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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齐哪管这些,见到路边有不少小吃摊子,处处香气扑鼻,他也忘了已经用过早饭,挑来挑去,叫了碗如意回卤干,津津有味的站在那吃了起来。
众人见他吃得香甜,也不禁口舌大动,一人叫了一碗,一尝之下果然味道绝美。朱斌递给米小脂一碗,笑道:
“说起这如意回卤干,我倒想起了一个本朝的故事来。传说本朝太祖皇上在金陵登基后,吃腻了宫中的山珍海味,一日微服出宫,在街头看到一家小吃摊子炸油豆腐果,香味四溢,色泽金黄,不禁食欲大增。他取出一锭银子要店主将豆腐果加工一碗给他享用。店主见他是个有钱的主,立即将豆腐果放入鸡汤汤锅,配以少量的黄豆芽与调料同煮,煮至豆腐果软绵入味送上,太祖皇上一吃之后连连称赞,回宫后还亲自赐名为‘如意回卤干’,从此这油豆腐就风靡一时……”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连摊子上吃客也被朱斌的故事吸引,那摊主连声讨好,夸这客人有学问,朱斌哈哈大笑:“你别夸我,我可不像太祖皇上那样会给你一锭银子。”
他掏出些散碎银子结了帐,正想离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骂声。那摊主叹息着道:“哎,想必又是龙秀才招惹到了他们,这又是何苦呢……”
一边食客都是连声叹息,那朱斌情知这样的事发生得不是一天两天了,挥挥手对部下说道:“走,咱们这些外乡人看看热闹去,这南京城里的事情还真是古怪邪门!”
一百二十七 招揽
远处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青楼,虽然不大,看起来倒非常精致,悬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有情楼”三个字,这三个字倒似是出自名家手笔! 那秀才龙默寒就在有情楼外,似是想要进去,两个彪形大汉正面拦住了他,一个老鸨样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龙公子,我们家元元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妈妈,您就让我再见元元一面,见了这一面后,我从此再也不来叨扰了。”龙默寒苦苦哀求道:“当日我在您在也用了不少银子,今日落魄,您不能这么绝情啊。”
那老鸨一脸的不屑:“您总是说最后一面,可每次见来又要见。是啊,您过去是花了不少的钱,可我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本来就是让人花钱的地?想见?可以啊,拿银子来,出多少银子我让你见多少时候……”
边上围观的百姓想来对这事情司空见惯,纷纷帮着龙默寒求情,可老鸨铁了心的就是不放,龙默寒对着楼上凄声叫着,可楼上那扇窗户却紧紧关着,不见有打开丝毫的样子。
后面朱斌看着连连摇头,这时代的所谓名人雅士,大多好这一口。其实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和你周旋还不大多看中了你袋子里的银子,难道还有讲真感情的?但凡你荷包里要是空了的话,第一个翻脸的只怕就是昨夜还在那郎情妾意的那个……
米小脂终究是女人,看得心下不忍,悄悄拉了下朱斌的衣角,眼里满是乞求的样子,朱斌笑笑,心里想着反正早晚要拉拢于这个秀才,叫过郭飞,在他耳边叮咛了几句。
有情楼外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个少年公子分开人群进来,走到老鸨面前,将一锭银子塞到她的手里,什么也不说,指了指龙默寒,又立刻转身离去。
老鸨一看到银子,顿时双目放光,一把拉住了龙默寒,也不管他浑身的酒气,笑吟吟地说道:“龙公子就是面子大,人缘好,到哪都有朋友……”说着,冲着楼上大声叫道:“元元,元元,龙公子来看你啦!”
等了好半天,楼上的窗子才打了开来,一张绝美的脸庞很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张脸不光是美,而是妖艳,妖艳得扣人心扉,也难怪龙默寒那么孤僻的人也会为此而疯狂。只是朱斌总觉得这张脸上少了些什么,或者说不是那么真实。
“元元,元元,你终于肯见我了。”龙默寒奋力挣脱两名大汉的束缚,不顾一切地冲到窗下:“当日的海誓山盟难道你忘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不肯见我?”
元元看了他两眼,眼神里满是鄙夷:“海誓山盟?龙公子,当日是当日,现在是现在,当日你锦衣玉食,我当然要竭力讨好你,可是现在你再看看你的样子,和大街上的叫花子又有什么样的区别……”
龙默寒涨得满脸通红,声音也哆嗦了起来:“那年,你让我断发明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我却毫不犹豫的断了自己的头发,可你……”
元元“咯咯”地笑了起来,身子缩了进去,过了会,又抱出了一只精巧的盒子,顺着窗台扔了下去:“傻子,你看看清楚吧。”
迟疑着打开盒子,里面全都是一缕一缕的头发,都精心包扎好,外面罩着一层红纸上面写着某月某日,某人断发相赠,龙默寒呆呆地看着,忽然,一口献血从嘴里喷出,仰天就倒……
……
等龙默寒醒来,周围已无他人,都是些曾在酒馆中与他发生口角,又仗义出手相助的那一批人。他长长叹了口气:“枉我读圣贤书,却不明道理,家仇不想着去报,却整日与一青楼女子纠缠一起,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朱斌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老兄能够和那妖精一样的女人度过一段时候,真正也算是值得的了。其实这种女人最爱的无非就是银子而已,你帮我做事吧,等个三年五载衣锦还乡,再看那女人是什么样的嘴脸!”
