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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黄飙紧紧咬着嘴唇,握着士兵的手:“我还要带你回去,你在这打得那么勇敢,回去后,抚帅一定会重重赏你的,银子、田地,还有,还有再赏你一个漂亮媳妇……”
“媳妇,媳妇……”年轻的士兵嘴角露出了笑意,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新郎,穿着大红的衣服,和羞涩的新娘坐在一起……
很快,黄飙感觉到士兵的手变得冰凉冰凉的,最后软绵绵地垂落了下来。笑容永远冻结在了士兵的脸上,他,死了,带着一份最美好的幻想死了……
“兄弟,走好。”黄飙轻轻地说道:“下辈子别当兵了,好好的做个普通人,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上一大堆的儿女……”
“将军,石头、箭枝都快用空了!”胡百总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黄飙皱了皱眉头,忽然道:“拆房,把太平城里所有的房子都拆了,木梁、砖瓦,所有可以用的东西,全部都给我运上来!”
胡百总大吃一惊:“将军,拆了房子以后太平城的百姓住在哪里?”
“拆!”黄飙厉声吼道:“给我拆,出了什么事都由我来担着,只要能够守住太平城,哪怕把全山东的房子拆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一百十三 浴血城墙
整整七日的战斗,胜军在太平城下遗尸四千余具,而守军也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八百余浙兵,七百多雷天德的部队都为此付出了生命,而平民的伤亡更加惨重!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也许明天,也许就在转眼之间……从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士兵,疲惫的靠在城墙上,面对送上来的饭菜,没有一个人有食欲能够吃下,可他们还是强迫自己把饭菜塞到嘴里,强迫自己咽下。他们必须要保证有充足的体力,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活下去……
而就在太平城激战的时候,在口镇至东龙一线,傅宗龙的军队却节节胜利,失去了主力的胜军,很难抵挡住明军的攻势,原来占据的地盘,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
傅宗龙毕竟久经战阵,他也很快发现了其中不太对劲,胜军的战斗力不至于如此低下。随后从太平城方向传来的消息,很快印证了他的怀疑,五万叛贼主力正在全力猛攻太平城!
傅宗龙大惊失色,幸好太平城没有失守,否则一旦叛贼绕过太平,自己侧翼将受到沉重打击。而正当他准备增派援兵驰援太平的时候,一个好消息却又传来。
吴三桂的军队已击溃西平之敌,并急速推进至钱双镇一带,已对切断口镇之敌退路。这一消息一下又让傅宗龙犹豫起来。此刻放在他面前的有两条,一条是分兵救援太平,另一条是集中全部主力歼灭古世清。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部下副将许显亮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督帅,若现在分兵,无疑是削弱自己实力,当务之急是彻底击溃古世清,此时正是天赐良机。太平城看起来虽然危险,可还在咱们手中,不如集中起一切力量,彻底击溃叛贼,生擒古世清!”
“可是……”傅宗龙迟疑着说道:“一来守卫太平的,毕竟不是咱们麾下军队,要是出了事也不太好交代;二来,万一太平失落的话……”
“督帅!”许显亮跺了跺脚:“可以下决心了,可派人密切监视太平城一线动静,到时再做决定也不迟。山东局势乃朝廷心腹之患,只要平定了古世清之乱,将军何罪之有?就算朝廷真的问罪的话,也只管往许显亮身上推好了!”
傅宗龙来回走了两步,终于咬着牙道:“命令各部层层推进,吴三桂自后抄袭,六十天内彻底平定山东战局!”
……
当傅宗龙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远在太平城的军民,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了牺牲品。坚守太平十五天,在黄飙看来,这是一条无容更改铁的命令!
惨烈的攻防战一天一天的进行着,最大程度折磨着攻守双方的体力、精神和意志。城内城外的尸体已经如小山般的堆积在一起,双方都只在机械的进攻、防御,等待着谁最先承受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而倒下。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已经变得非常模糊,甚至所有的人都已经忘记了死亡的可怕。血腥味已经不再刺鼻,累累的白骨让他们变得麻木,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看到明天的太平……
第十五天,也就是傅宗龙规定的守城期限的最后一天,胜军在高祥的亲自带领冲锋下,终于再一次登上了太平城楼,几百人在这不大的地方,展开了浴血的搏杀。
高祥早已杀红了眼,不知忍受了莫宝宗多少谩骂的他,对太平他恨之入骨。大刀片子在他手里呼呼抡起,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平民,纷纷倒在了他的刀下。
当他再一次砍倒一个敌人的时候,忽然一把宝剑疾快的向他刺来,高祥惊凛之下赶紧避开,宝剑堪堪的从他身体右侧刺过。
黄飙!
在这个时候,早已不分什么军官和士兵,所有能够动弹的,都已投入了惨烈的搏杀之中。高祥的这张脸,已被黄飙看得烂熟,眼见高祥施威,黄飙愤怒,宝剑急风暴雨般的一剑接着一剑刺向这个敌人。
高祥身高力大,双手握刀,疯狂的一刀砍下,黄飙向上架住,手臂酸麻,宝剑几乎拿捏不住,高祥见状大笑:“娃娃,今日就送你上黄泉路吧!”
