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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不让戳,泡泡总是可以的吧。
所以聂音灏便在观察一番,发现没人看他之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聂音落,右手食指直接就冲着那个刚刚的泡泡而去。
“噗”地一下,泡泡被聂音灏戳碎了。
而聂音落仿佛也被他的动作吵醒,睁开了眼睛望向聂音灏。
聂音灏哪里被这么可爱的妹妹这么盯着过,一下子便忍不了了,直接便扑了上去,“啊呜”咬了聂音落的小包子脸一口。
聂音落则是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便是“哇”地一声大哭,冲破天际。
聂家,则是因为这一声,都乱了起来。
而聂音落和聂音灏之间的孽缘,也就这么结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终醒,吾是谁
无殷还在梦中,却又似乎不在梦中。
他亲眼看着聂音灏在聂音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十分凶残的牙印,而聂音落则是被他咬得哭了好久。
直到聂葳回来的时候,她的哭声才停止,而聂音灏则是被罚去书房抄书。
他静静地看着,看着聂音灏为了哄聂音落不遗余力地扮丑,看着聂音落终于在他的诱哄之下笑了出来与他重归于好,看着他们一家人坐在他们的母亲留下的青篱居内一起用膳。
他,只能这么看着,永远都不可能融入其中。那样温馨的氛围,正是他一直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只不过,他一直都未曾得到罢了。
时间很快过去,昔日在襁褓中的女孩和咬了她的脸的男孩也逐渐长大。
不过一个转身,无殷便看到了六岁时的聂音落和八岁时的聂音灏。
那个时候,聂葳出征,家里只剩了聂音落和聂音灏两人,而聂音灏更是因为被宋皇名为教养,实为扣押地养在了宫中,成为了他对付聂葳的筹码之一。
聂音灏是十分敏感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家父亲与宋皇之间的问题,也明白在皇宫内住着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让他四处玩乐什么都不必学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想要把他养废罢了。
有什么比聂家再无将星更打击聂家军的自信的呢?
聂音灏的确明白,聂葳也教了他应对之法,不过这皇宫里的眼线实在太多,他也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真的把所有事情都藏得一丝不漏?不说别的,就说他每天都必须看的兵书,便是极为容易被发现的。
在宫中过的步步惊心,聂音灏用了两年时光终于让宋皇相信他对兵法谋略等都不感兴趣,这才把他放回了聂家让他陪聂音落多待一阵。
其实他每年都会回聂家陪聂音落一段时间,聂音落也会去宫里看他。只是他们兄妹两人都是不喜欢宫中的气氛,所以她从来都不在宫中多待。
这样在聂家相聚的时候,着实是很少。所以聂音灏格外珍惜,只不过他珍惜的方式有些不同。
比如无殷所看到的这个时候,聂音落正在午睡,而聂音灏却是非常精神地拿着一支毛笔走进了聂音落的房间。
寥寥几笔,便在聂音落的额上画了一只,额,十分有特点的乌龟。
聂音落此时正在睡着,丝毫不知道她这个倒霉三哥在她的脸上做了什么。
而聂音灏,则是在画完之后,便如来时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无殷这个时候只觉得,当初聂音落在他的中军营帐里说的聂音灏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欺负她这一点,还真是没错。
他其实很想上去提醒一下这个醒过来的聂音落的,只是她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他。而伺候她的丫鬟也都没有告诉她她额头上的异样,她就这般顶着一个乌龟横跨了整个聂府。
他看着那些见到这一幕笑得无比欠揍的聂音灏,不知为何觉得他似乎马上便要倒霉了。
无殷的预感很是正确,聂音落最后还是发现了自己脸上的东西,根据聂音落多年的经验,根本就不用想便是知道这究竟是谁做的了,所以她直接便去找了罪魁祸首。
当然,在去找罪魁祸首之前,她还把聂葳书房里的笔全都蘸满了墨,拿了出来。
聂音灏本来正在自己屋内偷着笑,可是还没笑完,却见到聂音落这般生气的样子,当下便讨饶告罪了,“丫头,哥哥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气,消消气。”
只是还没说完,聂音落便不管不顾地跳到了他身上,双手勒紧了他的脖子让他没有办法把她甩下去,然后便用那些毛笔在他脸上一通乱画。
“我让你在我脸上画乌龟,我让看着我丢脸一个人偷笑,死妖孽,今天我聂音落不在你身上画一幅泼墨山水画我誓不罢休!”
