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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拉架也是拉的偏架。
基本就是口中劝着:“二位姑娘,不要打了,年轻轻的,把脸抓坏了可怎么好?”
手里却基本是拉着鱼肠不让动手,而繁丝却没被用力拉住。
繁丝还算精明,不朝着她脸和头发招呼,尽是往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掐,又朝她小肚子狠狠踢了两脚。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鱼肠还没被拉住,繁丝脸上狠狠挨了两巴掌,脸都肿起来了,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所以,等罗暮雪陆芜菱陈红英等人闻讯赶来时,便见到被人拉住犹在叫嚣的鱼肠和蓬头乱发,脸被打得红肿,眼睛里含着泪的繁丝。
陆芜菱和陈红英的脸色顿时都变得很难看。
陆芜菱自然是心痛繁丝,立刻走过去亲手把她扶起来,低声问:“繁丝,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心里又痛又怒。
陈红英狠狠瞪了鱼肠一眼,却不愿因此落了下风,也奔过去作心痛状,道:“哎呀,我这个丫鬟最老实能忍,怎么生气成这样了!起了什么口角?”
说着偷偷掐了鱼肠的上臂一下。
恰好掐在已经被繁丝掐肿的地方,鱼肠痛得龇牙咧嘴,领悟到主人的用意,含泪说:“她……她说小姐你的坏话。”
繁丝怒了,道:“明明是你故意推我,我什么时候敢说贵客的坏话了!倒是你,故意嘲讽我们家姑娘的身份!这里这么多人,不是你一个人信口开河说了算的!”
罗暮雪对于自己竟要来亲自管两个丫鬟的口角很不愉快。
他对于陈红英主婢两个也看不顺眼。
但是事关大局,却不能把陈红英逼走了,且他作为主人,也不能欺客。
他看了一眼陆芜菱,这事其实女主人出面最好解决,训斥自己的丫鬟几句,再对客人说几句明为赔罪,实则不满的话,就会解决得很完满。
一点都不难。
可惜,陆芜菱似乎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他知道她,她不是不懂,却不肯这般。
繁丝这丫鬟也确实对陆芜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难怪陆芜菱对她也是百般护短,比对妹妹还好。
可是繁丝却是个多事的。
看到陆芜菱一脸气愤,沉着脸色,他只好暗自叹口气,面上冷冷道:“胡闹!芜菱你带繁丝下去,给她拿点伤药,也好好管教她!”
看她那么生气,也不可能维持场面了,支开她算了,自己帮她处理了吧。
“拿伤药”自然是敲打陈红英。
“管教”则是给陈红英个台阶场面。
陆芜菱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陈红英,也没朝她看一眼,便对繁丝道:“咱们去处理下伤吧。”便带着繁丝离去。
陈红英自然尴尬又恼火。
罗暮雪还是面无表情,道:“下人真是不懂事!都是平日少了约束,等伤好了再叫她赔礼。”
却不说哪个“下人”不懂事,少了约束。
又要强调“伤好了”。
陈红英很敏感发现了罗暮雪的不悦,也赶紧道:“我这个丫鬟也是脾气太直,会好好管教的,罗大哥放心。”
罗暮雪挥挥手,表示不想再提此事,陈红英识相,领了看上去没有吃亏的鱼肠走了。
过了会儿罗暮雪巡了会儿营,去看陆芜菱,到了帐篷里,看到陆芜菱亲自给繁丝脸上抹药,不由皱了皱眉,静静站了一会儿,等陆芜菱抹好药,才道,“你跟我来一下。”
罗暮雪把陆芜菱领到自己营帐,让别人都出去,寻思了好一会儿措词,才开口说:“菱角儿,你这样不行。”
陆芜菱蹙了蹙眉,道:“怎样?”
罗暮雪沉吟着开口道:“我知道繁丝对你好,对你忠心,你待她亲近,可主婢之分还是要的。”
陆芜菱抬起头看他,淡淡道:“何出此言?”