龙默寒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究竟是何许人?在下曾经得罪过你,你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要给我口饭吃,你可要知道,我龙家可是朝廷的犯人……”
朱斌仰天大笑起来:“犯人?犯人算得了什么,实话告诉你,我不是白用你,我是看重你的火器技术,若你无法达到我的要求,只怕你将来要从浙江一路乞讨回南京了,本抚一分银子也都不会给你!”
“浙江?本抚?”龙默寒嘴里念叨了下下,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你,你莫非就是当今圣上最为倚重的,浙江巡抚朱斌朱大人吗?”
“混帐,朱大人的名讳岂是你叫的。”一边李天齐低低喝道:“这正是武英将军朱大人,秀才,我不管你有什么本事,到了抚帅麾下,需得守些规矩。”
龙默寒沉默了会,忽然凄惨地笑了下:“我已落到了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真的指望一辈子都靠南京百姓的救济活下去吗?就连恩师都不敢收留我,今日既蒙巡抚大人不弃,龙默寒唯有把满腔的学问报答巡抚大人……”
其实,说实话,朱斌对龙默寒究竟有何本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可他却有个计较,宁可招揽来个废人,也绝不能把这人推到反贼的那一面去。
“你的身世究竟怎样,咱们路上慢慢再说。”朱斌笑着说道:“不过,看你也像个才子的样子,走,今晚南京的花魁大会,说不定你老兄多多少少还能帮上点忙!”
一百二十八 孙家当家
朱斌路上才知道,这龙默寒的父亲本是东林党人,而且在“东林点将录”里榜上有名,是“天究星没遮拦吏科给事中”,听到这份模仿水浒一百单八将的“东林点将录”,朱斌差点没有失声笑了出来…… 在东林党得势的时候,把浙党官员钱梦皋、钟兆斗等人罢免,但南京主持“京察大计”的却依然是浙党的人,东林党人依旧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等浙党官员当上了内阁首辅之后,在南京的东林党人的末日也就到了。
而龙默寒的父亲,很不幸的也成为了这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其后崇祯登基,诛灭了魏忠贤势力,并启用户部左侍郎,“地明星铁笛仙”郑三俊为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郑三俊到任后,很快陷入了与南京浙党官员和魏忠贤余党的斗争当中,对同僚被满门被害之事,却也有心无力。
听了这些,朱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东林党人虽然一心卫护皇权,可做事的方法实在不冷静。早和魏忠贤斗争的同时,还把齐楚浙党官僚一起得罪了,弄得朝廷上下再无同盟,这也为日后的祸事埋下了伏笔。
而且东林党人自己也大有问题,以直谏耿直著称的李三才,其实就是北京通州一带商人的总头目,其家产高达四百七十万两,相当于天启年间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当朝廷准备增收矿税的时候,严重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以李三才为首的官员,于是便竭力反对……
如此闲聊,不知不觉间已到秦淮河边,包了一艘花船,又叫了几个歌妓,一边吃酒闲谈,一边等待着选花魁这样的盛世。
这时边上驶来一条小船,船头站着一个年轻人,对着朱斌的这条船大声叫道:“陶兄,陶兄,我远远望见便是你,如何来南京也不邀我一起?”
陶海起身看去,面色稍稍一变,对朱斌低声说道:“孙伯台的小儿子孙启梁。”随即也对着那船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孙兄,失礼,失礼了。”
孙启梁挥挥手道:“陶兄身边的想来就是最近赫赫有名的朱公子吧,家父早就听闻朱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存心相交,朱公子不如带着同伴,来家父船上如何?”
朱斌清楚自己既然和陶海在一起,身份想来早被孙家知晓,当时笑道:“如此甚好,省下了本公子的银子,走走,大家一起去孙老爷的船上……”
让船家跟着孙启梁,看到一艘气派不凡的大船,结算清了银两,一众人来到船上,迎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七八个人显然等候已久,见到朱斌长长一揖:“宁波商人孙伯台,见过朱公子。”
他身边的那些朋友大是惊讶,这孙伯台有权有势,宁波知府见着他尚要让着三分,今日居然对一个年轻人如此恭敬,不知为何。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那年轻人居然大大咧咧的受了这一揖,连一点客气的意思也都没有。
将朱斌的手下安顿在了偏席,孙伯台将朱斌和陶海请到了主席,孙伯台也不说破朱斌的身份,只说这位是从京城来的一位贵公子,他家乃是孙家世交,论辈分朱斌还是自己的长辈……
那些人一听这少年是从京城来的,又见孙伯台对他如此恭敬,想来大有来头,一个个忙不迭的敬酒恭维。
朱斌心里大骂老滑头,狗屁世交,孙伯台这一来,弄得和自己好像很熟悉一样,又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套了交情,让自己将来想要对付他,也不得不顾念一点情面。
海盐的陶家,宁波的孙家,这些商人果然一个比一个奸猾,一分也不比当官的差了,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只怕就会落到他们的陷阱之中……
“听说世侄升任了海盐守备,真正可惜可贺。”孙伯台将头转向陶海说道:“这一来我那老哥哥可风光得紧了,哪像我的儿子,这一生也只能做个商人,没甚出息,将来还要世侄念在孙陶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多多提携了啊……”
陶海不动声色,敬了一杯酒道:“小侄哪当得世伯赞誉,孙兄非等闲人也,将来必能飞黄腾达,以后谁提携谁还不好说得很!”