无殷当真看呆了,这是那个清冷绝伦,在战场上冷静沉稳的永安郡主?她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还有那个他们说的与他最为相似的聂音灏,他小时候就这么任由一个女孩骑在自己身上随意乱画连躲都不躲?
这实在是太不像了啊。
他在这边暗自惊叹,那边的聂音灏却是苦不堪言。他知道这小丫头早晚会发现,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她一定会来找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突然间想做罢了。
本来以为只要等她来的时候好好赔罪便完了,谁知道这丫头这么凶残,直接就跳到了他的后背上,他担心动作太大伤到她,便是怎么也甩不掉了。
最后聂音灏还是认命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让聂音落对着他的脸和他的衣服随意画了。
等到聂音落从聂音灏背上下来的时候,他的一身红衣,还有那年纪虽小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妖孽的脸上,真的结合在一起成了一幅“泼墨画”。
嗯,只有墨,没有山水。
聂音落见他如此,方才满意了,不过刚才一番胡闹,她也是累了,随意把毛笔一扔,便又跳上了聂音灏的背,让他把她背回去睡觉。
无殷听到聂音灏咬牙问她的声音,“你让我这个样子把你背回去?”
聂音落把头埋到他的肩膀上,听到这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刚才不是还让我顶着一个乌龟跨过了大半个聂家吗?你这个样子又怎么了?”
聂音灏想要反驳一下,但是一想到的确是自己先欺负的她,再加上看着她这样有些累了的样子的心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顶着这么一副样子,把她背回了房间。
无殷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突然就笑了。
聂音落小时候还真是与晓巽像极了,都是这么不愿意吃亏,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副端庄的样子,可是在家人面前却是可以随意笑闹,甚至都一样喜欢这么直接跳到别人的背上。
不得不说,若是他真的是聂音灏的话,那么当初他收养江晓巽想要一个妹妹,一多半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她和聂音落之间的相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无殷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了。
头突然有些疼,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敲入他心底,“你还不肯相信吗?你是聂音灏,不是无殷!”
无殷抓着头,神色有些不对,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也是不对,可是他却怎么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一次次地说着,“我是无殷,我是无殷,我不是聂音灏,我不是!”
当他最后一声喊出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他脑中的疼痛也在这个时候暂时停了下来。
“这里,是哪儿?”
他这次没有在聂府,反而是在一个山洞外面,他看到了已经成为少年的聂音灏,一如既往的红衣妖娆,只是这次,没有聂音落。
这里的天上下了雨,与洳城一样。
但是这雨再大,也冲不掉那山洞之外的满地鲜血,还有聂音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已是了无生机。
无殷颤抖地走过去,他心中有所感觉,若是他真的走了过去的话,他的人生都会被颠覆,可是他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还是上前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走到聂音灏旁边,就看到了一群黑衣人在赵苻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风声和雨声一起入耳,但是他还是听到了赵苻的声音,他说,“把聂音灏带回去。正好宋鸢那儿的离思蛊也快制成了,把孙妙请来,先给聂音灏治好,然后,便把离思种到他体内吧。毕竟是将星,以后还有大用处。”
“是。”那时跟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阿沧阿獠,而是其他人,应了一声之后,便把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聂音灏给抬了起来,一行人一起离开了。
无殷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他还是分不清这些究竟是梦,还是那些隐藏在他心底的记忆。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真的是聂音灏不成?
不,这不可能,他不会是聂音灏的,他只是无殷,只是无殷啊。
这个时候,他的头又开始疼痛,一些画面接连浮现,上元之日的花灯,生辰日一个名为“蛋糕”的奇怪东西,染血的红衣,第一次握到的紫微枪……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也是那么陌生。
脑海中两个声音交替想起,“聂音灏,你是聂音灏啊!”“你是无殷,只是无殷。”
无殷此刻只觉得脑子都要被这两个声音给吵炸了,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却是不肯相信。
最后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他只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来,又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死妖孽,我不会再逼你了,只是以后,我们再不相干。”
他想要把那个声音的主人留下,可是伸出去的手却是什么都未曾抓到,只能无力地垂落。
无殷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还在营帐之中,而外面的雨,却是越下越大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洳城遇,一念差
洳城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待得终于停了的时候,无殷已经被那个梦困扰了许久。
这一日,云消雨霁,彩彻区明,他仿佛是开了窍一般,命令全军休整两日,然后便瞒过了夜镜尘和赵苻等人的眼,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了关着聂恒的地牢。
聂恒今年已经十四,模样早就长开了,与聂音洵真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被聂音落和宋临照荼毒了太久,一身气质却是与聂音洵丝毫不像,反而是既有些像聂音灏,潇洒风流,翩翩公子。
无殷还记得自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脑中莫名想起的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不记得这是从哪儿听来或见到的诗,只隐约记得应该是一个女子,在与他玩笑之时所提,而他,偏偏就这么记住了,又在看到聂恒的时候想了起来。
不过聂恒也真是不负这首诗的描述了,纵使是在地牢之中,纵使是被赵苻等人不知用怎样的方法折磨过后,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似乎只要这么看着你,便能看到一个人的心底。
“你来这里做什么?”