罗暮雪说,“你这样不是对她好,反而是害了她。她再如何不过是个丫鬟,将来你定是要给她找个大管事嫁了,让她当主事的管家娘子。你事事亲信她,她会被你惯坏了,也许对你一直忠心,可她有了自己的家,也会有私心,到时候贪污弄权,只要她觉得对你没太大害处的,都不好说呢。”
“繁丝虽是侍女,却偏偏性情刚愎多主张,将来只恐要给你生事!”
“这次的事情,我问了下,她也没少使心眼子,你还是要给她点处罚,让她知道本分。”
陆芜菱若是个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贤惠女子,此刻大概便要感谢罗暮雪的金玉良言了。
若是她心平气和,也会明白罗暮雪说的有几分在理,至少也是为她好。
可她现在满腹怒气,听了他的话,却觉得刺耳,在她看,繁丝本就受了委屈,罗暮雪作为主人,不便去给她讨回公道可以理解,却竟然还要处罚她!
一时怒火填膺,冷笑道:“繁丝确实只是个丫鬟,我也曾是罗大人您买回去的丫鬟呢。我以为以大人您的出身,不至于看人这般贵贱分明,竟是我错了。
只是我和大人尚未成婚,管教丫鬟是我的私事,大人您却是不便置喙的!”
她伶牙俐齿起来,话不多,却是句句往人心窝子里戳。
罗暮雪听到自己好言相劝的话居然被陆芜菱这般打回来,还出言嘲讽自己的出身,拒绝的话那般冷硬,一口一个您,哪里像对有情的人说的。
偏偏又难以反驳。
一时气得肝疼。
他想说我买你从未想让你当丫鬟。
但是这话不必出口,陆芜菱必然冷笑回:“是,大人您是想让我当姬妾的。”
到时候自己更加没话还理亏。
不过是又纠缠回那些事。
罗暮雪怔怔站了会,怒气难消,觉得跟陆芜菱交锋比两军对阵还累,最后一句也没说,拂袖而去。
两人便开始冷战起来,一连两三日,都不说一句话,连日里共骑一马,都没有一言半语。
陈红英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也发现了,心里欢喜不已,回去赏了鱼肠一个金镯子。
☆、80和好
罗暮雪和陆芜菱两人不说话;苦了下头一干人。
繁丝私下哭着对陆芜菱说:“姑娘;我知道错了;都是我忍不住一时之气。姑娘去给罗将军陪个不是,责罚奴婢吧……莫要跟他闹脾气;让有心人乘虚而入。男人总是喜欢温柔娴顺的女人的……这般闹;有多少恩爱也磨灭了……”
却不知这番话对陆芜菱不过是火上浇油。
她的心;又有谁能明白?
没有做错事的繁丝,凭什么要被责罚?只因为她给主人惹了麻烦?又不是她主动挑衅!
既然要做主人,连身边人都护不住;还做来作甚?
她知道自己忍耐也不过是责骂繁丝几句,最多罚几个月的月钱而已。
可她当年做姑娘时;那么难的境地,遇到这样的事情也绝不会拿下人的委屈来成全自己,记得有一次,乱絮被陆芜荷栽赃,贾氏要让把乱絮打十板子,她硬是扛住了就是不让,顶着被贾氏告状,痛骂,被罚抄女则,最后查清楚了真相,还给乱絮清白。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你只做通常主人该做的,那么奴婢们也就做到奴婢该做的便可。
奴婢们忠心耿耿,自然主人也当以“士”相待。
如今眼看要有自己的家,对着的是相互倾心的男子,竟然反而要委曲求全不成?
弯腰其实不难,问题是肯不肯。
陈红英那样的女子,其实大概比自己聪明吧,她们做出的模样再怎么不同世俗,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可以轻松妥协。不会真的跟男人对着干。
自己却不可。
无法做到那样的事情。
确然,男人喜欢温柔娴顺的女子。可这需要女人如何打落牙齿和血吞来成就他们顺心顺意?
