来到这小镇农庄的。貌似此处也是提前安排下的落脚地,干净清幽,独门独户。自己始终没有脱离父亲的怀抱,那是一种失而复得后偏执的守护,每一处神经都在后怕,后悔。而凌鸢感觉有印象的只是眼泪滑进嘴角的咸涩,还有父亲的怀抱都难以温暖的战栗。
许是路上颠簸,意外本来晕厥的沈嵁进院后蓦地醒转。凌鸢从父亲肩头挣扎着下来,一瘸一拐扑向三叔冉云。他小心地托举着沈嵁的身体,衣袖上也已血迹斑斑。在场无论老幼谁都不说话,三爷爷尚有安也不再佛陀拈笑时时从容了。
老一辈们都是见惯生死的,四爷爷景翼只与父亲交换过一眼便留在院外调配指挥人马;六爷爷封惊波和七爷爷班浔接掌了内院,奶奶们牵走了哭哭啼啼的弟妹。还有娘在和三婶急切地交谈着什么,小舅母正帮舅舅盘发束袖,大家都在忙碌,都显得有用。凌鸢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无足轻重,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变成多余的那一个,唯一想到能做的,就只是伏在床畔捉着沈嵁手哭得像个没骨气的懦夫。
“鸢儿乖,跟三叔出去!”冉云尝试温柔地拖她起来,竭尽全力安抚,“越之这是外伤,有晴阳舅舅在一定没事的。我们先出去等,好不好?”
凌鸢哭泣太久了,嗓子眼儿仿佛黏住了一般,尽是打噎不说话,只一个劲儿摇头。
凌煦曈也过来。他头一次不知道如何在孩子面前开口,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武断地又将女儿抱起,沉声道:“丫头听话,咱们先把腿伤治了,回头再来看越之。”随后就那样半抱半扛着要将凌鸢带离。
虚弱的凌鸢已无力反抗,就是哭,脸向后手向前,努力要去够沈嵁。却如何能企及?她口齿不清地喃喃:“不要,我不要走!咳咳,莫无居士,我不走!”
那哭声太过可怜,凌煦曈不由得顿了脚步,鼻头泛酸。
“等、一下!”突然地,听见沈嵁勉强喊出声来,“放开,她自己会走的。别、逼她!”
于是父亲放下了爱女,心疼地看她跌撞着跑回去,又握住伤者的手。
沈嵁回握,继而脱出手来,拇指轻轻揉按她眉间。
“冷静下来!这样子失控只会让你在恐惧里越陷越深。”
沈嵁蹙眉喘过几声,似将痛意纾解,泛白的唇微微翕动,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
“首先,你必须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再霸道,再威风,总想着要成为江湖新主,但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遭遇生离,还有死别。你的确已具备杀伐的实力,也敢于取命,却并不代表你已摆脱对鲜血的恐惧。不在意,是因为那些血都跟你无关,命也无关。你始终看着大人们的样子,他们从来没有慌张过,所以你也自负可以从容地面对一切。可这一次,大人们全慌了,你也不再觉得踏实。你还是怕了!
“我教过你,承认自己怕了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而且每个人都必须先正视自己的恐惧,才有可能去克服它。上一次你怕杀人,这一回,你怕什么?”
凌鸢犹是哭,无法作出回答。
“亲口告诉我,你的恐惧是什么?死亡?或者失败?”
凌鸢的泪蹭落在他手背,呜咽着哑声说:“我怕生命中再也没有你,怕是我害死了你。”
沈嵁轻柔地拍拍她的头:“你没有害死我!”
“是我害的,我没用,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
“不是的。”沈嵁摇一摇头,“你的自责有一个立场性的错误。不是你来保护我,而是在任何危险发生的时候,你,我,或者这里所有人都会不惜一切去保护身边的人。每个人都不想看到一个无能的自己。这不同于杀人所造成的恐惧,那仅仅是对解决方法产生的怀疑,以及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而生死在前,身边人的离散就只是纯粹的恐惧本身。因为唯有生命,谁都没有第二次,失去了,就回不来了。”
“所以我就是不要你死啊!”
“可我还在,为什么你以为我会死呢?”
“你流了好多血,我看见、看见了骨头,还有——”
凌鸢说不下去了,眼泪继续不停地冲刷着憔悴的面颊。
沈嵁喘得很长很慢,讲话也愈加慢:“当年燕伯伯流的血恐怕比这还要多。”
“这不一样。”
“燕伯伯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重要!我最喜欢燕伯伯。我也喜欢你!”
这样的告白听起来更像是童言的执拗,可爱,又显得无奈。
“我想若论喜欢,我的兄弟一定不比你少。你是对他没有信心么?”
凌鸢瞥一眼身后的晴阳,乖巧地摇头。
“那就是对我没信心了?”