趁着黄飙步步后退的机会,高祥瞅准空隙,对准黄飙左侧肩头一刀砍去,正中黄飙左臂。鲜血四溅之中,黄飙的一条左臂被他生生砍断,落在地上。
高祥大喜,可是还没有容他再出第二刀,电光火石之中,一道白练已经命中了他的咽喉……高祥轰然倒地,在他临死的时候,耳边听到了带着喘息的笑声:
“我用一条手臂换你的一条命,赔了还是赚了?”
钻心的疼痛让黄飙几乎倒下,他勉强靠着城墙上,看着浴血拼杀的太平军民,从喉咙里迸出了一声嘶吼:
“杀!”
“杀!”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黄飙这悲壮的一幕,本已节节后退的他们,这时却跟随着这位将军一起喊出了这一个字,太平的军民们,势若疯虎,抓起身边一切可以用的武器,刺向面前一切可以看到的敌人……
几乎就看到了胜利的胜军,在太平军民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下,冲上城墙的几百人,终于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黄飙看到了,他笑了笑,然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一边服侍着他的李天齐见他醒来,带着哭强说道:“二哥,反贼退了,退了,咱们赢了!”
“退了?”黄飙只觉得左臂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尽力挤出了一丝笑容:“退了啊,十五天了,咱们守了十五天了,傅宗龙,傅宗龙的援军什么时候才到!”
一百十四 老子名叫李天齐
太平的屡攻不下,就连如此骁勇的高祥都死在了这里,让原本气势汹汹的胜军,丧失了必胜的勇气,并不高大的太平城,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断绝了他们进兵的道路!
已经有人向莫宝宗提出了撤兵的请求,但都被莫宝宗断然拒绝,甚至不惜亲手斩杀了几名部下来稳定军心。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古世清那的情报,古世清已陷入包围,正在苦苦支撑着官兵的全面反攻,如果不尽早突破此处,古世清将死无葬身之地。
十五天、二十天、二十五天,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击,太平城下胜军士兵的尸体随处可见,早已经没有人再去管同伴的尸首,谁知道下一个倒在这里的是不是自己……
而太平城里的状况也极度恶化起来,士兵急剧减少,药品和医生的匮乏,让那些原本能够幸存下来的伤兵,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护,而不得不在痛苦中死去……
“二哥,援兵,援兵在哪里?”李天齐暴怒地叫道:“已经整整二十五天了,傅宗龙究竟在做什么,咱们撤吧!”
失去了一条胳膊的黄飙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伤口处已经开始化脓,每日带给他的剧烈的疼痛,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错,他们整整比傅宗龙要求的坚守天数多守了十天,现在撤下去完全无可厚非。
“咱们当然可撤,而且是带着光荣地撤退。”黄飙轻轻地说道:“可是,现在外界消息已经被完全封锁,傅宗龙那打得如何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万一此时太平城落到叛贼手里,也许会使得整个莱芜局势发生转变……老三,守吧,能守多少时候就守多少时候,咱们不是在为傅宗龙打仗,是在为大明朝廷打仗……”
“将军,反贼又上来了!”城楼监视着胜军动静的胡百总大声叫道。
两千被莫宝宗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狂呼小叫地向着太平城墙出来,后面跟着的是三千胜军士兵,城墙上的砖瓦、石块、木梁,就如同过去每一天一样,纷纷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就在搏杀到最激烈的时候,忽然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哭着说道:“将军,将军,东门被打开了,东门被打开了啊!”
“什么!”黄飙猛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这士兵的衣襟,厉声道:“你再说一遍,东门怎么了!”
“雷参将带着几个人,强行斩杀了咱们看守了东门的兄弟,现在已经打开城门,向城外跑去了啊。这些已经有大量的反贼,攻进城中来了!”
黄飙脑中一阵眩晕,这些天没日没夜的激战,让他完全忘记了雷天德这人,谁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正是这个大明的参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黄飙定了定声,大声道:“李天齐!”
“在!”
“给我带人把城门夺回来,哪怕全死光了,我也要看到东门在我的手里!”
李天齐挥动着腰刀,吼道:“是汉子的站出来,不怕死的站出来!”
随着他的叫声,两百多士兵整齐地站到了他的面前,李天齐放眼看去,这些全部是跟随着他们从浙江来的士兵,他嘶声厉吼道:“跟着老子去死吧,别给咱抚帅丢脸了,杀!”
“杀!”
两百个声音同时响起,这些士兵,睁着血红的眼睛,疯子一般的跟在李天齐身后杀下了城楼。他们到的正是时候,冲进城的足足有四五百叛贼,刀枪的碰撞瞬间激荡在城门附近。
“杀啊!”李天齐左手盾牌格挡住胜军士兵的攻击,右手翻手一刀砍倒一人,厉声吼道:“杀!杀!;老子是李天齐,天字第一营的李天齐,杀!杀!”