说来说去,无非是因为女人什么都没有……
没有权力,没有地位,甚至到自己这里连金钱都没有……都要靠男人给。
自己明明一直喜欢罗暮雪,却不敢放心把心交给他,无非是担心有这一日,如今不过是个开头罢了。
因为什么都是他的,自己不过靠他的恩爱活着。
有一日他恩尽爱消了,自己便什么都没有。
便是正妻,也不过留个名分,不至于太惨而已。
而现在,不过才是他要自己顺他的心意而为的开始……
陆芜菱一瞬间萌生退意。只觉得恐怕自己和罗暮雪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想来想去,决定要私下赚点银子,最好能置下些产业,以作退身之阶。
实在不成了,自己还可以和离,单立女户也是可以的,虽说无权势恐被人欺……还可以避世隐居,只要有些固定产业可以温饱即可。
陆家钱财早已抄没,姐姐给的银两首饰也没了,身上只有罗暮雪当初给的两千两银票。
她犹豫起来,不用便没有本钱,用了……又心里难堪。
最后便决定赚了钱连本带利算了,到时候给他留下。
不禁又想起罗暮雪把所有身家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事,心里不由得一软。
再一想自己便是要赚钱,哪怕现在求得一日安稳,也都是靠着罗暮雪羽翼呵护,又觉得有几分黯然灰心。
但是原本心里做好的打算,她思来想去,却总还是没变。
因为打好了主意,陆芜菱虽然还是不开口同罗暮雪说话,态度却不如之前冷锐,这一点,别人可能没有察觉,而罗暮雪,却几乎立刻发现了。
罗暮雪这几天心里也憋得着实很难受,他对陆芜菱的上心,少有男子能及,百般呵护,千般宠爱,也不为过。
他心中也知道,陆芜菱不过是被他得了身子,又被赐婚,兼且对他模样还喜欢,有了几分心动,所以才愿意踏实跟他了。
但自己的神魂颠倒,求之不得的苦痛滋味,她恐怕永远也不会有。
虽然她说出她喜欢他的时候,罗暮雪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欣喜若狂,是一辈子最开心的瞬间。
但是她终究不会像他一般用心至深。
他从心到身体,都渴望同她接近,抱在怀中,方得安心。
他渴慕她至极,却因为知道她不喜欢他不尊重,强自忍耐不去碰她,愿意等到真正成了亲。
之前去年两次,虽然他确实忍得痛不欲生,可是以他的耐力坚毅,原本还是可以再忍忍的,不过是一次不得不耳,一次是临出征不知道是否还能有命相见……
他也知道,自己若是战死,若是陆芜菱真的如他所愿怀孕了,这一辈子恐难熬得很。
可他还是自私,想要在她生命里留下自己的深深印记,且只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希望她没有别人,就算他死了,也为他守着。
就算她因此痛苦,就算他为此心痛,他也不可能把她拱手让给别人。
也因此他无论如何会好好活着,拼命努力……
他事事为她打算,设想周到,生恐她吃亏,她却是冷心冷清,到最后,竟然说那样的话来刺他……
罗暮雪平日最听不得的,便是被人嘲讽自己的身世。若是别人,他尚可以冷静回了过去,但最在乎珍重的人这般说,实在是……
一想起来便愤怒心痛。
所以,才能狠下心也几天不同她说话。
不过陆芜菱气势一消,他便有些耐不住了,何况陈红英一路又总是故意气陆芜菱,对自己亲亲腻腻的,他也怕她真误会了。
却偏又有几分扯不开面子。
离西安府不过三四天路程了,陈红英这几天虽然劳累,不过着实是心情极好。
在罗暮雪面前,她做出种种宽容大度的样子,因陆芜菱不说话,有些事情她便直接越俎代庖。
繁丝看得心急如焚,她已经在陆芜菱面前哭了两次了,奈何姑娘便似榆木疙瘩不为所动。
她仔细想想又后悔,当初被鱼肠推,便是被她烫了,忍了便算了,何苦害得姑娘同罗大人离心。可若是忍了,又怕陈红英主婢气焰嚣张,压住姑娘……
如今罗大人好在对陈红英不假辞色,但长此以往,却不是好事。
所以到了冷战第三天傍晚扎营,繁丝咬咬牙,便直接自己去罗暮雪营帐了,进去便哭着磕了三个头,结结实实的,弄得额头上都是土。