聂恒看着无殷站在他面前,却是一直都不肯说话,不由问了出来。
无殷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突然之间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啊,他来这儿做什么?难道真的被那个梦弄得自己也相信自己是聂音灏了不成?就算是,他又能如何呢?
聂恒见他还是不说话,也便把注意力转开了,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是姑姑说过的三叔呢?这样忸怩的性子,真是不像聂家人。
无殷站了一会儿,数次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是不知从何处开口,最后只能硬生生地憋出来一句,“聂音落最近还好吗?”
聂恒还没有回答,一个女声却是在这阴暗的地牢中突兀地响起,其中蕴含的清冷震动了两个人的心,“想要知道我好不好,封远侯何不亲自问问呢?”
无殷想要转头,却是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被架上了一把扇子,这下好了,他不必转头便是认出了来人是谁。
“聂音落,宋临照,好久不见。”
聂音落听见他的话身体一顿,但并未停留多久,快速走到了无殷身前,从他身上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关着聂恒的牢门,又又紫微枪劈开了锁着聂恒的铁链,把聂恒扶了起来。
这才回说,“劳封远侯挂念。我很好。”
然后看也不看一眼地便走到了他的身后,用紫微枪顶着无殷的后心,和宋临照一起逼着他带他们离开。
无殷却是一改往日话少的样子,“就算你们能够安全地进来,但是这个时候出去,定是会被抓住。这地牢下有一个密道,我带你们去吧。“
几人的动作一顿,聂音落这次没有开口,宋临照便接替了与无殷交流的任务,“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无殷还没来得及回答,却是聂恒先开口,“这里确是有一条密道,只是不知道通往何处,再加上我现在内力被封,这才没法离开。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对的,姑姑姑父,信他一次吧。”
聂音落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却是直接在无殷身上扎了几针,然后应了下来。
无殷自然知道她做了什么,不过是封了他的内力而已,当然她其中一根针上也涂了毒药,就是为了怕他骗他们,这便先做好了保险。
本来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两者的地位换一下他也会这么做,只是不知为何在经历过聂音落对他毫无顾忌的信任之后,看见她这么防备他,他的心里竟然这么不舒服。
也罢,是他利用了她的信任,他的确应该被她防备。
无殷在前面带路,宋临照他们就这么跟在他身后走着,几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四周阴暗的通道里,散发着一种尴尬的气氛。
就在他们一路无事马上就要走出去之后,无殷突然停下了脚步,问出了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聂音落,你说的,我是聂音灏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我到底是不是他?”
聂音落听见他的话,脚步忽的一顿,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他一如往昔的面具,心中涌起一阵恼意。
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他就是聂音灏,想要告诉他他究竟做了多少错事,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聂音落明白,此刻不仅是他在等着这个答案,宋临照和聂恒也在等着,他们两人都没有回答,不过是看她的态度罢了。她说是,那就是,她说不是,便是不是。
然而,她真的不想认他了,就这样让她自欺欺人一辈子,让她的三哥,她家的死妖孽就死在永和二十一年的那个时候吧,他还是一心为了她的三哥,他还姓聂的那个时候。
没有后来的心伤,没有后来的沙场对敌,这样,足够了。
聂音落自嘲一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吗?若是你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那我便告诉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无殷的紧张,也感觉到了宋临照和聂恒牵着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心中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她隐约看见无殷在前面走着的身影晃了一下,然后便是一声蕴含了无数意味的“是吗?”与他平时的声音都是不同。
可是聂音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继续说道,“确实不是,你不是聂音灏,从来不是。”
连着三个不是,不知道是为了说服无殷,还是她自己。
宋临照和聂恒都以为聂音落这么说,那便是不想认他了,心里倒也没多大感触,反而觉得不认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