“李将军又砍死了一个,又砍死了一个!”城楼上,观测着东门动静的胡百总兴奋地叫道:“这是被李将军杀死的第七个了,咱们的人正在想办法关闭城门!”
“不好,李将军被十几个人围住了,中刀了,李将军中刀了!”
“李将军,李将军倒下了啊!”
黄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了,三弟就这么没了,当初京城出来的四个,李天齐却死在了这里,他甚至还没有到二十岁啊……
“起来了,起来了,李将军没有死!”忽然,耳边传来了胡百总的欢呼:“天啊,反贼开始撤退了,奇迹,奇迹!李将军才两百个人啊!”
黄飙嚯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不顾伤口的疼痛,几步冲了过去,眼前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近五百叛贼,在两百明军士兵的疯狂攻击下,居然抵挡不住,开始向城外溃败出去……
李天齐“嗬嗬”大叫着,完全不顾性命的一路尾追过去,这时候不管是他,还是溃败的叛贼,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李天齐的身后,已经仅仅剩下了二十多名明军士兵……
城门重新回到了守军的手里,李天齐看了看城楼上,嘴角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二哥,城门我给你夺回来了,老子没死,来自还活着!”
忽然,他拼尽全力大吼了一声:
“听着,老子叫李天齐,天字第一营的李天齐!”
“李天齐!李天齐!”
城楼上,城楼下,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无数的欢呼。在这一刻,李天齐就是战神,太平军民心中的战神!
李天齐的勇猛,再次激发起来太平守军血战到底的决心,他们嘶吼着,狂叫着,用石块,用刀枪,甚至用牙齿疯狂攻击着每一名胆敢爬向城楼的敌人,疯了,所有的人全都疯了……
黄飙用剩下的一只右臂紧紧抓着城墙,他为自己的三弟骄傲,可是,这却是用近二百名明军士兵的生命换来的胜利,这样惨烈的胜利,又还能发生多少次呢……
一百十五 三十七天
时间一天天的流淌,太平城的攻防力量也在一天天的减弱,残败不堪的太平城在那发出声声呻吟,已经是第三十七天了,从承受住了第一次攻击到现在,整整坚守了三十七天。可是,黄飙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平城,不可能再坚守下去了!
他的手下,已经没有多少还能够战斗的士兵,所有的百姓,也都早已精疲力竭。整个太平城的防御,在叛贼的反复攻击下,已经变得薄弱如纸,也许只要一次冲锋,叛贼就能够冲进城内……
看不到一点援兵的影子,就像所有人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孤独的坚守在这里,做着连自己都已经不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的抵抗。当大明的军队再次开进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只能是森森的白骨……
“二哥啊,看来咱们这次没法活着回去了。”依着城墙坐在一旁的李天齐嘴里叼着根草,恨恨地道:“该死的傅宗龙,要是让老子活了的话,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我可不管他是个什么官……哎,就是再见不到抚帅和众家兄弟了……”
黄飙挪动了下身子,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还笑了出来:“老三,别说,按着抚帅的脾气,他要知道了这事,傅宗龙不定被他怎么算计,所以咱们的这恨不用担心,有人会帮咱们报!”
李天齐一愣,随即嬉嬉笑道:“那当然,说实在的,抚帅实在是太坏了,浙江的那些官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折在他的手里,更加别说傅宗龙了……二哥,你猜猜看,现在外面的那个什么十路都招讨大统领莫宝宗,现在在想什么?”
黄飙站起了身,摇了摇头。太阳从云层后再一次露出了头,新的攻击很快就要开始了,还能再看到太阳吗?黄飙嘴角牵动了下,右手慢慢地握住了腰间的宝剑……
其实他们现在并不知道,真正绝望的人,正是在城外的那个胜军“十路都招讨大统领”莫宝宗。他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在两路打击之下,口镇一线的胜军已经彻底溃败,“逆天大将军”古世清被一个叫吴三桂的生擒。胜军大队正开始从几个方向向太平压来。
胜军败了,彻底的败了,这个小小的太平城,阻绝了曾经强盛一时胜军的生路。莫宝宗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部下,他不想逃跑,他要把这条命还给赏识他,重用他的古世清,所以他一定要攻下太平城,看看统军的将领究竟是个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
“攻城!”从古世清的嘴里,干涩地迸出了这两个他喊了整整三十七天的字眼。
失去了锐气的胜军,毫无章法的向太平城冲了过去。三十七的血战,早已把他们的士气打光,他们不再相信自己还能攻破这座城池,所有的冲锋,都只不过是应付一下场面的而已。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太平城墙居然一片静悄悄的,那些可怕的弓箭、砖瓦、滚木一样也没有看到,甚至城墙上连半个人影也都没有……
反常的情况反倒让冲锋的胜军踌躇不前,脚步放慢了下来,包括胜军统领在内所有的人,他们坚信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阴