罗暮雪冷冷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这几天他有些憔悴,明亮如星的眼眸下面带了些青,显是没有睡好。
“大人,”繁丝哭着道:“都是奴婢不懂事,不配得姑娘真心相待。求大人看在姑娘一个人,小小年纪便孤苦伶仃原谅她吧。姑娘以后日子全仗着大人了,大人莫要为些许小事便让她伤心……姑娘从小没有亲母,日子过得可怜,若有不是,请大人耐心教导她……她性子拗,却是实心的好孩子,一心一意对着大人,旁的男子再好,也从不假辞色……奴婢不过是草根浮萍般的贱命,大人只管责罚,只求莫要再同姑娘闹别扭了。”
罗暮雪垂下眼睫,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
他从来不把眼光放在婢女身上,只不过因为陆芜菱,才对她身边的侍女留点心。其实繁丝忠心他一向知道,却不喜欢陆芜菱把繁丝看得太重。
想想又失笑,难道自己是吃婢女的醋不成?
繁丝的话,他也知道不过是把陆芜菱说得格外可怜,来邀他怜爱,可是因为说的是陆芜菱,他听了便不免心中微微隐痛。
“起来吧,”他淡淡说,慢慢把口气放温和些,“你忠心于你家主子,我是知道的。只是做人奴婢,光是这样自以为忠心是不够的,要琢磨怎样才是真正为她好,她不能忍的,你要替她忍,任何时候,都要把她放在头一位,否则,便是辜负了她对你一番相待……你家姑娘心善,爱护你,我也不来责罚你,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这恐怕是罗暮雪第一次一口气对一个婢女说这么多话。
繁丝忍着泪,又磕了几个头,大着胆子低着头,小声道:“姑娘那性子,最是宁折不弯,大人不跟她一般见识,哄哄她便好了……”
罗暮雪听到这里,知道这丫鬟的主要来意,有些想失笑,却还是冷着脸,道:“你先下去。”想想道:“今日他们猎得猎物多,你去帮厨,就算为前几日的事的小小惩戒。”
繁丝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把自己支开,欢天喜地答应了。
陆芜菱趴在营帐里被褥上看书,她不但大腿上好了又磨破,累了几层伤,臀也是不能着力了,好在过几天便到了,有了盼头,身体受些罪倒不是不能忍。
罗暮雪进来见她趴着的模样,便心软了。
走到她旁边,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掌:“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看书!”
陆芜菱本被吓了一跳,转身看他,便不自在扭过脸去,低声道:“除了看书又能做什么?”
罗暮雪坐在一边,他虽然是来讲和的,但是因为陆芜菱说他出身那句着实让他心里难平,是以讲和的话便说不出口,只在旁边坐着不开口。
陆芜菱不自在,起身看着他,道:“有事吗?”
罗暮雪一口气没忍住,便面无表情道:“来看看你可有什么需要出身贫贱的人替你做的。”
陆芜菱微微惊讶,这才明白是那天自己说的话戳了他痛处。
想不到罗暮雪竟然在意这个!
她一时又吃惊又好笑又有些心微微发软,连忙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那天不过那么一说。英雄不论出身,何况我连繁丝都不觉得出身如何……再者说,我哪里有资格瞧不起你的出身,我出身虽高些,不过转瞬便能沦为奴婢,出身有什么用?……农户总比奴婢强吧,况且你今日已是少年得志官居四品了。”
看着罗暮雪那样冷峻面目下竟然藏着赌气的心思,骤然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便微笑起来。
罗暮雪看她笑得眼睛弯成两轮小月亮,又心痒又恨得牙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