凌鸢居然顿住,不置一言。
沈嵁始终表现得平静,面上不露苦色。他问凌鸢:“你看着我,觉得眼下我是怕,或者不怕?”
凌鸢直直望着他,脸上布满忧惧。
沈嵁轻叹:“也许一个死过许多回的人所表现出的安静,在你看来不过是一种消极的面对。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此生至今,在遵守承诺方面还从未失信过,少当主敢与我赌吗?”
凌鸢犹是不声不响,眼神木木的。
“就赌这条命还能看见明日的晨曦。赌吗?”
凌鸢居然止了哭,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沈嵁拍拍她湿冷的面庞,好声嘱托:“去将腿伤治一治,洗把脸,最好能睡一会儿。睡不着就把今天的字写完。金刚经,书体自定,沉下心去写。”
凌鸢又点一下头,却坐着没有动。
“站起来豆蔻!自己走出去。如果你还当自己是少当主。”
少女抬眸怔怔地望着眼前人,须臾,真的撑着榻沿儿颤巍巍站了起来。她不再哭泣,也不再恳求,唯将沈嵁的手一握再握,珍而重之地放回榻上,随后蹒跚离开。
凌鸢愿意等。而屋内的兄弟二人,性命交托,破釜一搏。
是夜,父亲推门进来。凌鸢自案前抬起头,执笔的手僵硬地悬在纸上,端详着父亲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小心翼翼问他:“忙完了吗?”
凌煦曈晓得她问什么,点点头,走过来矮身蹲下,露出一个疲惫也放松的笑容:“都好啦!”宽厚的大掌按在她脑后,再加一句,“越之没事,睡着了。”
凌鸢眼眶红了,倾身紧紧拥抱父亲,笑得哭出来。
事后每每说起当日,晴阳背上总一阵一阵发冷,头皮麻炸。
“娘希匹的,那么大块肉叼去了,叫我怎么缝啊?伸手先摸着肠子,都漏了呀!剪一剪洗干净能炒大半碗。”
听这话,他亲生的龙凤胎立即五官扭曲,各自打了个哆嗦。凌煦曈气得跳起来勾手勒住他脖子,狠狠啐他:“大爷的,不恶心人会死啊?孩子跟前说这个,我替你姐打你个跪地求饶!”
晴阳半真半假地嚷嚷:“哎呀,卸磨杀驴啊!手艺人辛苦没饭吃,还要被土豪恶绅暴力摧残,简直生无可恋呀!”
“你无可恋、无可恋、无可恋——”凌煦曈竟抄了折扇抽他大腿,“谁放下柳叶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子还恶、恶、恶?!白给你打下手,特么老子腿都站肿了!”
孩子们看着这出洋相的场面捧腹大笑,凌鸢则全无心思搭理,只端着药,一勺接一勺仔仔细细喂给沈嵁。
良药苦口,这亲兄弟开的药更是苦比黄连。饶是沈嵁一贯硬气,多喝几口也是苦得皱了眉。凌鸢便不逼他,把药搁下,笑道:“再凉一凉,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
沈嵁抿着嘴完全不想说话,径自点了点头。
一旁晴阳闹得兴头上,逮着机会可是要促狭一番兄长,勾唇坏坏一笑,说:“苦点儿好!这可是散瘀的,回头记得拿个盆吐啊!”
沈嵁眼底瞬间划过一道寒芒。
晴阳浑不在意,还叫嚣:“瞪什么?谁叫你伤那么重?瘀血排出无非就是上下走两头,要么呕出来要么拉出来。哥武艺好,外头拼命伤得多了,应该很习惯啦!”
听这话冉云都受不了,扶额哭笑不得道:“你今儿说话怎么全是恶心?仔细大家伙儿吐你一脸!”
晴阳哈哈笑,继续不着四六嚼戏言,逗得满屋子里骂中带笑。再看沈嵁,倒是不声不响端起床头的药碗,仰脖喝了个干净。
晴阳又看见了,假惺惺道:“真乖!”
沈嵁凉凉斜他一眼,接过凌鸢递来的手巾抹抹嘴,漫不经心道:“所以说功夫越是不好才越活得长久。毕竟知道打不过,逃命比谁跑得都快!”
“嗨!”晴阳眨眨眼,霍然起身,为之气结。
屋内爆发雷霆般的狂笑,凌煦曈直拍案,冉云抹眼泪,沈涵全不给亲爹留面子,跟凌鸢一道捂着肚子双双跪倒在席上。
转日,师徒独处。打量沈嵁气色渐好,削肉填补腰腹空洞的伤腿也能挪动,尚有安便陪他到花园里小坐,赏赏景顺便透透气。
饮过一泡香茶,尚有安有意无意笑曰:“没想到你会这样不惜性命护着豆蔻。”
沈嵁则理所当然:“她还太小,应该活得久一些。”
“你也还年轻,该活得长久些。”
“师父总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徒儿的机会。”
尚有安笑起来无辜:“哪儿叫奚落?为师这是心疼你!”目光掠过他侧腹,却是真疼了,“唉呀,野猴子忒狠!苦了徒儿啦!”