这两人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倒把个堂堂的巡抚大人冷落在一边,外人看来,这真正是世交,哪里像是仇人。朱斌看着有趣,笑吟吟的也不做声。商人世家终是有些门道,这些东西大可用在官场之上。
喝了几杯下去,孙伯台好像是突然想起还有个朱斌在边上,笑道:“哎呀,光顾着我这世侄了,朱公子,这次到南京来可有什么事情,想朱公子虽然在自己的地方呼风唤雨,可南京终究没有来过,人生地疏,不好办事,好在南京孙某倒也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官员,不知可否帮得上朱公子的忙,将来等孙某到了浙江,还免不了要劳动公子……”
他这是话里有话,在那暗示你在浙江想怎样就怎样,可到了浙江还是我说了算,其中却又有些拉拢的意思,只要你朱斌将来回到浙江,咱们见了面也就好说话了。
朱斌淡淡地道:“将来还少不得要靠你的帮忙,我这人那,年轻,什么事也不懂,而且在家里从小就养了个坏脾气,顺着我的心思,什么都好说,可要是不顺着我的心思,哎,我这人就爱个撒泼砸东西,把全家东西都砸破了也不管,将来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千万要多担待着点啊。”
孙伯台怔在了那,过了会才尴尬地笑道:“少年英雄,果然是少年英雄,做事与他人大大不同,今日咱们喝酒看热闹,不说这些,朱公子请用酒!”
一百二十九 花魁大会
夜幕徐徐降临,秦淮河上突然之间灯火通明。处处笙歌,点点明灯,几十条画舫在水面上缓缓地驶来驶去,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说不尽的繁华,说不尽的美丽…… 渐渐,秦淮河上的游船愈发多了起来,多金的少年子弟,有钱的达官贵人,纷纷或站或坐在各自的游船上,对着画舫指指点点,评论着精细好坏。
朱斌和他的兄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眼睛都有些看得花了,他们也分不出哪艘好,哪艘坏,倒是认真虚心地听取了身边人的说话,暗暗记着每艘画舫上的名妓们。
“去年孙兄一颗明珠帮应燕燕夺了花魁,听说应燕燕对孙老爷感动得都哭了,去年一年你可没往南京跑,不知今年孙兄又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那燕燕保管从此后对你死心塌地。”边上一个客人讨好地说道。
孙伯台哈哈笑了出来:“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这次带了些小小玩意,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是杜兄你家财万贯,早听说你中意于采莲那小妮子,这次只怕是志在必得吧……”
这些人不断调笑打趣,朱斌也不想插口,就这么懒洋洋地听着,不时地打上几个哈欠。过了会,一艘画舫缓缓从他们船边驶过,姓杜的那个客商笑道:“孙兄,燕燕的船可过来了。”
那画舫前首站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也不说话,只微笑着看着孙伯台的船,那孙伯台笑吟吟地向她挥了挥手。忽然,杜客商指着燕燕身边说道:“那是燕燕新收的吧,模样倒真是可人,我看要不了几年,风头只怕不比燕燕要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应燕燕身边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明眸亮齿,垂首站在一边,样子说不出的惹人爱怜,让人心动。
“这个女娃我认识。”孙伯台笑着看着应燕燕的画舫从自己面前经过:“她是燕燕新收的,幼时就被卖到吴江卖到盛泽归家院名妓徐佛家为养女,多受徐佛教导,后来被燕燕看中,于是就又买了过来,杜兄看得真正一点也不错,这女娃日后说不定还要胜过燕燕……”
“果真和燕燕亲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孙兄。”杜客商喝下杯酒道:“这女娃叫甚姓名?”
孙伯台拍了拍脑袋:“瞧我,瞧我,这女娃这浙江嘉兴人,本姓杨,名影怜。后改姓柳,名隐。被燕燕买来后,再改名为是,字如是……”
“噗”,旁人正听得津津有味,朱斌朱巡抚已经一口酒水喷了出来,吓了边上的人一跳,朱斌擦着衣上水迹,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呛到了……”
柳如是……面前这个小女孩居然是鼎鼎大名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没想到居然让自己在这遇到了。要说这些人的眼光还真是毒,柳如是今后何止是胜过那个什么燕燕,应燕燕的声名简直就无法和其相提并论……
孙伯台狐疑地看着朱斌,从头到尾朱斌都是沉着自若,应对自若,怎么听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