沈嵁悄悄扯过衣袖将伤处挡一挡,故意纠正:“师父,那个是山魈。”
尚有安才懒得分:“都一样!都是畜生,爱咬人。这么大块肉没有咧,还有好多血,就该把畜生统统带回来烹了给你补身子。解恨!”
沈嵁愣了下,双目微微乜斜:“师父,出家人戒嗔戒杀,忌食荤腥。”
“老头子又不是和尚。再说又不是给我吃。不忌!”
于是这一趟死里逃生让沈嵁明白了两件事:自己平日对弟弟管教得实在不够严厉;以及,师父他老人家真的不是和尚。
第84章 【二】
四季的颜色流年的风,总无法定格在少年成长的路上。他们恣意挥洒,生机勃发,敢于容色示人,也敢于追风逐浪。
三月上巳,有女初成,凌家少当主凌鸢时年十五,受教簪髻,以为成年。
江湖人不循旧礼,祖母司礼,生母授戒词,却并不宣四德。只望她平安喜乐自强独立,心良善行正义,一生能得随性快意,莫叫年华虚度。无催婚约束,无延嗣重男,家业继承与否也不放在这样的场合去点破,一切的俗礼都回归父母最原始的愿想,怀着爱与祝福。
这一天,凌鸢亦不同往日装扮,褪下了素日的劲装,上着藕色云缎交领琵琶袖袄衫,下着鹅黄丝棉曳地褶裙。袄衫肩袖和裙摆上皆绣着芙蓉花月,未得隆盛,却明艳俏皮,较往日固然少了一丝飒爽英气,但多了几分温文雅娴,亦是别有趣味。然而这小女子几时又得完全顺从过?长裙遮去双足,任谁都猜不到她足上依旧蹬着自己最爱的矮靿靴,跑跳起来像个小猴子。
她是为了方便快些跑回静思园去的。偏爱红色的少女素来不乏明艳,这身秀丽却少有,此生难得的衣裙袅娜,她迫不及待想叫沈嵁看见。
离开礼堂直奔入园内,意外沈嵁居然不在。略一沉吟,眺目看见这满园春意,凌鸢想起了初见时的杏花如雪,想那人每年总在树下沐着花雨,静静地写字。通往老树的小径已是无比熟悉,凌鸢迅而不乱地穿过月门,那人那景便赫然撞进眼中。依旧是白衫黑发,一张书案一方笔墨,杏花正盛,偶尔随风落几瓣,与这人一般沉默。花如人,人如花,沈嵁宛若花妖树精幻化了人形,好看得不似真的。
凌鸢忽踌躇了步伐,不欲过去打扰,恐惊了这堪可入画的梦景。久久地矗立凝望,她终究还是提裙踩莲步,端庄地走了过去。
隔着书案,凌鸢坐到席上,期盼地问沈嵁:“好看吗?”
沈嵁并没有抬眼,只一副专心运笔的样子,竟然点了点头。
凌鸢一点儿不以为这是敷衍,她信的,信沈嵁看见了,早就看见了。
“能笑一笑吗?”凌鸢双肘搁在桌案上,下颚抵住手背,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嵁,“我们相识至今,你从未真正对我笑过。今日我笄年行礼,所有人都祝福我,你也当送分成年的贺礼给我,就笑一下,好不好?”
执笔的手停顿下来,沈嵁终于抬起头直视豆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们无言相顾,四目交缠,谁都不觉厌。凌鸢总含笑,而沈嵁的眉目间确显温柔,可远远称不上笑。即便这样,当春风携暖越境而过,杏雪倏然缤纷,正将此一幕生动,染尽了诗意。
凌鸢也一道,入了沈嵁这格画。
“谢谢!”她甜甜笑道,不知因何。适才求一笑,莫非已得?然则别人瞧不见,唯她懂了。
一声谢,谓依足,沈嵁便还低下头去写自己的字,念心里的经。
凌鸢就只看着,两手托腮,痴痴嫣笑,多久都不觉乏味,情愿任时间奢侈地流走,不去追求所谓意义。在她心中,能得一眼,当值三春。
奈何三春又如何抵过一生?
于是凌鸢告诉沈嵁:“莫无居士,我喜欢你!”
沈嵁并无反应,定定心心写字,仿佛听惯了这话,喜欢就是不厌恶,爹娘喜欢,姐妹喜欢,对他也喜欢。
然而凌鸢不止说,还要说分明:“我喜欢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